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门响。
屋里两人皆向门外望去。
“你且去应付,若有必要,我会出手。”文昭冲她点头说道。
柴素锦漠然看他一眼。
又是哐当一声,她不再磨蹭,快步出门。
母亲停灵之日,柴家看来是难以宁静了。
哐当
院门终于被人撞破,猛拍向地面,激起尘土一片。
瑄哥儿大叫着冲出厅堂,手中握着一根粗木棍,挡在柴素锦跟前,“姐,是不是那群恶人又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会儿功夫,柴素锦觉得,瑄哥儿的动作变得似乎敏捷了些许,就连说话,都比先前更顺溜了。
仙露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么?
尘土落下,气焰嚣张立在门外的却并非去而复返的地痞。
倒是一席艳红骑装的小姑娘。
小姑娘衣着精致,手握马鞭,精致的小脸儿带着愤怒的涨红,“柴妧妧,你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含血喷人?云家何时贪了你的嫁妆?何时雇人坏你名声?分明是你自己不知廉耻,非要赖上我哥哥!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无赖!”
柴素锦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脸上先是一阵茫然。茫然过后,忽而露出了然之态。
“我想起来了。”柴素锦抬脚向那女孩子走去,“三天之前,正是和你一同游湖,我才会落水。我落了水,昏迷不醒,药石不进,我娘才会到杨家金铺当了她的首饰,想要为我寻医救命。如此说来,你就是一切的起因!就是罪魁祸首!”
柴素锦的声音分明不大。
女孩子却吓得倒退了一步,脸上的嚣张气焰也萎靡了几分,“胡,胡说八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佳柔,你一向讨厌我,更讨厌我同云七公子有婚约。三天之前,你为何会主动邀我游湖?湖面风平浪静,旁人都没有落水,为何独独我会落水?你究竟做了什么?”柴素锦一步一步逼近她。
云佳柔气息略微慌乱的步步后退,“是你自己不小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害死了柴妧妧,又害死了她的母亲!”柴素锦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冰冰的说道,“曾经的柴妧妧已经死了,而我,会为她报仇的。”
“滚开”云佳柔尖叫一声,挥起马鞭甩向柴素锦的脸,“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
柴素锦忙退了一步,身边却有身影一晃,抬手握住了将要甩下的马鞭。
云佳柔收手,却不能拽回马鞭,她恶狠狠骂道:“柴敬瑄,你这个傻子!给我放手!”
“云佳柔,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柴素锦拍了拍瑄哥儿的肩,“我已经告诉你了,柴妧妧已经死了。日后就叫我们看看,谁才是傻子。”
瑄哥儿猛地一松手。
云佳柔立时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样子狼狈不堪。
瑄哥儿拍手笑道:“傻子,傻子!”
云佳柔立时羞愤的涨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姐弟俩怒道:“你们给我等着!”
她翻身上马,打马而去只留身后一溜烟尘。
柴素锦侧脸认真的看着瑄哥儿,“你竟能握住她的马鞭呢,瑄哥儿好厉害。”
瑄哥儿闻言,立即笑着点头,“保护姐姐,瑄哥儿能行!”
这样子,真的不像个傻子了。
云佳柔是哭着回家的。
一向宠她的云大夫人这次非但没有安慰她,反倒板了脸训斥了她。
云佳柔正委屈之际,有小厮隔着帘子禀报道:“管三爷寻到那一群小痞子了!他们竟然拿了钱就躲了起来,连事成之后的钱都不要了。”
“怎么回事?”云大夫人皱眉问道。
“那群地痞一开始还不肯说,管三爷亲自见了他们,他们才交代。说是柴家有个厉害的男人,将他们给狠狠修理了一顿,他们险些将命都丢在柴家,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宁可退一半的定钱回来。”小厮躬身说道。
“柴敬瑄这么厉害?”云佳柔狐疑问道。
云大夫人怔了片刻,忽而呵呵的冷笑起来,“这回不用咱们寻人去了,她自己竟藏了个男人在家中!还未出嫁就这般不检点,子仪怎么能娶个不贞不洁的女子过门?”
云佳柔立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愤怒委屈渐渐转化为狂喜,“藏了男人?哈哈,这可是她自己不要脸面,败坏名声!”
