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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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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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母亲大人的脾气,德安复一个劲儿打著冷颤,憨直得像个孩子,哪还有半点救下或当时的英勇?
  被唤做二公子的列丹齐反转铺於地上的牛皮卷,指指上面描绘得详尽又精确的地形图。「现在夷东盟军已全数进入壤埔,我们只需等著开战,必须战事开启一段时间後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画。」
  「二公子,那咱们接下来做什麽?」
  列丹齐微微一笑,手指轻点地图上写著「壤埔」二字的地方,道:「活著。」
  「活著?」
  「对!活著。在计划展开前,在两军开打後,我们所有已经埋入或将要潜入夷东盟军的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想尽办法在沙场上活下去,活到计画可以执行的那天。」
  「有点难。」德安复皱眉道。
  沙场上刀剑无情,早上出发後谁人不敢保证自己晚上还能活著回来,但如果他们在战事开启後人员严重折损,则後续计画便法执行,那麽他们这些年陆续安排的策略势必付诸流水功亏一篑。若局势真走到这步,那麽夷东的大军有可能冲破东晴关直取而入,届时关内的百姓将……
  「唔。」捏捏眉心,德安复被脑子里闪过的血腥画面惊得不敢再往下想。
  「我们做过的事,又有哪件容易?」列丹齐卷起地势图放回原来暗藏此图的水袋,道。
  德安复环抱双臂,粗臂上尽是常年提举重物而浮起的青筋,加上他各头高壮,更显得叫人望而生畏。刻下却笑得像个孩子似,开口道:「只要能跟著二公子,死活都值得。不过,嘿嘿……我还是想在死前摘到或当的脑袋回去给娘亲。」
  「不想取代或当成为寇克郡的大王?」
  德安复听了这话,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我除了块头大力气大以外没啥本事,若不是二公子在後面帮忙出主意,我哪能这麽容易就成为或当的心腹?况且娘也说了,她想复仇的对象就只或当一个,只要能把或当老贼的脑袋提给娘亲我的愿望也就成了,才不想当劳什子的什麽大王。公子找别人去吧!我可不想干这种活儿。」
  他的母亲,那名从壤埔这穷凶恶极之地逃出的女子,为了存活卖身成为商队女奴,不仅做著粗重的活儿,姣好的容貌数度使她沦为男人们狎玩的对象。本想亲手毁去自己的容貌、甚至是她这条命,可当她站在生死交界的那条线上後却又不甘,不甘心血仇未报就这麽死去,父亲和兄弟一个个惨死在她眼前惨死的悲剧怎可麽可以在这里休止?
  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的仇人,那个歼灭她德安一族的仇人正坐在王位上得意高举他的权杖,她怎麽可以就这样放过那个男人?怎麽可以忘却父亲和手足们流了满地的鲜血?
  冰冷刺骨的河水已淹过她的发顶,原本坚定踩踏在河床的双足早已被冷水冻得毫无知觉,却在放弃求死之念的瞬间奋力挣扎,踢著水想让自己浮上河面,吸一口能让她续命的空气。
  於是,她活了下来。
  曾经被厌恶的姣好容貌与肉体成了她最有利的武器,让她从个商团主人的女奴一路成为他最娇媚的妾室与最信任的助手,又在商团主人死後顺利接管了整个商团。靠著圆滑的手腕与庞大的财富并吞下十几个同样来往於关内外的小型商队,最後成为这条通商的路上最庞大的商队。
  她招了个男人替她传下德安的姓,她给儿子取名为「复」──中原话的意思,是复仇。
  凭她一介商人的力量是没法对一个夷东四郡的族长,她必须有个实力足够对抗一个国家的盟友。除了求助另一个国家外,再没第二种选择,而放眼这片土地上除了中原势力,她想不到别的可能。可她一名微不足道的商人,如何能借到这中原势力替她复仇?
  就当她绝望得要将泪水哭尽的时候,曾是她旗下的一支商队却替她引荐了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支商队受过她的恩惠,就连从商团独立出去时她也予过为数不小的救难金,还留了句话说倘若时运不济支撑不下去的话,随时欢迎他们再次回来商团。这句话,商队的首领铭感於心,其後因缘际会识得镇守边关的列辰将军,被其网罗成为暗地里罗搜边关军情的手下。
  故而当列辰问及是否有同时熟悉夷东四郡与东晴关内外地形的人选时,那名首领便将她引荐给了列辰。
  背负的血仇,随著她立誓效忠列家而不再是个必须被封存的记忆。她的财富、对於关内外地形乃至夷东局势的熟稔,过去让她活下去的方法,如今却成为达成复仇最有利的筹码。发誓,既然神明没让她死在那条冰冷的河里,那便要看著仇人死在她的眼前。
  她把不满六岁的儿子交予列辰,广搜京城内叫价千金的一等绣品後率著商团直驱夷东,在过了东晴关关门的刹那她在众人错愕的惊呼声里用匕首毁去曾是她武器的容貌,唯恐自己的脸被其他寇克郡的王族认出她这张有著父母影子的脸。
  用广搜来的绣品,做起只与夷东权贵打交道的生意,好掌握关於四郡,一切将来可能用到的情报。而德安复,她唯一的子嗣,也在母亲的冀望下自幼跟著列家的探子学习细作该有的能力。
  德安复虽在列家军里学到宽恕,也无法体会那段让母亲恨入骨髓的血仇,但他明白,明白母亲是在多麽艰辛的状况下将他扶养长大、明白一个女人要在男人主宰的商队间支撑如此庞大的商团须耗费多少心血。
  一边,是列氏效命的国家;一边,是他祖先曾经待过最後却被驱逐的寇克郡。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已选择追随二公子走那刀尖悬命的细作之路,列家对他母子的恩情远超过连丁点情分或记忆都不曾有过的夷东……
  该效命哪一方,答案显然可见。
  是以德安复依著二公子的指示递了消息给他已在寇克郡各方权贵间建立关系多年的母亲,挑起小王子的野心,促成一场让或当措手不及的叛变。接下来的戏,就像话本小说里常套用的那般,就在或当九死一生之际被德安复救回性命……
  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竟陷入往昔的事情,德安复对著手托下颚等他回应的列丹齐挠挠脸说:「也不知关内缺粮的危机,究竟解了没有……」
  「没解,也解了。」列丹齐边说边动手解开捆成一团的草席,铺在地上准备就寝。
  「二公子……」
  德安复求饶瞅著列丹齐,对於这位总不把话说明白的主子很是头疼。得到的答案同样还是千篇一律的那句──
  「天机不可泄漏。」
  「……」
  大块头垮下肩膀认命去把守在帐外的兄弟全喊回来睡觉,却不知看似稳操胜算合衣酣睡的列丹齐,实则一夜无眠……




