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啊。”
陈寅也笑着拱手道:“主上目光灼灼,仆臣佩服,我记得姑布子卿也对那位无恤小君子另眼相待,日后定非庸碌之人,定然不会委屈了君女。”
乐祁捋了捋长须,慨然而叹:“好事还不止一件,出使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赵孟已经差人进虒(si)祁宫,将宋国前来献贡的事情告知晋侯,而范鞅迫于赵氏压力,也松了口,同意让我们入朝。”
“朝见晋侯的时间,就定在冬至日那一天!”
乐祁站在窗前,望向阴云密布的南方,“等这事情毕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吧,夏初讨伐郑国时我便离了家。来时杨柳依依,等到达商丘时,大概已经雨雪霏霏,也好,泗上正是冰结鱼肥之时,我可是很想念灵子亲手做的鲈鱼烩了!”
第22章 赠我缁衣
昨天传漏了一段,修改后pc端一直没有更正,但手机客户端上可以看到新的内容,错过的读者可以去看看,还是挺重要的内容……
下宫园囿位于城邑西面,园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已经快到冬至日了,微凉的北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清凉,并带来花苑中残留的菊花香味,兽室中的呦呦兽鸣,从燕、代、肃慎南飞过冬的白鹭和黑鹤也在此停歇。
而其中,用桃木栅栏新围起来的那一大片土地,正是专程为了赵氏的瑰宝,那头世间罕见的白色麋鹿而修建的。
鹿苑里,虞人、侍女们远远伺候在旁,着淡红色曲裾深衣的窈窕淑女正慵懒地坐在竹席上,轻轻抚摸着身旁那头黏人的“宠物”。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季嬴一边用美妙的声音低声哼唱着《小雅·鹿鸣》,一边伸手递上一个菓子。白色雌鹿的舌头舔舐在她掌心,温热而微微发痒,痒中带着甜涩和幸福。
冬狩日那天,在听说弟弟无恤单骑走马去了田猎场后,季嬴揪心之余,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求父亲赵鞅饶恕无恤这一次,至少,不要惩处太过。
唔,要不要学那晋惠公的姐姐秦穆公夫人?
晋惠公夷吾是文公重耳的哥哥,他做了晋国国君后,无视“秦晋之好”的姻亲关系,数次撕毁与秦国的承诺,以怨报德。于是秦穆公愤然东征,双方战于韩原,惠公战败被俘,被秦穆公杀气腾腾地押回秦都雍城,准备把晋惠公连同七牢一起,献祭给昊天上帝。
而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恰好是晋惠公的姐姐,听说丈夫要杀死弟弟。她便抱着几个幼子女儿,身穿素稿,在雍城城垣上堆放荆棘,扬言若是不放夷吾回国,她就要随弟弟一同去死。
无奈的秦穆公只得放了夷吾,把七牢做成燕飨招待他,而夷吾则吃干抹净,回了晋国,没过多久又翻脸不认人了……
季嬴当时真的在思量,要不也去找堆荆柴坐在上头,在冬狩队伍归来时,威胁父亲,要是他不放过无恤,我就……我就自慰而亡?
似乎还不至于此吧?
然而当她担心地站在城垣上,望见大队人马满载猎物而归时,却赫然发现,原以为会被父亲痛打一顿拖在战车后的弟弟无恤,此时正昂首挺胸,骑马排列在前,接受国人欢呼。
事后,季嬴听在场的一位侍女讲述了全部经过。当听到无恤初到猎场,与仲兄起了冲突,挥鞭抽打御戎,还说出了那几句掷地有声的宣言时,她心中直呼痛快之余,双手也紧紧绞在了一起。
当听到无恤深入丛林,带两名随从就胆敢力博黑熊,救下被困树上的客人时,她纤细的手紧紧贴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担心得流出了眼泪。
而当她听到无恤获白麋而还,在燕飨中得到了众人称赞,并获得了父亲亲赐弓矢的至高荣誉后,她则轻抚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欣慰而自豪。
可无恤事后却当着她的面,将那套华丽的弓矢如弃草芥般随手一扔,转手将一头可爱的白色生灵交到了她的手中。说什么能用这畜生博得阿姊一笑,才是此次冬狩最大的奖赏,季嬴则又喜又气地啐了他一口。
看来那日在失去母亲后,呆傻惊惧而无依无靠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不必再过多担忧了。
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为了掩饰这种莫名的情绪,索性搬到了新修的鹿苑旁居住。整日逗弄照顾白鹿,爱不释手,仿佛将往日对弟弟的照料,转嫁到了这生灵头上。
“君女,无恤小君子来了。”回忆被打断了,却是隶妾前来通报。
话声未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阿姊自从有了个妹妹后,我这弟弟可算是彻底失宠了!”
