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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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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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上十步,进攻者就会左右瞄瞄,放慢或加快脚步,整齐队列。正所谓“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这是从牧野之战周师以有序之阵击败殷卒后,诸夏正规军作战的习惯。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了!”邢敖高喊着通报。

和赵无恤所料一样,因为害怕误伤,对面的箭矢稀疏了,直至停了。

“二三子,张弓搭箭!”

材士们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望楼上站了起来,将弓拉开,稍微稳定。借着墙垣内外的篝火映照,他们各自瞄准了自己的目标:那些用木盾护住上身,可下身却暴露在外的甲士;以及扛着戈矛、爬梯在后亦步亦趋的徒卒。

猫腰躲在墙后国人们,也挪到了矮矮的站台上,两手将弓矢高高举过头顶。个高的,便能隐约看到朝这边前进的敌人,这才发觉,和乡射时瞄死靶真的很不一样。

得益於平时的操练,面对数百多逼近城下的敌人,国人们尽管有些忐忑,但在搭箭开弓的这个过程上倒没出什么差错,一支支冰冷的箭矢搭在了弦上,对准了外面。

四十步、三十步!

“咣!”

邢敖重重地敲响了锣!

“射箭!射箭!”

“嗖嗖”的无数声响,十多名材士,二三十名持弓国人,前后不一都射出了箭矢。

望楼上材士射的早,速度快,眨眼间已射进进攻者的阵型中,引发一声声惨叫。

因为瞄的准,前边的那些盾墙基本没起到防护的作用,后面的徒卒相继中箭,如被疾风扫过似的,瞬间倒下了一片人。紧接着,速度较慢的箭矢又到,差不多近半的箭都钉在了盾牌上,只有数人负伤。

这一波急射,给进攻者造成了半成,也就是二三十人的伤亡。

“勿慌,把盾牌高高举起!”在邑内,甚至都能听到对面“盗寇头目”的大喊,只是这喊声迅速被更大的惨叫痛呼和混乱淹没,第二轮箭又到了。

冲锋在二十多步外缓了下来,不少甲士下意识地把整个身体藏在了盾牌后面,没有太多防御力的徒卒更是只敢缩着身子,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然而,后方的鼓点却徒然变得急促起来,在军吏的催促下,进攻者被迫起身,调整好队形后,再次冒着箭雨发动进攻。这一回,他们总算前进到了二十步,遍布栅栏、沟壑的死亡距离内。

甲士高高举起盾牌,希望格挡住对方的攻击,那些扛着爬梯的徒卒半弯着腰在沟壑上搭好通道,期间还有人失足掉了下去,一些人则用兵器劈斩,或者合力搬开栅栏。

这一停滞,就给了材士和持弓国人继续杀伤的机会!

“再射,再射!”

有了两次急射的经验,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战果,不说望楼上已经射出经验来的材士,连国人们也放松了许多。他们在赵无恤和军吏们的呼喊下,有条不紊地再次开弓、上弦、射出。

在进攻者受阻的这短短时间里,急射已经到了第六次,他们的阵型再度受到冲击,共有六十余人倒地。

箭支破空之声连续响起,惨叫声也是连绵不断,有不少爬梯和木板掉在地上,徒卒的纵队开始散乱,已经有人掉头朝后方奔去。

“主君有言,弗用命者,后退不前者,将戮于社,攻过去,填平沟壑,越过墙垣!”后退的徒卒立刻遭到了斩杀,随着剧烈的鼓点声,一阵阵吆喝再次响起。

几天之内临时布置的障碍物终究有限,在邑内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七轮齐射前,阻碍,终于被突破了!

赵无恤此时已经下了望楼,接过了亲卫甲士,还有徒卒们的指挥权。

立于墙后的矮矮站台上,他看着对面的情形,心中连呼今夜真是幸运。一般来说,箭矢百步之内,临敌不过三发,托了羊舌戎布置的障碍物的福,众人已经得以开弓六次。

也幸亏对面的弓手和这些甲士、徒卒,配合十分一般。若是他们能恢复士气,站在四五十步外抛射,其实也可以对邑内造成压制。

也许,是两家合兵,而不是一卒同袍,所以磨合起来很不默契?赵无恤甚至能根据敌人的表现,猜出他们的来源。

如今,一切尚且顺利,赵无恤瞥了一眼周围的准备:大釜中的开水已经沸腾,而井也和辎重两的乡卒一起,将赵无恤特别嘱咐的东西运了过来。

赵无恤也吃不准那些东西能有多大效用,能不能起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愿,在此之前就能结束战斗,不用被逼到那一步吧!

