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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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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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在鲁国时与礼崩乐坏做斗争,离开了鲁地,也要战斗不息下去,他要在此掀起以人事反驳天道巫鬼的号角!

……

赵无恤却不知道孔子在宋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反封建迷信的斗士。九月初,在中牟等地留了些许兵卒和可靠家臣留守后,他带着佛肸的三千中牟兵,共计两万人渡过洹水北上,向邯郸、寒氏进发。

越过洹水又走了一日,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地平线上一时间全是浑浊的大水,赵无恤跃马河畔,不由感慨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这就是合流后的漳水么?”

作为对这一带较为熟悉的人,佛肸侍候在旁为赵无恤指点道路山川,他应道:“正是漳水,在上游分为清浊二水,合流后在夏秋之际的丰水期的确很大,是除大河外的冀州第一大水!”

中下游的漳河既宽且慢,蜿蜒的河道处处回环弯曲,缀满树木茂密的小岛和阻隔航道的沙洲,而水面以下暗礁点点。但比起宽达数里的大河来说算不了什么,何况如今已是深秋,水的宽度深度都有所缩减,但赵军在河上造舟横渡此河,依然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至此,他们便正式进入了冀州之域的中心,也就是后世的河北。

春秋的河北开发程度很低,从古至今,仅建立过寥寥数邑,在夏代时,这里是南迁的殷商领地,上甲微居相。到了西周春秋,这里则是邢国和卫国的交界,后来邢卫破国,被戎狄所占,百年前才归了晋国,分给邯郸氏。

邯郸氏并未重视这里,仅仅建立了一个名为“邺”的千室小邑,管理附近的百余里土地。

漳水边,寥寥几户渔民们在河中捕鱼,一群在河边玩耍的少女瞥见全副武装的大军抵达全速逃走。

河岸上的土地则低洼潮湿,蓝灰色天空笼罩下尽是荒芜的沙丘和沼泽,道路时而消失在野草和潮水坑间。

他们经过沿途村庄,只见贫瘠的田地上,十来个农民在掘土,寻找植物根茎,他们用无神的眼光打量着赵氏大军,确定来者不是威胁后,便回到劳作中。

抵达邺邑时,赵无恤放眼放去,却有些失望。

漳河为人、物穿行提供了方便,也让邺成了一个重要的商站,近些年人口滋生迁徙,邺地人口增加到了两千户之多。但比起朝歌、中牟却差远了,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在赵无恤大军到来前数日,便被中牟的说客劝降,又被前锋占领,来得轻轻松松,却没有什么油水。

“这邺地真是贫瘠啊,和中牟的富庶对比鲜明……”有家臣叹息了一声,在当时人的概念里,越往北越是荒凉,除了邯郸和柏人这种宗族中心外,很少有富庶大城。至于燕国,那简直是鸟不拉屎的禽兽戎狄所居之地了……

荒凉么?鸡肋么?赵无恤观察这片土地,却不这么想。

因为只有他知道,此地潜力巨大!

邺城的位置,山川雄险,原隰平旷,据河北之噤喉,称之为冀州之腰膂也不为过!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是贫瘠落魄,可一百年后,在西门豹治理下,就会脱胎换骨,成了河北的大粮仓。

魏驹未来的儿子,战国魏文侯得其地,便能雄于三晋!

而秦汉以来,魏郡也是河北一处雄固的大郡。它是东汉龙兴之地,而汉末袁绍以此为根基,一度雄霸北方。到了曹魏控制此地,更是将行政、经济中心迁到了此处,训兵积粟,雄长中原。左思《魏都赋》:“尔其疆域,则旁极齐、秦,结凑冀道;开胸殷、卫,跨蹑燕、赵;山林幽映,川泽回缭”。这些华丽的辞藻,说的就是邺城。

邺城的辉煌持续了整个魏晋南北朝,因为平原千里,漳河漕运四通,极其富饶,多次被各种割据政权定为都城。甚至到了唐季,此邺地为基础的魏博、天雄节度使也是能和中央掰腕子的强藩!

所以站在漳河北岸的邺地,赵无恤也不由心驰神往,心中想道:“我可以在这里任命一位能吏为宰,在战后好好开发,将邺地提前百年治理起来,或许有生之年,我也能在此处建造一座铜雀台!”

至于这铜雀宫深里锁的是哪些美人,就只有赵无恤心中有数了……

邺城离邯郸不过七八十里,两日便到,赵无恤决定将这里作为北上攻略邯郸的基地,让大军在此休憩整顿。虞喜则率轻骑送佛肸去和寒氏县的投降者接洽,谋划下一步行动。毕竟他两万人北上声势浩大,邯郸和中行的守卒早就风声鹤唳地得知消息,缩进城池内不敢不来了,急行军过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带着长期开发邺城的打算,赵无恤对邺城还是挺上心的,他见过当地的宰臣、僚吏后,先是大张旗鼓地宴请他们,却又让人去暗中微服私访,询问年长者,观察民生疾苦。

是夜,亲信们纷纷归来,将打探到的邺城情报一一道来。

其中佐吏成抟更是打听到了关键的消息:“禀将军,这邺城之人最悲苦的事情,莫过于每年九月都要给河伯娶妻,因为这个缘故,本地民穷财尽,不能聊生!”

