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的庶民分离开来。
正式走进校场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三人也不免吃惊于观众的人数之多,少说也有千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
“蹴鞠场”是一个椭圆形的平整阔地,长宽各数十步,两侧插着竹子,固定后用渔网络于其上,不知是要作何用途。周围修了一条可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的圈道,再外围则是土石堆砌成的矮丘,可以让人或站或坐地观看,土丘下用篱笆圈住,再由曹国兵卒看守,禁止乱爬攀越。
他们走进的位置是两个用木架子搭建起来的看台,士大夫们被引到更尊贵的右看台,驾得起车的商贾则是稍次的左看台。看台上有软榻和蒲席可以就坐,因为昨日刚搭建起来,外观和内饰都比较寒酸,可比起外面更加简陋的土丘,的确是“贵宾席位”了。
尽管这里的形制如此简陋,但此时的蹴鞠场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他们向周围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攒动的人头。位置较高的看台还好,土丘上则是前排蹲下,中排站立,后排只能踮起脚尖,个子矮些的,视线更是被挡得严严实实。
就在场内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时,却听到了数声鼓响,众人的声音顿时一静,随即又轰然沸腾起来。只见两辆驷马驾辕的戎车从栏中开了出来,各自有御者一名,戎右一人。他们在石灰划出的白线停留,起身向场内的观众们行礼,又握住了八辔,随着一声锣响,便开始了名为“驰逐”的比赛。
随着驷马的加速,一片叫好声顿时响彻整个赛场,直震得看台上的人发晕。
“此辈庶民,怎么如此嘈杂?”一些士大夫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渐渐也被两辆马车争先恐后的驰逐吸引了目光。因为驷马十分俊美,御戎的技艺也很不错的,尤其是驾驭左车的那位弱冠少年,年纪轻轻就能操纵八辔犹如臂使。
喜欢热闹的商贾倒是无所谓,要不是碍于旁边看台的士人,早就一同加入叫好行列了。
“这就是驰逐?”陈平仲,弦伯甫,玉辛都是年轻人,看着驷马奔驰的情形有些激动,平日只有曹伯邀请他们的父辈参与田猎时,才有这热闹可看。
跑了两圈后,两辆马车上的戎右开始了“超乘”的花哨动作,也就是从疾速奔驰的马车上跳跃下来,再随马车狂奔,翻几个跟头后鱼跃上去。当年秦军袭郑,过周室城门时就玩这一出炫耀身体强健和敏捷,而郑国青年也喜欢用此举赢得硕女芳心。
惊险的“超乘”是这场驰逐的搞潮,再次点燃了观众的热情,顿时引发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
在跑了三圈后,驷马戎车从入口处离开,顿时引发了一阵失望的嘘声。
这才过了半刻,众人还没看够热闹。
“这就完了?”看台上的士大夫和商贾们也面面相觑,不过这时,“侈靡之所”的主人也登场了。
深衣广袖的赵无恤带着张孟谈,在随从簇拥下到来,士大夫们知道这位流亡卿子在诸侯间名声响亮,并得到了曹伯的信赖,所以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赵无恤则还礼问好,并对简陋的设置表示歉意。
“不出一月,此处定能建成华丽的包厢,可以隔绝噪杂之声,并有嘉柔蔬果和酒水供应,隶妾伺候在旁。”
其实众人不知道,最开始赵无恤打的主意是类似“田忌赛马”的单骑驰逐,在子贡的建议下才改成了这时代接受度比较高的赛车。
他也恍然想起,历史上的希腊罗马,似乎也流行过这项运动,还专门建造了类似后世大体育馆的圆形角斗场,不知道这一行当做大后,陶邑会不会有类似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
无恤觉得,想要将这“驰逐”比赛长久的做下去,必须培养一批御者,在驰逐之余还能供应军队使用。
此外,还可以忽悠士大夫们每人提供一辆代表氏族参赛的马车,方才驾驶赵无恤车乘的是邢敖、穆夏两人,另一辆则是曹伯提供的公室马车。有国君带头,加上获胜得到的荣誉、奖励,甚至还有赌斗的利益可以分摊,无恤不信这些士大夫们不动心。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和曹国的贵族势力缠上关系了。
当然,赛车的规则,赌斗的方式和利益分成,都得经过长久的磋商,这些事情他甚至都不好亲自出面,只能交由子贡慢慢经营。
而商贾那边,则是子贡和陶蛊、封凛等人前来向众商贾一一问好。
陈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毕竟年轻面皮薄,想到自家曾经与这位卫商为敌,还一度贿赂曹人将其软禁,不免有些尴尬。
然而子贡却对他们一视同仁,仿佛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这让三人更加凛然,这种能对旧怨一笑而过的商场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除了势力最大的齐、郑商人外,这里还有宋、陈、楚、晋、鲁、泗上诸侯的中小商贾,凡是在陶邑有留守的,几乎都派了子弟前来观摩。
作为商贾,他们的嗅觉十分灵敏,单单是刚才的马车驰逐,就让不少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在嫉妒羡慕之余,也对子贡此人有些骇然,恍然明白了为何齐、郑两方巨贾要阻挠他在陶邑的活动。
“若是端木赐势力再大些,在此经营十年,那吾等在陶邑货殖为生的商贾哪里还有活路?”
