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甄哼笑一声,面上却了无表情,“天真。”
“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放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我相信有这份思念之情,他便不会有何不当的行为。”柴素锦轻声说道。
“圣上最后的几句话,你没听明白么?”赵元甄抬脚靠近她,低头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不在意公主的名分。”柴素锦抬头。
赵元甄点点头,“所以,你就等着做圣上身边的姬妾吧。”
柴素锦一怔,“胡说八道!”
“做一个年岁足以为爷爷之人的姬妾,即便他贵为圣上,只怕那滋味儿也是不太好受的。不过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也怪不得任何人。”赵元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又很快收回手去,“贪图荣华富贵,就是这般下场。”
柴素锦皱眉。
“我原以为你不是这般媚俗之人,”赵元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不曾想。我也会看走眼,看走的这么远。”
“你……”柴素锦握紧了双手,“凭什么说的这般自信!”
“因为我是男人。”赵元甄在她耳边,又强调了一遍,“我看得懂圣上看你时候的眼神。”
柴素锦惊愕抬眼,“你偷看偷听圣上同我说话?”
赵元甄抿了抿唇,眼目平静如一汪湖水,“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而是猎人看着猎物的眼神。”
说完,他直起身子。迈步向太医令养伤的院中行去。
柴素锦浑身冰冷的站在廊下,良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做公主的时候,她只觉得世上有趣的事情不多,所有想要得到的,得来都是那么的随意简单。
如今换了身份。重新活一遍,才知道世事艰难,想要达成美好的事情,却比作坏事还难。
她轻轻笑了笑,事在人为,就算赵元甄说的都对,她也会用自己的努力扭转不利的局势,总能求得想要的结果吧?
开解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心态放轻松,她的脚步也越发的轻快起来。
她没有去看太医令。反而回到自己的院中,在房中挑了几件不甚复杂的衣衫,又捡了几个她喜欢的发簪首饰。
旁的也没有什么需要带进宫的,如此就算是收拾好了。
柴素锦怀着欣喜的心情等了一日,次日一早就叫丫鬟为她梳洗打扮好。
给太医令又行了一次针后,就开始在府上等待宫中人来接。
圣上一言九鼎,虽然昨日答应她之时,并无旁人作证,但圣上应该不会对她一个小女子耍赖的吧?
原本以为她最是了解的父亲,这次却叫柴素锦大失所望。
她一直切切的从清晨等到了午后。又盼到了黄昏,却没有盼来宫中的任何人,任何消息。
好似昨日圣上答应她的一切,仅仅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她进宫为圣上调理身体,为太子调理身体的愿望,又成了难以企及的远方。
柴素锦深觉奇怪。
父皇不是这般言而无信的人啊?且昨日答应的好好的,不管是出于对公主的思念,还是对豆蔻少女的喜欢,接她进宫都不是一件难事吧?为何父皇会失信呢?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没有预料到,不曾知晓的问题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昏聩
柴素锦遍思没有答案。
晚膳的时间,赵元甄却从宫中而来。
“太医令醒了么?”他垂眸看着皱眉立在门边,眺望着院门方向的柴素锦。
柴素锦摇摇头,“还没有,侯爷来的真是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医令不是您的同僚,倒是您的亲爹呢!”
“你越发胆子大了,如何同我说话呢?”赵元甄沉声道。
柴素锦轻哼了一声,“据实说而已。”
赵元甄抬手轻敲她的脑袋。“在盼什么?盼着宫里立时就来人将你接走?”
柴素锦转过脸来看他,“我进不了宫,侯爷似乎很高兴?”
赵元甄垂眸看她,面无表情,“你进不进宫,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何可高兴的?”
这人真是口不对心,语气分明和昨日大有不同,便是脸上不露分毫,那轻快之感,却是明晃晃的。
柴素锦长叹一口气,“可我想入宫啊,为什么圣人也会失言呢?”
赵元甄弯身靠近她,“你究竟为何这么想进宫?宫中虽有荣华富贵,可宫中没有自由,没有无拘无束。”
柴素锦点点头。“我知道,我向往无拘无束自得其乐的日子,可人活在世,总被世事所困,不得洒脱。”
“你求谋的究竟是什么?离你这么近,我却全然看不懂。”赵元甄凝眸看着她问道。
柴素锦垂眸,没有理会他。
就在赵元甄直起身,准备越过她迈进屋内的时候,她却忽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袖角。
他垂眸落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又顺着胳膊看向她的脸。
柴素锦松开手,“我告诉你,我在求谋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圣上为什么没有派人来接我进宫?”
