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文武两宿修法不同,仙客间虽同门相称,往常都有些许忌避。一齐上阵对敌,功法多少会产生妨碍。宓文妃道:“玄英既如此说,那我就坐山观虎斗罢。”口称“玄英”,显是自居尊长,不承认她是天武宿首座了。武玄英面色微变,尚雯珠怒意勃发,叫道:“你怎敢……”一语未休,气哽声哑,胸口发闷险些呕吐,四周仿佛布满沉重的势压,耳听武玄英道:“子虚天师的浩然天罡,文师妹也炼成了?为何用来整治昆仑同道。”尚雯珠暗惊“我中了天文宿首座的仙法!”
宓文妃道:“浩然天罡我可没炼,你那丑婢穷凶极恶,不治她一治,只怕会自乱阵脚。”尚雯珠愣了愣,方省“丑婢”指的是她,气得两眼发黑。宓文妃道:“天武宿躲进虚空修造地府,听说收编了八部神族,建成灭魔神军,目今怎么只剩这几个人?”说话时,随着武玄英神矛招引,顷刻飞来三位仙客,一个背负龟甲,一个腰缠红蛟,一个满身金铠,均是天武宿散居各地的门徒。
武玄英答道:“地府已被这桃夭夭毁破,灭魔大军专为消灭妖皇,未可轻易调动。至于天武宿的人手么,本派势衰有年,到如今早就所剩无几了。”宓文妃笑道:“呵,一个小孩子摧毁地狱,了不得,当真是了不起!”桃夭夭纳闷,闻听她出言赞赏自己,不知怎地竟轻飘飘颇为受用。
背龟甲的仙客道:“我们奉子虚天师传召,特来铲除魔剑之主,倘若力有不逮,还望天文宿首座支援。”腰缠蛟的仙客拱手道:“往昔杀魔武藏丸恃凶行暴,世内的昆仑仙友多数遇害,天武宿只剩我们三人未死,也被逼蛰伏潜忍百余载。而今逢众仙合力,再与魔剑之主决战,赤蟠死亦无憾。”须发飘舞,神态甚是豪迈。
宓文妃道:“凭你们赤蟠,滕雄两弟兄抗敌,金甲镇元子充当主将,武玄英担任主攻,另添炽厉魅从旁骚扰,法圣门徒伺机进击,大约可以和宇宙锋一拼。”掰着手指算计,话犹未绝,几句笑语由远及近:“哈哈,还有我们昆仑七星使呢!这些年也早就憋闷坏了。”
云雾随声疾飘,载着几个异装怪客。当先的是那怪女人断雪,穿着羽衣,叼着草棍,伸着光溜溜的两条腿,笑嘻嘻的道:“桃小师尊,还当你在玄真界躲一辈子呢,小雏儿到底出了老窝。”残云手捧长刀,道:“魔剑显形是总攻信号,适才望见满天怪异剑光,我等遂按天师所命,前来剿灭仇敌。”其余五星使站列两边:满身绕电的夷雷,肋生刀翼的飞涟,黄衣憨面的邙土,桃夭夭都见过,另两人一个肩抗红色巨枪,一个手握两面银钹,想必也身负绝大神通。抗大枪的人道:“子虚天师座下七星使,午阳,邙土,碎月,残云……”依次报名,他叫作午阳,拿银钹的叫碎月,末后竖掌致礼:“见过天文宿首座,天武神及诸位道友。”
宓文妃道:“罢了,七星使是子虚天师亲兵,向来只在齐天宫隐修,几时跟峨嵋派结的仇?”午阳道:“早年峨嵋恶徒唐连璧大闹齐天宫,强抢锁魂冥霜,最近又抢走九转还魂仙芝,此仇不可不报,何况……”不远处有人接口:“何况天武天文两宿受害,更须派中高士并力御敌。”虽是女人的嗓音,听来却格外的刚强冷硬。
宓文妃道:“哦,妙昙你也到了。”人随声至,画仙妙昙乘云飞来,落地伏于文妃驾前,口称:“参谒首座。”她是天文宿弟子,自当敬拜本门首领,礼毕言道:“昆仑仙宗形制松散,文武两分,以致逐年衰微。依弟子愚见各方还当放弃成见,秉诚合志,方能抵御外道侵侮。”文妃尚未应答,桃夭夭在那边喊道:“喂,夜千影被你掳到哪里去了?”
