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谷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
陈循示意自己的轿子回府,吃过早餐之后他还要去内阁办公呢。他才不会满世界去宣传,开承天门迎白名鹤是他的主意呢。
感觉最发蒙的不是高谷,而是白崇远。已经有不下二十个官员前来道贺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道贺的理由是什么,只说恭喜白大人,恭喜关中白氏。一直到高谷喊出承天门后,他才反应过来。
自家的侄儿,白名鹤回京了。
好大的排场上,入承天门面君。仅这一笔,就可以记录在白氏宗祠了,试问天下有几个人有资格从承天门进宫百君了。
“老爷,三爷到府。”白家的家丁飞奔着过来报信。
白府三爷,自然就是白名鹤的父亲,白崇喜了。白崇远立即上了轿子:“速速回府,快!”
白名鹤这会还没有进宫门呢,原本想着从东边进宫就行了,结果却被告知要从承天门进宫,队伍绕个圈是小事。承天门入宫本身就是一种仪式,偏偏于谦与胡濙在这个时候竟然连招呼也没有打就离开了,白名鹤还能怎么办,只好任由太监们摆布,换官服,背礼节。
这承天门进宫,连走多少步都有所讲究。
白名鹤自然是不懂了,不过有太监在前面领路,白名鹤只需要按着太监的脚步速度跟着走,基本上错不了。
东华门白名鹤府上。
“问清楚了,开承天门是陈循的奏本。在宫门没有开之前,借着送天津卫消息的当口,一起给送到万岁那里的。只是不知道,这陈公在想什么?”兴安这位东厂都督绝对不是白叫的,这种小事转眼就能查得清楚。
于谦说道:“船上有什么,白名鹤作了什么,我们在广东作了什么。没有半份奏本送入京。他怎么就敢让承天门开?”于谦真的不理解。
“其实,大同之事就够资格开承天门了,收复失地,开疆扩土已经是封爵之功。”胡濙当过好几任礼部尚书,自然对这种事情非常的清楚。
无论如何,白名鹤从承天门进宫已经是事实,这个时候谁想挡都要拿脑袋与身家性命来说话,宫里已经大开,仪式已经开始。谁敢挡,谁能挡!
早餐什么的已经给于谦等人送到桌前了。孙苑君自然是回到这个府里,至于白名鹤的父亲,实在是因为这里给他压力太大,连五品官想进来都要提前好几天递帖子,他还是太紧张,所以去了自己二哥家里住,安稳。
白崇远回到自己府上,白崇喜与柳直都在。
论身份,柳直是白崇远正妻的堂哥,所以白家两兄弟也要叫一声兄长的。
“二哥,实话说说。名鹤那府门槛太高,早上的时候兵部尚书于大人说要去府上吃些早餐,结果胡老大人也去了。我就找了个借口说是与兄长与我那幼子多日不见,先来你这里了。”白崇喜说太明白了,只是还有一句没有说,那府中后院住了两位公主,他这个作公公的没有半点家长的感觉。
还是在自己二哥这里心里安稳些。
安排人去准备热食,先奏上茶点之后,白崇远才说道:
“三弟,我这府上一应供给都是按日子名鹤那边派人送来的。名鹭自然是用度无忧了。他这几天可能不会回来,前几天商公叫了他过去,说是有件公务让他学习一二,安心在商府住上十天半月。”
白崇远解释了这白名鹭不在的原因之后又说道。
“三弟,也好你和名鹤回来了。这马上要过年了,依礼我们要准备年红,至少也是一份年礼。商公是内阁辅臣,这礼怕是轻不得。虽然我是名鹤的二伯,但也不好去打听名鹤府中有什么合适的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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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臣为万岁算三笔账【第四更】
“白……”柳直开口,因为是长辈所以本想直呼其名,可话到嘴边改口了:“白大人还欠十大商帮,四千多万两银子。不过,十大商帮差不多还欠白大人五百多万两货款,其中欠款部分,有二千四百万两是银票的兑现款。”
柳直说这话,说是白名鹤欠账,可也变相的证明了白名鹤现在多富有。
银票基本上是不会兑现的,因为白名鹤发的银票分为三部分,最少的一部分只有二百万两,为银票上就写着广州、福州。另外一种有五百万两,分别写着广东、福建。最后一部分占了大装潢,足有一千七百万两,写着大明内。
特别加了一个内字,就代表着海岸线以内的大明国土。
这种银票各商帮是绝对不会兑换成现银的,因为这种银票在整个大明任何一个有白名鹤银号的地方,都可以无损提现银,有多少提多少。那怕眼下,白名鹤的银号只有四个,分别是广州、福州、京城以及准备建的江南银号。商帮也不会轻易兑现这种银票。
如果是写有广州的银票,那么在京城兑换,是需要七分银的异地兑换费。
写有广东的,也要五分银。
不用解释商帮也明白,这么多银子从广东运到京城去,先不说路上的运费,就是安全性普通的商帮也保障不了。
所以,白名鹤这种全大明内陆无损兑现银票,绝对是硬通货。
白名鹤的福船吃水有多深可是商帮的人看到的,这巨大的福船一船就是近三万石的载重,福船的码头虽然与公用码头分开,可一辆辆银车却不能瞒住所有人,有多少拉银子的马车进了码头。商帮的人心中大概是有数的。
白崇喜一直听着,没有插嘴,也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白名鹤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管,或者能够发表意见的,那怕是有人提到白名鹤,他也会尽可能回避。他不想自己任何的态度影响到自己这个长子。
此时的白名鹤已经完成了仪式,进入宫内。
大明皇帝在太和殿接见白名鹤,整个大殿之中除了太监、禁军之外就只有君臣二人。
“白名鹤,吕宋的事情办得不错,听闻那吕宋酋长莫龙随你来到京城了。”大明皇帝朱祁钰问道,白名鹤跪礼后回答:“吕宋之事只是臣尽责,莫龙现人在天津卫,没有万岁的旨臣不敢让他入京,这京城如何进。一切凭万岁作主!”
