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柴素锦正神态淡然的站着,手中拿着一纸婚书,无论门房好话歹话,她都不为所动。
眼见一位衣衫略显华贵,派头像是管事的仆妇上前,柴素锦才微微侧脸,向那仆妇看过来。
仆妇笑了笑,当着外头众多围观之人的面,还朝柴素锦施了一礼,这同昨日的态度真乃大相径庭。
柴素锦只淡淡颔首,并未回礼。
“柴小姐,您要退婚就请入得家门来,如何退,日后您和令弟的生活等等,诸多的事情,咱们都要细细商议,虽然退了婚,但毕竟有先前的情意在,我们云家向来是仁义厚道的,岂能看着您们姐弟二人吃苦,而不管不顾?”仆妇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叫周遭围观的人都听到。
柴素锦笑了笑,“多谢云家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今日只要钱,给了我一万贯,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什么婚约,也没有情谊,我姐弟二人是好是坏,都同云家再无关系。”
仆妇略微皱眉,“这……”
“你若做不得主,就让云家能做主的人来同我说。”柴素锦转过脸去,看着众人,“也请众位做个见证,今日只言钱财,不讲情义。云家出钱,我退婚。过往的恩情纠葛,一笔勾销。”
“丫头,别傻了,嫁进云家,不比一万贯好得多?”
“柴家的姑娘怎么就知道贪眼前的一点儿小钱?真是目光短浅!”
……
议论声中,仆妇悄悄退了回去,命个小丫鬟速去内院于夫人禀报。
这一会儿功夫,外头的议论声就越来越大,先前批判云家不仁义的声音,被如今说柴家姑娘贪财鼠目寸光而取代。
自然也有人道,柴家姑娘这是明智之举,就算握着婚书她也难能嫁进云家,不如敲云家一笔钱财。但这敲一笔钱的说法也带了贬义,议论渐渐都倒向于云家有利的方向。
云大夫人获悉,连忙听从老爷的吩咐,叫人送了一万贯银钱的票子,在云家门口,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柴素锦。
柴素锦接过银票,顺手便撕了那张婚书。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略略的笑意,转身而去的步伐竟无比的轻快。
云家仆妇见状,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自家七公子被人嫌弃的感觉。
她连忙呸了一声,“真是没见识,等我家七公子考取了功名,便是娶个公主也使得!”
可那种被嫌弃的感觉,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外头如今都说,你鼠目寸光贪财无义,摆脱了你,是云家之幸,云七公子之幸。”文昭看着柴素锦,轻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柴素锦笑了笑,“别人怎么说,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走去,不就行了?嘴长在别人脸上,难道是我能控制的么?”
“你若肯听我的,便能让云家既吐出钱来,又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辩。”文昭皱了皱眉,面上有些阴沉沉的。
“事情何必做的那么绝呢?管三爷说的对,日后还要在方城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人做事总要留一线。”柴素锦抚摸着手中的药典,竟莫名的生出一种亲切之感。
文昭冷哼一声,似乎对这种说法十分不屑。
“哥哥,教我。”门口突然传来瑄哥儿的声音。
第十章 医馆开张
屋里两人回头去看。
瑄哥儿正拿着一柄木头剑,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直勾勾的看着文昭。
“若不是他看人的眼神太过直白,我真觉得这小子不傻。”文昭笑着看了一眼柴素锦。
柴素锦冲瑄哥儿摇了摇头,“姐姐有事请文昭哥哥做,等他忙完再来教你,可好?”
若是以往,瑄哥儿定然会坐地哭闹,好一番哄劝才能将他安抚下来。
今日的他去格外通晓事理,格外乖巧,他只点了点头,“那我等哥哥回来。”就转身走了。
“你看,这哪里像个傻子?”文昭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
“你帮我做件事,算是你留下的条件。”柴素锦没有理会他的话,回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四目相对,文昭竟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熟悉之感,他眉宇微微一动,心头有些莫名,“做什么?”
接下来的两三日时光,文昭都在外忙碌,只有三餐时候,他会从买回饭食,带给姐弟两人用。连晚上,他都并未宿在柴家,更没有时间教习瑄哥儿武艺。
瑄哥儿虽不高兴,但一直沉着脸,没有一句催促抱怨。
柴素锦会寻各种各样的机会,将灵芝仙露加在瑄哥儿的饮食之中。
看着瑄哥儿的眼神愈加清明,行为愈加与常人无异,纵然医治自己脸的事情被耽搁下来,但她依旧开心不已。
“若是灵芝仙草有以前那么大,仙露甚多,哪里用耽搁这么久?”柴素锦每次取用灵芝仙露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怀遗憾。
“姐姐,文昭哥哥在忙什么?”这日傍晚,三人一同用了晚饭,文昭又匆匆忙忙的离开,瑄哥儿忍不住问道。
柴素锦侧脸打量着瑄哥儿。
他低垂着眼睛,没有看她。
“瑄哥儿,”柴素锦唤了一声,“你抬头看我?”
