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瞧的心惊肉跳,恳求麻姑出手助援。麻姑摇头道:“救不活的,你们这么做是徒耗法力而已,除非东野小雪……不然,此次复活又将失败。”
小雪暗疑“除非我怎样?”
第三十回只待雪晴萌新芽10
李凤歧道:“小雪师妹已经尽力了,况且离复活成功只剩几天,一咬牙就能挺过去。”说罢,取内丹置于孩童胸部,维持真气流转宏壮。欧阳孤萍清醒转来,急欲帮他减轻负担,咬破手指写血符祈福。众人见师兄师姐这般拼命,也各施最强道法辅助。日头升起又落下,洞内变暗又变亮,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累的神卷力竭。李凤歧睁开干涩的眼睛,问道:“今天是第几天。”燕盈姝正给他扎针提气,昏昏的答道:“十四……第十五天吧。”
李凤歧大喜道:“哈,只剩一天……”蓦地笑容僵凝,松开手看时,怀中的少年已没了呼吸。
纯阳真气具有激活血脉之效,反复冲激经络,血流突突奔涌,状似脉搏跳动不止。众人还当孩童活着,其实半个时辰前心脉就断碎了。那少年身死脉不停,口鼻里冒出一股股血沫。李凤歧大叫一声:“完了!”撒手委顿在地。燕盈姝颓然道:“第八次失败。”众人活象霜打蔫的茄子,垂着头东倒西歪。沉寂了好一阵,忽然洞口人影一闪,魔芋大夫疾步走入,道:“又碰了回壁是吧?我早说此路不通,你们非得钻死牛角尖。”取瓷瓶抖出几粒红丸,交给李凤歧,孤萍等人服下,口里叨咕:“料到你们元气大亏,这半个月我闭门精炼‘九天玉莲丹’。总算及时炼成,没让你们活活累死。喏,吃了药丸还须打坐,神农良药只可调养元气,复全法力还靠你们自个……”
李凤歧道:“大夫,十五天!这回活了十五天,你看能不能救转。”
魔芋大夫叹道:“你当他是平常的活人么?心破还可治愈,魂碎还能补全,他是头发生化未定型的肉躯。”虽如此说,仍俯身摸了摸孩童胸部,摇头道:“没救了,魂魄没长全,心脏已碎成八九瓣,祖师爷显灵都没法救!”一回头瞧见小雪,忧色登消,欢然道:“哎呀,你来了就好办啊,哪用的着他们累死累活……唉,不行不行,哪个法子太无情,算了,仍然采用大师兄传气活心的老办法,准备第九次尝试吧。”喜色换作忧容,连连叹息。
小雪眼望少年毙命,仿佛遭利刃切割肝肠,喃喃道:“又死了……他又死了。大夫!你刚才说我来了就好办,到底该怎么办?”魔芋大夫欲言又止,似有万难表述的苦衷。麻姑道:“先葬了尸首再说,第九次复活必须按法理去做。”
众人依言而行,将尸体埋入山崖下方,一片荒草乱石中间,并齐隆起七座坟丘。小雪悚然道:“前七次……是前七次的孩子?”燕盈姝道:“全死了,前七次复活尽皆失败。婴孩诞生后最短只活半日,最长除这次外活了五天,都埋在此处。”小雪两脚发软,说不清是悲伤还是骇惧,晃悠悠往下瘫倒。韩梅扶住道:“师妹向来英勇,几时变的这般胆小。”明着是激勉,话音却微带哭腔。小雪记起前情,方知先前她们为何面露悲意,怔怔的道:“若是亲眼看他死去八次,我……我肯定会发疯。”燕盈姝安慰她:“死的只是人形肉体,魂魄尚未长全,算不得是师尊本人。”却看小雪蹙眉咬唇,凄悲中隐带几分怒意。
回到岩洞,小雪立刻诘问:“神农门医术举世无双,为何救连生病的孩子都救不活?”魔芋大夫张了张口,低了头怅然叹息。麻姑道:“讲给她听吧。”又过了片刻,魔芋大夫才缓缓开言:“神农门医的是人身,那些孩童‘魂所’没长好,算不得真正的人类,对于天生存在的疾患,神农医药的效力实在有限。”
小雪心神激荡,一时想不起这名称,道:“魂所?”