朱祁钰爽朗的笑了几声:“大蔡。”
“老奴在!”蔡公公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朱祁钰吩咐道:“依白名鹤所言,这小吕宋的莫龙是朕的家臣,此事如何办,怎么办。你与成供读商议拿出一个办法来,礼部那边也要去通个气,总之不能失了我大明的颜面国,不能失了朕的脸面。”
“老奴领旨。”
“白名鹤,随朕去书房。有些话要单独问你。”朱祁钰很清楚。有许多话都不能当众来讲的,白名鹤在南洋搞的事情。在大同搞的事情百官知道的并不完整,眼下是到了让百官知道的时候,但还要有多少保留,总要有个度的。
等白名鹤到了南书房已经到了午餐的时候,乾清宫侧殿已经摆好了宴,朱祁钰示意白名鹤一起入席。席中只说了一些人文风情的闲话,那是半句也没有提到正事。
宴会,书房之中真正只有君臣二人,以及内宫之中绝对可靠的书吏太监。
这些太监的特别就是,写一手好字。却不多话。他们的任务就是作记录,大明皇帝的一言一行都会记录在案,特别是这等重要的君臣奏对,自然也是记录在案的。
书房之中最特别的不是御案,而是在前面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套来自江西的餐具,以及福建的秋观音茶。
大明还不是清朝,把臣子当狗的时代。朱祁钰一指侧面的椅子:“坐吧,这茶道听闻也是你搞出来的,这茶也一样。今日你我君臣有些话是要打开天窗的,朕知道你心中有些话不敢讲,有些事情想作却不敢作。”说到这里,朱祁钰一转身对书房内总管太监说道:“记录,今日朕有言在先,白名鹤无论讲什么都无过、无失、无罪!”
“遵旨!”总管太监施礼,示意四个持笔太监中的两位记录。
选择四个人,就是两个一起记录,两份对照可以少些错误。四个人分为两组,半个时辰一换,保证字迹漂亮,也让人可以喘口气。
“万岁,臣从天津下船到京城想了一路,要是写奏本估计可以写一筐,先讲什么,后讲什么,想了许久。臣请万岁安排几位算盘打得好的人,臣为万岁算三笔账。只是算账之前,臣启万岁,无论算的结果如何,请万岁不要发怒。”
朱祁钰愣了一下,淡然一笑:“依你所奏!”
很快,旁边又多了两张小桌,两个负责计算的太监已经摆好了架势。
“万岁,这三笔账一笔比一笔可怕,请万岁心里有个准备。”
“朕倒是看看,你白名鹤这三笔账能否惊到朕,能否让朕发怒。”朱祁钰依然在笑着,拿着茶杯闻了一下后又轻声说道:“都说春茶好,谁想这秋茶棉长也别有一番风味呀,好茶!”
白名鹤深吸一口气:“万岁,第一笔账是盐。大明有现在册人口一千一百六十万户,根据户部的记录,人口约八千五百万人左右。依礼部胡濙大人所言,大明每个人每年消耗约五斤盐左右,加上盐的其他用处,大明一年实际的消耗用盐为六百万担。”
旁边负责计算的,还有去安排查卷宗的太监开始忙了。
很快,有人回报:“万岁,白大人所说相差无几,一年盐的消耗应该在六百万担以上!”
“万岁,大明的盐税交给国库有多少?去年是一百一十四万两。可一斤盐在市面上卖三百文,臣想说这个差价有多少。臣以为过亿两了。”
朱祁钰脸上抽了抽,眼神都变了,恶狠狠的盯着那两个负责算盘的太监。
两个太监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算完后报上了一个数字:“万……”太监的语气也在颤抖,朱祁钰冷声问道:“只要回答。是否过亿!”