瑄哥儿缓缓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睛里映着灯烛,有她清晰的倒影。
柴素锦笑了,继而收敛笑容,满面严肃的问道:“你想不想重振柴家?想不想为母亲报仇?想不想让那些因为爷爷和父亲不在,就妄图踩扁柴家的人,日后都要仰望着咱们家?”
瑄哥儿闻言,身子一震,迅速挺直了腰杆,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呼吸有些略略的急促,“我想!很想!姐姐你教我,该怎么做?”
柴素锦垂眸笑了笑,伸手拿起剪刀,剪掉过长的灯芯。
砰的一声,灯烛爆了一个灯花。
“文昭正在做,你就要知道了。”
柴家两位顶梁男丁山中采药,失足摔下山崖两月余,纪氏入殡月余。那众人路过都会忍不住摇头叹息的柴家医馆,竟然重新开张了。
文昭这段时间,一直忙忙碌碌,便是为此事奔波。
柴素锦将从云家要来的银钱,直接交给他一万贯,叫他采买医馆中各种短缺之物。并招揽一些认识药材的小伙计。
这些事情,本应当让知根知底彼此信赖的人来做。
她将银票交给文昭的时候,文昭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柴素锦翻看着药典,头都没抬,“你像是会将这点钱放在心上的人么?你若因为一万贯跑了,倒也让人省心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一万贯,在方城,真不算是一个小数目,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什么都不干,丰衣足食过上十年了。可她说得轻松,他接的也很轻松,好似两人都见惯了大钱,完全不将这点儿“小钱”放在心上。
柴素锦交代说,医馆重新开业,阵仗要大。
文昭大手笔请了四个乐队,从医馆门口向四个不同的方向进发,吹吹打打放爆竹,比娶新娘还热闹。围着方城转一圈,再回到医馆门前头来。
如此一来,几乎将整个方城县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打听而来。
医馆所在的整条街,整整一天都陷入瘫痪,人山人海并肩接踵,来得晚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柴父不是死了么?柴家还有谁能治病?”
“柴家那小姑娘识字,柴家的小子是个傻的,柴铭清的医术该不会都传给柴家的女儿了吧?”
“一个女孩子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她能看病?我还能看病呢!”
众人聚在柴家医馆门前,看着乐队吹拉弹奏,小伙计们穿着统一的着装,站成一排,立在医馆门口。但一直没有瞧见柴家的人露面,便好奇的议论纷纷。
“难怪呀……难怪!”有个老者摸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点头,像是十分知情。
“难怪什么?这里头还有什么内幕不成?”立时吸引了众人的好奇之心。
老者关子卖够了,才神秘兮兮的说道:“柴家姑娘不是讹了云家一笔钱么?她有钱了,自然能请大夫在医馆坐诊了!这不比死守着那有限的钱好得多么?还说人家是傻的,我看柴家的小姑娘精明得很。”
老者话音未落,便被吞没在一大串的爆竹声中。
文昭一身利落的新衣,从医馆之中走了出来。
他拱手对众人道:“柴家医馆重新开张之际,感谢众位能前来捧场!开张第一日,医馆有养气丹相赠,本应前来之人,人皆有份,但这养气丹珍贵,药量有限,未能得到养气丹的,医馆更有红包相赠,钱财不多,只图个热闹,多谢多谢!”
文昭话音一落,便是一片群情激昂的叫好声。
来看个热闹,还有钱拿,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柴家以往虽医术不凡,但柴父仁义,穷苦人来寻医治病从来不收诊费,遇见那家中困窘的,甚至还倒贴药材,甚至贴钱。
以至于柴家名气不小,却是生活拮据。
若非如此,纪氏也不用当了自己的首饰,换钱给女儿看病了。
文昭伸手示意,周遭渐渐安静,“众位也都知道,柴家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医药世家,向来以仁义为先。可就在前不久,我的恩公却不幸离世……”
他长叹一声,周遭的气氛立时被渲染的有些哀痛。
“为继承恩公济世救命的遗愿,传承医药世家的衣钵,东家这才重开了医馆,不求众人多多关照,只盼众位都身体康健,洪福齐天!”文昭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朗朗如泉水击石,虽衣着简单平常却盖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宇轩昂。
许多的妇人小姑娘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面带笑容的脸,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有那胆子大的,更在人群中喊道:“若是你坐诊,便是没病,我也来关照医馆。”
立时引得起哄调笑声一片。
文昭虽被调戏,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可惜,我只是个掌柜,跑腿办事儿还行,看病,我真不会。现在就请医馆的东家,也是医馆的坐诊大夫,同众位见礼吧!”