妙昙旋身正对桃夭夭,抖手展开一副图画,庭院幽森,门户重叠,夜千影正在里面焦惶万状的东跑西摸,找不到逃离画境的门路。妙昙收起画道:“峨嵋若胜过昆仑仙宗,这小孩就是你们的。”宓文妃道:“画仙笔卷双宝,怎用这种画纸?你的衍空卷呢?”妙昙道:“衍空卷已被峨嵋派放魔剑击毁,刹梦奇域因此毁灭。天文先祖湘君下令护全奇域,直至天人大战结束,我们未能完成任务,全是那小魔头从中作祟。”
第二十七回风波沸盈震璇玑4
桃夭夭闻言暗忖“这画仙够奸诈的,她故意引峨嵋弟子入刹梦国,以期终结大战早些交差,现下却把罪责全部推给我。”又想“夜千影困在画卷里,暂无性命之危,画仙多半要利用他限制我的剑法。”
宓文妃笑道:“峨嵋派小魔头,有意思。天人大战也给搅和了,哈,真是个爱闯祸的小坏蛋。”妙昙恨道:“天人大战,刹梦奇域,均为天山仙宗所设,虽破无伤宗派元气。但昆仑文武两宿受到的荼害就惨重多了,弟子衍空卷遭毁,法力损失大半。天武玉宵子被杀,琴仙也被魔剑斩断双手……”宓文妃道:“琴仙,他伤了手?”妙昙道:“请首座当面验察。”扬头喊道:“师聪师兄,前边来诉告!”
琴仙晃晃悠悠从人群走出,形如野鹤,步似乘风,何时上山入场竟无人觉察。宓文妃看他两袖空空,手臂果已齐肩而断,叹道:“可惜可惜,琴仙妙音雅奏,从此不复耳闻矣。”琴仙晃荡着鞠个躬,笑道:“上复首座,两只手没有了,弹琴还是可以的。”宓文妃道:“怎么弹法?”琴仙道:“容弟子试演。”念了几句口诀,背后行囊内小琴飞出,起初尺许长短,飞落跟前变宽变厚,化作一架号钟古琴,琴仙席地而坐,气宇清肃雅正。众人大奇,均想“他失了双手,还怎么弹琴?”
就看他半身斜仰,举起双脚,细长脚趾伸向琴弦。众人见状既惊讶又好笑。黄幽道:“用脚弹琴!昆仑派耍把戏么?”方灵宝笑道:“妙音听不着也罢,就怕臭脚丫子味满天飘。”经此一变,临战的气氛大为松缓。画仙皱眉道:“师兄你莫乱……”宓文妃一摇手,低声道:“安静!”琴仙运意凝神,开始弹响琴曲。
未及半刻钟,众人脸色都变了,眼光齐刷刷望着琴上。只见他十根脚趾此起彼落,动似蜻蜓,停似秋蚕,挑、抹、托、擘、种种指法灵动如神,甚至长锁,反剔等高难技法也运使自若。音调高亢朴质,意象雄壮广阔,乃是上古神曲《三战》。琴仙面容凝沉,绝无嬉闹之色,整个身心俱已沉浸在演奏中。
那《三战》古曲共分三段,演绎黄帝讨伐炎帝的三次战役,后世称作阪泉三战,其间胜败数度易转,化为琴音前徐后紧,一段比一段激烈。冲杀声,搏击声,呼号声,兵器交碰声,声声入耳惊心。龙家的武士,仆从全都听懵了,想象以后跟随主人争夺天下,不知要经历多少次鏖兵剧斗,沙场血战,一将功成万古枯,谁能熬到最后安享富贵?
琴仙越弹越激扬,甩头摇肩,如癫似疯,右脚发力拨挑,不觉弹断一根琴弦。他立刻将左脚盘回,伸到衣袋取一根琴弦换上,动作轻快飘逸,琴音荡荡流淌,仿佛是演奏原有的套路。而《三战》变化太过跌宕,仙界凡间的乐器皆难奏全,是以此曲只记在仙家典籍,从未奏毕于丝桐。眼看琴弦又弹断几根,琴仙用双脚轮番取弦,边弹边换,和弦调音,无不吻合间关节奏,琴曲竟然丝毫没有停滞!仙客们暗叹神乎其技,龙家众仆更是精神恍惚,感受曲意里战况惨酷,不禁心志涣散,半数从马上掉下来,有些人抓头发捶胸口的大哭。龙靖坤父子挥鞭斥骂,好不容易才弹压住场面。
须臾曲终,四处哭声隐闻。桃夭夭喊道:“前辈的苦心我已领会,但今日之战避无可避,昆仑峨嵋势难两立。”琴仙长叹道:“我也知无可避免,借此曲聊发牢骚而已。”天上断雪摸着下巴道:“不对头啊,这个琴仙似乎在弹反调。”残云道:“他宣扬战事可怕,好让我们厌战罢斗。”宓文妃道:“师聪,你想阻止这场争斗么?”琴仙苦笑道:“无眼无手,何德何能,弟子怎敢阻拦诸位上仙。”
宓文妃道:“你琴中所弹阪泉之战,黄帝征伐炎帝,乃正道间首次争霸,暗喻此时昆仑峨嵋相争,徒然耗损正派的实力。焉知炎黄若不分出高低,划定主从,九州岂有宁时?更不要谈荡平蚩尤扫除邪魔了。你琴技虽佳,立意失当,究竟未达天文绝高境界。”琴仙道:“多谢指教,弟子的修为无关紧要,只是昆仑……”