第八章 云家低头
还未等到云家人将柴妧妧藏了男人的留言放出去,柴家大门口就上演了一出极热闹的大戏。
文昭换了一身柴父早年的衣衫,打扮的干净利落,在柴家门口长跪不起。
这么个身高腿长的男子跪在柴家门口本就惹眼,他又面容俊朗,气质清贵,便是整个方城,只怕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立时就吸引了众多的人围观。
周遭议论纷纷,众多的视线好奇的打量着柴家被踹坏的门。门内空无一人,只有挂了白幡的灵堂,透出清冷肃杀之感。
“恩公救我性命,无以为报,如今听闻恩公不在,恩公留下的一双儿女备受欺凌。某心中实在难以安宁,惟愿守护恩公门外,做护院保护恩公一双儿女,盼恩公在天之灵能够安心。”文昭朝天叩首,声音濯濯清朗的说道。
“你走吧,我家不要护院。”院子里突然传出清冽的女声,带着稚嫩与坚定。
周遭议论声稍停。
只听文昭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那怎行?适才还有人买通了地痞上门骚扰,若非我恰遇上,只怕姑娘……”
他攥起拳头,猛捶了一下地,精致的面孔之上尽是愤怒之色。
“是我没本事,若非我只是一介布衣,岂用怕那权贵之家?如今却要看着恩公家的女儿,因为一纸婚书受人刁难!我,我真是没用……”
文昭的话恍若一块巨石,顿时激起千层浪。
周遭议论之声乍然又起。
云家的仆妇恰在此时带着家丁,兴师动众前来问罪。还未近前,便看到围观众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
“贪了人家的嫁妆,还想玷污人家的名声借以悔婚,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
“当初柴神医就不该救他们,让他们死了也好过今日女儿受人欺凌……”
“人家不过布衣百姓,都想着尽心竭力的报恩。云家空有乐善好施的名声,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心里头都是黑的!”
……
“云家有人在京城为官,少说两句吧!”
“在京城为官?方城的事情,若是叫京城的皇帝知道,你看云家的官还能不能当下去?”
……
虽没有人敢指着云家人的鼻子喝骂,但这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以及那般鄙薄的神态,早已让云家的仆妇和家丁立不住脚跟。
他们脸面发烫,勉强行来。文昭立时起身护在柴家门前,“云家小姐已经前来踹坏恩公家门,如今你们又兴师动众,想如何欺辱昔日恩公留下这一双孤苦儿女?”
“柴家姑娘,行为不检,偷偷藏了男人在家中!如此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子,还妄图嫁入我云家……”
仆妇话未说完,周遭就是一片嘘声。
文昭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仆妇,“你说的男人,莫不就是在下?在下乃是前来报恩,若是能被恩公的儿女‘私藏’倒也荣幸之至了,只是你瞧,我甘愿做一护院,且都不被收留呢!”
“为何说我藏有男人在家?”院中传来女孩子清冽的质问声,“邻里们可曾听闻有这般流言?”
“没有没有。”众人纷纷摇头。
“云家又是哪里听来的言语中伤?”文昭也立时追问道。
云家人脸上一阵青白。
“莫不是那一群被我打走的地痞所说?”文昭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家人,反问的语气却加重的肯定的意思。
被质问的云家人猝不及防,认了,不就等于认下那一群地痞是云家雇来的么?云家今后在方城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了!
不认?临时从哪儿编出来流言的来路?
云家人完全落于被动,在周遭指指点点的骂声中仓惶离开。
回去禀报,云大夫人几乎被气的仰倒。这事儿更是被云家大老爷给知晓了。
云大夫人免不了挨了一顿臭骂,连带着云佳柔都被禁足在自己的闺阁中,不准出门。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有劳管兄,再跑一趟。”云家大老爷请来了管三爷,说了一篓子的好话,才将事情又托付给管三爷调解。
管三爷坐在柴家尽是缟素的前厅,看着面前的柴家女儿,不由点头笑了出来。
“姑娘年纪轻轻,一派淡定运筹帷幄的本事,倒是真叫人钦佩。”
“三爷过誉了,小女子囹圄之中,实属无奈。”柴素锦颔首,面上带着淡然,不卑不亢。
管三爷伸手打开随身带来的匣子,里头放着一部两寸厚的药典和几张银票子。“这是你爷爷亲手撰写的药典,以及银钱一万贯。云家答应给你,只是云家还有个条件。”
柴素锦轻笑了笑,“云家的条件我做不到,东西还请三爷拿回去吧。”
管三爷一愣,他是云家请来调节和事儿之人,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姑娘,这一局未打照面,你已经赢得漂漂亮亮,云家也已经低头了。凡事不能做绝。结亲不成也就罢了,倘若真结了仇,姑娘日后还要不要在方城待下去了?”
