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一手拿着缰绳一手伸了出来,想抓住苏桃。苏桃低吼了一声,“茯苓快走!别管我。”茯苓哭喊着:“公子,要走一起走。”苏桃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黑衣骑兵渐渐将攻击重点转到苏桃身上,苏桃喘着粗气,背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公子……”茯苓将马车驶近苏桃,茯苓抓住苏桃的手,想把他拉到车上。苏桃挣脱了一下,怒斥道:“快放手,否则谁也逃不了。”杜恒突然冲到苏桃身边,抓住苏桃受伤的肩膀,苏桃疼得声音发颤“茯苓,快放手……”
“谁也别想走。”杜恒加大手中的劲。
“不不不……”茯苓哭得声嘶力竭,苏桃伸出另一只手,用剑在被茯苓抓住的手上划了一道伤口。“茯苓,你再不放手,我就砍掉这双手。”
杜恒和茯苓都被苏桃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茯苓连忙放手,文微子见状,一把扯过茯苓,自己驾起马车。几个黑衣人还想追上来,被她用袖箭射伤,车子如风般,迅速消失在苏桃面前。
“不追吗?”紫煜问杜恒。杜恒看了满身是伤的苏桃,摇摇头,说:“不用了,他们一定会再回来。”
苏桃看了一眼抓住自己肩膀的杜恒,发疯似的狂笑。身上,手上,从身体到灵魂,苏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堪。
从那一天起,从他向先皇指控凌瑾云叛变起,他就想过,如果他要死,就死在凌瑾云手下,算是还情债,抵情缘。三年了,他在凌瑾云身边,整整三年了。他的一生注定要欠下这个人无法偿还的债。人们都说情债难还,苏桃你要用什么还?命吗?
紫煜从马上跳下来,笑着说,“杜兄,再按你的手劲抓下去,这公子的一条手就得废了。”杜恒松开手,苏桃如枯死的蝴蝶,一下子倒在地上。
他看着杜恒,说:“苏桃还不了情,苏某还命如何?”
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重,苏桃晕死了过去。
桃花缘4
苏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了凌瑾欢,梦到了他对她说,苏桃,有朝一日,我若为王,定不负你。然后他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中将这句话熬到了痛彻心扉,最后定格在一张发怒的脸,他问苏桃,我做错了什么?
苏桃猛地睁开眼,眼前的男子仍是梦中的怒颜。“我还没死?”苏桃感到疼痛从裹在柔软的锦被下的身体传来,痛到钻心刺骨。
“你要死?我不会,让你死!”杜恒见苏桃醒来,捏住苏桃的下巴,继续说道:“这张脸究竟哪里好了?我真想,毁了这张该死的脸!”
“任你处置。”苏桃的眼眸犹如三月的桃花清新动人,清澈得令人心疼。
杜恒冷笑,放开苏桃,对身边一位丫头说:“看好他,不准他死!”说罢转身离开。
留下来的丫鬟叫冬奴,很安静的一个丫头。苏桃坐在床头肩上手上的伤被照顾得很好,渐渐长出了新肉。从苏桃醒来的那一天起,苏桃整整十多天没再见到杜恒。苏桃倒希望他能忘记他,忘记曾经的苏桃,忘记曾经有过苏桃。
紫煜时常会来看苏桃,看这个曾把他好友伤得血肉模糊的罪魁祸首。紫煜走到床边调笑道:“苏公子是否又在想你的瑾欢帝?”苏桃自嘲一笑,道:“苏某哪有资格想人?”紫煜将苏桃从床上拉起来,问:“公子可有兴趣陪我到院子走走?”苏桃没有说话,任紫煜将他拉到院子里。
阳光懒懒地地照在苏桃身上,丝丝暖意渗入肌肤,苏桃苍白的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苏桃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水汽,微湿的泥土,还有悄悄萌芽的生机。紫煜看着苏桃突然说:“我知道为什么杜恒到现在还对你恋恋不舍了。”
“公子说笑了,苏某不过一阶下囚。”苏桃站在满园春光中,身后乱红如浪潮般,仿佛要将院子燃烧。苏桃看向紫煜,眸中映出了一季春光,惊艳。紫煜讪笑道:“如此绝世佳人,我也会爱得义无反顾。”苏桃脸微红,应答道:“公子言重了。”他苏桃何德何能,竟能让人如此厚爱。这样的感情,无论是被爱的人还是爱的人都消受不起。
“你知道吗?”紫煜看着满院的红花,继续说,“我投靠到扶雀山时,这满院的四月花也开得如火如荼。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帮头,从扬京逃出来后就投奔扶雀山的威虎寨。威虎寨寨主靳轶是当时出了名的山贼,他劝靳轶放弃当山贼,组织帮派,结果惹怒了靳轶。靳轶一向看不起如今落魄的杜恒,那一天,他被关到了寨中的密室,我偷偷去看他,黑暗中我摸到了他浑身的湿热,靳轶的刑罚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对我说,他想一个人,他说,他恨那个人,他说,他不想死。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放不下那个人。”紫煜看着苏桃,苏桃咬了咬下唇,粉色的唇几乎咬出了鲜血。紫煜继续说道:“那晚我把他救出来,靳轶满山追捕我们。后来我们走投无路,索性回到威虎寨,寨中的弟兄大都对靳轶不满,我杀了靳轶,组织弟兄重建威虎寨,拥杜恒为寨主。后来他将威虎寨改名消欢庄,他在院子里尝试种桃树可怎么也种不活。我常听他哀叹,我问他那个他念念不忘的人,他说,他恨不了也爱不了。”苏桃感到眼角的湿润,垂下眼脸,浓密的睫毛下一片水色朦胧。“你要我怎么做?”苏桃问紫煜,声音微颤。
“我要你,好好对他。”紫煜一字一句,清新地打在苏桃心上。
好好对他,这样,对他就公平吗?苏桃已经,没有爱可以给他了。
桃花缘5
转眼四月已过。满院的四月花败落,残红遍地。苏桃想起了老家的桃花,花开时节也美得惊心动魄,不知现在是否也是如此衰败的景象?人和花不也一样?总有个期限,过了这个期限便会衰老死亡。苏桃不怕死,但他想,他真的想留下些什么,就像这衰败的四月花,在春季的潮湿中以飞蛾扑火的姿势拼命燃烧芬芳,他真的想,有人能记住他什么,他又怕,真的有人记住他什么。苏桃啊苏桃,你亦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匆匆过客,除了惹得一身红尘恶,还想得到什么?
