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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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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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甲在身,背着蒙皮大盾的漆万过去瞧了一眼,朝地上唾了一口:“哪是什么鱼,只是一头艾豭罢了,肉又老又硬,还把毛染红了,呸!”

赵无恤笑着勉励他们,渔网中正是方才在阵前对他叫嚣不已的公子朝。

这会,公子朝的气焰完全没了,他的红色甲胄灰蒙蒙的,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脸颊,上阵前涂抹的那层胭脂被擦去一半,加上血水汗水一激,纷纷褪色,露出了里面保养完好的皮肤。纵然他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哪怕被罩在渔网里狼狈不堪,却依然是个帅大叔的模样。

祝鮀之佞,宋朝之美,名不虚传。

只不过,外面是花团锦簇,内里却是一团草包。

公子朝跪在渔网里瑟瑟发抖,他抬起头,像极了一头待宰前怯懦的小猪:“赵司寇……”他努力让语气恭顺而客气,还把那个“小”字省去了。

他心里思索,去年的战争里,赵无恤对齐国的俘虏很宽容,公子阳生被俘后没受虐待。而卫国亦然,那些士大夫只要卫国愿意赎回,基本都能回家,包括濮南之战里被生擒的公孙驱。

按理来说,他应该也会被拘押,然后等待赎金,这是诸夏战争的惯例,卫侯一定会愿意花一大笔帛币来赎自己的,所以先说点软话,别激怒赵无恤为妙。

“不想竟在这见到司寇,真是失礼……”他的声音甜腻潮湿,瞬灰选�

然而不待公子朝再说话,赵无恤却不耐烦地将手一挥。

“余不管汝等擒获的猎物是猪是鱼,大战在即,别在这里碍眼。”

“拖下去,施以宫刑!”

宫刑!?

一旁的司马耕愕然,但张了张嘴后想起公子朝的坏名声,以及方才的无耻举动,又沉默不言。

刚刚赶到,发觉自己错过了好戏的曹国司马一脸惊恐,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乖乖,这位好歹是宋国辈分最高的公子,还是卫国师帅、中大夫!赵小司寇说割就割么?自己方才约束兵卒花的时间太长,又会受什么惩罚?

“这么英俊的寺人,我进过不少邦国的宫室,却从未见过。”

乐溷则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或许同样因为自己没他英俊,大舅哥特别讨厌公子朝,乐得见他落得如此下场。

公子朝瞠目,他靠脸来引诱宋、卫的卿大夫妻女,却是靠了那活儿才征服她们的,他嘶哑着声音质问道:“刑不上大夫,我,我有什么罪?”

“有啊。”赵无恤懒得废话,摸着自己略有软须的脸颊,又用剑鞘拍了拍公子朝的老脸,笑道:“你形貌昳丽,我不若君之美也,于是心生不快,这便是罪了……”

战场之上,主帅一言九鼎!司马穰苴连国君亲信的大夫都说斩就斩,何况阉了你一个被俘的敌军师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公子朝一下子就噎住了。

他突然大声嚎哭起来,自己抽什么疯想要在战阵上出风头啊!

赵无恤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记得寻个刀工好的军士,千万别让他死了,等战事结束后给卫侯送去,再跟他说,这是外臣赵无恤的礼物。公子朝平日做的本就是以色事君的嫔妃之事,卫侯肯定觉得他那活很碍事吧,我把这头艾豭变成了娄猪(老母猪),卫侯事后说不准还要感谢我,送我几个邑呢!”

他心里则想道:“南子纵然尚无音讯,但多半被叛党抓了,囚禁在某处。我答应了灵子要找到她,我还承诺过要为她斩断姻亲,食言者肥。现在看来,是我对她陈见太深了,她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色,内心也尚未坏透,宁可自杀也不愿苟活。如此女子,卫侯这种半只脚进了棺椁的俗物休想再娶到她,用公子朝来聊以慰寂就行了!”

“司寇!敌军动了!”司马耕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赵无恤不再看公子朝一眼,目光移向了开始隆隆敲响战鼓的敌阵上,顺着司马耕的手指,他看到了中军处郑人的动作。

他们在变阵。

司马耕额头冒出了冷汗:“这,这是鱼丽之阵啊!”

第511章 鱼丽之阵

“以色事君,只会坏事的倡优小人!”

眼见公子朝拙劣的表演戛然而止,坐镇中军的游速脸色铁青。

自打进入宋国以来,他们可以称得上是战无不胜,但游速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因为只要敌军的主力没受重创,战争就不会分出胜负。所以此战极为关键,他对卫国那三千人虽然不报什么大希望,可也聊胜于无,孰料卫国师帅公子朝在两军交战前竟然自己送上门去,被生擒活捉!