妹妹?是指这头雌鹿么?季嬴回过头,见是弟弟,她的一对杏眼顿时眯成了月牙状,抚着白色雌鹿,对着无恤笑骂道:“哪里是什么妹妹,她可都是要做母亲的了。”
赵无恤嘿嘿一笑:“阿姊这就不知道了吧,鹿的寿命不过是二十余岁,到了三五岁,便可以交配产仔了。”
听到那两字,季嬴脸颊飞起两片红霞,待赵无恤靠近了后,便哄他欠下高大的身躯,随后使劲拧住了无恤的耳朵。
“你小小年纪,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阿姊好不讲理,这明明是常识。”
无恤则笑呵呵地也不反抗,顺从地任由季嬴将他揪进了鹿苑旁的屋中。
季嬴将他按到一块铜镜对面的席上坐下,一边用玉梳帮他整理散乱的发髻,一边问道:“听说你昨日又在父亲和众家臣面前大出风头,还得了乐师高、王孙期、计侨三位家师的赞赏?”
“若是他们骂我一声,再夸我一句也算赞赏的话……”
“不许摇头晃脑,瞧你这发式,不伦不类,哪里像一个将要去做宰臣的君子?”
“阿姊你知道我要前往成地做乡宰的事情了?”赵无恤今天来,就是想和季嬴做个告别的。
“下宫之中,还有谁不知道?你呀,最近半月来,性子急躁,太爱出风头,和之前的沉默寡言完全两样。”
赵无恤怔了一下,停住不说了,生怕秘密露馅。
“唉,你就好自为之吧,人各有志,阿姊是管不了你了。”
季嬴将他不合形式的头发打撒重编。
“男子未行冠礼前,是不能扎发髻戴冠的,你也别装少年老成了,到了成邑准叫人笑话。我知道你不喜欢两个总角,也不喜欢垂在额头的发鬟,所以给你做了个总发,瞧瞧看。”
就着模糊的铜镜,赵无恤见自己长长的头发被紧贴发根,扎在一起,垂于脑后,用玄色的幘系在尾端。居然和后世的艺术家们的马尾辫差不多,他感觉自己的逼格瞬间提高了不少。
他傻呵呵地笑道:“也只有阿姊的一双巧手,能化我这腐朽为神奇。”
季嬴抿嘴一笑:“就你嘴甜,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就算是祝贺你当上一邑之宰的礼物吧。媛,你带无恤去内室更衣。”
媛是季嬴的贴身侍女,十五六岁年级,模样周正。赵无恤好奇地跟着她走进内室,只见季嬴的闺房收拾得整齐典雅,散发着一股处子的芝兰清香。
无恤大概是被特许进入这里的唯一一位男子。
他见榻上叠放着一整套男式衣物:由蚕丝织成的薄薄单衣,白色带玄鸟纹饰的夹絮上衣,君子田猎纹案的下裳。装饰着玉片和银制带钩的腰带,保暖的雪白羊皮裘,拉风的玄色貂皮大氅,小鹿绒打底的鞋履,细葛布织就的足衣……除了这时代还不存在的内裤,一身全套都齐了。
他感动之余,也为季嬴的心细如发而感叹,心想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不知道会便宜谁家的混账小子。
不知为什么,想到即便历史被自己改变,姐姐也迟早会嫁作他人之妻,赵无恤心中竟然生出阵阵不爽来。
第23章 君子如玉
那位引领无恤进来的侍女媛乖巧地为他更衣,在触碰到他那强健的肌肉和臂膀时,不由得满脸涨红。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些衣物都是数月以来,君女一针一线细细缝制的,她的手上不知戳了多少血孔,多了几层茧……”
无恤听罢十分感动,在衣物一一加身后,侍女媛又以满怀而抱的姿态为他系上帛制的腰带,胸前的蓓蕾紧紧贴着无恤脊背。至此,这名颇有姿色的侍女已经气喘吁吁,赵无恤却没什么感觉。
天可怜见,他心理上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可生理上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半大少年啊,况且有季嬴这样的珠玉玳瑁在前,任何女色对他来说,都只是庸脂俗粉了。
赵无恤在无论打磨得如何光滑,照起来都有些模糊散光的铜镜前照了照,惊讶地发现,果然是人靠衣装,他已经迅速从相貌平平的路人甲变身为华狄混血的小帅哥了。
可惜他不是工科生,也不能未卜先知自己会穿越,所以不会随身携带玻璃配方……
不过他记得前世在逛湖北一处博物馆时,好像还见过这春秋时代楚国人制作的铅钡玻璃。也不知道是工艺失传,还是走入了死胡同,这门技术没能在后世发扬光大,玻璃制造业,一向是古代中国的短板。
若是能搞到楚人的技术和工匠,弄出一面玻璃镜来,定然会成为这时代公主、翁主、以及卿大夫淑女们的最爱,也可以作为回报季嬴辛苦的礼物。
在无恤看来,那么美丽的姑娘,若是不能清晰地照映并欣赏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简直是种罪过。
……
当弟弟踏出房门时,季嬴眼前不由得一亮,只见一位披着黝黑总发,剑眉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精神的少年迈开步子走了出来,一身崭新袍服,恍如翩翩君子。
季嬴啧啧称奇道:“这下看起来,可比刚才有威仪多了。”
她挥手让涨红了脸的侍女媛退下,亲自上前,弯腰跪在赵无恤身前,手中举着一枚玉环,以及系玉的韦带。