紫煜还是经常来看他,他没有再向苏桃说起杜恒,苏桃也没再问起,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两个字。紫煜有时会带来一些小酒和苏桃畅饮,在这里,苏桃倒不像是犯人,更像是客人。喝到兴致浓时,紫煜有时会和苏桃说起他以前的事,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实在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苏桃总觉得紫煜不一般,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紫煜泯一口清酒,说:“我在绍奚时,喝过一种酒,不烈却甚是香醇。后来我想再喝这种酒,托人帮我到绍奚打听,没想到我所说的这种酒其实只是绍奚的一口山泉的泉水。”说到这,紫煜笑了笑,俊朗的脸上蒙上一层微红。“真有这口山泉?”苏桃满怀好奇,双眼晶亮地看着紫煜。
“我也不知道,我没再去过绍奚,一切仅是道听途说罢了。”紫煜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说:“我喝过那么多种酒,竟没有一种比得上那山泉。”
“紫煜想再去绍奚么?”苏桃也喝了一小口酒。清香的酒气在喉间飘散,却少了几分香醇,美中不足。
“若是有一天我找到了那口山泉,定带回一些给你尝尝。”紫煜站了起来,向苏桃抱拳说:“天色已晚,紫煜先行告退,苏桃好好休息。”
苏桃看着紫煜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生有如此可谈心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冬奴为苏桃点了一油灯,退到门口守着。苏桃倚着窗户,突然想起了茯苓和绍奚公主,她们应该逃回绍奚了吧?苏桃轻笑。扶雀山到了夜晚静得不可思议,微凉的风吹散了苏桃的倦意。思念是最无可奈何的,总是时不时让你无力招架。凌瑾欢,苏桃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
突然窗户旁边传来轻微的响声,苏桃吓了一跳,环视向四周,迎上了草丛中一张熟悉的脸,苏桃心猛地一跳,冬奴正靠着门休息,苏桃咳嗽一声,冬奴连忙赶来,问苏桃哪里不适。苏桃双眉微皱,说:“冬奴,可否帮我再加一件棉被?”冬奴点了点头,与苏桃相处的这几天,苏桃给她的感觉很好,温文尔雅,极容易相处,也不用担心他会逃跑。冬奴拿了一盏青灯,走了出去。
草丛中的人立即站了起来,跑到苏桃面前,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苏桃看着茯苓,竟不忍心责怪她。
“公子,快跟我走。”茯苓拉起苏桃,看了看四周,一片静谧。
“茯苓你快离开这里。”苏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会离开的。”
“公子!我们离开这里,不管什么绍奚公主还是瑾欢帝了好吗?”
“茯苓,你不懂。”苏桃轻轻抹去茯苓脸上的泪,问“那绍奚公主呢?”
“她先回去了,可我放心不下公子……”茯苓仔细看了看苏桃,见他没受什么伤,松了一口气。“公子,其实茯苓懂……”怎么不懂?公子,茯苓怎么不懂?