致师倘若成功,能鼓舞士气,若是失败,则只会起到反效果。公子朝的不堪和被俘效果立竿见影,他们这边的兵卒顿时士气大跌,尤其是那些好容易才集结起来的卫人,只差扔下武器掉头离开了。

主帅都被俘了,还打什么打?本就是来外国为人出力,他们自然没有死战的动力,公子朝御下无能,阵前作死,也别想要兵卒们为他尽忠职守。

宋国的公子地、公子辰大急,连忙过去弹压,却一时间无法控制局面,眼见卫人就要未战先溃……

幸好还有游速这座中流砥柱。

游速已经年近五旬,早已经不是当年郑子产手下那个年轻的佐吏了,他是郑国次卿,是游氏宗主,地位高贵,仅次于执政,但子产和父亲的教诲他却一一牢记。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他领兵二十载,平盗寇,灭许国,击退鲁国阳虎入侵,去年的战争里隔着大河以游氏族兵牵制晋国韩氏、知氏之兵。为了郑国社稷,也为了游氏延续而东奔西走。

和卫国一样,郑人也是客军,他们虽然有奸猾的名声,风格却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比方说当年晋楚两国谁出的价码高,郑国就依附谁,楚国愿意割让汝北之地,楚共王又在鄢陵之战里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所以郑国纵使处境艰难也始终留在楚盟内,直到被晋国打残才不得已降晋。

如今,在宋国扶持一个亲郑的新国君,顺便拿下六个邑的隙地,这便是此战的目的,执政答应,六邑中游氏可自取三邑,这是极大的好处了!

所以游速身为联军主帅,还是有几分担当的,他让郑人过去帮忙稳住阵脚,逼迫卫军归位,然后迅速发布了战胜后的赏赐。

无利不起早的郑人只认好处,朝晚不吃饭,兵卒不开拔,战前不赏赐,兵卒不列阵……

把这套法子用在卫人身上,自然也是有效的,不管怎样,必须尽快把士气提升起来才行。

卫人么得到赏赐的承诺后将信将疑地归位了,游速这才指派一个游氏子弟接管了卫军的指挥权。

至此,一切就绪,只待击鼓前进……

去年的战争里,赵无恤之名也传到了郑国,他和邮无正一块,成为和游速并列的“善用兵者”之一。

当然,众人距离太公望、先轸、司马穰苴、孙武那样的大师级人物还有些差距。

所以游速心里也隐隐有几分和赵无恤叫板的意思:“我今日倒是要掂量掂量,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胜负手早已抛出,但奇谋必须佐以堂堂正正之师,游速相信,凭借这战无不胜的阵法,配合那支偏师,绝对能将赵无恤的所谓“武卒”碾平!

他下达了列阵作战的命令:“宋师萧邑兵为右拒,公子地将之;卫师为左拒,游遨将之;宋师公族为后军,公子辰将之;我自领郑人为中军,二三子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布鱼丽之阵,随我战于孟诸!”

……

“没错,郑人中军摆出的,正是鱼丽之阵……”

望着开始变阵的敌军,赵无恤如是说。

他也是跟邮无正学过兵法的,自然知道这种郑军的成名阵法,但言多而性情急躁的司马耕已经抢先说出来了。

“郑庄公时与周桓王战于溃Ц穑苤堋⒊隆⒉獭⑽懒渲型跫纾康木褪怯憷鲋蟀 �

“司寇请看,郑军中军列出了一个大横阵,共分为五偏,每偏为一千人;偏下又分五队,一队有两百,每队布置五辆战车。五偏为一方阵,以战车居前,让徒卒的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赵无恤颔首,他看得出来,这种阵法改变了传统的车战战斗队形,将通常配置于战车之后的隶属徒兵,以伍为单位,分散配置于每乘战车的左、右、后方,填补车与车间的空隙,形成车步协同方阵,因为状似鱼鳞,故称之为“鱼丽之阵”。

颇似后世的步坦协同嘛……

“子牛觉得,吾等应当如何对敌?”

司马耕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鱼丽之阵吸引了:“鱼丽之阵最突出的特点是在车战中尽量发挥步兵的作用,即先以战车冲阵,步兵环绕战车,相互掩护,密切协同,可以有效杀伤敌人,且攻防自如,游速这布置的确不俗。当以武卒重甲长矛御之!以劲弩激射之,如此,便能顶住鱼丽之阵的进攻。”

“但那样硬碰硬的话,武卒的损失也会较大……”赵无恤心里如是说,他沉吟片刻,遥望战场。

赵无恤作为众望所归的主帅,不能再和千人级别的战斗时一样战斗在前线了,他必须纵观全局。

他们的位置虽然不够高,但草泽边地形低洼平坦,所以能一望无际:岸边是滑软泥泞,朝西面低缓上坡,升向一条涂道,再往西北去,则是靠近秋林的破碎地形,有些许林木点缀。位于中央的战场南北两端,己方和敌方那些旗帜如林、兵卒密布的方阵看上去,就像是一枚枚方形的棋子……

说起来,这还是赵无恤第一次指挥万人级别的战斗呢:赵鞅攻廪丘时万人拔城,他只是旁观者;阳虎之乱时鲁城里挤了万余兵卒和国人打成一团,但赵无恤只是参与者,且太过纷乱无法统一指挥。

到了去年的雪原之战,以一万兵卒追击齐军四万之众,算是赵无恤前世今生见过的最大场面了,但他只是将数百轻骑,作为赵军中的一把利刃,握剑的人,依然是父亲赵鞅。

直至今日,他才尝到了把持斧钺的滋味……

但没有太多的心情激荡,反倒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一将无能,三军受累,稍不留意,就是埋骨万具的下场。

今日的布置,那个计策,真的能成么?