季嬴细细地解释道:“这是韦,小牛皮制成,你最近性子颇为急切,佩戴在你身上可以提醒你不要太急躁,凡事要和耕牛一样,稳稳当当。”
“无恤知晓,以后一定会学老牛反刍,任何事情都咀嚼一二再做决定。”
赵无恤看着姐姐绝美的脸庞就在自家膝下,他刚才对那美婢毫无感觉,现在却竟有些不好意思和莫名悸动。为了不让自己前世老男人的心思玷污这纯洁的佳人,只得把脸转朝另一头,望着梁上的横柱和薄纱门帘发愣。
“这是购自禺支昆仑的玉环,鲁国的贤士孔丘说过,玉温厚而又润泽,就好比君子的仁;填密而又坚实,就好比君子的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就好比君子的义;玉环束韦,垂而下坠,就好比君子的礼;轻轻一敲,玉声清脆悠扬,响到最后,又戛然而止,就好比动听的音乐。”
被季嬴的手无意触碰腰间,无恤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底也开始冒汗。
季嬴却并未察觉弟弟的异样,继续念叨道:“所以呀,玉既不因其优点而掩盖其缺点,也不因其缺点而掩盖其优点,就好比人的忠诚;光彩晶莹,表里如一,就好比人的言而有信;宝玉所在,其上有气如白虹,就好比与天息息相通;产玉之所,山川草木津润丰美,又好比与地息息相通。”
“阿姊希望你能像这玉一般,成为真正的君子。”
赵无恤心中感动至极,这是对他的循循劝诱啊!也为刚才自己的荷尔蒙反应而羞愧难当。
他使劲颔首道:“多谢阿姊教诲,无恤牢记在心!”
帮赵无恤打理好了最后的佩饰,季嬴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他,心中欢喜:“瞧瞧,这下才真正像个如玉如琢的君子,是个能服众的宰臣。”
玉环的另一层寓意,季嬴却没有说出口,环者,还也,那就是希望弟弟一年后能平安归还下宫。
待季嬴稍微离开他一点距离,赵无恤这才松了口气道:“阿姊若是呆在下宫无聊,也可以到成邑去找我,距离这儿也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半日可到。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带你好好游玩附近。”
“嘻嘻,才不去,我还要照顾白鹿产崽呢。而且那里有什么好耍的,我曾有次出游时路过过,满山的黑石头,野民颇有菜色。到了那以后啊,阿姊可不希望你大兴土木,急功近利,要是能善待国人庶民,兴礼乐教化,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赵无恤对此充满了信心:“阿姊放心,我保证来年开春,你定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成邑!”
……
从鹿苑出来时,天色近黑,赵无恤的两名侍从在外驾着轺车等待,轺车不比战车,前边只有两马驾辕,车厢不大,无帷无幔,跪坐车中,可以四下远望。
之前的喜和夏,因为已经脱离了圉、牧这两个奴隶性质的职位,现在赵无恤索性帮他们取了新的氏。
虽然理论上,只有天子才能赐姓,诸侯卿大夫及士人从大宗分出后才能拥有氏,一般的野人庶民都是单字的名。但如今礼乐崩坏,政权下移,赵氏之宫里的师、傅们也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也没有卫道士闲得无聊来找赵无恤的麻烦。
嗯,仲信除外,不过那货今天一早,就急吼吼地拉着豪华的排场,前往二十里外的另一个百户乡邑上任去了。
所以两人现在被赵无恤冠以同音字为氏,分别叫虞喜和穆夏。
他们自然十分欢喜,视为极大的恩典,也希望能尽快立下功勋,早日迈入士阶层,好让主上帮取的氏名副其实。这氏名,可是要一代代人传承下去的,两人现在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一主二从乘着轺车往住所赶去,赵氏之宫里的竖寺和侍女们纷纷点亮了居室里的灯火,看上去星星点点,与冬日的满天银河对映。而城邑外的庶民和国人们通常只用得起薪,长时间燃烧会冒出熏眼的浓烟,这也是这时代瞎子那么多的一个缘故。
所以夜间,春秋时代的大多数人们通常会吃完飨食后就早早入睡,该造人造人,该做梦做梦,那些彻夜饮宴的君主和士大夫则会被视为奢侈而荒淫无度,受到唾弃。
比如住晋国隔壁的齐侯杵臼,传闻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却仍觉得尚未尽兴,便乘着车上晏婴和司马穰苴家中呼唤他们,一起来夜饮,却被两位贤臣喷了回来。
这也是赵无恤在赵氏之宫中的最后一夜,从今以后,虽然还不至于说成“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但他也将执掌一邑,手握兵符,下有数千人口可用。
轺车离赵无恤的居所越来越近,突然!路边却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