《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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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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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广德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三下五除二喝完了一碗,舔了舔嘴唇赞道:“没想到堂兄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制法,真是能与易牙相媲美。”

赵无恤闻言,差点喷了他一头一脸的豆花,这小胖子,拿谁比不好,非要拿易牙那厮出来相比啊!

易牙是齐桓公小白之司庖,也就是厨师,他擅长于调味,制作美食,所以很得齐桓公的喜爱。世间传闻“易牙之调味也,酸则沃之以水,淡则加之以成,水火相变易,故膳无咸淡之失也”。

一次桓公对易牙说:“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唯独未食人肉,倒为憾事。”桓公此言本是无心之言,可易牙却把这话牢记在心,一心想着卖弄自己的厨艺,好博得桓公的欢心。

作为精湛厨艺的司庖,易牙深知选料的重要,而且国君何等尊贵,怎么能食用死囚、平民之肉?于是他就狠了狠心,选择了自己那刚出生几个月,粉嫩无比的儿子。

齐桓公在一次燕飨上,喝到一鼎鲜嫩无比,从未尝过的肉汤,便询问易牙:“此系何肉?”易牙哭着说是自己儿子的肉,为祈国君身体安泰无虞,杀子以献君上。桓公听后,居然认为这是忠心不二的表现,认为易牙爱他胜过亲生骨肉,从此桓公更加宠信易牙,在管仲死后,更是委以重任。

或许是食人肉而受到了天帝诅咒,齐桓公的下场十分凄惨。在他重病在榻时,他宠信的易牙等竖寺雍人原形毕露,勾结桓公诸子作乱,为争夺君位互相攻打对方。衰老的齐桓公被扔在了深宫中,最终活活饿死,死后,因为齐国一片混乱,他的尸体在榻上停放了六十七天无人收敛,满屋子的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

赵无恤这一想不要紧,无论是人肉羹,还是那白森森爬得满窗檐都是的尸虫,都是恶心至极的画面啊,他顿时胃口大坏。

赵广德却依然沉浸在这美食带来的感动中,向无恤吐露了心声。

“堂兄方才在乡寺外对弟言志,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与赵氏、晋国之民同乐;弟不才,没有那么大的雄心,但却也是有志向的!”

赵无恤接过侍女薇递过来的绢巾擦了擦嘴,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赵广德的讲述。

“堂兄应当知道,殷宰伊尹最初为有莘氏媵臣,为一庖厨,地位卑贱,却善割烹之术。他负鼎俎前往殷商,以滋味说汤,于是成汤命其为宰,使大邑商致于王道!”

“吾知之。”

这么多天来,小胖子难得激情了一把,他站起身来一挥手,热情洋溢地说道:“弟的志向,不求为一国之宰,只求能成为像伊尹那样的出色的庖厨,煎熬脍脯,调和五味,足矣!”

第89章 无心插柳

赵广德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了。他讷讷地看向无恤,生怕他其像自家父亲那样,对他加以斥责,嘲笑。

因为,君子远庖厨,是这时代的共识。身为高贵的卿大夫,钟鸣鼎食之子,怎能亲手割烹?做那和庖厨竖寺等小人才做的低贱行当?

然而,赵无恤的反应却让赵广德意想不到。

无恤静静地听他言志,随即拊掌而笑,说道:“鸟有鸟道,鱼有鱼道,而人也各有志向兴趣,在我看来,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堂弟不必惶恐,来,快坐下。”

赵广德挠了挠头,坐下后嘿嘿讪笑,为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却听无恤沉吟片刻后说道:“日后堂弟就经常跟我回成邑来,在这个院子里,庖厨之事,任你施展,只是不要认为我怠慢了你即可。”

赵广德心中一喜:“堂兄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何况,弟也不必自卑,入于庖厨的君子,从古至今数都数不过来。昔有燧人氏,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又有庖牺氏,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其后神农、后稷、伊尹等,更是不必赘言。而近世以来,周朝守藏室的史官老聃也是其中之一,不然,他怎么会有‘治大国如烹饪小鲜’的比喻呢?”

“堂弟若能做出让万民共享的美食,也是与民同乐的一种啊。”

无恤作为后世之人,对赵广德的想法倒是不会鄙夷和奇怪。而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孟子就加以诠释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虽云不忍,但端上来后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白了,就是假仁假义。如同齐桓公小白那般明面上自诩为仁义明君,可暗地里啖食婴儿之肉却丝毫不感到愧疚,而当世的许多诸侯卿大夫更加不堪,苛政残民胜过虎狼食人。

食人之肉亦如此坦然,何必在对待几只禽兽的性命上惺惺作态?

何况,春秋贵族们兴趣爱好稀奇古怪的多了去:有喜欢搞土木工程的,有喜欢杀活人献祭的,有喜欢假扮成女人的,有喜欢夫人给自己戴绿帽的,有喜欢在朝服下穿着情妇内衣上朝的,甚至还有换……妻玩耍的。

赵广德的爱好,只是下个厨房而已,人畜无害,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

案几对面的赵广德听后,有些感动,他说道:“堂兄此言让弟深省,真乃我之知己也!”

