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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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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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赵无恤一直低调地饮酒,故意不惹人注意,对一个男人骚眉弄首的情形也懒得细观。此时见公子朝走来,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却也暗暗心生警惕。

公子朝站在他的筵席外,笑容优雅,目光却充满了挑衅:“久闻赵氏君子能听弦琴而知雅意,还作了不少世上从未有过的诗,被晋国乐官收纳进了《唐风》中,晋人都称你是尹吉甫再世。如今在公女的及笄宴饮上,你怎能讷讷安坐?快起来为公女献上一首新诗,何如?”

此言一毕,大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赵无恤,南子的明眸也望了过来。

司马耕眉头微皱,便起身为赵无恤遮挡道:“公子说笑了,周宣王时的尹吉甫作《崧高》、《烝民》、《韩奕》、《江汉》等诗,也是要在野外采风,经过三日思索方能得出,公子要子泰在此临场赋新诗,是故意刁难他么?大司城虽然不在,小司马犹在耶!”

他这话的意思是,别以为赵无恤的舅兄不在,就没人替他撑腰,还有他,还有向氏!

然而,面对小辈们的冲突,无论是乐大心,还是向巢,都没有出面干涉,他们只是淡淡地对视一眼,端坐原地。

公子朝哈哈大笑道:“子牛谬矣,观礼和饮宴的邀请早在三日前便已发出,若是此子有心,应当有所准备,今日他可是代替大司寇,还有乐氏淑女前来祝贺的,竟然连贺词都不打算献上。既然如此,前几个月口口声声说什么晋国与宋国的百年之盟,说自己是为了宋国着想,今日若不赋新诗,如何能体现诚意?”

司马耕心情急躁,顿时大怒,正欲再为无恤争辩,却被身后主动站起的少年劝住了。

赵无恤说道:“子牛勿恼。”

他又对公子朝说道:“公子之言虽然不错,但今日主人不是公子,而是宋公和公女,赋不赋,还得听宋公和公女的……”

就在这时,却听到南子清泠的声音传来:“我想听。”

众人转头望去,却见南子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台阶边缘。

她露出了婀娜的一笑,再次强调道:“我听过赵氏君子在八月未央时作的《月有阴晴圆缺》,今时今日,我若有幸,也想听听赵氏君子的新诗。”

公子朝以为南子是故意配合他,想为难赵无恤一番,心中更是大喜。

面对南子的怂恿,公子朝冷嘲热讽,乐大心、四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有身后友人们的担忧,赵无恤无奈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赋一首便是。”

此言过后,公子朝面色微变,他本想紧逼赵无恤,让他因为无法立刻做出新诗而服软认输,丢一个大脸好让宋公不快。可如今他却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与公子朝擦肩而过,站到了开阔的大殿中央,凝神思索起来。

事到如今,公子朝只能强作镇定,心里笃定没有人能在短短几息时间里作出新诗来,周公旦不能,尹吉甫也做不到!

南子站在殿首的台阶之上,也背着手踱步,赵无恤才发现她年纪虽然才十五,可却身材高挑,前胸已经高高凸起,就算隔着宽大的深衣也能看出几分婀娜曲线。

她嘴角带笑,心里有一丝戏谑,更多的则是期待。

南子对赵无恤此人早已好奇已久,乐祁葬礼时没能见上一面,只能听乐灵子简单描述,已经颇为遗憾。但这几个月来,此人却让宋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无论是那些可口的粉食、赵瓷、忘归酒肆的有趣玩乐,都传进了宫中。

甜腻的粉食怎么吃都不够,可以让南子忘忧;青白相间的漂亮赵瓷狠狠砸到铜柱上,听着它们美妙的脆响,是南子宣泄愤懑的不错法子;而象棋、故事等,更是排解深宫寂寞的好东西。

至于他曾经赠给乐灵子的新奇诗篇,更让南子嫉妒不已。

“什么时候,那些奉承我的卿子公孙们,才能不照搬诗三百,不再做无聊的断章取义?”

南子心中暗暗想道:“若是他能做出让我满意的新诗,则再好不过,我或许还能在君父面前为他讨要一个职守;若是不能,我就稍微困窘他一番,谁让灵子找到心仪的夫君,而我却只能去面对那龌龊的卫侯……”

此刻,赵无恤正好抬起头来,和南子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妙目一闪,若轻云蔽月,顿时芳泽无加。

面对美人有意无意的眉目传情,赵无恤却微微打了个冷颤。因为若要说他对此女的感觉,那就是掩盖在紫色华丽之下的妖媚,一种傲然于世的妖媚!

