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是激动。跳到了于谦面前:“下官想过,请周边三百里的宿老每半年入宫一次,为万岁讲民间的喜怒哀乐。可这些人,真的能说真话,敢说真话吗?他们的真话会影响多少官员,会让多少州府官员,京城官员害怕。他们的家在这里,家人不会受到威胁吗?或者说,这些人本身就是精心挑选出来专门说好话的。”
于谦把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白名鹤将军了。而且一步将死。
“是呀,大明有什么?文不能传世,武功亦无大成。”朱祁钰一副非常伤感的神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于谦看着白名鹤。一字一句说道:“沁园春,雪!”
“还看今朝!”白名鹤冲着朱祁钰长身一礼。
于谦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白名鹤,那首词真正说的是谁。于谦隐隐有种感觉,不会是大明皇帝。无论是那一位皇帝。
更不会是白名鹤说自己,白名鹤虽疯还没有疯到敢写反诗的地步。
“白名鹤。你的独孤九剑,果真是极高明的剑招!”于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白名鹤多少有些意外。于谦怎么会知道独孤九剑,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自己在东厂讲的故事,于谦怎么就知道了。
于谦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一套五十册。笑傲江湖。只是可惜没有听到配曲。”
“白拿我的,他们还想要配曲,让他们去等吧!”白名鹤没好气的顶回了一句。
这一老一少两个臣子看似在胡扯,可句句都深意,朱祁钰也是思考之后才反应过来。于谦说的是今天广场上的事情。白名鹤对胡濙这一手太黑了,或者说招数非常的高明的意思吧。而白名鹤却在反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凭什么自己种树让别人摘果子。
于谦这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关于胡大人所提到的生丝司,难道你打算反悔。”
“我没有反悔,只要这边有能干的,清廉的官员。我可不愿意价值数千万两银子的生丝,变的和盐一样。”白名鹤寸步不让。
朱祁钰听明白了,也搞清这所有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胡濙不地道,无论你理由多好,多么一心为公。别人这树刚刚栽下,你就来数着树叶来分果子了。
这件事情你胡濙不是对白名鹤下手,而是在对大明水师上下动手。
看来,这官场上还真的很有趣。
“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广场上差不多朕也要再过去转转了。”朱祁钰打断了白名鹤与于谦的争论,现在两个人明显都有些不冷静了。不过敢当着自己这个大明皇帝的面争论,也证明了他们不是为私心而争的。
大明皇帝朱祁钰继续去享受他的名君游戏了。
白名鹤跟着出了门,还是躲在广场的东北角,还是站在那棵树下。
“你喜欢这树?”于谦准备和白名鹤继续谈下去。
“不,因为这里回家可以少走几步!”白名鹤回答之后,指了指广场之上:“于大人,您不如猜测一下,江大人准备干什么?”
于谦顺着白名鹤的手指看了过去,江渊正在向着大明皇帝走去。
接受了万民朝拜之后,朱祁钰又讲了一段很感人的话,与民同乐之类的。
当大明皇帝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江渊被允许觐见。
“成见,臣献书。”
江渊的随从捧上一只锦盒,江渊这时说道:“臣的恩师认为,圣人言是教导我等,要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吸取新的知识。为万民造福,引导百姓向善才是正统。新的丝机、新的织机,更大的船,更好的种植技术,这些都是圣人言下,我等应学之术。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断的学习可才更进一步,而不是固步自封!”
江渊的声音很大,没有扯着嗓子喊,却是很运足了气。
于谦已经从最初站的位置向前走了足有一百步,就是为了听清江渊在说什么。而白名鹤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听完江渊的话,于谦问白名鹤:“这是你在背后?”
“不,我不会鼓动学术上的变化,一切应该水道渠成。我所作的,也只是眼下我认为,应该让万岁批一笔银子,为江渊建一座新的学园。”
于谦相信白名鹤没有胡说。
那只能证明,江渊非常会选择时机,在胡濙的纯清流被狠狠的打击之后,他的海纳百川流派或许有出头的机会了,所以他选择出来献书。
于谦又看了看白名鹤,也快速的走了上去。朱祁钰挥手示意于谦可以上前来。
“万岁臣以为我儒家主流是严以律已,克守本份。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书剑算御乐、家国天下兴。”于谦的流派是实用派,特别是要求儒生不能再只会读书,而且应该习武,练剑,会骑马。下马可治国,上马可平天下。
“臣以为,以律治国方为上策,那些盗匪走徒,连字都不认识。说什么圣人言感化天下,臣以为是自欺欺人。”
“臣以为……”
这个变化白名鹤没有想到,大明皇帝朱祁钰也没有想到。不过这样的结果却是让他很欢喜的,朝堂之上任何时候一家独大都是非常危险的,左右也要讲一个平衡。只要忠于大明,这些许变化还是允许的。
白名鹤这个时候也跑了上来:“臣以为,勇者用其威、智者用其诈、愚者用其力、怯者用其慎。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拱角。所有人都有其可用之处,所以没有必要把什么……。”白名鹤没说完,就已经有三个人指着白名鹤的鼻子。“白名鹤,你代表那一流派?”
