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仪眯了眯眼睛,“不小心?”
云大夫人接着说道:“一船的小姑娘都吓坏了,船家要下水救人,小姑娘门哭着不肯,怕船家将她们扔在湖心。耽搁一会儿,人再救上来的时候……几乎没气了。”
云大老爷眉头紧锁,云子仪更是倒吸了一口气。
“都以为她已经不行了,不曾想,船夫将船驶回岸边,将人抬下船的时候,她却突然自己咳出一口水来,又活了过来。”云大夫人叹了一声,“连船夫都说她命大。她睁开眼睛,却看着柔柔她们,问她们是谁。柔柔她们都以为她是落水,将脑子泡坏了,和她那弟弟一样……”
“难怪!”云子仪冷笑一声,迎着父亲母亲的视线道,“却不曾想,她经落水之后,倒性情大变,如此厉害。”
云大老爷皱着眉头,审视的看着儿子。
云子仪也不惧,坦坦然道:“一个人有过那种濒死的经历,尝试过那种绝望以后,性情大变也不奇怪了。她如今的样子,还真是和云家脱不开关系,云家后来更那般逼迫她,她便是记恨云家,我看,咱们家也一点都不委屈。”
“放肆!”云大老爷猛拍桌子,“怎这般说话?她自己不慎落水,为何要记恨云家?”
“父亲是真糊涂,还是自欺欺人装糊涂?倘若她真是自己落水,佳柔为何一直隐瞒不肯说?韶家小姐为何那般回避?当着众人的面就可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云子仪冷哼一声,“父亲母亲用饭吧,我没有胃口,儿告退。”
说完,他拱手离开。
韶晚晴醒来的当晚,云佳柔又病倒了。
不过她似乎是吓病的,像是被什么魇住了,癔症中总说胡话,“别找我,不是我叫她做的,她自己要做的……不是我,不是我……”
半夜还发了高热,可将云大夫人给吓坏了,又是骂自己的儿子,又是埋怨韶家小姐。
可她心中真正讨厌的那个人,那个在方城几乎被奉若神灵的女子,她却一句抱怨的话也不敢说。
次日一早,柴素锦牵着马,刚拉开门要到城郊遛马,便看见一个身影靠在门边的墙上。
那人一身的露水潮气,像是已经在此等了一夜。
“云七公子莫不是来我家做门神的?那可真是无上荣幸。”柴素锦轻笑。
“对不起。”云子仪立即站直了身子,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语气低沉认真。
柴素锦沉默了片刻,“你知道了?”
云子仪叹了口气,“三月初三那一日,你很害怕吧?”
“没有。”柴素锦摇头,“并不知道害怕,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她怎么会突发急病而死?因有灵芝仙草,她的身体一向很好,百病不侵。更有师父教她医术,倘若她有病,师父不可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事,她明明记得自己病死,听到身边宫女嚎哭“公主没了……”怎么她还能睁开眼睛来?
奇怪她睁眼看到的,怎么是那么一群花花女女的女孩子,人人脸上都带着些嫌弃和兴奋?见她醒来之后,更流露失望神色。
害怕么?大约来不及害怕吧?
她刚从这幅陌生的身体里寻找到原主的记忆,母亲的死,云家的逼迫就接踵而至,哪里给她害怕的余地?
“既然知道了,云七公子就更不该来了。”柴素锦说道。
云子仪摇头,“我来替她赔罪。”
柴素锦笑了,“她不是已经赔过了么?在宴席之上。”
云子仪微微皱眉看她,“你能放过她么?”
柴素锦好似听闻了笑话,笑了一阵子才停下,清晨的朝阳映着她姣白无暇的笑脸,好似阳光都愈加迷人了。
“云七公子该不会觉得杨家的溃败,韶家小姐的急病,都是因为我心怀不满吧?云七公子还真听信了什么神仙下凡的传言?”
云子仪脸上微微发烫。
“杨家溃败,乃是因为他们家宅内有不合。韶家小姐的病,我在宴席上就说了,她有隐疾,未发而已。同我恨不恨她没有关系。”柴素锦垂眸笑了笑,“不过,云家小姐倘若不长记性,仍要寻衅,我虽不是小气之人,但也会觉得厌烦。我倒也不介意替云家人管教孩子。”
她这话说的太老成,她不过比云佳柔大一岁而已,却语气沧桑的像个长辈。
云子仪无端溢出些心疼来,“你放心,不会有下次。”
柴素锦点了点头,“最好如此。”
说完,她翻身上马,迎着朝阳,御马而行。
阳光笼罩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边。
第四十章 不是时候
云子仪提步追上她,“既如此,那……”
“云七公子还想说什么?”柴素锦坐在马上,垂眸望他。
云子仪却觉口中发干,我们还有可能么,这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总要替她做些什么,才能觉得心安。只是不知妧妧你需要什么?”