第212章 飞蛾扑火

在中行黑肱连派三人,越过数里的田地和溪流过来催促后,狐婴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派上了自己的亲信,带领群盗蛾附进攻。

前门一时间打得极为热闹,看似你来我往,其实只是纪律散漫的群盗在送死,大多数人冲到墙垣处,就被零星的箭矢射得士气丧尽,又掉头跑了。邑内安如磐石,偶有盗寇运气好翻越过来,也被国野民众迅速围住杀死。

而后门处,形势却大不一样,进攻者越过了沟壑栅栏,调整了一下阵型,开始快步移动,发起冲锋。但他们顶上的箭矢没有停,材士们低头瞄着狠狠地射,尤其是持剑盾的甲士和扛着爬梯的徒卒。

这种近距离发射的箭矢甚至能将盾牌和皮甲透穿,不少甲士下身中箭后直接跪在了地上。

至此,进攻者已经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还保持着那五列纵队的建制,仍然有人数上的优势。

似乎是天意不再青睐赵无恤,刚巧,逆吹的风也已经停了。在范嘉的严令下,范氏的弓手们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四五十步外,开始朝望楼抛射箭矢,压制成乡材士,逼得他们只能冒着腰躲藏,无法抬头瞄准,只能通过脚下的空隙偶尔放上几箭。

前门处传来了消息,群盗的进攻再次被打退,没造成任何威胁。于是赵无恤便让羊舌戎带领百余国人、野人留守,剩下的戈矛手迅速驰援后门!

“古人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第一鼓的攻击,必须攻陷!”

战阵的另一边,中行黑肱看着伤亡不少的己方徒卒,黑着脸对侍候在旁的少年豫让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再次举起鼓槌。

进攻者已经逼近了目的地,爬梯纷纷搭上了墙头,发出了木石碰撞的声响。鼓声再作,顶在前面的甲士正准备一手持盾,一手攀爬时,却听到望楼上传来了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

“甲士攀墙啦!”

然后,便是一声让他们心惊胆战的锣响,之前也是这样,凡锣声响,必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进攻者甚至都有了条件性反射,一听闻声音,定要低头。

果然,墙内立刻便有了连续的命令:“泼!”

墙外的人暗道不妙,连声大呼,但后面的同僚已经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如同飞蛾一般附在宽达百步的墙垣之后,多达百人。

就在此时,墙内各处却泼洒出了一阵清澈而冒着白烟的沸水,洒在众人身上,顿时引发了一阵鬼哭狼嚎。

他们的甲胄虽厚,远处的箭射不穿,无力的戈矛也捅不进,但并非密闭,无缝不入的水偏生能钻进去。沸水浇来,甲士顿时觉得从头到脚,一阵火辣辣的疼,哪里顾得上攀墙,只能松了手,抱着头满地打滚。

墙内响起了一阵嚣张的大笑:“鼠辈,乃公烫死汝等!”

却是被赵无恤强令前去乡寺治伤的田贲,他裹了一圈带着血迹的葛布条后,不知从哪里又蹦了过来。刚好赶上国野民众在赵无恤命令下,手持木斗泼洒沸水,这可是他最爱干的事情,便过去帮忙,只是期间差点踩翻了炉灶上的釜。

赵无恤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暗道这人虽然没头没脑,但也能为此处添一个战力,以壮气势,便没有赶他,只将他踹到后面。同时,也对跟在身边的成抟说道:“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第一鼓的攻击,已经被吾等遏制住了。”

墙外,一共有十多名甲士被泼得瞎了眼、脱了皮、起了血泡,彻底丧失了战斗力。总的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开水甚至烫不死人,更大的作用在于打击敌人士气。

然而这阻止不了对面的旅帅继续攻击,在稍微停歇了一瞬后,第二鼓又迅速响起。

进攻者们咬着牙,面对受伤同袍的哀嚎和惨叫,心悸之余,也产出了同哀之心。他们是平日里严加训练的中行氏族兵,不相信这矮矮的墙垣能阻止自己。

沸水刚泼完了一锅,下一锅可来不及烧。

于是,他们再次迈步,前赴后继地涌了上去,哀兵,必胜!

赵无恤也清楚这一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喊道:“戈矛手,剑盾手,上前!”

他对成抟说道:“你到后排去,带着两个人监阵,若有临敌软弱不前,试图脱逃者,斩!”

墙垣后的国人、野人们应令而退,顺便踩灭了烧水的炉灶篝火,以免引发混乱。然后,不少人直接抽出了武器,捡起了弓矢,跟在井然有序,整队上前的戈矛手和亲卫两后面,充当预备队。

墙垣连带篱笆,只有两人高,敌人若是没人阻止,很轻松就能翻越。

即将和敌人面对面地血战,众人的呼吸都有些紧张,赵无恤仗着甲厚,也站在前线,让他们能看到自己。

他没有用少虡剑,而是寻了一柄名为短殳的钝器,举在手里,静静地看着墙头,同时高呼道:“戈矛手,预备,剑盾手,蹲下!”