“政治家!”白名鹤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后,骂声一片。
于谦无奈摇了摇头。
“白名鹤不是儒生,那怕他这次讲得有理也一样不是儒生。我只是知道,一个状元未必能够管好一段河务。”江渊认为纯诗文写得好是最无用的人。
白名鹤逃了,他就是来搅局的。
成功的激化了各流派的矛盾之后,白名鹤躲得远远的,完全成为了一个看热闹的人。
听说胡濙又吐血了。
不是因为广场上各流派的理论,而是他最信任的弟子杨宁,竟然也有一套他完全不知道的学说。讲的是以礼治天下,以礼行天下。用现代的话来说,杨宁这套理论已经与那套以律定天下相似。
区别就是,以律定天下,就是靠着刑罚来让百姓守规矩。
杨宁的理论却是希望以德感化天下,而让百姓守规矩。这已经严重的背离胡濙的理论,胡濙认为,只要心中有圣人言,就可以感化周围的人,然后周围的人再继续感化周围的人,只需要坚持,就中以让整个大明受到感化,不需要再专门去教育谁。
胡濙的理论就是气场论。
次日大朝会,文官们开足了马力,准备在大朝会上宣传自己的理论,希望可以代替胡濙与三杨原本那种忽悠加梦想蠢忠心作法。
ps:终于,终于,放松了。
第293节刺杀白名鹤
石亨的人头被挂在竹笼内,作为罪大恶极之人被示众。
百姓们不懂什么叫官场,也不懂什么叫政斗,更不知道这次的事件对大明官场会有多大的影响,只知道京城的盐以后就是六十文一斤了,更便宜的江淮地区盐价已经降到四十七文钱。
至于公告上说的,最便宜四十五文一斤在那里,普通的百姓也不会再关心了。
白名鹤百姓们见不到,白名鹤住的那地方眼下普通的百姓想靠近都难。
可商辂府与白崇远的府上却是宾客迎门。商辂是白名鹤弟弟的恩师,去拜访一下这位三元及第的大人物也是很好了的。白崇远自然是关中白氏在京城的官员,些许打算结交的无论官商都排起了长队。
其实白名鹤自己的府里,拜帖也是不少,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
大朝会已经快要开始,各官员排着队进了正殿之中。
一位老臣子来的晚了些,却也算在时间内,毕竟大明皇帝还没有到呢。
胡濙由家仆扶着进了正殿,却没有往自己的位置走,而是四下看看,找到了白名鹤所在的位置。突然快步往白名鹤走去,看到胡濙往白名鹤那里走,大殿之上的百官反应极快,至少有一半的人往后闪,也有许多人往前冲。
往后闪的都是原本清流与高谷一脉的人。
往白名鹤这里走的却是于谦、杨宁等独挡一面的大人物。
而白名鹤只是眯着眼睛靠在柱子上,早上起来太早了。昨夜几乎没怎么睡。白名鹤心说再这么辛苦下去,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健康呢?
软底靴,胡濙脚步又轻。一直到白名鹤两步前白名鹤才有所察觉。
当白名鹤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自己胸口刺来。这一瞬间白名鹤都晕了,这里是太和殿,大明皇宫大殿。怎么可能有匕首,怎么可能有人敢行凶。没等白名鹤反应过来,一抹红色让白名鹤的心抽了起来。
一只手臂挡了白名鹤之前,血顺着衣袖往下流。
正殿之中一下就全乱了,许多人大呼小叫着。守门的禁军连紧急时用的哨子都吹响了。金殿之上见血,说严重点也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可也有官员在金殿之上把某个王爷打的头破血流,依然没事的。
可禁军却不敢怠慢。一边派人去找御医,一边过来挡下持刀者。
“白名鹤!”胡濙一字一句,几乎是用尽全力咬牙切齿的怒吼着。
白名鹤这时也回过神来,最让他意外的是。帮他挡下这一刀的竟然是杨宁。于谦正在帮杨宁止血。这一刀伤得不轻,可也不至于让杨宁失血过多。布带绑住手臂减少血液流速,从禁军那里找来的止血散,先临时处理了一下伤口。
杨宁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他没有坐下,那怕疼的满头是汗也没有发出一声。
白名鹤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按着额头往大殿之外走去。
大殿之外,商辂挡住了白名鹤:“你应该道谢!”