“第一,不要叫我妧妧,”柴素锦道,“第二,我想知道,向老先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回到方城来?”
云子仪微微一愣。
向老先生答应收他为学生的条件,也是这个问题。
她竟也如此问。
向老先生回方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和深意?
“你为何对此如此有兴趣?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对京中好奇可以解释了吧?”云子仪抬头看着她。
柴素锦竟爽快的点头承认,“是,我对向老先生很好奇。不过云公子也不必勉强……”
“好,我答应你。”云子仪点头应承,“待我获悉,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完,他转身而去。
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先她而去。
他是故意的,强忍着没有回头看。不知道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驾”
嘚嘚的马蹄声,叫云子仪的希望落了空。
他勾了勾嘴角,垂眸摇头自嘲而笑。
随即更加快了步伐,逆着朝阳的光,大步而去。
云家在方城,地位显赫,他想要打听一些事情,并不算太难。
起码比虽有名声,但并无根基的柴素锦要容易的多。他很快便获悉,向老先生随由京官儿调任方城的儿子向春阳赴任而来。
京官儿远到方城,虽品级有所上升,可其实是明升实降,小小方城哪里有京城那般繁华富庶?
可这般调任,竟是向春阳自己主动请命,且是连上了两次折子奏请,才被圣上恩准。
这就有些奇怪了。
云子仪更深查下去,并亲自做东,请向春阳吃了顿饭。
饭桌上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还是让敏感聪慧的他知晓了,向春阳乃是身怀任务而来。
他明面上是方城太守,其实有职责在身。
乃是在方城兴建朝廷粮仓。这粮仓不归方城管辖,也不受上头郡守的制约。乃是直接听命朝廷调令。
难怪他在城外遇见向老先生的时候,方城忽然涌入了那么多的青壮劳力。
都是为了兴建粮仓而招募。
方城离着京城甚远,如要直接供给京城粮食需要,没有必要在这里建粮仓。
而方城却是离着楚蜀两国并不甚远,更有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如此看来……
“大周是真的准备助楚国,抗击蜀国了。”云子仪垂眸说道。
在他对面跪坐的柴素锦低垂着眼眸,看着案几上的茶碗,茶碗里有茶叶浮浮沉沉,丁点儿的轻晃都能让碗中茶水涟漪不断。
“可是这些事,和向老先生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没太想明白,他究竟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云子仪微微皱眉。
“为了躲避一个人。”柴素锦没有看他,兀自说道。
“谁?”云子仪一愣,她竟知道么?
“还记得当初在向老先生家中,他斥责你‘妄言’么?”柴素锦抬眼看他。
她眼眸灵动清澈,如一汪清泉,甚至能倒映在她眼眸之中,都觉幸福。
云子仪收敛心神,微微点头,“当时谈及驸马爷要另娶之事。”
柴素锦扯了扯嘴角,“只怕不是妄言。赵侯爷要娶楚国的公主,这才奠定大周要帮助楚国抗击蜀国的基础。继而才有了向春阳来到方城修建粮仓之事。如今这个时候,赵侯爷同楚国公主的婚事,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你作为一个还未下场的学生,尚且能听闻此事,向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
云子仪连连点头,“既然这件事是真的,向老先生避而不谈也就罢了,反而斥责我‘妄言’,说明他不想听闻此事,甚至很有避及此事之意。从他的态度也能揣测,他不甚喜欢驸马爷。可这也不一定就能断言,他一定是因为驸马爷才离开京城的呀?”
“能断言。”柴素锦垂眸,长长的睫羽在她细白的脸上投出一抹淡淡的阴影。
云子仪略有些诧异的看她,“从何断定?”
柴素锦笑了笑,“直觉。”
云子仪眉心一皱,他可是要靠着这个答案换取向老先生收他为学生的呀!半点不能儿戏,怎能仅凭直觉二字?
“你若信得过我,就这般回答向老先生。”柴素锦说道,“信不过就罢了。”
她说的很随意,语气透着些不在乎。
云子仪却郑重的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春露,送客。”柴素锦放下茶碗,垂手点了点头,算是别礼,正预备起身。
外头却行进一人来。
她余光瞟见,还未侧脸去看,那人到先高声笑起来,“哟,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云子仪恰从座位上站起。
为避嫌,他同柴素锦说话,乃是摆了茶案在廊下,春露就在不远处忙活,柴家的门庭更是敞开,以示坦荡。
可来人这一句话,却叫这气氛略微暧昧起来。
“听闻这位就是柴家医馆的大掌柜,今日头回相见,失敬失敬!”云子仪略拱了拱手。
马文昭轻哼一声,连回礼都不曾,只将目光落在柴素锦的身上,“瑄哥儿说今日晌午想在外头用饭,问你得不得空?”