第683章 河伯娶妻

春秋之世是文明的萌芽,许多地方还是一片丛莽,信奉着从氏族时代便流传下来的神祇,什么山鬼、水伯之类层出不穷,一个新上任的官吏想要得到当地人认可,最方便的事情莫过于抚恤年长者,其次便是朝拜当地神主。

而漳河沿岸的居民,信仰的正是漳水“河伯”。

由于漳河上游落差巨大,下游下泄不畅,沿岸常受水患影响,一直以来灾害频繁,沿岸民众深受其害。故而对这种每年都要发生,能轻易夺走自己性命,毁掉田地房宅的自然现象心生恐惧,转而加以崇拜,并衍生了许多不知真假的传说。

邺城当地就有这样一句俗语:“若不为河伯娶妇,则水来漂没,溺其人民”!

“所以邺地每年九月初时都会举行祭祀河伯的聚会,邺城里居住的三老、城宰每年都要向沿河百姓征收赋税搜刮钱财,用于为河伯娶妻。”

成抟说完后,赵无恤对这件事情有了一种强烈既视感,没错,西门豹治邺是每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河伯娶妻的故事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没想到这春秋之世的邺地,已经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他也不急,而是让成抟将“河伯娶妻”导致的民生疾苦一一道来。

“城宰和三老们收取的粮食钱帛价值十几万石,他们只用其中的小部分为河伯娶妻,而和巫祝一同将剩余的钱粮瓜分,所以当地人每年要多缴纳一份钱粮,此为一害也。”

“到了为河伯娶妻的时候,女巫在城内行巡,看到庶民家中的漂亮女子,便说‘这女子合适作河伯之妇’。三老城宰便立刻去为河伯下聘礼。让被选中的女子沐浴更衣,给她做新的丝绢花衣,在河边建造斋戒用的房子,张挂起赤黄色和大红色的绸帐,让此女住在里面。”

项橐好奇地问道:“然后呢,河伯本就是虚构的神祇,如何让这被选中的女子嫁给他呢?难道是像齐国的巫儿一样养于家祠中终生不嫁?”

成抟摇了摇头:“比齐国的风俗要残忍得多。他们让女子在岸边居住十几天,也就是九月初的时候,众人又一起出资建造一艘胶沾的小船,上面装点华丽,有嫁女必备的床铺枕席。让女子坐在上面,然后把它浮到河中,漂了几十里胶化,船只便沉没了,而女子自然也只能沉入水底葬身鱼腹。但女巫说女子并没溺死,而是下到河中水府,成了河伯之妻,与他共享富贵。众人这才在岸边祭祀牛酒饭食,结束仪式,而河伯若满意,明岁便不会发大水漂没沿岸,若不满意,明年就会继续洪水滔天……”

项橐大惊:“这哪是什么河伯娶妻,就是活人祭祀啊!”

在赵无恤的严令下,鲁国已经禁止了活人祭祀和活人殉葬,保守的旧贵族对此有不少怨言,但开明的士们却拍手称快。习惯了鲁国那种较为文明的环境,项橐乍闻河伯娶妻的真相,颇有些震惊。

成抟继续说道:“谁愿意将自家女儿送入水中淹死?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担心巫祝以河伯名义强取,因此大多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远地逃跑,或去中牟,或去邯郸。也因为这个缘故,城里越来越空荡无人,以致更加贫困,此为二害也!”

赵无恤沉吟片刻,起身道:“借助河伯的名义,当地巫祝的名望和势力越来越大,先前宴请当地僚吏,巫师不到,其他三老之类则不敢先到,此为三害也……”

……

项橐料想自家主君可能要做些什么事情,不由激动地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做?”

无恤缓缓说道:“我想起一件类似的事情来,不但漳水有河伯,大河里也有,负责管理北方河川。当年齐国大旱,齐侯杵臼召集群臣并询问说,天久不雨,庄稼干死,民众都在饿肚子。寡人让巫祝卜了卦,巫祝说,作祟的鬼怪藏在水里。寡人准备再征收一次赋税,用来祭祀河伯,可乎?”

项橐和成抟颔首道:“的确是和邺地的情形很像。”

无恤继续说道:“当时众臣没有人回答,只有晏子站出来说不能这么做。河神以水为国,以鱼鳖为臣民,天久不雨,泉水将断流,河川也会干涸,到时候他的国家将消亡,鱼鳖臣民也会干死,他就不想要雨水吗?这说明河神根本管不到降雨,祭它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轻徭薄赋,想办法开挖沟渠,帮民众渡过难关……”

他冷冷说道:“我很佩服晏子的见识,各地维持一定的祭祀,让民众有所畏惧,不要作奸犯科是好的,但借祭神之名残民,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大军不日将发兵北上,我在邺地呆不了几日,不如就乘着赶上这‘河伯娶妻’的盛况,顺便将导致民生疾苦的这三害一并除了!”