赵无恤笑道:“堂弟既然有意于庖厨之艺,这豆花,还可以继续做成硬豆腐,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啊,你再去试试?”

且不提赵广德对无恤这种一套工序,就能做出三种口味不同食物的奇思妙想啧啧称奇。那边的穆夏和薇、媛二侍女也跟着享受了一把热豆腐花,随即又被无恤使唤着把柔软的豆腐花倒在铺有麻布的木格内,把水挤出,压制成卤水豆腐。

有了堂兄的包容,赵广德大起胆子来,在无恤指点下,亲自入庖厨煎熬脍脯,调和滋味。

于是,在傍晚时分,无恤在乡寺内招待乡吏们的宴飨里,各人的案几上就多了豆鬲盛放的小葱拌豆腐、酱渍豆腐、葵菜豆腐羹等新颖菜式。让计侨、成巫、窦彭祖等人赞不绝口,纷纷赞叹无恤屋内人的厨艺。

当然,无恤早已嘱咐两个侍女,不可告诉别人这些是赵广德所为。

因为小胖子的厨艺,也让他刮目相看,暗道自己倒是捡了个偏才,后世的各种美食,以后就由他口述,让对庖厨之道热情无比的赵广德来制作吧。

这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

第二天一早,鸡初鸣,国人念着昨天赵无恤的承诺,便从榻上起来,洗盥过后,带着大袋的菽豆,或扛或舆(用人力拉的双轮车),出门前往乡寺。

在成氏四里,却有那么几个鬼鬼祟祟的成氏族人,混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着一些对赵无恤不利的话。

“今年菽豆收成不错啊。”

“是不错,多亏了君子的代田法。”

“二三子这就上当了,只看到眼前的增收,没看到赵氏君子今年将加大税赋。”

事关自己的利益,国人们脸色骤变:“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成氏族人煞有其事地说道:“往年成翁做主时,采摘的菽豆都是自己留着即可,不必上交。如今倒好,那赵氏君子在乡中到处修造土木器械,开挖沟渠,让桑窦甲三里和野人氓隶获利,却让我等族人困乏。好不容易,这菽豆增收,居然还要带去乡寺,真是雁过也要拔毛。”

有国人争辩道:“妄言!昨日君子就拒绝了吾等献礼,今日前去,反倒是要有一份礼物要送予吾等。”

那成氏族人嗤之以鼻:“愚!赵氏君子昨日在蹴鞠场婉拒,实则是嫌弃尔等献上的太少,打算狠狠宰割一把。若不信,尔等带去的这些菽豆,一粒都拿不回来,全都得进了乡寺府库!”

去年赵无恤对成氏的打击太过强横,让不少成氏小宗的国人心存忌惮,于是被这族人一说,一些人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甚至有几个扛着麻布袋又返回去了。

不过,窦、桑、甲氏那边,可没人敢这么怂恿,所以当成氏四里稀稀疏疏的人群到达乡寺外时,这里已经极为热闹。三里民众都排成了长队,前方围了个圈,似乎在观看什么,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奇的嗟叹声。

成氏族人们面面相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赵氏君子先前让匠人采石打造的那些个古怪石器,正在展示用法。

众人凑进去一看,也挪不开眼睛了。

六七个石磨同时开工,饱满的菽豆倒进去后,产出的是粘稠的豆汁,一旁有用葛、麻布过滤的;有蹲在陶釜前烧火熬煮的。

乳白的滚烫豆浆香气扑鼻,众族长、里胥们各自端了一碗,喝得满唇白沫,纷纷赞不绝口。一旁还有点盐卤的,有压制豆腐的,让旁观的人们眼花缭乱。

那些进过新绛,见过世面的国人觉得,简直比齐地倡优表演的把戏还要神奇啊!

原来,昨日在场的人,不算赵广德的话,穆夏,薇、媛二女已经将此套工序记熟,无恤让他们再传授给成邑的国人,便将这制作豆浆豆腐的工艺发扬光大了。

有窦、桑、甲三里族长带头试尝后,乡三老成巫又身穿裘服,站在土丘上向众人宣称道:“这便是君子送予尔等的礼物!今日所磨菽豆,全部免费,一粒报酬都不取!”

……

第90章 君子有为

哄!成巫此言一出,从成氏四里过来的国人们炸窝了,一部分没带菽豆或者少带的人连忙往家里跑。

不少人回头恨恨地盯着那几名造谣的族人猛看,甚至还有捋起袖子上去揍他们的。吓得那几人坐倒在地,缩着头讨饶,心道这下完了,事到如今,阿翁何苦还要和赵氏君子为难,让他们来挑拨是非。

其实,早在他们一路上中伤赵无恤的时候,已有人跑来成巫跟前,将此事详细地报告了他。成巫冷笑着,将此情形和那些人的名字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他暗道君子这收买人心的法子真是不错,还能顺便筛出粟堆里的砂砾。

他继续对众人吆喝道:“尔等要牢牢记住,菽豆丰收,豆浆入口,豆腐入腹,都是仰仗君子的德泽,还不快谢过君子!”