柴素锦略微蹙眉,转过身看他,“怎么突然想在外头吃?春露的手艺不比外头更好么?”
马文昭笑了笑,“那得问瑄哥儿呀,我怎知道?”
说话间,马文昭一眼都没有看向云子仪,好似根本无视了他的存在。
云子仪越发站直了身子,脸上恬淡的笑容纹丝微变,“陈子楼的菜式十分不错,厨子皆不是本地人,做得一手地道江南菜。且他们自己酿的杏子果酒很淳厚甘甜,适合女子小儿,可以一试。”
柴素锦微微点头,“多谢。”
“那我先告辞了,待我回了向老先生,咱们再叙。”云子仪扬声带着笑意说道。
马文昭这才猛然看向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不知含了多少敌意。
第四十一章 活着才能讨回来
云子仪面带笑容缓步离去。
他走后,柴素锦转身进了屋子。
马文昭紧随其后,“不是已经退了婚了?这是旧情复燃,还是新生情谊?是不是后悔当初那么冲动撕了婚书?”
柴素锦挑眉看向他。
门帘子落下,隔绝了太过耀眼的阳光,他凌厉的线条也随之柔和起来,只是语气一点也不柔和。
“同你,有什么关系?”柴素锦轻笑。
马文昭提步逼近她,她还为来得及推开,他便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拽,带至胸前。
他低头俯视着她,“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身上满是男人霸道独断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住。
且这般垂眸俯视的姿势,更添几分压抑。
柴素锦想要推开他,奈何两人力量悬殊太大,她伸手欲往怀中摸那金针。
他则一把连她另一只手也攥住,“你的金针都是我打造的,你还想用来对付我?”
“马文昭,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柴素锦冷下脸来。
“凭我喜欢你。”马文昭低头靠近她,他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幽深暗沉的眼眸里,是她带着薄怒的倒影,“我喜欢的女人,怎么能同旁的男人那么亲密?”
“那是你的事,我可没有应承过你。”柴素锦皱眉。
“小姐,咱们中午……”春露掀帘子而入,话未说完霎时愣住,“我……婢子什么都没看见!”
啪,她放下帘子,捂着脸,转身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放手。”柴素锦无奈说道。
马文昭将她拽的太近,从门口看过来,像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适才更是俯下身来,贴近她的脸庞说话,像是要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春露这傻孩子,一定是想多了。
“不放,你能怎样?”马文昭轻笑。
柴素锦猝不及防的提膝,猛的撞向他的要害。
马文昭一惊,手上略一松,她立即挣扎出来,从他身边退开数步。
“春露,晌午不用做饭了,我们就去陈子楼。”柴素锦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去。
马文昭笑着摇头。
见到瑄哥儿才知道,原来前两日他在院中练剑,无意间听闻春露兀自嘀咕,过两日是她的生辰。当初她爷爷和爹爹还在御膳房的时候,她每到生辰,家里就会准备一大桌的好吃的。
虽不明说是为她过生辰。她是家中小辈儿,没有庆祝生辰的道理,但感受到家人对她的关怀,她还是很开心,母亲还会专们为她煮两个红鸡卵。
“没想到瑄哥儿倒是如此细心的孩子。”柴素锦笑着摸了摸瑄哥儿的头。
瑄哥儿轻拍掉她的手,“姐,你就比我大一岁数月,谁是孩子了?”
两人正玩笑,春露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柴家姐弟磕头。
“快起来,不就一顿饭么?瞧你这出息!”瑄哥儿红着脸说道。
柴素锦拍他肩头,又伸手叫春露起来。
春露哽咽道:“离开京城的时候,婢子就想,这辈子是完了,再也没有好日子了。爹爹爷爷重病,婢子更是绝望……后来被叔叔卖掉,婢子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再后来,被杨二夫人划花脸,婢子真的是想过死……”
柴素锦叹了口气。
一直没出声的马文昭却是沉声道:“不能死,死了,才是什么都完了。只有活着,才能将一切都讨回来。”
柴素锦闻言,抬眼看他。
他却垂着眼眸,兀自出神。
春露连连摇头,“婢子没想过讨回来,婢子只是想,怎么活着这么难,这么难……直到遇见了小姐,婢子才重新看到活着的希望,婢子才重新有勇气活下去。小姐治好婢子的脸,也治好了婢子的心。没想到,一直清清冷冷,不怎么同婢子说话的公子也这般关怀婢子……婢子何德何能……”
说话间,她已经泣不成声。
张罗来外头吃饭,好不叫春露做饭的瑄哥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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