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百灵冷冷的道:“我谁也不牵挂,什么都不想问。”向后边黑虎招手,道:“劳烦给我倒杯热茶。”移目窗外,絮语喃喃:“我下来望天气,早点放晴早点赶路,快些去施家村……”蚕娘子心里嘀咕“望天晴楼上不更好?”
黑虎闻女神下令,忙不迭的抢入后边厨房。图抻与粘罕用本族语言连连呼喝,他竟来个充耳不闻,光顾着端茶倒水。百灵道:“大巫师在问你什么?”黑虎哪敢接女神的话茬,一逢清音传来,立时推金山,倒玉柱,只管“扑通扑通”以头撞地。蚕娘子暗笑“莫非是磕头虫变的?”百灵脸一板道:“不许磕了,我命令你回答!”黑虎方道:“粘罕百夫长叫我过去回话,卡迪尔钦在喊‘那女子是何人?你为何听她使唤?’……没有了。”百灵道:“那你去回他们的话,不要在我跟前晃……我命令你照办!”黑虎如闻纶音佛旨,一腾身跳到那座,向大巫师分说比划。
这一来满座皆惊,此女对蛮族呼来喝去,瞧那光景的是大有来头。周尚义,何兆基只知她是峨嵋女徒,隐约牵连武陵龙家,个中根叶不甚了然;常生子记得这少女曾经闯山寻夫,却不知后续拜师入门等事件,见她随蚕妖一路,心头登生疑窦。在座之人均是久经风浪的老手,情势明朗前都安坐不动,肚子里各打各的算盘。金轮教众猜测少女定必是萨满巫女,否则那北方粗汉俯首听命?图抻大巫师听了黑虎陈述,也疑少女为金轮教所派,暗施邪术迷惑了黑虎,令他口称“伊都恩丝”女神。念及于此放开庄公子,按住黑虎脉门,详查他体内中了何种邪祟。
众目审视之下,蚕娘子终是惧怕,情知小姐记挂何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问明了趁早离开这险恶之地,转向周尚义道:“青城派周掌门请了,峨嵋师尊桃夭夭身亡一事,敢问你是亲眼得见么?”
那天桃夭夭璇玑峰自尽,青城五台两派退缩试炼场,未曾目睹详况。后从龙家主仆口里听到讯息,暗地里无不庆幸,思量峨嵋群龙无首,自然不会大举报复了,因此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周尚义长子被桃夭夭斩杀,更是恨如肉中刺,眼中钉,一加深谈痛意加剧,握拳切齿道:“那姓桃的小贼恶贯满盈,合当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所,可惜老夫未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咒骂刻毒,却避开紧要关节。周围坐满各路高人,青城掌门添了小心,不再象先前那样一口咬定。龙百灵觉出个中名堂,暗忖“这人讲话不尽不实,做不得准。”心头豁然一宽。
蚕娘子没她那等玲珑心眼,着急道:“哎呀,又是天诛地灭,又是千刀万剐,桃姑爷怕是吉……”偷瞧一眼小姐,硬生生把“少凶多”咽回去,强装笑脸高声安慰:“我是说吉人自有天佑!堂堂玄门师尊,外有九阳护持,手握那把破天灭地的宇宙锋,谁能动他半根寒毛?小姐尽可宽心,咱们的桃夭夭大师尊管保安然没事……”
一言未罢,屋外忽传笑音:“桃夭夭若安然,老子岂能脱困!”话声来的好快,倏然穿脊绕梁,道:“好重的邪气呀,一屋子妖怪邪道聚会,莫不要合伙算计我们峨嵋派?”话毕现形,一个小老头飕地立在当间。身不满三尺,皮肉似细银,孩童面孔白胡须,描不出的滑稽古怪。奥波耶喝道:“什么人?”图抻还道是中原正派人士,定睛一瞧,来人的邪气比谁更重。
小老头笑道:“吾乃峨嵋老前辈玉银童是也!我把你们这伙秃驴,河北江南满世界跑,到处招引旁门邪道。我老人家闻风知影,算定你等拉帮结伙依附御天龙,使诡计要对付峨嵋玄门。老子寻邪气赶来踏勘,果不其然……”