魔芋大夫道:“魂所即心脏,魂魄育成之所,前八个孩童夭折,均是心脏破碎所致。”
小雪急问:“心脏因何破碎?是天生的疾病么?”魔芋大夫从头讲起:“神农门的紫河续形法,本是用来培植断肢的——如果某人受伤致残,取其完好的毛发,皮肤,骨屑为‘形种’,浇之以仙汁灵浆,培育出新肢体,就可接回躯体。这法术若结合赤灵芝,则能培养成活体胎儿。”
洞内气氛庄肃,神农弟子闻听首徒讲法,静下心思索。魔芋大夫道:“桃师尊留下那根头发时,已经深受宇宙锋影响。镇妖塔内杀欲满心,全仗清风剑的灵力克制,暂时达到平衡状态。清风剑乃外来之物,没有象宇宙锋融入师尊魂魄,因此那头发虽遗‘魂影’,可以造出活胎,却无法重造清风剑。”小雪道:“那清风剑哪去了?”
魔芋大夫道:“清风剑是神木甲碎片,二祖施妙法炼就,甲碎时随主体毁掉了。由是可知,用师尊头发培育的活体,内心仍含杀欲,且随年龄增长而加重,因无清风剑对抗,终将导致失常。”燕盈姝插言:“这是心脏破裂的病因?”
魔芋大夫道:“不是,杀欲对心脏无直接损害。然而桃师尊天性本善,天生一股善念抵抗杀欲,在没有清风剑的援助下,惟有降低自身的活动能力,避免外扰诱发欲望。他睡眠时间变长,就是这个原故了。但后来杀欲逐日暴涨,久睡也阻止不了,他便自行毁掉心脏。若使‘魂所’毁坏,魂魄长不全,邪恶杀欲也将无可依附。”
燕盈姝讶然道:“是自杀的?”
魔芋大夫道:“不错,碎心断魂,凭向善之念力自绝。”一名神农弟子道:“可否施加外力,帮助抵抗杀欲?”魔芋大夫道:“很难,象清风剑那等克邪圣物,初步炼成起码要上百年。而赤灵芝离了昆仑法界的养护,所具神效最多保持两三年,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略停少刻,他接着讲述:“我们原打算用纯阳真气激活心脉,强行挨过十六天,等魂魄长全定型,心碎身死就无关紧要了。只须将师尊的完整魂魄引出,妥善存放。哪怕魂魄掺杂邪欲,也可慢慢设法消除,另寻肉身复生……可惜可叹啊,师尊善念太过坚决,总是没等十六天期到,就自行将心脏摧毁,令新生之魂无处化育。”
众人暗思“干这种事他是够坚决的,要不当初怎会把自己剁成碎块。”
小雪道:“除用纯阳真气激活心脉,还有别的办法育魂么?刚才好象听你说过,我来了就好办。”魔芋大夫道:“法子是有一个,但是……”踌躇半晌,方道:“如果一颗心脏里蕴含清风剑的灵力,具备消克杀欲的功能,则师尊的魂魄自能在内化育完善。”燕盈姝轻念:“一颗含清风剑灵力的心脏……”李凤歧忽道:“这法子不行!”
一语如惊雷,众人猛记起清风剑的来处,齐转头向小雪望去。小雪道:“我?难道是我……”
麻姑道:“对了,若依法理行事,只能将你的心脏换给师尊。”
第三十回只待雪晴萌新芽11
岩洞内外陡然一静,众徒呆若石雕。麻姑接着道:“此法先跟剑仙首徒,神农首徒商议过,他们均不赞同。最后暂定一个折中之策,让你日夜陪伴婴孩,以期心生感应,气息传通,借清风剑的灵力帮他去邪安魂。”李凤歧道:“这办法有作用啊!”