“是!”
朱祁钰一把就把面前的茶具给掀翻了。
白名鹤手快,拿着自己的杯子,默默的坐在那里。这个反应,才象是年轻人的反应。大明皇帝朱祁钰眼下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呀。
大明皇帝怒了,真的怒了。
白名鹤却不动声色:“盐农一斤盐的收入,还不如一斤米价高。盐引加盐税每斤就是二十二文钱,再加上运输的成本,一斤盐的成本打到四十文顶天了,那么还有二百六十两在那里呢。还有盐引的银子实在一百一十四万两,可六百石下来有多少,这个就差了国库一万多万两呢。”
朱祁钰指着白名鹤,气极反笑。
笑了两声之后:“记下,赏赐白名鹤龙纹玉壁一对。清理这里,重摆茶桌。”
“谢万岁!”
朱祁钰这会也反应过来了,把心中知道的几个数字一核对,然后让两个太监飞快的计算着。果真如白名鹤所说。光是盐引与盐税的流失就超过了千万两。这商人再心黑,也不可能挣五倍的差价。那么这其中的收益落在谁的口袋里了。
白名鹤这时从原本放在地上的背包之中拿挑着奏本。
朱祁钰看着白名鹤在挑,这小子似乎准备了二十几本奏本呢。也没说话,安静的等着白名鹤挑出四本来。
“万岁,臣的请罪奏本,以及与于大人、胡大人联名的盐税改制奏本,还有一份名为养廉银奏本。以及请求军管盐务的奏本。”
朱祁钰一把将奏本拿过来,也没有让太监再转手。
快速的翻了翻,先是白名鹤自认关中白家在盐税上有问题,其中有贿赂官员的成本。白家认罚,白名鹤代表白家献出火柴坊全部的收益。白氏家族再献上一万担冬储白菜。
这事情太小,火柴坊,白家请罪都是小事,朱祁钰根本就在意。
看完后三本之后,特别是这个养廉银子,朱祁钰轻轻的放下奏本看着白名鹤:“你这奏本上写着一个知县每年的收入,以及最低的年支出,似乎俸禄不足以养活一个知县。”
“万岁,这是臣请东厂调查近一年来我大明兵部尚书于大人的收支情况。”
白名鹤又番出了一个奏本。
于谦是高官了,正二品,太子少保,而且有不少封赏。
可于谦吃得是什么,住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他家丁的待遇是什么?真的给于谦一个大宅子,于谦怕是要把宅子大半都荒了。于谦是实实在在的清官,一心为公。他那点银子连自己的生活都很勉强的。
“国之重臣,国之栋梁。这是朕之失!”朱祁钰知道于谦是什么人,于谦这样的生活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心寒,这样的重臣连一个锦衣玉食都没有。
“万岁,俸禄是祖上订下的。可养廉银子是万岁的……”白名鹤继续在劝,朱祁钰手一挥示意白名鹤不用再说了:“记录,朕的意思除了养廉银之外,再加上一个功勋银。养廉银的数量由内阁、礼部、吏部、户部拿个方案出来。”
吩咐完,朱祁钰看着白名鹤:“白名鹤,你很不错。有了这笔养廉银,朕就可以还大明官场一个清明,当重典治贪黩。”
“万岁英明!”白名鹤一抖衣袍,当下就给磕了一个头。
英明?朱祁钰看着白名鹤,心中对白名鹤已经不是称赞,而是隐约有那么一丝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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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大明亡国之灾
朱祁钰没有就盐税的问题再继续下去。
细节的部分可以过几天再详细讨论,眼下先听白名鹤把他要说的话讲完。
“你继续算第二笔账。”
“万岁,第二笔就是商税。这个账可以一分为二,先说各商号的实际支出。以京城一家杂货店而言,每卖出一百两银子的货,要交三两银子的税。这个税不高,杂货的利大约在四成半左右,比如一把梳子进货是十文,卖价大约在十八至二十文左右。”
白名鹤一边说着,后面的太监在记录。
“看似,他的利不小。但他需要给街面上的衙役每个月交十两银子没有名目的钱,以及街痞二两银子的所谓的安保费用,二两银子的街面清洁费。再加上货物进城,以及各种名目的摊派,他一个月的支出差不多到二十六七两银子,再加上店面伙计,租店铺的费用,一个小小的杂货店铺一个月卖一百两银子的货,实际所得不过十两。”
“这个,你是何意?”朱祁钰有些不明白。
白名鹤又跪下了:“万岁,百姓只会说朝廷抽了重税,万岁拿了银子。可万岁您国库里实际收了多少银子呢,这就是这第二笔账的第一种算法。和盐税一样,依然是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