柴素锦低着头没说话。
管三爷只当她是在犹豫,便又劝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都是方城人,闹得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姑娘本事大,但毕竟还有个弟弟,就算你不怕云家,你弟弟可是柴家唯一的男丁了啊。”
“三爷这是威胁么?”柴素锦忽而抬头问道。
管三爷笑了笑,“这只是出于我的好意提醒,我又不姓云。”
柴素锦点了点头,“多谢三爷提醒,云家的条件无非是想要我既退婚又挽回他们的面子。三爷在中间调节,我不想叫您为难,您若信得过我,还请您将药典和银票都留下,明日,我亲自去云家退婚。”
管三爷犹豫一番,终是信了柴素锦,将云家给的匣子留了下来。
次日,纪氏出殡。
瑄哥儿竟格外的安分听话,没有闹着要母亲起来,也没有撒泼耍赖。而是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扶着棺木,送纪氏最后一程。
若非帮忙出殡之人都是相熟的街坊邻居,甚至完全看不出这是柴家那个小傻子。
坠棺入穴之时,瑄哥儿竟噗通跪了下来,对着纪氏的棺木连叩三个响头,口中嘟嘟囔囔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倒是一同前来的文昭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他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旁人听不清,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娘,您安心去吧,儿会守着柴家,保护姐姐……替您报仇!”
文昭诧异的看向瑄哥儿,心下狐疑,莫非他的傻病是装的?可昨日自己亲自看过,他目中呆愣着实不似伪装……
只有柴素锦看着同以往不太一样的瑄哥儿,心中暗暗欣慰。
将纪氏埋了,柴素锦让文昭送瑄哥儿回家,独自一人径直去了云家大门口。
于云家大门口,她直接拿出多年前那一纸婚书拍在云家大门上,声音清冷漠然道:“云家七公子我不要了,我要悔婚,云家拿一万贯银钱,赎回婚书!”
第九章 桥归桥路归路
此言一出,云家内外皆惊了。
云家里头想的是,又要一万贯?
云家外头想的却是,嫁进云家得享的又何止一万贯?柴家的姑娘也是傻了吧?
而放出此话的柴素锦,却是满面决然义无反顾。
云大夫人气的跳脚,“滚滚滚,将她打走!昨日给了一万贯,老爷已经将我骂了一顿,将佳柔禁足!今日又要一万贯,当云家成了她的钱库不成?这是淹死在钱眼儿里了吧?”
云家二房三房,更坐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昨日那一万贯,大哥是从中馈里支走的吧?若是子仪成婚,从中馈里支用钱财那咱们当然没有话说。可这又不是成婚,乃是退婚……”
“说什么呢?”云家二老爷狠狠瞪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冷笑一声,“子仪是云家的宝,旁人都是草!子仪退个婚,云家就要剥一层皮!别个儿子就是成婚,也没这么大动静吧?”
云家二老爷猛拍了下桌子,“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凭什么少说?我再不说,整个云家都成了子仪的了!说他年少聪慧才智过人,是云家未来的希望!可如今,因着这婚事,他已经将云家的名声弄成什么样了?大嫂你也不出去听听,旁人都是怎么议论我们云家的?再凭着他们这么说下去,云家还能不能在方城立足了?”二夫人也不惧自家相公,黑着脸朝大夫人嚷道。
云大夫脸色涨红,霍然起身,却是晃了两晃,险些没有站稳。
她还未开口,门外倒是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云家能不能立足,靠的不是云家自己的本事,不是云家为朝廷效力的功劳。靠的倒是旁人的议论?”随着说话声,云家大老爷掀帘而入。
厅堂里一时肃静下来,吵闹的二夫人也连忙低下头去,有些惧怕这大哥。
云大老爷冷冷看了二老爷一眼,轻哼一声。
二老爷有些心虚的退了一步。
“给她一万贯,从我的账上支,将婚书收回来。”云大老爷缓缓说道,“今秋,子仪就要下场考试了,有了功名,朝廷也要考察出身。莫要叫这婚事坏了他的清白。”
前半句话,是说给云大夫人听。后半句,却是向在座的每一个云家人强调。
云子仪如今并不在家中,他正在京城准备秋试。还未秋试,他却已经因年纪轻轻才思敏捷,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云家未来的希望都在云子仪身上,这话一点不夸张。
云子仪的四叔在京城为官,可云子仪的出现,却成为了他在官场上的助力,日后更会是云家的后继之力。
云家二老爷想到这些,脸上白了一白,不禁为适才自家夫人的话后悔起来。
云大夫人这会儿倒是精神大振,头不晕气不喘,挺直了腰杆连连点头,“将柴家小姐请进门来,要多少钱,也不能在大门口就这么给了吧?”
“不用。”云大老爷却是摇了摇头,“她定然不肯进,就在门口给吧。”
云大夫人微微一愣,朝自己身边的仆妇点了点头。
那仆妇心领神会,立时退了下去。
门口的柴素锦正神态淡然的站着,手中拿着一纸婚书,无论门房好话歹话,她都不为所动。
眼见一位衣衫略显华贵,派头像是管事的仆妇上前,柴素锦才微微侧脸,向那仆妇看过来。
仆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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