麻姑道:“作用差强人意,孩童还是在十五天死掉了。”李凤歧道:“再试试说不定能成,育成魂魄只差一天,比前几次大有进展。”麻姑道:“阳数极者为九,赤灵芝的效力只可催发九次。我们没有机会作尝试了,第九次再不成功,桃师尊将永无复生的可能。”李凤歧默然。众徒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象小雪惊恐的表情,实在不愿目睹,或垂首或扭头,移开目光。
忽而韩梅怯生生的问:“东野师妹失去心脏,一定会死掉么?”她是摄魂弟子,熟知魂魄与生死的关系,一语问罢,不等应答,大胆说出想法:“换出心脏后,我们收藏好师妹的魂魄和身体。神农首徒取她头发作法,造出新的心脏,用以安放魂魄,师妹岂不又能活转来?”魔芋大夫苦笑一声,不置可否。韩梅觉得此计大妙,连问:“这主意怎样?行不行啊?”魔芋大夫道:“放在别人能行,东野小师妹么……难,难之极矣。”韩梅不明所以然。
麻姑道:“换心再造心的路子,之前也曾详细考虑。我向凌波询问小雪修道的情况,才知她的心魂极其特别。”转对李凤歧道:“小雪修的是何剑术?”李凤歧道:“菊英剑,清风剑。”
麻姑道:“菊英剑并非峨嵋祖传,含藏极强的杀气,形成战力之前,首先会损伤炼剑者的魂体。所以乱尘大师又传给她清风剑,借以防止杀气的伤害。两剑相克相辅,若炼全威力无匹。小雪虽将清风剑转送桃师尊,因剑体贴胸三年,清风剑灵力深入心房,能化解菊英剑的杀气,魂魄仍可安存。如果失掉此心,必为菊英剑杀身灭魂。”
欧阳孤萍道:“那就废掉她的菊英剑,魂体不就能保全了吗。”李凤歧摇头道:“菊英剑和一般的峨嵋剑术不同,炼入魂体再废掉,魂魄也将随剑而灭。”韩梅黯然道:“照这么讲,若要换心,师妹就死定了!”
地上影子霍地伸长,小雪挺身站起。众人心里发紧,想象她竭力抗辩的样子,寻思“小雪师妹如果不同意,这事如何了局?难不成强逼她交出心脏?于情于理行不通。可得不到合适的魂所,师尊复活之计成空,峨嵋灭亡之日也就屈指可待了。”
小雪移眸四顾,仿佛挨了重击悠悠醒转,脸上怒气渐浓,大声道:“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干么不早点是施行!?让八个孩子白白去死?让他连续死八次,你们心肠还真够硬啊!”怒火填膺,长幼礼序全不管了。众人心下暗叹“重情仗义,快语直行,这才是小雪师妹的脾气。”
李凤歧道:“性命攸关,你可别冲动。”小雪略一合眼,脑海里尽是桃夭夭粉身碎骨,孩童病弱绝命的惨景,睁开眼道:“大师兄,我决定了,我要把心换给师尊。”
麻姑道:“先不要答允太快。虽说弟子为师门捐躯,符合世俗伦常礼法,但玄门绝不强执礼教而伤生,万事都要讲个‘情’字。”面色转和,深长的道:“我让尹赤电问你对师尊情意如何,正是要确认这件事能不能做。挚爱情侣愿为对方献出生命,是乃合乎天道的至真之举。否则,峨嵋派便是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也不能牺牲掉某个弟子,换取门庭重兴的机会。东野小雪,你自己扪心好好想想,爱恋师尊之深,当真已经深到可以以命相付的程度了吗?”