英雄泪(75)

  (75)
  第四章
  随著盟军逐日深入壤埔而逼近东晴关外,本就驻守或居住於此的低阶士兵和平民也被分批编入四郡帐下。但这些本就被夷东嫌弃的低贱子民怎可能因此而被重用?是以这些人被分往的地方,不是埋灶升火、照顾战马、运送兵器这些粗活儿,要不就是像挖坑埋粪这种没人愿意去干的秽贱工作。
  「喂!大个儿你过来。」军阶不高的士兵对著正用铲子挖掘新坑的男人跋扈吼道。
  明明是一样的军阶,大个儿却弓著身体卑微开口。「是是是,大人有何吩咐?」
  士兵听了这谦卑之词心情大好,想他本在军中见谁都得哈腰行礼,如今却居然还有地位比他更低的人让他欺负,简直得意得不得了。
  「我说你这粪坑是怎麽挖的?挖这麽大是想让我跌下去吗?人贱就该安分干活儿,别连个埋粪的坑都挖不好。」
  「大人您教训的是,小的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
  「嗯,这句话有点受教。」
  男人鞠躬哈腰送走三不五时来这儿找频氖勘侨俗咴夺岵唤檬指е嫔险税蹋⊥贰�
  谄媚站得高的而轻贱站得低的,果然是人性丑恶的根哪!
  「父亲,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所有的人,保佑他们都能平安返回故里。」
  大个儿,也就是列丹郡,合起双掌对天乞求。
  他与两千五百名死士,随著夷东盟军逼向东晴关外而逐渐融入大军之中。
  这些年来,他们背负自责的鞭笞,熬过岁月的磨蚀,就为了等待复仇的时机来临。时间,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强大得将万人的兵消磨得仅存三千。却也是他们最可靠的盟友,可靠得使他们融入壤埔这片土地成为夷东最低贱的子民,使他们不受怀疑地被散布在军营的各个角落,成为最不惹眼却最具杀伤力的兵器。
  列丹郡与旁边同样被编派来此挖掘粪坑的几位同袍互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舍命相搏的决绝。
  『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是家人。我的背,有兄弟守护;兄弟的背,有我守护。』
  这是列家军的誓言,是每一位踏入列家军帐下的男儿,在通过重重严苛训练被选入帐下後,必须捻香立下的誓言。
  曾经,他们没能守护兄弟的背,淌著热泪在兄弟们的断肢残躯前嘶吼他们未能守住的誓言。曾经,他们守在壤埔,苦苦熬等能替兄弟们报仇的日子来临。
  可这一次,这最後又最後的一次……
  这一次,他们以鲜血为凭,立誓──纵使是死,也要守著兄弟们的背。
  以命,死守。
  