桃花缘6
冬奴抱着一件锦被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多出的一个少女,错愣了许久,苏桃看着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冬奴走了进来,将被子铺好,对苏桃说:“公子,可以安歇了,冬奴在门口守着。”苏桃和茯苓都长吁了一口气,苏桃感激地对冬奴说:“冬奴放心,苏某不会逃走的。”冬奴浅笑,说:“公子,冬奴相信,否则刚才就喊人进来了。”茯苓也向冬奴感激一笑,眼角还是红红的。
苏桃将茯苓拉到窗边,低声说:“茯苓,快点回去,不管公子怎样,好好照顾好老爷,听话。”茯苓恋恋不舍地抓着苏桃的手说:“公子等我,我一定说服皇上救你出去。”苏桃脸色白了起来,说:“不用他来救我,让他好好地管理凌云国就行了。”苏桃眼里流过难以掩饰的落寞。突然冬奴咳嗽一声,门外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苏桃急忙把茯苓往窗外推去,转身刚好迎上杜恒打量的眼光,目光依旧狠戾。杜恒看着苏桃,仿佛要将苏桃看穿。他走到椅子上坐下来,倒了杯茶,对着苏桃说:“我只能放过那丫头一次。”薄弱的灯光打在杜恒身上,苏桃那一刻有那么一种错觉,面前高傲的男子就犹如这灯光般脆弱。苏桃走到杜恒身边,将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说::“这茶冷了,杜公子还是换壶新的。”“杜公子?”杜恒自嘲一笑,以前的苏桃喜欢围着他,叫他云,那样的亲密在现在看来不可思议得恍若一个梦,比梦更可悲的,杜恒感到了虚无。杜恒抱住苏桃,就像受伤的小兽寻求安慰,他只想得到苏桃一个简单的回应。苏桃身体僵硬着,本能地想挣开杜恒的怀抱。杜恒将苏桃抱得更紧,真恨不得把苏桃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放开我,我们已经……”苏桃难受地皱眉,杜恒将苏桃压在桌上,惊倒了桌上的茶壶,绿褐色的茶水从桌上缓缓滴到地上。“该死!为什么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说没什么,那我们那几年算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杜恒的眼眸瞬间黯淡,苏桃竭力避开那□裸的伤口,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杜恒小心翼翼地吻干苏桃眼角的泪,俯在苏桃耳边低语,说:“我这里好疼,我以为我熬过了你赐我的那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就刀枪不入了,可一看到你,我这里,就本能地痛……”杜恒指着自己的胸口,刚毅男子此时竟哭红了双眼。都说感情是还不了的债,可总有傻子心甘情愿往里跳,欠下一身红尘债,还妄想用来世三生来偿还。
苏桃看着杜恒,竟找不到言语来安慰他,只能迎合他粗鲁的怀抱,眼里的泪水溢出得无声无息。那一晚,杜恒抱了苏桃整整一夜。苏桃在那短短的一夜里,将过去的二十年韶华看得透彻,仅仅一个彻悟就足以了却前尘。
第二天杜恒醒来,像平常一样,整理好衣服,让冬奴进来服侍。紫煜很早就来找苏桃,手里还拿着刚从隔壁小镇买来的桂花酒,看到苏桃还在床上躺着,冬奴正好在给杜恒佩戴腰饰,紫煜尴尬地站在门口。杜恒也看到紫煜,冲他笑了笑。紫煜走了进去,将酒放在桌上,说:“昨天苏公子说要尝一下桂花镇的桂花酿,我随便给他带来了。”说着,又看了床上睡得正熟的苏桃,继续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杜恒拿起桂花酒闻了闻,说:“紫煜好偏心,有这好酒也不给兄弟我好好尝尝。”紫煜脸微红,说:“杜兄要是想要的话兄弟我再买去。”杜恒拍拍紫煜的肩膀,说:“紫煜,我开玩笑的。”紫煜脸更红了,连忙道声告辞。
杜恒看着紫煜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起来。
苏桃啊苏桃,你可知你就像美丽的毒药,让人明明知道碰不得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接近。
桃花缘7
苏桃时常会梦见一只狐狸和一棵桃树,有时不断重复着,有时下一个梦又好像是上一个梦的继续,模模糊糊,如雾里看花。梦中的桃树开得烂漫到了极点,美到触目惊心。树影下是一片斑驳的粉色,轻轻摇曳,花影乱了苏桃的眼睛。狐狸蜷缩在树下,微眯着眼睛,打量这苏桃,它问苏桃,你是谁?苏桃也看着小狐狸,奇怪的是他竟感到了陌生的熟悉。狐狸的毛色是很纯粹的白,身上落满了粉色的花瓣,紫色的眸子如一潭清波,映出苏桃清秀的脸。苏桃忍不住摸了摸狐狸的头,狐狸也很配合地蹭了蹭苏桃,苏桃说:“我叫苏桃,小狐狸你呢?”小狐狸舔了舔苏桃的手,说:“你叫我紫煜吧……”苏桃反复地念了念小狐狸的名字,“紫煜,紫煜……”他笑着对小狐狸说:“我好像见过你。”小狐狸抖了抖小脑袋说:“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这……”“你一直在这?”苏桃觉得很诧异。“对啊,这是我的家,这棵桃树就是我的家。”小狐狸用头蹭了蹭粗糙的树皮,言语间竟有说不出的满足。“就你自己?你不寂寞?”苏桃看着头顶漫天的粉红,突然又加了一句:“我也好喜欢这桃树。”“我才不寂寞,他一直陪着我呢!”看着小狐狸幸福到了极致的脸,苏桃突然觉得,心里也满满的。
“公子,你醒了?”冬奴站在床边,端来洗漱用的东西,看着床上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