嘴里揭斥,一头转过身,他恰巧同龙百灵打个照面,这一下就如雪狮子向火,半截腰腿都融化了,口里只叫:“死啦,要死啦,我老人家哪还有命……”双膝扑通触地。蚕娘子道:“好嘛,又一个害磕头病的。”玉银童却没有碰响脑门,一猫腰爬起,蹩足转圈子,冲着龙百灵舔嘴砸舌,啧啧大赞:“美,美的没天理了!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娃儿,活活迷煞死人!老天爷疯癫了么?造出恁般迷魂尤物,分明是要害死千千万男儿汉。嗨,我玉银童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算见着绝世美女,峨嵋山小雪,韩梅,凌波虽属佳丽,相比可都逊色多啦!岂但峨嵋无此美色,天上地下亘古及今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儿……”
从进屋笑骂到吵闹发颠,一会儿义正理严,一会儿**淫荡,玉银童陡换几副辞色,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搞不清他是正是邪。那边龙百灵念头也转的飞快,回忆桃夭夭所讲前情:玉银童被他关在山中,施下咒语严密封禁,非三十年不得脱释。现今囚犯跳窜于前,法术显已解除了。百灵广知仙道法则,象桃夭夭那种级别的施法者,除非亲手废除,或者身死魂亡,所设法咒断无自动失效之理。玄门不会释放邪魔,玉银童难以自救,算起来竟是周尚义的谣言更为切实。
一念想到此,玉银童的出现,倒似桃夭夭毙命的实证。龙百灵竭力撇开牵念,端茶杯的手却止不住哆嗦,心头惴惴然,惶惶然,一如溺水者乱抓稻草,忽生侥幸的之想“此玉银童非彼玉银童,或许是碰巧同名,或是假扮冒充……”
玉银童犹在聒噪,尖利嗓门惊煞鬼神,又将两个“同好”吵醒。首当其冲是那如意仙法王。其人**成性,初见龙百灵天香国色,已是苦苦的忍耐,陡逢描摹美态之语飘响,恰似巽二郎扇动三昧火,一腔欲念腾高三千丈,推案胡诌道:“那女子,她是莲花圣母下凡,托身作我教普渡众生的法器。本护法现将她收纳,待夜间吉时验明她莲花之身,才好……”还没把借口说完。另一方庄公子嚷开了:“古今罕无的美女啊,千真万确!如此绝丽天人,正该入宫伴君偎主。”刚刚还昏蒙如寐,玉银童“美女,美女”的怪叫传入耳中,庄公子恰似醍醐从头淋下,神采也有了,劲头也足了,眼望那“美人”近在咫尺,愈加精神百倍,迈开方步朝她踱去。
霎时三人成虎,齐向龙百灵逼近:玉银童,如意仙,庄公子;一个淫棍,一个色魔,一个浪荡子,寻常佳丽犹不肯放过,何况这举世罕无的绝色少女,六道目光宛如六根套索,隔空紧紧缠住那个身影。堂中突现这种局面,大出众人意外。蚕娘子本想护卫小姐,一则自身力弱难济,二则信赖小姐的能耐,暗想“以往每逢劫难,她都用巧计化解,且看眼下如何打发这三个瘟神?”好奇心起,坐着静待。
龙百灵神色沉静,好象心思根本没在自己身上,眉尖紧蹙又似若有所思,一手持茶杯,一手探入布包,摸出个青瓷小瓶放于桌角。玉银童看的真切,刹时如猛灌十七八坛子烧酒,头脸耳根连后脖子都红了,尖声叫道:“哇呀!”如电击般一跳转身。
那瓶子式样独特,正是装有阴性“爱你天荒地老丸”的器物。当日桃夭夭强逼玉银童吞掉阳丸,警告他不准妄行,否则就把阴丸送给丑老女人服下,令他心甘情愿把童子身奉献给丑女。之后回山赠瓶于龙百灵,告之利害,留着以后防范淫棍骚扰。此时百灵暗生计较,思量小老头若是玉银童,见了此物定有反应。瓷瓶摆出,果然看他惊惧失色,一颗心直往下沉“他是玉银童!他真是玉银童!”验证小老头是玉银童,桃夭夭的死又落实几分。“当啷”一声脆响,龙百灵手中茶杯掉地。
玉银童平生最怕桃夭夭,一见瓷瓶魂飞天外,登觉命中头号克星就在附近。他之前听说龙百灵美丽,却是仅闻其名未识其面,拿小雪做模子,估量样貌只在伯仲间,再依着桃夭夭的品味,说不定还多两分乡野气。绝想不到面前这公主般秀雅的少女便是山中伊人,加之没穿峨嵋派服色,身伴妖精仆妇,更与想象中的龙百灵相差甚远。但这女子为何身藏“爱你丸”?她究是何方神圣?玉银童仓惶间哪能细想,认定所谓“身亡法消,美女现前”,全是桃夭夭设的局,考验自己是否改邪归正,立马大喊:“谁都不许对她无礼!”