不过子贡的表现却让众商贾放下了担心,这位年轻的卫商似乎不是喜欢专榷之人,他友善地接待众人,并过来与他们洽谈,却是存了交好的心思。
左右看台上有勾心斗角的交际活动,但土丘上的庶民们却等不及了,有人以为今日热闹算完了,正打算走,谁知又听到了几声鼓响。
只见校场的两侧入口分别有十一人徒步上场,穿的都是容易活动的短褐,一边皂色,一边素色加以区别,他们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
“这便是蹴鞠。”赵无恤和子贡分给指给看台上的客人们看。
“和齐地的蹴鞠不同啊……”当双方蹴鞠者随着一声锣响,开始在场中拼杀争抢时,来自高唐陈氏远支的陈平仲有些诧异。
齐国临淄的蹴鞠,还属于单人娱乐性质,表演者随着音乐节奏,以脚、胸、背等部位踢“鞠”为舞。技巧高明的还能同时击鼓、奏乐,哪像场上这种有攻有守,恍如战阵,皮毬忽而高,忽而低,它的每一次滚动,都会引发蹴鞠者剧烈的争抢。
不过陈平仲看了一会便觉得,还是这种“赵氏蹴鞠”比齐地蹴鞠要刺激好看。
越激烈的运动,其实喜欢的人会越多,何况这是民风彪悍的春秋时代。就比如说市坊间流行的斗鸡斗犬,败者一般会被当场斩杀,那是众人最爱看的血腥时刻。而角抵最热闹的情形,往往是双方不讲规矩,打成一团鲜血横流的时候。
赵无恤一年多前就在成乡推广过蹴鞠,还流传进了虒祁宫中,新绛市坊里闾也多有效仿者,如今只是把这种成功复制过来罢了。经过发展,蹴鞠已经有了完整规范的玩法,被选拔出来参加蹴鞠的田贲等人,其实不是踢得最好的,却是踢得最热闹最能让人热血沸腾的!
果然,没过多会,连一开始都纳闷着有些看不太懂的围观庶民们,也开始狂吼乱叫起来。
一个精彩的冲撞抢断,让对手在地上滚得老远,总能博来一阵鼓掌欢呼。而当一名球员倚着猛烈的气势,在球场中横冲直撞,连续撞开几名敌人的拦截,把球踢进对方球门这时候,喝彩声几乎能把天都撞破。
不论贩夫贩妇还是国人庶民,或者看台上的,无不放下了平日里的拘束,纵情狂呼。
隔着左右看台中间的过道,赵无恤和子贡对视一笑,按照这情形,过不了多久,蹴鞠的风气就能传遍整个陶邑了。现在场上比赛的是从武卒里选出的两支擅长蹴鞠的队伍,赵无恤准备将他们留在陶邑作为这一行业的基石。
当然,田贲可得带走,他和他手下经过特殊训练的悍卒们,赵无恤很快就要有大用。今天入夜之后,他们就会和能讲卫国方言的封凛一起先行离开!
第268章 金蝉脱壳
已经一片沸腾的蹴鞠场看台上,子贡却在心里暗暗打着算盘。
“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正常的一场比赛,少说也会有千余观众,等周围的看台完全搭建好以后,甚至可以多达两三千人,比起普通的邑市热闹多了。光是君子所说的入场门票,就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按照赵无恤的想法,曹国的士大夫和各家财大气粗的商贾们,也可以邀请他们组织蹴鞠队伍参加比赛。等到产业慢慢做大,人数变多后,甚至可以举办联赛,赌球的流水账可不少,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日入斗金。
蹴鞠结束后,庶民们在曹国兵卒的引导下分批离开,没有发生赵无恤担心的踩踏事件。众人意犹未尽,在离开校场后,又发现旁边还有一些小型的斗鸡场、角抵场,顿时兴致冲冲地涌了过去,却被告知这次要一人交付一枚在陶市流通的齐刀币才行。
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但多数人还是排着队交了钱进去观看,里面顿时响起一阵热闹的叫好和赌斗声。
等到日暮西陲时,他们才结束了这一天的玩乐,顿时饥肠辘辘,直报怨周边实在太过荒芜,以至于这些场地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没有什么店铺酒肆可以就食,或者有女闾也行啊!
“会有的,一个月后,这周边将会市坊林立,到时候也欢迎诸位来此开设店肆!”子贡送众商贾离开时,信心满满地说道。
从一开始,赵无恤和子贡就打定主意,要以蹴鞠、驰逐为核心,将这时代流行的娱乐项目聚集在一起,打造一个综合性娱乐场所,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如此一来,这些“侈靡之业”便能像漩涡一样吸引人气。陶邑是天下之中,是全天下最热闹富庶,流动人口最多的城市,汇聚着数不清的人气,这里绝对不缺钱帛,缺的正是能让人一掷千金的场所!
