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癞蛤蟆老瘟鸡,你给我,闭嘴!”右手握拳挥动,结结实实的打中姬空行的面颊。
只见孤影飘曳,直若断线的风筝。姬空行向后摔出数丈,四肢摊开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怪笑:“呵呵哈哈,好,有意思,潜形神盾玄妙绝伦,太好玩了!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呢!”
天王盾的神妙之处,就是吸收敌方造成的伤害,转而增强己方的法力。姬空行劈砍越狠,桃夭夭受伤越重,天王盾反而加倍坚固。因此他才能单臂扛住魔斧,腾出右拳击打敌人。
姬空行坐起身,扔掉残破的竹斗笠,冷然道:“咱们再来玩过。这一次,我将凝集坛城全部灵气,倾力发出一击,看你的神盾是否还完好无损!”
其实双方实力悬殊,凭姬空行的本领,把桃夭夭杀个几百遍都没问题。可他情性狂妄,魔心偏执,非要从正面击破天王盾,实是同整个峨嵋派较劲,流传千年的大法,经过无数仙客改良完善,焉能顷刻破解?姬空行反复冲击,连番受挫,却给了桃夭夭活命的机会。
桃夭夭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罢!你爷爷我……爷爷我奉陪到底。”嘴里打趣,脚底奋力站稳。他疲累几近虚脱,别说斗法争胜,多站一会儿都困难,寻思“我拖住癞蛤蟆这么久,小雪拿下那个女人了吧?”扭头向远处张望。
大漠里沙雾弥漫,两条人影穿梭其间,忽逢忽分,匕首的寒光翻飞纵横,显然是小雪处于劣势。她忌惮中毒不敢放剑,一边躲闪,一边发问:“你到底是谁?怎会唐门的法术?”“你是四川唐门的人吗?”……“有个人叫做唐连璧,你认识么?”
问到这句,葭柔停步凝立,默然注视小雪,苍白的面孔毫无表情。小雪道:“你认得唐连璧!那你,你是……”
姬空行蓦地转头,森然道:“罗里罗嗦,这丫头很讨厌!”手指虚弹,射出闪亮的丝线,朝小雪背后飞近,断喝:“葭柔!快收拾了她!”桃夭夭叫道:“当心偷袭!”
电光火石之际,丝线贴近小雪肩胛,冷不丁猛烈振颤。小雪猝不及防,被震得当场昏倒。葭柔抖动银链,缠住她的脚踝,双手交替拖拽。与此同时,沙漠地形急剧变化,又呈现“卐”字型图案,中间是个黑乎乎的沙洞。葭柔纵身跳入,身形陷没洞内,银链去势未改,拖着小雪飞快的往沙洞移去。
桃夭夭发足狂奔,冲向沙洞的方位。纵然连爬带滚,还是迟了半步。流沙漾起漩涡,一刹那将小雪完全吞没,桃夭夭踊身前扑,没能抓住她的头发。沙洞消逝无影,大地恢复如初,一切都象没发生过。他傻眼了,伸开十指,如疯似颠的刨挖沙子,忽然背后传来姬空行的暴吼:“你在干什么?站起来,挡我破穹斤!”
桃夭夭停住双手,额头血管突突直跳,周身血液似在沸腾,猛地转身举臂,大叫“挡你妈的大西瓜——!”姬空行魔斧劈到。桃夭夭手里没有龙骨,全凭天王盾护身,斧刃受阻,凝停半空,离额头仅五寸左右。
姬空行长发飘散,眼中凶光闪烁,喝道:“纳命来!”魔力施发到极致,天色急速黯淡,黄沙升腾,坛城所有的邪气加诸斧刃,天王盾终于难堪重负,破穹斤降低三寸,桃夭夭鼻中轻哼,腰部噼啪微响,肋骨已被压断两根。
这一刻,他失去了知觉,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仿佛关在棺材里面,局促憋闷无以复加。脑海闪现无数幻象——龙家少爷的恶相,周家弟兄的奸相,贪官酸儒的蠢相,金轮法师的邪相,一张张面孔扭曲旋转,活象冥间索魂的鬼怪。忽而眼前一亮,娇颜亲切,那是龙百灵的面容,好象在说“相公,你要坚强!再坚强些!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桃夭夭只想捧腹大笑,暗中回答“坚强?傻灵儿,我几时软弱过?”英雄气概油然而生,似又听见小雪的呼喊“救我,桃师哥,快救救我啊!”