一句话喊过,玉银童信念更坚。只道桃夭夭就在暗处观察,自个儿千万别露怯,显得被药丸逼迫才做好事,那峨嵋仙师岂不让人瞧扁了,气昂昂的拍胸:“峨嵋老前辈在此,哪个敢放肆?”反手向百灵一指,朗声道:“谁要动这姑娘一根手指头,我老人家定要与他拼个玉石俱焚!”
蚕娘子鼓掌喝采:“好个峨嵋老前辈,虎老雄风在!仗义助弱,不负玄门仁侠之名!”心里只赞百灵,“好个龙小姐,轻描淡写把老怪物摆布停当,居然令他改头换脸当起保镖来了。唉,真不知这么个秀气娇美的人儿,天生哪来许多巧机妙智。”一眼望去,却见龙百灵木然发怔,前番闻噩耗时脸颊苍白,这会儿越发连嘴唇都褪尽了血色。
玉银童给蚕娘子一捧,撑面子的劲头愈足,背对百灵(怕正面相对,又被引动色心),朝如意仙和庄公子发狠:“甭管你金轮邪教几多狐朋狗党,只要撞上我们峨嵋派,欺弱霸良的恶行就休想得逞!”
但那两人狂妄好色,平生作为从无忌惮,几句话哪能约束的住。庄公子卖弄风流,踱两步退半尺,学那凤求凰的舞姿,从袖子里摸了把折扇摇着。如意仙暗料抢人定遇阻力,脚步迟沉,以便运真气护住要害。两个人走得缓慢,但也渐渐靠近龙百灵的座位。玉银童道:“嘿,不把老子放眼里!”疾提真气,使开道法,一阵风攒起青城五台弟子,数名金轮教徒,包括青城掌门周尚义在内,俨如种萝卜一般,横七竖八摔昏在屋外烂泥坑里。此为声东击西之计,杀鸡儆猴之举,既可威慑那两人,还能减少其后援。他玄风通微术何其快捷,一折一返全无影迹,好象站在原处没动弹。有意避开强手,专挑软柿子捏,可谓临战经验丰富。只是袭近何兆基时忽遇阻隔,竟未能摸着他的衣角!
玉银童暗诧“五台掌门周边布满金轮法罩,奇哉怪也!金轮教干么单护着何兆基?终不然姓何的是金轮教主的私生儿?”一面胡猜,手臂向外横掠,笑道:“两位想做花下鬼么?”使出风雷门五雷法,势道似有似无,半带阻拦半带试探。那庄公子肉胎凡夫一个,焉能抵挡世外异术,幸亏玉银童先遇小挫,此番发功极为收敛,庄公子方才没被击伤。饶是如此震荡仍剧,猛地向一旁弹开,脊背撞到墙壁上,翻着白眼连痛都喊不出。
另一方如意仙运神凝力,挥金刚杵想打散雷火。怎料玉银童伏了暗招,法力前轻缓后急重,一遇阻碍立即汹涌而上,雷光火舌顺杵端往如意仙右臂缠附。摩尼珠飘然离凳,摇龙角杖紧搭师兄腰背,观想间施“莲花座护身法”抗雷。猛听“嘭嘭嘭”震响,壁上字画牌匾“噼里啪啦”掉落。常生子起立大喝:“且慢相斗!”
