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药香- 第107部分

瑄哥儿一僵，连忙看向一旁的纪博采。

纪博采眯着眼睛，望着门口方向，如同看不到他们一般。

瑄哥儿皱了皱眉，“你快起来！莫要多说，我最讨厌挑拨离间的人！你不感念姐姐对你的恩情，却这般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枉负了姐姐对你的信任，还叫我也辜负了姐姐。”

春露将鼻涕眼泪都抹在瑄哥儿的衣摆上，“公子，婢子知错了……”

“姐姐说的对，你心里还怀着仇恨。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源于你心中的仇，到头来苦的不是我姐，而是你！”瑄哥儿清了清嗓子，“我希望你离开以后，能放下仇恨。好好的生活。”

春露连连摇头，“婢子已经想明白了，婢子是恩将仇报，婢子愿意留下来赎罪，求公子给婢子一个机会，不要赶婢子走……婢子若是撒谎欺瞒公子，若是还对小姐心怀怨恨的话，就叫……就叫婢子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瑄哥儿还没说话。

纪博采倒是嘶了一声，瞪眼看着春露。

春露吸吸鼻子，眼泪又落下来。

“叫表哥见笑……”瑄哥儿又讪讪说道。

纪博采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上，我也算是半个外人，可是俗话说，旁观者清。这丫头对妧妧心思怎样，我不好说，舍不得你倒是真的。”

瑄哥儿立时一抖，“表哥，你，你……”

纪博采抬手道：“你叫我把话说完。你如今给了她卖身契，叫她有了自由身。表面看起来，你是仁至义尽。可她没有兄弟家人，孤身一个弱女子，在京城如何活下去？免不得还要卖身为奴。”

春露低下头去。

纪博采叹了一声，“遇见好心的主子也就罢了，若是遇见那恶人，或是不幸被人拐了卖到窑子里，你本是要放她一马，如此岂不是害了她？她若是有悔过之心，本来可以挽回先前的不当行径，却遇到那般境遇。免不了心中更生怨恨，不管能不能再伤害你们姐弟，却是失了一颗本可向着良善的心。”

瑄哥儿张了张嘴，讶然的看着纪博采。

“你说，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么？你究竟是想放过她。还是想要惩罚她？”纪博采问道。

瑄哥儿立时说，“我是想放过她的，她虽有错，但还是我自己心智不坚定，犯了糊涂，若是要惩罚她，那更应该被惩罚的人是我才对。”

纪博采点了点头，“既是想放过她，就不要赶她走了。”

瑄哥儿皱眉，低头看着春露。

第二百零一章　和解

春露连忙转过身，砰砰冲纪博采磕头，“多谢表公子，多谢表公子……”

“当初在宋州的时候，听闻你对你家小姐忠心耿耿。真是不曾想到，人心竟变得这么快。我劝瑄哥儿留你，可并不是不计较你算计我表妹的事。不过是念在你曾经是忠仆的份儿上，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纪博采缓缓说道。

“婢子明白，多谢表公子。”春露回转过来，冲瑄哥儿磕头。“求公子再给婢子一次机会吧。”

瑄哥儿长长叹了口气，“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姐姐她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纪博采笑了笑，“我正是为此事来的。”

瑄哥儿闻言一喜，“真的？”

纪博采点了点头。

瑄哥儿连忙叫春露下去，热切的看着纪博采，“表哥快说，如何才能叫姐姐原谅我？”

纪博采笑了笑，“如今，你承认她是你姐姐了？”

“我何时不承认？她一直一直都是我姐姐！”瑄哥儿端正脸色，高声说道。

纪博采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要照我说的做。”

当日傍晚，安国侯府的下人禀报说瑄哥儿回来的时候，柴素锦还愣了一愣。

“谁？”

“柴公子。”丫鬟连忙重复一遍。

柴素锦怔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册，缓缓起身。

“去看看吧。”赵元甄在她背后说道，“这次必是真的要认回你这个姐姐了。”

柴素锦却越发犹豫起来。

“你都敞开心扉，将心里话都说出来，骂了他一顿。他还能再登门，再来寻你，必然也是带着诚意而来的。”赵元甄说道。

柴素锦摇了摇头，“昨日不达目的，今日会不会……”

话未说完，她叹了口气。

赵元甄起身来到她身后，抬手落在她肩头，“会不会，不也要你亲自看过才知道？他若认你自然最好，他若不认你，你还是他姐姐么？”

柴素锦没有犹豫的点头，“柴家就留下这么一个独苗，他便是不认我，我却也还是要将他当做弟弟一样保护的。”

“这就是了，那你还怕什么？”赵元甄反问道。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被伤过一次，就不想有第二次。”柴素锦苦笑道，“若是会继续失望，不若免于相见。”