一种绝境中的勇气,雷击般穿透全身。他只觉筋骨被铁锁禁锢,难受至极,有股热乎乎的气流,自丹田涌向百会,又从百会直奔足底,狂冲猛突,似想突破躯体。桃夭夭脑袋摇晃,象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左臂撑住天王盾,缓慢的举起右手。
姬空行冷笑:“又想故技重施?凭你赤手空拳,伤的了我吗?”
话音未落,光华绽放。那股热气由右掌冲出,化作五尺长剑,闪电般刺入姬空行胸膛。忽然间风沙止息,一缕缕青烟,从创口冒起。姬空行低头瞪着胸前,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桃夭夭抬起头,道:“杀个癞蛤蟆,空手也成吧?”
“当啷”一声,破穹斤滑落沙地。姬空行双膝软软跪倒,似笑非笑的,念叨:“我,我竟会败给这种小子,啊哈哈……你究竟是什么人?”
桃夭夭道:“记好了,我乃峨嵋千古俊杰!玄门不世奇才!剑仙高手桃,夭,夭!”抽出长剑横斩,一剑将姬空行头颅砍掉。魔头身躯粉碎,化为青烟弥散,四面八方怪音凄惨,似有千百万厉鬼哭号。紧接着,黄沙,太阳,乌云,大漠,全都裹进烟雾里盘旋,沉浮,交错散破,灰飞烟灭,直至消于无形。
桃夭夭昂首弓步,持剑斜指,英武的姿势保持了半刻钟,可惜没个观众喝彩。获胜的狂喜随着汗水冷干,断骨剧痛传来。他委顿瘫倒,嘴里哼哼卿卿的呻吟。每次呼吸都牵动伤处,肋间如刀戳,痛得他眼冒金星,恨不得就此死掉。
那长剑缩小形状,钻入手心重归经脉。原来刚才危急关头,意念与真气相互应合,清风剑离体变成利器,出其不意的斩杀了那魔头。桃夭夭回想“假如小雪有清风剑,绝不会被癞蛤蟆暗算。她把神剑交给我,关键时刻救了我的命,现在,轮到我去救她了!”想到这儿心急口渴,伸手摸索腰间,把“流珥瓠”凑到嘴边,拔开塞子喝了几口。
第三回凶沙荡尽海天阔3
瓠里装的麟髓雪莲,桃夭夭吞服入肚,少时精力渐增,痛楚大为减轻,暗喜道“灵儿鬼精灵,她算到我会受伤,预先准备此物,既填肚皮又能镇痛,简直妙极!灵儿如果陪我同来,定能帮上大忙。”转念又想“唉,幸好没带她来,两个女孩子都出意外,我还不知道该先救哪个呢!”
他歇息片刻,待痛楚稍缓,撅断树枝当夹板,用破布条绑在腰间固定。料理伤处的同时,举目观望四周环境。只见草木茂盛,藤蔓盘绕,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撒下斑驳的亮点。偶尔鸟鸣虫跳,给丛林平添了几分生趣。
再低头观察影子,轮廓清晰完整——空行坛城显已消失,周围事物鲜活生动,应是人世间的真实景色。桃夭夭侧耳聆听,四下里的砰然隐隐,传来浪潮拍击石崖的声响。荒僻而临海,莫非这里就是南海普善岛?
小雪失陷于大沙漠,此时景物剧变,该去哪里寻她的踪迹?桃夭夭一片茫然,住着木棍走进树林。他脚步虚浮,却没缠绊摔跤。此地斜坡平缓,积满厚厚的泥土,跟崎岖的山野有很大区别。
穿过密林,沿斜坡登高,方圆十里尽收眼底。只见四面碧海潮涌,地形中央高,边缘低,宛如倒扣的椰壳,确是一座无人的荒岛。桃夭夭大失所望,下坡来到沙滩上。眼望海涛起伏,苍苍茫茫雾气飘渺,他心头发愁“鬼地方小的可怜,莫说囚禁民女,一只羊都藏不了,我还搜寻个什么劲儿?也不知小雪如今怎样,这才是‘秃子头上抓毛,无从着手’呢!”