赵无恤纵观全局后,突然问司马耕道:“子牛,你见过赛马驰逐么?”

……

“赛马驰逐?虽闻其名,却未亲眼见识过。”司马耕听说在曹国陶丘新建立的竞技场内,正流行这一项运动,供人竞猜博戏之用,但大敌当前,主帅提起这个作甚?

“兵法常常隐藏于常见的事情里,我突然想起去年在陶丘时遇到的一件事。”

司马耕瞧了瞧战场上,万人的调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方的布置完成尚有一会,这边大体已经准备妥当,且还有时间调整,他只好耐下性子听。

赵无恤说道:“曹国的卿大夫和别国士人、商贾经常来寻我赛马,设重金为赌注。我有赵氏驯养的大原代马,自然屡战屡胜,但有一天竟输了,明明我的马更好,却输给了两个不知名的士,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因为那两个士耍了计谋!”

“参与驰逐的赛马根据品种优劣和年龄大小,分为上驷、中驷、下驷三等,赛马时一般是上对上,中对中,下对下。但那一日,他们下了大赌注,比赛开始时,却派出下驷对付我的上驷……”

司马耕不解道:“上驷对上驷都不一定胜,这样一来不是必败么?”

“然,但他们还用上驷对付我的中驷,用中驷对付我的下驷,于是乎三战两胜,赢得了赌注。”

司马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彼辈投机取巧,子泰输的倒是冤枉。”

赵无恤笑道:“我虽然输了赌局,却赢得了一个思路。”

他手里的马鞭指向已经归位的敌军左翼:“卫人是客军,本来就没有斗志,如今尚未开战,主帅就被吾等俘获,更是士气大降,随时都会崩溃。纵有部分宋国叛军为后拒亦枉然,这是敌军最脆弱的部分,是为下驷。”

他又指向了正在徐徐展开的敌军右翼:“宋国萧邑兵为右翼,这支军队是乐大心的嫡系,战力不弱,但比起郑军来说亦不如,是为中驷。”

至于上驷,当然是那五千郑国人了,游速的打算正是想利用坚固的鱼丽之阵,进行中部突破,一举击垮联军。

司马耕眼睛发亮,说道:“没错,那子泰准备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想要治众如治寡,得依靠将帅的威望、军队的编制;想要斗众如斗寡,得依靠高效的指挥;想要战无不胜,就得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想要像以石击卵般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赵无恤早在战前便做好了打算,如今只需要微微调整战术即可。所谓战术,就是要在自己受损最少的情况下,重创敌人!

他答道:“打仗和赛马一样,不能只盯着对手的中坚,再硬的拳头打在犀甲上面也会疼,反之,若能寻找到对手的软肋,就能一击致命……我准备效仿那次赛马,以下驷对敌上驷,中驷对敌下驷,上驷对敌中驷!”

第512章 田忌赛马

“以下驷对上驷!?”司马耕恍然,随即想起开战前赵无恤的那些布置,当时他也觉得迷糊不已,现如今方才领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子牛,你来说说,吾等这边孰为上驷,孰为中驷,孰为下驷?”

司马耕口直,说道:“子泰带来了一千武卒,一千邑兵,算是我军中战力最强者,当为上驷。”

他瞥了一眼调度军队忙得满头大汗的乐溷和陈定国等人:“乐氏之兵多以武卒退役者为军吏训练,虽未得其精髓,却隐隐有其形,加上我带来的一千向氏族兵,可为中驷马,至于下驷……自然就是曹国那三千人了。”

“没错,所以我便让最不可靠的曹军位于中军,示敌以弱!”

从这里看去,赵无恤的中军并不是一条直线,乃是由中央突起的弓形阵,曹军旗帜鲜明,以诱敌击之。

“郑人不是一贯喜欢先击弱么?游速见曹军弱小,必然发中军鱼丽之阵来攻,此为以下驷对上驷之计。但曹军易溃,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需要你将向氏之兵为后拒,在后方监军,可乎?”

司马耕为人耿直,是在场众人里最能信任的,赵无恤这才将谋划说出,而司马耕犹豫了一会后,也应允了。

反正前头还有曹国人顶着,怕什么?

可怜对公子朝被施以肉刑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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