“他救的不是我。而是清流。以胡老的年龄,这一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刺死我。纵然受伤我也会避开要害。只是这一刀如果落在我身上,那怕我不追究,那怕大明律罪不加身,儒家清流也完了,只会说不会作的人,为什么要刺杀作实事而不讲理论的人呢?不要以为百姓真傻,正如盐卖三百文一斤,那些整天高呼圣人言的清流在干什么一样。百姓只需要一个灵感,就会自己动脑子去补充那些不完整的部分。”
白名鹤说完,也不管商辂是什么反应,走到台阶一侧坐下,呆呆的望着天边的一抹红。
太阳快要升起了,今天希望不要再见到红色。
大明皇帝朱祁钰到了,看到还在处理伤口的杨宁,还有已经因为气血上涌而晕倒的胡濙。又回头看了看众位大臣,朱祁钰沉着脸:“朕不明白,朕想知道。这一刀为什么而刺,朕唯一想到的就是因为白名鹤让你们失了名声,而不是他作错了什么?”
一句根本不能说出口的话,那怕每个人都明白,却也不能说出来的话。
在大明皇帝朱祁钰盛怒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大明官场上的说法就是,那怕里子烂成渣了,面子也是要新的。那怕是私下里狠不得杀了谁全家,见面也是要依礼相拱,和气而为。
撕破脸,这终于是撕破脸了。
紧张了足足半个月的高谷算是看透了,迈着小四方步渡到了陈循旁边,双手塞到袖子时慢吞吞的问道:“这养廉银子安抚了百官的心,我就感觉会有厉害的招数紧跟着过来,这招白名鹤虽然已经用过一次,可却是好招数,想挡都挡不住的好招数。”
“意外呀!”陈循压低声音反问了一句。
“意外,只是没有想到,我高谷只是一只放在陷井里的兔子。原本还以为会是二虎相争,却是没有想到那只虎根本就没有亮出利爪,只是借用了我这只兔子,就胜了。”
“这只是开始,或者说,就象戏台上的前场锣,正戏还没有开始呢!”
什么才是正红,高谷已经不再想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本,很郑重的双手递到陈循手中:“陈阁老,你我都是朝中五朝老臣了,胡濙他也一样。我们不是老了,而是根本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陈循推了一把那奏本:“你以为,白名鹤会让你们走吗?”
“难道,他还想赶尽杀绝?”高谷冷冷一笑。
“不,白名鹤这个人我也研究过,虽然不如于谦研究的那么深。你可以问问于谦,估计他也和我的回答一样。白名鹤不会让你们离开,无论是什么借口辞官,或者是致仕都是一样的结果。”
“为什么?”
“因为,白名鹤不在乎你们为官,却在乎你们为师。在白名鹤心中,你与胡濙都一样。你们都是些……”陈循停下了,因为他也是儒臣,有些话在他嘴里是说不出来的。思考再三,还是换了一种说法:“想一想,以白名鹤之才。乡试倒数第二,这个成绩怕是在千年之后,都是大明科举的一个不光彩的记录。”
高谷嘴巴动了动,最后紧紧的把嘴闭上了。
没有错,白名鹤乡试倒数第二,可以说是勉强过关的。
甚至都有可能,乡试落第。
但大明第一才子不仅仅是大明皇帝的亲笔册封,白名鹤的诗词轻易不出,出则惊世。不说诗文,只是治世之道,白名鹤让广东、福建两省百姓餐餐有肉,就凭这一点,也是丰碑之臣,万世留名之臣。
原本没有对比,可这一对比之下,广东的事情经过商帮已经几乎传遍了整个大明。
就在昨天,大明皇帝那一出全大明各府、州、县。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由几千东厂番子带着圣旨,来了一次同一圣旨全国同时发布,这么大的排场,绝对是前无古人。
盐价降到六十文一斤,仅这一项就足够家家户户为当今万岁立下长生碑坊了。
当然,也会顺便为白名鹤立一块。
“陈公说的是,我们辞官回乡之后,多半会著书立说,也会开门传文。”高谷想通了这层关系之后,又提到了一句:“事实上,昨天那么多人献书,些许理论我也是支持的。江渊的我不喜欢,偏了。刑部那个右侍郎的有些道理,至少比胡老头的更实在。”
陈循笑笑:“于谦看过白名鹤一本小册子,无意中看到的。上面写有你的名字,然后是白名鹤自己的写的,迂、傻、真、好官!”
高谷愣了一下,沉声说道:“我倒是好奇,白名鹤怎么写于谦了。”
这个真的是值得好奇的,当初陈循也非常的好奇。白名鹤和于谦的关系最亲近,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