  *     *     *
  
  寇克郡,王都,彭可
  妇人站在王都的城门上,俯眺黄尘漫天的远方,她脸上丑陋的刀疤与一身杀意与英气错综。她曾是这片土地的子民,父亲是寇克郡大王的臣子,却枉死在这片浊浊黄土,而她也成了罪犯之女流配远方。
  她姓德,商团的人都喊她一声德夫人,然而她真正的姓氏,是德安。是那个曾经被放逐的、罪人的姓氏──德安。
  她是德安复的母亲,一个狠心抛下幼子成为夷东细作的母亲;一个数十年来把夷东境内哪怕毫无人居的地方亦全数走遍、将四郡豪贵明里暗地盘根错结的关系通通摸清;一个无论王族或臣子都巴不得与之交好的商团团主;一个用慈祥与温柔笑容掩藏内心憎恶与仇恨的女人。
  「大东家,除了您预计放走的那个人外,寇克郡所有王族臣子已被全数囚禁在王宫之中。」一个年轻小夥子无声无息来到妇人身後,恭敬说道。
  「把人都给看好了,一个也不许放走。」
  「是!」
  「那位花公子可有消息传来?」
  「回大东家的话,属下还没收到阿尔郡与模剌子及的消息。」
  「这样啊……」妇人的声音拖得颇长,带著沉重的长。
  当年,手下传来天宁府外悬上白色灯笼的消息,是她从冰冷河底活回来後唯一一次彻夜痛哭。这是老将军与所有人约定的,也是他们必须效忠新主人的暗号。
  隔天起,关於她所掌管关於商团的一切机密,与她多年来不曾告诉过任何的,她真正的名字──德安丝珂──全都照著和老将军的约定,用蘸了明矾水的笔一一写下,然後扎成纸花放在天宁府外的石阶上,用对於新主人的效忠,替她的恩人送葬。
  虽然,她并不知道接替老将军的人,究竟姓谁名谁?是何身分?
  直到新君登基,发来的密令上有著新主人的字迹与帝王的大印,她才明白新主子的真正身分──曾经的废位太子,如今的九五之尊──楚氏,云溪。
  予她的密令和老将军对她的请托大致雷同,继续与夷东权贵往来,务必随时回传最新最实的消息。只多了一样,要她别忘了拉拢四郡之中怀有异心且有实力的王族子弟,绝不能让这些人断了他们的野望。
  还记得在看了密令後她忍不住大笑,以火焚毁密令时她对心腹手下们说总有一天非见见这位主人不可。普通人只会去盯那些看得见得敌人,可这位新主人却连未来的敌人也没忽略,点连她德安丝珂自负聪慧都未察觉的疏漏,却让楚云溪一纸密令轻易点破。
  正因为有这纸点破她疏漏的密令,从那时後起她便有意接触符合这项条件的夷东王族、权臣,甚至後宫妃子。所以才能煽动或当之子叛乱其父,让德安复顺利成为救了大王性命的勇士,让德安这个姓氏抹去污名,她更因为德安复母亲的身分受封,重新成为高高在上的贵族。
  现在,她这位德夫人以商团佣兵之力封锁住整座王城,寇克郡所有王族权贵通通被她囚禁在王宫之中。
  德夫人眼现杀意握起拳头,腕上银环被牵动得锵锒作响。「或当,我不只要你嚐嚐杀子之痛还要断你所有根基。你项上人头,本夫人要定了!」
  
  *     *     *
  
  模剌子及郡,王都,梵发
  花子君领著五百死士从壤埔而发,先後前往阿尔郡的王都「率」与模剌子及郡的王都「梵发」,目标是两郡的王位第一继承人与掌有最大权势的臣子,他们的项上人头。
  握著德夫人送来,关於这些人的肖像图与居所内部护卫配置,包括这些人习惯流连的酒肆娼馆与其所有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喜好,连他们惯常走的路、用的东西、脸上身上有哪些特徵伤疤也无遗漏,怕是这些人自个儿都没这麽清楚,却全都记录在德夫人的秘扎之中。甚至在花子君的人潜入王都之後,每隔三日便有人送来更新後的秘扎,确保他们不会弄错要伏击的对象。
  如此费心费力,若叫身在壤埔的四郡族长们知晓,怕也会错愕自己将要面对的,竟是如此强大又心思缜密的对手。
  「兄,弟真是不如你。」花子君握著秘扎畅快大笑。
  天下间果然只有他的皇兄,够资格坐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商团最富丽堂皇的宅子如今是这群视死如归的刺客藏身的地方,凭著这麽多年来德夫人在模剌子及的与诸方权贵的关系,谁能料到近来陆续杀死权臣的凶手便藏於此处。就算焦急搜捕刺客的官兵能拿到许可来此搜捕,怕也只能搜到与其他富贾之家没啥两样的宅子,因为今晚是他们停留的最後一天。
  已有几十人死伤的他们,必须在人力耗尽前完成全部任务,这不仅是他们的使命,更是他们等了好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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