“这算不算是畏缩逃避，不敢面对？”赵元甄轻声问道。

柴素锦沉默片刻，抬头对丫鬟道：“请他到花厅，我这就来。”

赵元甄缓缓点头。

柴素锦皱眉，“等我回来，就为你施针。”

赵元甄一愣，“为什么每次受惩罚的都是我？”

“你运气好。赶上了。”柴素锦一笑，提步而去。

见到瑄哥儿，却叫她大感意外。

瑄哥儿竟然未着上衣，这天儿虽然不冷，光着上身却也叫人不自在。

他非但光着膀子，且还背着荆条，跪在花厅外的青石路上。

来来往往伺候的家仆婢女都频频侧目。

他却深深低着头，跪的笔直，好似感受不到周围好奇打量的灼热目光。

“你这是做什么？”柴素锦连忙提着裙摆奔出廊下，“快起来！”

“求姐姐打我。”瑄哥儿匍匐在地。闷声说道。

“我打你做什么？你快起来！”柴素锦板着脸道。

瑄哥儿垂着脑袋摇头，“姐姐不打我，我没脸起来。”

“你这是逼我么，瑄哥儿？”柴素锦沉声问道。

瑄哥儿怔了一怔，连忙摇头。“不是姐姐，我不是逼你……是我觉得心里愧疚，对不起姐姐，不知道如何才能叫姐姐原谅我，我也没有脸面求姐姐原谅。唯有求姐姐打我，好叫姐姐解一解心中的闷气。”

“你知道我心中有气啊？”柴素锦哼道。

瑄哥儿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以前的事情，其实我都不大记得。留下的印象都是断断续续的，昨夜我想了一整夜，回忆里甚至记不起她……她的样子来，记得的只有她的哭闹，她的嫌弃……姐姐说的对，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不认得谁才是我的姐姐。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原本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如今却是个正常人，姐姐对我有再生之恩，又照顾我保护我……可谓生恩养恩都有了，我却这般伤害姐姐……”

“好了。你是要当着全府上下的人，叫姐姐为难么？”柴素锦轻叹一声，“姐姐已经原谅你了，快起来吧？”

瑄哥儿闻言一喜，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真的？姐姐真的原谅我了？”

“是。”柴素锦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那你打我一下？”瑄哥儿抽出荆条放在她手中。

柴素锦皱眉。

瑄哥儿立即说道：“若是我这般对你，你都不惩罚我，如何在府上人前立威？你罚了我，才能叫旁人都知道，你是赏罚分明的，旁人才不敢小看你。”

柴素锦无奈一笑，见他坚持，只好抬起手将荆条举得高高的，猛然下落。

即将触及到他赤裸的脊背时，她的手忽而放缓。敲了他一下。

瑄哥儿一抖，“这怎么算……”

“少啰嗦，快起来！否则我生气了！”柴素锦啪的扔了荆条，转身走进花厅。

瑄哥儿只好爬起来，从一旁家仆手中接过上衣，一面穿着，一面快步跟进了花厅。

柴素锦坐下，垂眸等着他穿好衣服，才缓缓开口，“说吧，谁教你的这一套？”

瑄哥儿一愣，嘿嘿笑了笑，“真是瞒不过姐姐，是纪家表哥给我讲了负荆请罪的典故。不过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这可不是他教的！”

柴素锦抬眼看他。

“唔，好吧，有两句是他教的……”瑄哥儿小声说道。

“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是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柴素锦看着他说道。

瑄哥儿连连点头，“我知道。姐姐，我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其实一开始也不是疏远你，不是真的想叫你走，叫她回来。我只是觉得……觉得姐姐你好像更亲近前世有关的这些人，更亲近以前的驸马。亲近太子，先皇……而忽略了我们这些人。”

柴素锦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关心你？”

瑄哥儿鼓了鼓嘴，“我……我就是嫉妒，嫉妒你整日跟那个侯爷呆在一处。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今世他可没娶你！你跟你弟弟都没这么亲……对我师父也冷言冷语。我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你彻彻底底变成公主，再也不理我们这些人了！”

柴素锦愕然看着他，“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么？”

“安全感？”瑄哥儿愣了愣，“可能是吧……”

柴素锦缓缓点头，“我知道了，表面看起来是你的错，其实还是我做的不好。我大约并不擅长做一个好姐姐。”

“不是不是，你很好，是我不好。”瑄哥儿连忙说道。神情很有些紧张。

柴素锦笑了笑，“没关系，从今往后，我学着做一个真正称职的姐姐，你学着做一个优秀的弟弟。如何？”

瑄哥儿一怔。忙不迭点头，“只要姐姐愿意再给我机会就好！”

瑄哥儿十分感动又愧疚的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一股脑的吐露出来，这种畅快而言，无拘无束的感觉，好像已经时隔久远。