他没见过褒姒、妲己,但眼前这女子,大概就是她们活生生的化身吧。

一首前世读过的诗便在他心中浮现,不由脱口而出。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南子带着些戏谑的眼神变成了惊讶。

美丽的姑娘,独立世俗之外,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后,任谁都知道是在赞扬她的。不过这新鲜的节奏和方式,却是诗三百里没有的,这的确是一首新诗!

只这第一句念出,大殿中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与无恤亲近的面色一喜,仔细等待下句;与无恤相恶的则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来。

赵无恤踱到了大殿左侧,朝捏着拳头为他鼓劲的司马耕等人微微一笑,继续转头看向南子,吟诵道: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南子眼睛越来越亮,这一句没有像公子朝引用的《硕人》那样,用各种夸张繁杂的词汇描述自己的美貌,但却比那更高一筹。

她对守城的将士瞧上一眼,将士弃械,墙垣失守;她对君临万民的诸侯瞧上一眼,国君倾心,国家败亡!

眼前这少年也是如此么?否则为何能诵出如此美妙的诗句。

赵无恤想到前世史书对于南子命运的记载,她似乎成了政治的牺牲品,被嫁到卫国后,因为卫灵公和公子朝的特殊爱好而卷入了淫靡的丑事,遗臭万年。但她也成了一时女杰,曾见过孔子,一度摄政立君,可惜最后没有好下场。

不过从今日的情形来看,她和公子朝之间,似乎还没有不可告人的恋情?

无恤心中微微一叹,念出了最后一句。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美丽的姑娘呀,常常带来“倾城、倾国”的灾难。纵然如此,也不能失去获得佳人的好机会,美好姑娘世所难遇、不可再得!

这句完后,久久寂静无声的大殿里,最先竟然是宋公栾赞叹出声:“美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善哉”的声音不绝于耳。

南子双拳紧握,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她反而轻咬嘴唇,大声问道:“君子的新诗是赞叹谁的?世间哪有这样的佳人?”

女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赵无恤望着她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南子的脸色顿时殷红,随后心中却百感交集,欢喜,嫉妒,不甘和愤懑齐齐涌现。

而赵无恤也踱步到了右侧,看着公子朝那俊朗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和扭曲,这临场作诗的功夫,他是没有的。

无恤微微行礼道:“公子想要听我赋新诗,正巧,今日见宋宫之鼎盛,见君上之雍容,还有公女之优雅身姿,我也有感而发想要吟诵一首。正怯懦羞涩间,公子却主动给了我这个机会,无恤真是不胜感激。”

公子朝的面色顿时由白变得酱紫,他心中十分不甘,回味着这诗的含义,突然重重地指着赵无恤说道:

“好你个晋人,竟敢公然在及笄之日说公女是倾城倾国的祸患,你,你该当何罪!”

第261章 天生尤物

在公子朝说出了诛心之言后,大殿中再次一片寂寥,右师乐大心喉咙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对面向氏兄弟依然静坐后,又把话咽回了肚里。

这罪名有些强词夺理,在宋公和公女态度不明时,先静观其变罢。

面对这恼羞成怒的污蔑,赵无恤却没有太在意。在这个言论极其自由的时代,下臣指着国君鼻子喷口水进谏如家常便饭,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可被国君砍了脑袋的却寥寥无几,想要抠字眼因言获罪一个人可不太容易。

不过这盆污水也不能接着,他得一滴不漏地给公子朝泼回去,无恤正思索着要如何反驳,却听见南子首先发言了。

南子突然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俏脸上笑容绽放,对着公子朝娇憨地说道:“叔祖父,难道南子不美?你不觉得倾城倾国这个词很配南子?”

公子朝万万没想到南子会出此言,连忙奉承道:“南子美甚,是宋国五百年来最美丽的翁主,是天生的尤物……”

南子突然秀眉一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尤物?南子听闻,晋国叔向之母曾经说过,大凡上天赋予的尤物,不妖惑自身,必媚惑他人,如果不是德义之人,就一定会招致祸患。叔祖父说的话,难道不是对南子的中伤?和赵氏君子的诗有何区别?若要治罪,难道你就能幸免?”

公子朝被南子一番犀利的言语喷得满头大汗,想要解释却又结结巴巴,赵无恤则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晓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孙女辈刁难叔祖父的情形。

南子站在高处骄傲地昂着头,俯视方才还一度欣赏的公子朝,现在只觉得他是个跳梁的小丑,是赵无恤《东方有佳人》的陪衬。虽然外表美貌,内里却是一堆糟粕,说出的献媚之词也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更何况,我偏偏就喜欢倾国倾城这个词!”