爬梯有限,敌人的五个纵队,在墙角下铺展开来也就百余步的宽度。而每十步,赵无恤便安排了一个伍的戈矛手,三人持戈靠前,两人持长矛在后。接到命令后,他们齐齐将武器高举而起,对准了墙头,作为第一排防御者。

而每二十步,赵无恤又安排了一伍剑盾手,由穆夏带领,半蹲在地上,随时准备阻拦戈矛手遗漏,越墙而入的来敌,攻其下盘。

而兵卒的后面,则是一百多名手持各类武器的国人、野人,封死了所有的空隙,以防有骁勇的敌人冲破剑盾和戈矛的包围。田贲也在其中,这个喜好双持的恶少年一手一把二尺短剑,红着眼跃跃欲试。

左面的墙上,一个脑袋首先冒了出来。枪打出头鸟,刚露出发髻和幘巾,还没看到他的脸,守在这边的守卒便大喝一声,两把戈一起啄下,随后一柄长矛也斜斜地刺了过来,把那人的头戳成了烂西瓜,惨呼痛叫着倒背跌了回去。

首战告捷,众人士气一振,觉得也没什么难的。赵无恤正待叫一声好鼓励鼓励众人,就在此时,他这边就又钻出了一个持盾的甲士,手里的杨木盾格挡开了一柄矛的攻击,随后一跃而下!

赵无恤正待上前阻拦,却被一直暗暗保护着他的穆夏抢了先。

亲卫长身高体壮,披甲四札,看似笨重,实则精巧。他左手厚厚的杨木盾和那甲士以相同的姿势撞到了一起,甲士哪里是他的对手,直接便被巨力震得坐倒在地,手臂酥麻。

随后,穆夏右手沉重的长殳重重朝下砸去,直接将那甲士连人带盾砸翻,胸腹凹陷了下去,一口鲜血喷出,眼看是不活了。

穆夏背对赵无恤,隔着幕面瓮声瓮气地说道:“君子曾言,各司其职,君子的位置在后方,前面自有下臣,定能死守此处!”

这边的战斗,也吸引了右侧的五个戈矛手,他们知道赵无恤在身旁,所以一边守着自己的位置,一边也注意着君子的安危。

方才的战斗,他们便想过去支援。谁料那边战斗刚结束,五人偏着脸还没有扭回来,前方墙上,一个嘴里咬着短剑的敌方徒卒便就迅速跳上了墙头。

五个戈矛手一看不好,手忙脚乱地齐齐刺出武器,想要把这个徒卒逼下去。

然而徒卒之前八成跟剑客学过技击,如一只山雀般灵巧,将几条戈矛悉数躲过。随后他一跃而下,近身挥剑刺来,击伤了一个戈手。

戈矛适合远战,一旦被这个提剑的敌人近身,这几个戈矛手就危险了。四人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一步,留出攻击距离。

赵无恤大急,此时此刻,千万不能退!退一步,敌人就能多塞一人的空间。眼看这里就要产生一个漏洞,便在此时,一个身影却跃过去,正是田贲!

如果说那徒卒像只山雀,田贲便如同鹰枭一般凶猛,他手起剑落,刺中了那个徒卒的胸口。然后抬起一脚,把他踹到了墙上,再扔出一柄短剑,将其钉死。

“君子曾言,各司其职,君子的位置在后方,前面自有下臣,定能死守此处!”

他还学着穆夏,嚎了一嗓子。

赵无恤松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顿时觉得在这箭矢纷飞,戈矛你来我往的战阵上,自己有穆夏、田贲等虎狼爪牙可用,却是安如磐石。

他也收起了身先士卒,鼓舞众人士气的打算,自己搁在前面,反倒让手下顾虑,不能彻底发挥。

于是无恤后退到了和成抟并排的后方,一边拿起弓矢上弦,一边喊道:

“不要一拥而上,一个一个按次序来!先戈矛,后剑盾,若是有漏网之人,国人再将其围杀!”

说罢,一箭将一个攀上墙头,刚露出了额头的徒卒射死。

但很快,他就应接不暇了,进攻者一个接一个,像是雨后冒出的蘑菇,眨眼的功夫,已经有数十名敌人爬到了墙头上,并跳跃下来。

但墙垣内有穆夏、田贲两个得力干将顶着,如同两根支柱般,牢牢固定着守方的阵脚。而最开始因为没经验,引发过配合失误,慌乱了一阵的戈矛手们,在见过血后,也变得稳重而娴熟起来。

是的,杀人的确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艺,对此,赵无恤深有同感。

他安排的三道防线,开始十分有序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但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换命的情况一再出现,从外面射入的箭矢,也对众人造成了不少死伤。

进攻者死伤百人,墙垣内的众人亦然。

蛾附,是古人在观察自然中飞蛾扑火时,为这种攻城之法取的形象喻名:飞蛾虽小,但若是数量足够,铺天盖地之下,便能扑灭火堆。

但若是火堆旺盛,气焰熏天呢?那飞蛾再多,也无济于事。

有了赵无恤开战前允诺的《成之誓》里的种种好处,重赏之下则必有勇夫。接着是前门连续的捷报,后门在他的指挥得当下,也对优势敌人造成了不可思议的压制。

故,此时邑中乡卒士气高昂,见了血以后越发勇悍,有他们挡在赵无恤前面,来再多的飞蛾也无用。

墙外的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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