当晚夜色寂寂,月波轻漾,众徒均知小雪面临重大抉择,都不去探视劝慰。渐至夜阑时分,小雪辗转反侧睡不着,遂穿上衣衫出门闲走。信步登临摩天崖,但见一轮明月高悬,万里清光平铺,胸中为之一宽。回视己身,已换了峨嵋女徒的紫色裙装,手指轻抚衣褶襟摆,暗道“还是我们峨嵋派的衣裳最好看。”
忽而“簌簌”轻响,背后有人走近,回头看竟是琰瑶环。欲进又退似有难色,一照面躲不开了,勉然笑道:“小雪姑娘,你好。”小雪裣衽施礼:“琰夫人。”原本对她暗存芥蒂,后闻哀怜桃夭夭,护全骨灰等行为,心中好感大为增加,又看瑶环目含期盼之色,问道:“您找我何事?是想劝我换心救活师尊?”思量白天岩洞人多,消息必然已传遍玄门。
琰瑶环嘴唇微翕,嚅嗫道:“不……不能强求,麻姑告诫过我,诸事顺乎自然,要依循天道人情……”忽象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是想代孩子求亲,求你嫁给我儿桃夭夭。”小雪瞠目结舌,没料到她提这桩旧账,纳闷桃夭夭还没复活,如何成亲娶妻,耳听瑶环道:“妻子为救丈夫而捐生,合情合理,你们定下夫妻名份,一切都好办了,至于灵儿……将来大事若成,也只教她做个续弦,元配的位子总归是你的。”
小雪越听越奇,想起昔日为废掉娃娃亲,她竭力撮合自己和桃夭夭配对,恍然醒悟“她又在耍手腕,拿元配妻子的名份作诱饵,让我心甘情愿为师哥去死。续弦,龙百灵做续弦?哈,我还没死呢,后事都安排好了!”不禁气往上冲,正待厉声叱责,却看瑶环形容瘦损,目含泪光,殷殷舐犊之情难偿,那想念孩儿的苦楚写满了眉宇眼角。以前她待桃夭夭何其狠决,此刻又何其慈柔。曾听韩梅多次提及,她昼夜清理桃夭夭的骨灰,一粒粒挑出尘沙,几乎累瞎了双眼,对比当日的冷淡,中间转变实在令人恻然。
小雪思之愈深,一腔激愤化作感动,拉住她的手道:“只要你儿子能活转,我情愿死一万次,但我不会为这事嫁给他的。”不愿多谈,抽身快步走开。
第三十回只待雪晴萌新芽12
顷刻登上崖顶,抱膝坐在岩石边缘,清凉的夜风吹乱发丝,也吹走积压心底的沉沉郁意。石下忽有人叹道:“你果然到这里来了。”小雪双眼凝视远方,下巴搁在膝间,道:“大师兄,以前是你引我来的。”暮色里人影一晃,李凤歧跃上大石,抱手站在身后。小雪道:“你离别潇潇姑娘的那年,时常坐在这山崖上,一动不动向远处看啊看,从早上看到日落,我奇怪山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就坐到你身旁,从早到晚也盯着你看。”说到此唇边泛起笑影,目光柔静似水,悠然道:“日子长了,大师兄总算注意到我,不再整天呆坐了。带我山前山后到处玩,捉野兔,折梅枝,上树掏鸟窝。喏,那棵松树还在悬崖中间呢!有一次你抱我上去找鸟蛋,我追着松鼠朝树梢猛爬,手一滑差点摔进悬崖。你一把抓住我后背,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一看你的脸都白了,呵……我没父母亲人,但我知道,亲哥哥对待亲妹妹,应该就是那样的……”眼底微现泪光。
李凤歧道:“我才失去兄弟,可不想再失去妹子,何况我答允过桃兄弟,一定要保你平安周全。”远眺苍茫山影,道:“刚才我反复思量,假如桃兄弟还活着,他会答应你为他而死么?决计不会,所以你……”小雪一摆手,打断话头:“大师兄你别劝了,我决定交出心,可不是为了他。”
李凤歧微愕,道:“那你为谁?”小雪道:“为了我,为我自己的感情!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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