方才公子朝献上了《卫风·硕人》,南子轻抿了一口酒表示接纳他的献礼。现如今,南子一对白皙的素手直接举起了满满的瓷质酒盏,咕噜咕噜就灌进了樱桃小口中。

饮毕,酒盏空空如也,而南子也更加美貌不可方物,她唇角还留着一滴晶莹的酒汁,微眯着桃花眸,两鬓绯红。在宋公挥手制止她出言前,南子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叔祖父此次归宋是要帮卫侯说媒,可面对我这个天生尤物,卫侯觉得自己德义足够么?他不怕濮阳城、康叔庙被我这倾城倾国的祸患毁掉?若是害怕,这门亲事不说也罢!”

美人高举酒盏重重摔在了大殿的石质台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百瓣千瓣瓷片!

满殿都被南子特立独行的言论惊呆了,连司马耕也瞠目结舌。宋国人虽然重妇,但已经没了殷商时女子也能率军打仗,公然干预朝政的大度,更何况她这出格的行为。

“南子,够了!”宋公栾连忙阻止了南子,他没有儿子,女儿也仅有南子一个,但哪怕再宠爱她,也不能任由着在庄重的大殿上公然乱来。

“公女不胜酒力,今日的宴饮便作陪到此,让傅母带她下去罢!”

宋公挥手让南子退下,在紫衣少女红着眼缓缓离去后,总算结束了这段尴尬的献诗仪式。

公子朝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四公子中间,而再次成为全殿焦点的赵无恤,也回到了筵席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燕飨在继续,不过没人再冒头献什么诗了,只有宋国乐官两眼贼亮,在简牍上将这首《东方有佳人》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这新诗的篇名刚好和宋国地处的‘小东’之地相应,加入祭祀殷祖的《商颂》则不可,不若新增一篇《宋风》,再采淮泗商丘的民歌入内,是为第十六国风。”

今天是及笄的佳日,所以宴饮会彻夜方休,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司马耕、皇野、灵不缓等友人灌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起身前去更衣。

在竖寺的引领下,他到了殿外被屏障遮掩的“清”,也就是公室的厕所,他还晓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看看和晋国公室的有何不同。

只见便池右侧立一石质扶手,镶于便池后立石板中,坐便池上有两块靴状画像石,其上用阴线刻手法刻画有楼房,常青树和几何纹图案,这一两千多年前的坐便已不亚于现代装饰豪华的坐便池。

在解决内急后,寺人递上热葛巾为他擦手,随后沿原路返回。一路上赵无恤侧脸望去,呼吸着五月里闷热凝滞的空气,在高台美榭上俯视整个星火点点的商丘城,口中不由发出了一声抱怨:“宋酒真酸!”

“噗呲。”那引路的寺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后面看去皂衣小帽,可发出的却是女声。

赵无恤在乐祁遇刺后,对刺客谋杀一直极其警惕,此刻便瞳孔微眯,迅速出手将前方的人猛地擒拿住:“汝乃何人?竟然如此放肆!”

然后,入手的却是一片柔软,酥若无骨。

他恍然觉得不对,正在此时,寺人转过身来,只见她模样俏丽娇艳,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只是被赵无恤掐住了胳膊,疼得直冒冷汗,眼睛水汪汪的。不是方才被宋公斥退的公女南子,还能是谁?

无恤愣了一下,连忙松手,而南子则揉着胳膊说道,随后嗔怪地说道:“君子也不知道轻点,弄得下妾真疼。”

赵无恤哑然,瞧了瞧身后,那些竖寺早已不见踪影,而这去的方向,也不是大殿,却是一处偏僻的宫室。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妖媚的公女摆了一道,便朝南子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手臂却被少女柔软的身子缠住了。

“宋酒里总喜欢搀些梅干,君子若是嫌不好喝,莫不如随我来,去饮一饮从新绛运来的糜子酒,或许能品出家乡的味道。”

南子的声音娇憨而委屈,口中的话语却充满了威胁:“君子若是敢离开,南子便大喊一声,宋国宫甲尽出。那么到了明天,灵子便会得到消息,说是赵子泰酒醉后夜闯内寝之宫,想要强暴公女,被当场拿下……”

赵无恤也不慌:“公女若是喊了,恐怕有损清白,还能做卫侯夫人么?”

南子笑得开心无比:“我巴不得不去卫国,那我便喊了?只是不知道君子下场如何,灵子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席话逼得赵无恤停住了脚步,他咬着牙问道:“我与公女可有仇怨?”

少女巧笑倩兮:“无怨无仇,我与灵子还是好友,也很喜欢君子的赵瓷和新诗。”

赵无恤没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跟着南子走进了这处偏僻的小宫室里。

周围一片黑暗,南子摸索了一会后,亲自掌了灯。鲸油铜烛忽闪忽明,照映出周围的情形。

只见寝具已经铺陈,服饰珍贵稀奇,青铜香炉燃起香烟,罗帐已放下,锦绣的被褥一层层铺着,精美的瓷质枕头横放榻上。

此处似乎曾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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