赵元甄站直了身子,垂眸俯视她。
柴素锦脸上有些恼意,“你一脸倨傲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这个交易与我有什么好处?”赵元甄平缓说道。
柴素锦皱了皱眉,“于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且还能解了你心中疑惑,何乐不为?”
赵元甄沉默片刻,柴素锦轻哼一声,有些烦闷转身欲走。
他却清了清嗓子,“可以。”
“你先说。”柴素锦仰脸看着他。
赵元甄摇了摇头,“我要先听听你怎么说。”
柴素锦抿了抿唇,年纪尚幼的脸上有几分犹豫,却显得她略有些憨态,比平日里的沉稳老练更多了几分可爱。
赵元甄毫无表情的脸上,忽而添了几分柔软之色。
“因为我觉得圣上和太子十分亲切,不由的想要亲近他们。且圣上的身体不甚好,我想要为圣上调理身体。若是我能做得比太医令更好。让圣上倚重我,而非太医令,也许终有一日我可以取而代之,那个时候,我柴家同太医令的夙仇,就可以好好的清算一番了。”柴素锦垂了垂眼眸,“我如今屈居人下,乃为弱小,只能凭借着比我更强盛的力量,来叫自己强大起来。方能制住比我更强大的人。”
“是为了报仇?”赵元甄沉声问道。
柴素锦皱了皱眉,“其实……也许报仇不止这一条路可走,我是真的想要为圣上做些什么,以全心中那份亲切。也许真的是同公主的缘分吧。”
她语气轻轻的,悦耳的声音格外容易沁入人心。
赵元甄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垂眸轻笑的样子,视线似乎落在了她身上,又似乎没有,宛如一汪湖水的眼眸,不知是不是透过她看到了回忆。看到了记忆中的过往。
“和公主的缘分……”赵元甄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柴素锦抬头,“没有轻视公主的意思。”
“我知道。”赵元甄闭了闭眼目。
“如今,该你说了。”柴素锦催问道。
赵元甄却紧抿着唇,越过她,直接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柴素锦瞪大眼睛,立在原地,愕然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进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元甄没有回头,落下的帘子里传来幽幽的声音。“会言而无信的,可不止圣上……”
柴素锦闻言一噎,她这是一天之内,被两个最信守承诺的人给食言了么?
“水……”太医令干哑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柴素锦皱了皱眉,“醒了?”
她也迈步进去。
赵元甄正立在床边。目光关切的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脸面苍白,眼睛紧闭,嘴唇却蠕动着,“水。”
柴素锦叫丫鬟倒了水来,蹲身在床边,将水小心翼翼的喂进他的口中。
“你说得对。”赵元甄忽而在她背后开口。
柴素锦一愣,回头看他,“哪句?”
“你若只是为了报仇,比入宫简单的方法多得是。”赵元甄看着她说道,“比如说。如今。”
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杀了她爷爷爹爹,逼死她母亲的仇人。
她只要有一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动动手,这人也就死在她的手里了。
纵然她会面对太医令手下人疯狂的报复。但大仇岂不是得报了?
偏偏,她还要俯下身来,亲手救醒太医令,救活自己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爷爷说过,”柴素锦一面喂太医令喝水,一面缓缓说道,“医者的手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我不会杀他,要让他死在自己的罪孽里。”
赵元甄眼神微动,“这话我听过。”
柴素锦垂下眼眸。是,这话她前世就说过。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你和锦儿确有相似之处。”赵元甄低声说道。
“这话近来听许多人说过,但能从侯爷口中听到。还真是难得。”柴素锦勾了勾嘴角。
太医令闭上了嘴,似乎是喝够了。
“他怎么还不醒?”赵元甄问道。
“快了。”柴素锦放下杯子。
拿出针馕,又为太医令施针一次。
太医令直到现在还没有醒,她的“功劳”着实不小。
她希望自己能在太医令醒过来重新掌控局面以前,将局势扭转。
其中的关键。便是她能顺利入宫。
原以为今天已经能达成所愿。
岂料,九五之尊也会失信于人?她无奈了勾了勾嘴角,如此,只好叫太医令再多睡一阵子了。
夜里,柴素锦辗转难眠。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父皇答应了接她入宫,又会临时变卦呢?
连赵元甄都开始承认,她和公主相似。父皇没有理由不确信这一点。
不过是换了一张脸,换了个身体而已,她如何会不像自己?
父皇对她的思念。她明明确确的看得到,感受的到……
窗子吱呀一声轻响。
柴素锦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马文昭来了?
等了他许久,他终还是耐不住性子前来了吧?