这片“侈靡之所”是块诱人的大蛋糕,然而赵无恤和子贡在吞下其中大部分的同时,也不吝于将边边角角分给其他人,以谋求合作和共赢。作为初来乍到者,作为没有根基的流亡君子,纵然有曹伯的鼎力支持,但赵无恤可不想再次变成众矢之的。
从目前来看,子贡经营的这一行当非但不会对其他实行囤积倒卖和运输转卖的商贾造成竞争,还可以在他们停留于陶邑期间,多了一处消遣的场所。所以在子贡润物无声的拉拢下,众商贾也从警惕和观望,转变为愿意积极合作。
反倒是众商贾中背景最强大的陈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虽然对这些产业极其感兴趣,也想加入进去询问合作之道,却因为之前与赵无恤、子贡的矛盾抹不开面子,也无法代表长辈做主。
他们对视一眼后,便告辞离开,急匆匆回馆舍将今日见闻告知父辈。
而对于赵无恤和子贡来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目前以赵无恤的势力,是奈何齐、郑巨贾不得的。所以他才让子贡待之如常,在他们面前大肆宣扬“以和为贵”“和能生财”,好迷惑他们。
但他也给了子贡承诺。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等我有了一个立足之地,子贡也能在陶邑打下一片基业,成为众商贾之首,到时候吾等再让彼辈付出代价!”
现在,他们只能以软刀子割肉的方式,让这三家子弟商贾将在陶邑赚取的钱帛像是流水一般注入侈靡娱乐里,但想要造成实质性的压制和胜利,还是得靠大宗货物的贸易战争。
如盐、如铜锡、如黄金、如粟米……
没有一块广阔的地盘,这繁华的侈靡之业,也恍如空中楼阁,轻轻一阵风吹过就会崩塌。
待人去地空后,赵无恤看着即将降临的夜色,对子贡说道:“曹国和陶市的经营,我就全权交予子贡了,有那批从宋国招募来的商贾,以及以陶蛊为首的本地曹人协助,加上子贡的货殖之才、口舌之辩,定能在此做下一番事业。”
而他,则准备秣马厉兵,在六月初北上。
……
弦伯甫和玉辛是表兄弟,所以偕行而归,并将今天看到的驰逐、蹴鞠以及子贡暗示的“商贾货殖,和能生财”一字不漏地讲述了一遍。
郑国的两家大商对赵无恤势力的敌视态度,是出于一种商贾天生的敏感。他们从发生在绛市和商丘的事情上判断,认为这两人一旦进入陶邑,将会成为不易对付的竞争者。
再加上现在晋、郑两国敌对,弦氏的存在本就是为郑国的利益服务的;而风靡中原的赵瓷也对玉氏经营的奢侈品造成了一定冲击,他们一时半会又研究不出此物是如何制作得如此精美的,所以两家才会在陶邑联手给子贡下绊子。
可赵无恤抵达曹国才短短几日,局势就产生了巨大的逆转,他们非但没有受到禁锢,而且还一举说服曹伯鼓励侈靡之业,并由公室给予保护。这和郑商在郑国受到的待遇相差无几,他们一时间陷入了被动。
打蛇不死怕蛇咬,可前去打探的子弟却传回了赵氏君子和卫商端木赐都愿意和解,甚至是合作的消息。
商贾之间,今日竞争得你死我活,明日却约合在一起做生意的事情并不少见,于是弦氏和玉氏也顺坡下驴,决定暂时不与子贡为难。
“吾等何不在陶邑也开设侈靡之业?只要仿照今日二子所说的各种玩乐,一样能吸纳钱帛。”
有个玉氏的长辈眼前一亮,提出了这一建议,却很快被否决了。
“赵氏君子和端木赐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有防备?他们早已劝说曹伯,若是有新的侈靡之业在陶邑开设,便要收两倍的税,似乎就叫侈靡税?到时候吾等获利后要多付一倍重税给曹国褚师,如何与之竞争?何况陶市里闾里的斗鸡者、角抵者、乃至于倡优女闾舞妓,早被他们派人统统招揽去了!”
众人一时哑然,最后还是玉辛提议,莫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这侈靡之业的确能盈利,他们再回郑国仿照开办不迟。
陈平仲那边也是类似的情形,不过他的态度更坚决一些。
“各位叔伯,在陶市之内,不可与子贡为敌!”这是他在今天短短时间里生出的想法。
子贡为人儒雅,知识广博且口才了得,看台上的诸多众商贾们隐隐将这个年轻后辈当成了中心!连陈平仲在与他交谈后,也忍不住产生倾慕之心。
长辈们闻言相视苦笑。
“平仲,并非吾等要与他们为难,而是高唐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