正忧急,海面风声大作,噌噌锵锵的,夹杂着丝竹金鼓之音。不多时,乐音越渐接近,海雾漫卷散开,现出一艘十几丈长的大海船。桃夭夭大喜,刚想挥手呼救。忽然“呜呜”号角震天,又驶来许多舟舫,长长短短五六十艘,俨然是支颇具规模的舰队。
面对这浩荡的气势,桃夭夭傻眼了。回忆万域图所示,小岛孤悬海外,且有妖魔出没,普通商船如何到得了?除了金轮教的势力,大概无人能闯进这片海域。但小岛无法藏身,对方若上岸搜索,那也只能束手待擒。
果然,离岸大约三十多丈,为首的大船抛锚停住,放下舢舨逐潮而飘。堪堪接近海滩,船头有人招手,唤道:“喂,那边那位大哥,你是活人吗?”语音娇柔,是位妙龄少女。
桃夭夭差点乐了,应道:“死了大半,勉强剩口气儿,你说我是死是活?”觉得金轮教虽作恶多端,教众倒挺和蔼,攀谈两句未尝不可。这么一想,惧意减轻了几分。
少女道:“嗯,身处险地仍谈笑自若。要我猜,你就是峨嵋剑仙高徒,桃夭夭桃大哥。”既被认出,桃夭夭再无忌惮,大咧咧的道:“对了,正是你……是本人。”欲待自称“是你爷爷”,又看少女容貌娇美,神态纯朴可亲,实不忍肆言相辱。
少女笑道:“是笨人?峨嵋弟子都很聪明,怎会是笨人?桃大哥谦虚的紧。”
此刻舢舨搁浅,划桨的都是妇女。那少女探身伸出手,示意桃夭夭拉住。只见玉指纤纤,藕臂白嫩,腕部两个金灿灿的手镯,“叮叮当当”碰响。桃夭夭心神微荡,猛想起自己衣不蔽体,对着女孩子难免露出丑态,连忙缩手下蹲,动作大了足底打滑,一屁股坐到海水里。断骨受震,桃夭夭大痛,一个劲的龇牙咧嘴。摇桨的几个女人见了,一齐哈哈大笑。
少女道:“怎么了?我手里没放毒药啊?你干么害怕?”桃夭夭笑道:“是我手脏,怕污了姑娘的衣袖。”少女瞧出他腰间带伤,回头吩咐几句,两个中年妇人跳上滩头,搀扶桃夭夭坐进舢舨,随即吆喝扳桨,向那大船划去。
海浪翻滚拍打,舢舨摇晃,甚是颠簸。但桃夭夭端坐如松,双手紧紧遮护裤裆。少女道:“受了伤就躺着罢,你那样多辛苦。”桃夭夭道:“这个……我若躺倒,只恐袒衣裸露,失礼冲撞姑娘。”
少女道:“听说桃大哥性子豪爽,敢作敢为,怎地这样讲礼啊?”桃夭夭道:“嘿,我的脾气啊,遇到讲道理的好人,我就恭敬有礼;谁若是耍横斗狠,我就偏偏跟他作对。”
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这么说我是好人啦?嘻嘻,你们汉人就爱拐弯抹角,夸人都不肯直说,非要人家去猜。”
桃夭夭一凛,定睛仔细打量,才看清少女身穿白绸齐肩短褂,腰系缅刀,头戴烂银凤凰冠,与中原服饰大异。早年他读过《蛮书图考》,识得这种装束,脱口道:“姑娘是云南的白衣傣人么?”