姐弟之间的距离，仿佛瞬间就被拉近了，比以往更近更亲密无间。

“春露被纪家表哥安排在纪家了。我看她还想跟着我，可我不想见她。”瑄哥儿撅嘴说道。

柴素锦点了点头，“表哥安排的很好，且再观察她一段时间吧。若是真心悔过。那也并非不可原谅。”

瑄哥儿点了点头，沉默下来。

花厅里一时静的有些别扭。

柴素锦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的缓缓开口，“姐姐也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瑄哥儿立时抬头看她，瞧见她郑重的神色。他突然摇头道：“姐姐不要说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总有你的理由。我要像以前一样相信你，你不论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你要离京，我就跟着你离京。你要报仇，我就随时听你差遣！再不说什么分开的话！”

“真的？”柴素锦笑着挑了挑眉梢。

瑄哥儿点头如啄米，“千真万确！”

“那我就不多说了。”柴素锦笑道。

瑄哥儿一噎，“还真不说了呀？”

柴素锦看他，他连忙摆手。

“不说不说，你说我也不听了。哦，对了，纪家表哥还让我带句话给你，说他的朋友们过几日就会到京城，你若是想要见一见，他会安排时间。”

柴素锦立即坐直了身子，好似整个人都更加精神抖擞，“好！”

第二百零二章　这才是姐弟

赵元甄正想要先见见他，若一切正如赵元甄所想，那先见一见他，待他口中的江湖人士来到京城之后，心中有了把握，再见一面，岂不更好？

只是虞震德怕是随时都盯紧了她，倘若她去往纪家太过频繁，难免叫本不起眼的纪家又进了虞震德的视线。

叫他提前有了防备，倒是不好。

柴素锦犹豫片刻。目光忽而又落在了瑄哥儿身上。

瑄哥儿被她盯得不甚自在，“姐，你作何这般看着我？”

“瑄哥儿，此时有你在，真好。”柴素锦微笑说道。

瑄哥儿吓了一跳，瞪大了眼，“姐姐一向感情内敛，突然说这种话，虽然弟弟心里头热乎乎的，可多少有那么些……受宠若惊啊？”

柴素锦轻笑一声，“你倒真难伺候！我不同你绕弯子，如今，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瑄哥儿立时点头，“这才对嘛，咱们姐弟之间，绕弯子客套什么？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你还得再回去一趟纪家。”柴素锦垂眸说道，“请表哥偷偷来一趟侯府，见一见侯爷。”

瑄哥儿脸色立时一沉。

“你不愿意？”柴素锦看着他的脸问道。

瑄哥儿点了点头，“侯爷跟纪家有什么关系？叫表哥见他做什么？他如今不是还病着。卧床不起呢？姐，不是我说你，就算前世你们之间感情深厚，可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了……好了好了，你别瞪我，今世你是我姐姐，他还没有明媒正娶，你就这般倒贴，男人是不会心疼你的！”

“跟儿女私情无关。”柴素锦板着脸说道。

“你搬出他的院子，夜里不和他宿在同一院中，我就去传话。”瑄哥儿坐直了身子。

柴素锦勾了勾嘴角，“你今日不是来负荆请罪的？倒和我谈起条件来了？”

“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他朝夕相处，同进同出，我……”瑄哥儿哼了两声，“我看不惯！我姐姐乃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当被她所爱之人视为珍宝的，岂容人这般轻浮对待？”

柴素锦愕然愣住，静默的看着瑄哥儿。

瑄哥儿抿住嘴别开视线，脸色十分坚决。

“你还是觉得马文昭比旁人都好？”柴素锦轻声问道。

瑄哥儿皱了皱眉，犹豫开口，“倒不是觉得他好，我和姐姐误会这件事情上，就不难看出。姐姐以前说的真的是对的，每个人都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姐姐你……我倒被他利用了。由此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柴素锦轻笑点头，“虽被利用，但瑄哥儿究竟长了见识，长了心智，这就是好事。”

“姐，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不觉得师父好。也没有觉得这侯爷就比他强到了哪里去！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就算姐姐你和他前世有缘，如今已经换了面貌，他也不当……”瑄哥儿咬了咬牙。红着脸说，“反正你们就是不能同居一室，除非他明媒正娶的将你娶回家中！”

柴素锦半晌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瑄哥儿。

瑄哥儿兀自喘息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却有些怯怯的，“姐姐，你……没有生气吧？我不是要干涉你……”

“瑄哥儿，你在为我着想，我听得出来。如今你是真的将我当做了柴妧妧，当做了你的亲姐姐，而非将我当做那个已经故去的长公主。”柴素锦微笑说道。

瑄哥儿一怔，连忙点头，眼眶微微有些热。

柴素锦垂眸而笑，笑意直达眼底，“如此，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