国人们山呼海啸的声音陆续响起,传到了乡寺的小院子中。

赵无恤正带着赵广德坐于席上,玩他发明的游戏“象戏”,听闻声浪后,不由得回头莞尔一笑。

那些石磨,他除了在自家院子里留了一个外,剩余的六七个,打算分配给各里族长、里胥带回去,开设小磨坊。日后还要在乡寺处,开设以牲畜拉动的大磨坊。

同时无恤又规定,所有国人、野人都有权租用石磨。当然,以后可不能次次免费,毕竟石磨有磨损,匠人还要重新制作和修补。十斗菽豆,交付一斗作为代价,就可以开磨,而各里又要将所获的一半,也就是二分之一斗上交乡寺府库。

这一代价并不算高,却可以让各族长和乡寺多出一笔收入,税不加增,而府库却得以充实,国野民众非但不会抱怨,反而会加以颂扬。今年因为代田法的精耕细作,菽豆产量增加了五成,这也意味着,自此以后,成邑几乎所有人都能吃上新鲜的豆制食品。

可别小看这东西,原料简单,工艺也不复杂,制出的产物却可以被当成肉食的替代品。味道和口感比以前的豆饼藿羹强了无数倍,让成邑吃不上肉的国野民众提升一下生活质量。

这就是无恤所推崇的,与民同乐,方为真乐!这才是在成氏倒台时,国人们齐唱的“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真谛。

不过,治理两千多人的一小乡,他能事必躬亲,耐心经营。若是范围扩大到整个下宫,整个赵氏,就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了。

但后世的孟子说过一句话:“挟泰山以超北海,曰吾不能,是不能也;为长者折枝,曰吾不能,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恤想做一个有为的乡宰、领主,至少目前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只能算是“为长者折枝”罢了,何乐而不为?

不过,对面的赵广德却依然有些不解,他询问道:“堂兄,弟虽然不知农稼之苦,但也晓得,豆花豆腐再好吃,也不能当正顿,只能作为副食,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打制那么多石磨么?”

无恤右手两指捏起一枚写着黑色晋篆“卒”的木质棋子,轻轻地落在木制棋盘的河界对面,口中答道:

“落子无声,一枚过了河界的小卒,只需要埋头前进,就能搅动整个棋局。等到入夏麦熟之后,堂弟就能明白了,这磨菽豆,只是燕飨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

做出了好东西,赵无恤也没有私藏,之后几天,他就让竖宽、侍女媛驾着辎车,拉了一架石磨,还有几袋菽豆前往下宫,教庖厨制作方法,想为姐姐季嬴的案几上也添加几道可口小吃。

当然,这些东西,是没法和春秋卿大夫们精致的珍馐相提并论的。虽不能登大雅之堂,但胜在新颖和淡雅,可以让吃惯了鱼肉的贵族换换口味。

下宫鹿苑,裹着红色深衣的美人,正优雅地曲身坐于蒲席之上,面前的筵几上摆着一个木碗。

和甜咸通吃的赵无恤不同,季嬴独爱甜食,柔嫩洁白的热豆花中拌入了蜂蜜、梅干、枣泥。她纤纤素手持商匕,匙起一勺递入樱桃般的口中,用宽袖掩着嘴贝齿微动,一对好看的杏眼顿时眯成了月牙状。

“很是可口,不愧是阿弟想出来的制法……”

不过,比起眼前的食物,季嬴对于弟弟在领邑的生活,似乎更关心些。

“无恤做事认真,半年来忙于乡务,是否有好好地进朝食飨食?”

“他个子是否长高了些,衣物是否破损,需要我为他添些夏衣么?”

“他这个人,对琐屑小事没什么耐心,沐浴后总不好好握发甩干,就那么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可有过风寒不适?成邑偏僻,想来没有整日供应的热汤,你可有替他准备?”

一通话问下来,前面的,媛还答得上,后边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原来赵无恤自从发现她和自己的亲卫穆夏有一丝暧昧后,就刻意不让她贴身服侍,这些事情慢慢地都由侍女薇去做了。

季嬴听罢,微微颦眉。

“你是说,在无恤屋中侍候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在成邑救下的殉葬隶妾?”

“唯……”

“她长得美么?”

侍女媛愣了一下,愣头愣脑地答道:“美……比媛要强,可比起君女来,就如同野花想和海棠相比一般。”

季嬴轻轻一叹:“但有些人,就是更喜欢野花,不爱海棠,也说不定。”

侍女媛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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