虽然取太医令的性命并非她所愿,但马文昭冒如此风险,总是在帮她。也算是帮上了她。
她这次一定会好好同他说话的。
可当人影渐渐靠近床边,她抬手按住左肩肩头之时,却忽而发现,这身影,不是马文昭!
“侯爷夜探女子闺房。意欲何为?”她沉声问道。
正在靠近的身影微微一顿,黑暗中传来他熟悉略带沙哑的声音,“醒了?”
柴素锦轻哼一声,“不醒,你又欲怎样?”
“不醒,便将你叫醒。”赵元甄说话间来到床边,随手撩开床帐,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柴素锦冷哼一声,“怎的侯爷好似熟门熟路?”
赵元甄摇了摇头,“我时间不多。夜里前来,不过是为了兑现先前的承诺。”
“嗯?”柴素锦微微一愣。
“我答应了会告诉你,圣上为何失信于你,不接你入宫。”赵元甄低声说道。
柴素锦在黑暗中望他一眼,“真难得侯爷还记得?”
“那时候我发觉房中人呼吸有异。怀疑是太医令醒来,所以不便多说,并非有意要失信于你。”赵元甄竟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柴素锦微微讶异,“倒是我误会了你……”
赵元甄摇了摇头,“长话短说。圣上不肯接你入宫,乃是怕得罪了太医令。”
“圣上怕得罪太医令?”柴素锦愕然,“我听错了么?”
“圣上对太医令的依赖程度,已经超乎想象,否则。你以为为何小小一个太医令,却能得到朝臣支持,能与一国之相文丞相对峙?”赵元甄靠近她,压低了嗓音道,“不过是因圣上偏袒宠信而已。”
“那圣上为何……”柴素锦有些问不下去。
她死以后的时间里,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皇已经昏聩到这种程度了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有不甘
“太医令善医善毒,相信你比我更明白。圣上困顿难安,时常有头痛心痛症发作。唯有太医令所制安神护心丸方能缓解症状,叫圣上得以安寝。”赵元甄语速略快的说道,“但太医令进献这药却是按时按量进献,圣上依赖此药,许多事情上不得不向他妥协。”
柴素锦皱紧了眉头,“果然和那药有关,第一次听闻那药名之时,我就觉得事情似乎不对。”
赵元甄点点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往后要如何走,全看你自己。”
柴素锦颔首道:“多谢侯爷。”
“你不必谢我,”赵元甄摇头,“若是肯听我。我劝你尽早脱身,离开这里。”
柴素锦摇头,还未开口,赵元甄便替她开口道。
“不过照你的性子,只怕叫你不达目的,这般离开绝无可能。”
“侯爷倒是了解我。”柴素锦半玩笑半认真道。
赵元甄微微一愣,沉默片刻,从床边站起,“我不了解你,我了解她。”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黑色的身影,在窗边轻灵的一跃而出。
柴素锦静默望着他的身影离开窗户一跃而上,不见了踪迹。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安神护心丸,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竟被一枚药丸挡住了进宫的路?
为了进宫,为了医治父皇太子,她已经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岂能叫一个小小的药丸害她前功尽弃?
柴素锦摸了摸肩头的灵芝云纹,勾了勾嘴角,翻身躺下。
次日她写了一封书信,在见到赵元甄的时候,悄悄托他转交圣上。
“我为什么要帮你?”赵元甄垂眸看着她。
两人正站在回廊下头。
周遭看不见的地方守着赵元甄的亲信。
柴素锦并不担心会被太医令得知此事。
在他醒过来之前,她必然要达成目的。
“侯爷为何日日都来太医令府上?”柴素锦抬眼望着他,笑意盈盈的问道。
赵元甄面上略有些僵滞,话音也带着木然,“自然是担心太医令病情。”
“他是你什么人,你在这般担心他?岂不见那些真正靠着他谋求好处的人,在此时为了避嫌,都不过是叫家仆送来厚礼,本人都躲着不来么?”柴素锦笑着抬脚靠近他,“而侯爷,本就有圣上宠信,原用不着亲近太医令的。”
赵元甄皱了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您却不顾避嫌的日日都来,”柴素锦笑着,仍旧一步一步逼近他,“为什么?”
赵元甄凝眸看她,忽觉这小小女子,尚幼的年纪。柔声软语,却颇有一番威压之力。
他强忍着没有后退,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你说,是为什么?”
“为了我。”柴素锦笑着说道,“或者说,为了昔日的公主。”
赵元甄转过脸嗤笑一声,“自作多情。”
“旁人都说我同公主像,您却觉得不像,借着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