但战端一开岂能辄止?噶朗吉捶胸暴吼冲上,他炼的“护体息灾法罩”最是坚厚,挺胸膛硬生生接住五雷法。玉银童道:“好秃驴!”玄风术快过鬼魅,骤然袭近身侧。如意仙挥阳炎轮击他身形,却只击了个空,方知对方身法之快已超越目力。
玉银童一把捉住噶朗吉小腿,要象才刚那样扔出楼外。忽遇奥波耶侵近身侧,手舞焚天轮砸向后脑勺。玉银童仗着“天王盾”硬抗,“咣”的一下,如砸破锅,轮刃热气直贯入脑,玉银童登感一阵眩晕,暗骂“死贼秃惫懒,把老子的尊头当钟敲!若非你玉爷爷神光大退,十个贼秃都莫想近得了身!”早先他被桃夭夭摔打磨折,法力减退大半,在山内静养数日,也只积攒到原先的两三成。当下情知猝难胜敌,放开噶朗吉闪回原处。四护法见头挨轮子砸居然不破,暗自也觉心惊,打个呼哨摆开金刚伏魔阵。
忽听常生子又喊:“诸位再不停手,休怪贫道得罪!”
玉银童正在兴头上,天塌下来只当锅盖顶,哪管旁人吆喝什么得醉得醒,伸开手运起碎影雷神功,脚踏玄风飞闪向前,存心把贼秃轰成四堆臭肉。金轮教四护法严阵以待,各展法器并气合功,要用伏魔阵加阿毗遮鲁迦诛杀法反攻小老头。此番硬拼非同前次试手,双方都憋足吃奶的劲,一旦相碰定将惊天动地,漫说一座酒楼,金池铜城都震为齑粉。霎时两边冲拢,却只闻“哇呀呀”乱嚷,四护法摁不着小老头的顶门,怪老头抓不到四护法的头发,恰一似市井里泼皮打架,扭扯滚倒全无章法。
四周碧波起伏,身下甲板摇晃。五人陡然察觉随身法力没有了,从酒楼里眨眼转到大海孤舟之上,刹那间撒开手呆若木鸡。玉银童最先醒神,跳起惊呼:“梦局!进梦局啦!”
常生子走出船舱道:“诸位见谅,贫道若不施此末伎,酒楼恐怕要变修罗场了。”
昔日玉银童修炼所谓“意淫”大法,经常设梦局抓人作淫戏,元神入梦法力消失等现象,他自是知根知由熟稔于胸。今见常生子手段高妙,比自己强健时不遑多让,心下不由惊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常生子的修为竟与老子相当!他才修多少年头的道?得天授神传么?奶奶的,这几月游访各地道门,闻说常生子背叛师门投靠青城派。他这么大本事,还希罕周尚义那蠢材的帮衬?其中必有原故!”
常生子道:“大家是秘忍神主召约来的伙伴,共商霸世伟业,怎可为一个女子大动干戈?依贫道愚见,还当同舟共济才是。”指了指脚下的船只。四护法无力施为,气焰矮了半截,悻悻然起身站开。常生子抱拳道:“玉前辈为玄门欺压排挤,遭遇类似贫道,可谓同仇敌忾之难友。若有意报仇扬威,大可加入我们中原道派,秘忍,金轮,结成的霸世阵营。”玉银童沉吟不语,暗忖“传闻桃夭夭身亡,老子原想立几件大功,挣些底气回去当师尊,也可教那帮弟子心服口服。如今桃夭夭似乎没死,东瀛秘忍又势盛,若力邀我加盟……该怎么办才划的来?”常生子欠身引手,道:“既然大家是友非敌,可到舱中细商。”
话音未落,有人笑道:“大堂宽敞是说话处,何必在海涛中议事?”只见大巫师图坤踏云疾降,跳落船头说:“不嫌颠簸么?”腕上念珠一抖,海水瞬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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