说完,他退在一边,伸手做请。
众人却明显被他这话给砸的一愣,既是东家又是大夫?那不就是柴家的人了?柴家如今还有会看病的人?
第十一章 胎记
柴素锦一身淡青男装,长发束起,只一根白玉簪簪在头顶。
如此打扮倒显得她精干利落,就连脸上的鲜红胎记,似乎都顺眼了许多。
她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黑亮灵动光彩熠熠,叫人望之忍不住心生喜欢。
“那少年是谁?也是柴家人?”有女孩子不禁问道。
不少人都在嘀咕,这少年好生面熟……
“呀,这不是柴家那小傻子么?!”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一片哗然。
柴家的小傻子,便是在柴家没有出事前,也是常常是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纵然纪氏爱干净,人也勤快,但抵不住这小傻子满地打滚,满街乱跑,纪氏根本抓不住他。前一刻才换了干净衣裳,一扭脸,他就能弄一身泥。街边的乞丐都比他干净。
他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更是叫人印象深刻,无论看谁,都是直勾勾的,像是三魂少了两魄,冷不丁的跟他对视一眼,能被他的眼神吓出一身冷的汗。
可今日再看这小傻子?呸,说他是傻子的才是大傻子吧?
眉清目秀安安静静,风吹灵韵之态,便是街坊邻里,都险些未能认出他来。哪里有半分憨傻之态?
这天生的傻病,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全之症,也能好了?莫不是受了纪氏撞死的刺激,将他那不全的两魄给补全了?
柴素锦环顾一圈,对众人惊讶之态十分满意。
“柴家医馆开业,感谢众位前来捧场观礼。纠正一下,从今往后,敬瑄是医馆的东家。而我,是医馆的大夫。”说完,她像男子一样,朝众人拱手行礼。
周遭再次哗然。
柴家原本就有名气,如今更是在方城声名大噪。
方城一桩桩一件件的热闹,似乎都跟柴家有关。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身男装,坐诊医馆?
这先例,不管是当今还是前朝,都闻所未闻过吧?她还真敢说!
“小姑娘,这看病抓药,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儿,不是读几本医术,跟着爹爹看几天,就能学会的呀!可不敢儿戏!”有人立时就大声说道。
反对之声骤起,批评起哄接连成片。
瑄哥儿却忽而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道:“我的病,就是我姐姐治好的。”
他声音不算大,却能让离得近的人听到。
听到的人,闻言惊住,哑口无言。这怪异的安静像是风吹麦浪一般,从最近的人向外蔓延,一直到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
瑄哥儿又说了一遍,“方城知道我爷爷我爹的人,大约都知道,神医有个傻儿子,天生心智不全。可我姐姐说,这痴傻也是一种病,是病就有医治之法。我的傻病,就是我姐姐治好的。”
他说话慢条斯理,吐字格外清晰,神态严肃认真,半分玩笑的意味也没有。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叫人看不出丝毫的傻气。
“他是傻子,傻子的话怎么能信……”
“他哪里像个傻子?”
……
“既有这本事,怎的早先不医治?非要等家里成这种情形,父母爷爷都不在了,才拿出自己的本事来?分明就是骗人的!”
“该不是这小傻子一直都是装的吧?”
“谁愿意十多年都装成个傻子?他可是打小就傻!两三岁的时候就能看出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来!”
说各种话的都有。
姐弟两人,包括在站一边的文昭都是一脸的淡定,丝毫不为议论之声所动。
单是三人这份冷静淡定,就让站在人群中的管三爷忍不住的连连点头。
“爷,这柴家姐弟是怎么想的?小傻子的傻病,真的是那小姑娘治好的?”管三爷身边的随从附耳低声询问。
管三爷抿唇笑了笑,摸了摸鼻下两撇小胡子,“道听途说果然不能信以为真,以前没打过交道,从不知道方城竟也有这般厉害的人物。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胜于蓝。”
随从听得莫名其妙,一脸懵懂的拱手道:“三爷真是高见!高见!”
“我知道自己年纪小,又是个女子,虽上有药王爷爷,人称医圣的爹爹,但我初来行医,也恐难以叫人信服。所以,医馆开张之际,免费赠出我亲手所制的养气丹,众位可领上一枚,服用尝试。此药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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