少女略显惊色,点点头道:“桃大哥好眼力!我叫召英,教主驾前的护法圣侍。”
一听“教主”二字,桃夭夭眉关紧锁,想到此女身为金轮教爪牙,当即绷起脸闭紧嘴巴,冷冰冰的再不吭声。召英也不多问,指挥舢舨靠近大船,命水手抛下绳梯。又念桃夭夭负伤难以爬高,叫人腾空放菜的大竹篓子,扶他坐入其内,缓慢的拉升至甲板。桃夭夭闻着刺鼻的菜味,暗叹道“不用猜了,拿这玩意儿装我,摆明了要拿我当下酒菜。”
上了船,两个汉子左右搀携,带领桃夭夭来到后舱。召英笑道:“桃大哥,你先休息,待会教主会来看你。”弯腰出门,众人相随而退,舱里只剩桃夭夭独坐。他游目四顾,房间内空空荡荡,别无家具摆设。地板舱壁全由竹子制成,绿澄澄的十分凉爽,临窗的角落挂了几幅佛像,白锦织成,可能是金轮教的邪物。
坐了小半会儿,进来四名美貌侍女。皆短褂窄裙,赤脚束腰,面带温柔笑意,手持着铜盆,毛巾,药瓶,香炉,绢丝等物品,口称:“服侍桃大哥盥洗更衣。”
桃夭夭暗道“哼,当我是肥猪,洗刷干净了才开刀?”料想妖魔假意示好,必定暗藏折磨人的毒招。他抱定必死的念头,礼数抛到脑后,摊开四肢任由摆布。侍女们脱光他的破衣,拿热毛巾擦拭他的身体,一寸寸用软布细细揩干。随后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替他接续断骨,敷上药膏,以绢丝包裹竹片固定腰肋。那接骨的侍女只十八九岁,动作轻柔又老练,丝毫没有触痛受伤的部位。
桃夭夭目不转睛望着她,寻思“年纪轻轻手法高超,不愧是邪教魔女。”
第三回凶沙荡尽海天阔4
那侍女察觉桃夭夭异样,抬头与他目光相触,笑着安慰:“右边第八,九根肋骨裂了,幸而断面光滑,没有戳伤内脏,调养些日子即可痊愈。”眼看桃夭夭发怔,问道:“补骨之术我尚未练熟,想是接错了,弄痛了桃大哥?”
桃夭夭道:“接得好,半点不痛。我正犯疑呢,你是不是专门给人接骨头的?”
那侍女俏脸晕红,不知如何应答。旁边有人道:“屋里烧了镇魂御米香,疼痛自然全消。桃大哥尽管放心,我们南香姐姐是孔雀公主转世,接骨疗伤本事很强的。”手指墙角,小香炉袅袅生烟,想来里面装有消痛灵物,就是所谓“镇魂御米香”了。
接骨侍女笑道:“我这点小技也算强?莫让桃大哥笑话。人家峨嵋神农门的医术,那才叫奇妙无比!遇到比这严重十倍的伤势,动动小指头就能医好,根本用不着触摸伤者。”感叹连连,眼望窗外遐想。旁边的人掩嘴笑道:“孔雀公主提到神农门就发痴,变成神农候补呆子,真真好玩的很。”
桃夭夭莫明其意,什么“呆子,公主”的,只当她们故弄玄虚。
须臾包扎完毕,那侍女留了装三七,血竭,红花的小药瓶子,嘱咐那样外敷,那样内服。另几个少女系扣拴带,帮桃夭夭换好新衣裳。诸事停当,众女躬身退出舱门。
桃夭夭躺在木地板上面,好半天没回过神。仔细检视全身,干干净净整齐光鲜,青色箭袖青绢束带,竟是峨嵋男弟子的行头。他更迷糊了,暗忖“她们管我叫桃大哥,莫非不是金轮教的?”左思右想,难以索解,忽闻身下地板内“悉悉簌簌”的声音,酷似蚕虫啃食桑叶。他好奇心起,将耳朵贴紧地板,怪音清晰可辨,确是从下层舱房里传来。
他伸手摸索,靠墙的地板松动,下面是排水用的通道。使劲掀起活板,探头一看,桃夭夭头皮发麻,捂住嘴险些呕吐。只见下层船舱内细影蠕动,数百条毒蛇盘曲缠绕,围着一具白骨,鲜血沾满舱壁,显是已将那人啃食殆尽。腥味混杂花香,要多难闻有多难闻。桃夭夭赶紧合拢木板,暗想“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