是夜,当地的三老、巫祝收到了这样的消息:赵无恤说,到了给河伯娶妻的时候,他也要去参加此盛会。

邺地的三老、巫祝大喜过望,交相称善,过去被邯郸氏派来当地为宰的人,最初可能会对这风俗皱眉,可日子久了,还是得顺着地头蛇的意思来,毕竟河伯信仰根深蒂固,而且谁也不敢保证明年不会发大水。

如今见拥有两万大军做后盾,身份尊贵的赵氏世子也要先拜会河伯,当地的巫祝和三老顿时得意洋洋起来,不过他们大概没听说过,赵无恤废殉葬和在须句城外活活烧了个男巫的事情……

……

赵军入驻邺城的第三日,恰恰是为河伯妻的日子。

这一日,邺地的三老、官员、有钱有势的人、地方上的父老全都早早会集在此,来看热闹来的民众也有二三千人。

等了没多久,赵无恤也带着千余兵卒过来了,赵兵戈矛如林,甲胄在身,看上去十分雄壮,直叫自以为见识过不少大世面的三老和官吏们心生惧意。

“见过世子。”众人纷纷下拜,唯独女巫自诩今日有与河伯交流的特权,所以不拜。

赵无恤瞥了一眼,见那个女巫是个老妪,满脸褶皱和鸡皮疙瘩,她年岁六七十,一张嘴就带着一股浓浓的邺地口音和一股充满死亡的臭味。她身后带着一群女弟子,约有十来个人,岸边民众多数穿陈旧的衣褐,甚至有人衣不遮体,但这些女巫却都身穿丝绸的单衣,个个浓妆艳抹,站在巫婆的后面趾高气扬。

只要看到这些人,便知道邺地的财富都到哪去了。

赵无恤虽然也让南子在宋国民间广收弟子,借助巫鬼之名统治宋国,但并未让她做这等残民害民的事情,反而在收编各地神祇,规范仪式,废除活人祭祀等残忍的恶俗。

他在河边站了片刻,问那女巫道:“你真见过河伯?”

那巫婆自豪地回答道:“自然见过,我年轻时曾受河伯之邀,去他的水府中遨游相会,河伯以二龙驾驭,荷叶做帷幕的车浮上来迎接我。水府中鱼鳞盖屋顶,堂上画着蛟龙,紫贝砌城阙,朱红涂满室宫。我在水府中畅饮美酒佳肴,而当我离开时,河伯又乘大白鼋鲤鱼为我送行,两侧护驾的鱼儿排列成行……”

赵无恤心里骂道,此人倒是能说会道,真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那漳水河伯长什么样子?”

女巫像是背诵一样摇头晃脑地说道:“河伯是鱼尾人身,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和鳞片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虽然他是男子,但是长得却异常俊美,身上有淡淡的水香,看上去只有不到二十岁,这也是邺地女子争相想要嫁给他的缘故,若老朽年轻上四十岁,咳咳……”

赵无恤犯恶心,打断了她:“真是这样么?”

“岂敢欺瞒世子?”

“好,那我便信你。”

他踱步到了斋戒的帷幕外,说道:“让要嫁给河伯的女子出来一观,我要看看她美不美,是否能讨河伯欢心。”

女巫和三老面面相觑,本欲拒绝,但又看了看赵无恤带来的兵甲,不由有些害怕这位威震冀州的青年将军,只能顺从。

粉饰华丽的帷幕被打开了,女巫的弟子们搀扶着一位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新娘的装束,梳着待嫁女的发式,看上去很是喜庆,模样的确很是周正。但惟独泪流满面,眼睛哭得通红,出来时还在不住地抽泣颤抖,走路战战兢兢。

赵无恤孰视片刻,不由想起为自己产下长子的妾室伯芈,她昔日也差点作为陪葬女奴被杀了,他心中叹息道:“临其穴,惴惴其栗……想不到时隔数年,我又看到了这种悲惨的景象。”

当年他初到成邑便破除陋习,放到眼下,也一点不会客气!

于是无恤摆了摆手让那可怜的女子退下,回头对三老、巫祝、父老们说:“此女不美,恐怕配不上河伯!”

众人大惊,难道这位赵将军是要让今天的仪式节外生枝么?那女巫强辩说,人是她亲自选定的,是周边几十个里闾中最美的处子了,河伯一定会满意的。

但赵无恤却连连摇头:“我说不行,便是不行,我要重新为河伯找一个漂亮的女子,迟几天再送去!”

“这……良辰吉日已到,岂能耽搁……”

看着一脸懵逼的巫婆,赵无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不可的?巫妪不是号称能入得河底水府,与河伯极为娴熟么?那就麻烦你替我下水走一趟吧!二三子!送她入河!”

第684章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浩浩漳水缓缓地向东流淌,大风吹过河面掀动波浪,白浊的浪花拍打在河岸上,冲刷到众人脚前。

宽阔的漳河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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