宓文妃喝道:“别说了,退开!”琴仙不敢再劝,收琴默默退后。宓文妃正视对面,高声道:“峨嵋派桃师尊,昆仑天武宿及七星使邀你斗法。我天文宿若再参与,未免胜之不武。念在前代交谊的份上,只做个评议胜负的看客罢。”
桃夭夭只求不跟她交手,其余何人可惧,应道:“我胜了他们,你要放掉所有的俘虏!”宓文妃道:“好。”桃夭夭道:“一言为定!”宓文妃道:“天地为证。”
对答中,桃夭夭眼望天上众多仙客神将,心里合计“凌波所言昆仑三支势力,武陵龙家天文宿,刹梦奇域天武宿,外加法圣一脉,眼下俱已到齐。召集三方的主使当是那子虚天师了,七星使身为他心腹部下,行措举事不受天文宿管辖。”又想“难得天文宿首座自视位尊,不肯随众欺寡;法圣门徒忌避凡人,缩在清昴圣坛里不出。现下我只须斗败天武宿和七星使,昆仑派势必锐气大减,只是炽厉魅窥伺在侧,时不时偷袭一下,着实教人头痛。”
忽闻李凤歧道:“师尊只管应战,不必多虑,看场子的差使交给弟子们好了。”此刻他法力又恢复几成,有神农首徒帮着调理,暗料马上能照护同伴。鸿冥剑威力极强,炽厉魅前次虽然挡开,但已察觉此剑潜力深宏无极,暗中也颇为忌惮,伏在隐蔽处朝李凤歧窥视。这时断雪等的不耐烦了,高喊:“小孬种想什么呢!又想往玄真界里躲?”桃夭夭既得兄长声援,胸中豪气陡涨,大喝一声:“小孬种先拿你开刀!”拔地跃入空中,挥手放光万道,穿云破雾袭向七星使。赤蟠,滕雄两仙各持法宝,迎着势头拦截。
岂料剑光只是虚张声势,一触即散,桃夭夭的真力隐敛于身周三丈内,宇宙锋划转成圈,两仙恰巧碰个正着,立时龟甲迸裂灵蛟断碎,一齐呜呼哀哉了。可怜赤蟠,滕雄修道千年,曾随真武大帝降妖斩魔,民间流传“龟蛇二将”就指他们,防御之坚可称仙界翘楚,未料交战之初便即伤生,连魂魄都被宇宙锋捣灭。金甲镇元子尾随其后,见势不妙急往后撤。三位仙人均有抵抗宇宙锋的经验,仗着防守坚固向前推进,充当抗魔主力,不料桃夭夭剑术大异于武藏丸,起止动静毫无霸气,反而暗合仙宗的法度。尚雯珠急呼:“他偷学过昆仑仙法,使的是昆仑剑术!不可强攻!”提醒已是迟了,龟蛇二将丧生未几,桃夭夭剑圈层层扩展,倏尔寒流飞掠,追着镇元子缠绕,正是那碎魂蚀阳的九阴地泉。
第二十七回风波沸盈震璇玑5
正在这当口,武玄英喝声:“看招!”长矛伸出一抖,千百光团环列四围,每个光团里均有桃夭夭的影子,矛尖拨转,人影起势发功,千百股九阴地泉齐射。桃夭夭为防备炽厉魅暗算,已将神木甲撑离体廓,骤被地泉击中,直冻的寒毛倒竖筋骨欲散,暗道“不能用妖术出击,武玄英这招能反转妖法,似乎和龙夫人夺法传功的归元幡同理。”收回地泉缩减剑势,运盾化去冻伤,不再追击逃敌,只按昆仑剑法施为,剑光划成圆形的堡垒,渐向昆仑众仙移动。武玄英无隙可乘,驾风围绕着高盘低翔。桃夭夭料她故伎重演,要引自己放纵杀欲,遂不加理睬,自顾自的运剑划圈。那金甲镇元子趁机缓过神来,惊顾同道惨亡,狂怒中神威振发,念口诀打开脑窍,一颗金色内丹出窍飘悬。
此法称作“八气成兵术”,内丹悬停顶门三尺处,引气八道:地、木、风、火、水、山、金、天,正合归藏易气的分类,进而入身变出八种神兵,皆是镇元子的形象,数量达数十万之巨。这不是分身妖法,也非障眼幻术,而是真气激化形骸产生的实体,动作法力均与原身一致。镇元子手握天池莲蓬炼制的八瓣纯清莲花锤,凌空徐徐前进,神兵亦步亦趋,随后坚稳的向桃夭夭进发。
眼见两边渐次接近,斜刺里黄烟穿过,巨型机械人紧随追来,轰隆隆喷射火流,底下峨嵋众徒大叫:“良工大哥!”
第二次高空较量,班良工收起轻敌之念,功法运用严整,驾控机械人全力相搏。游星斗占不到半分便宜,遥观下方战端已生,立时掉头飞降阵前,意欲借乱势干扰对手步调。班良工追踪而至,恰好撞着黑压压成片的兵群,镇元子当头一锤,数十万神兵依样而为,也挥锤攻去。刹时风卷云涌,地气,木气,风气,山气……八种劲气自锤端发出,合成破天巨力,将机械人抬起的胳膊震端半截。
班良工大怒道:“不要脸的奸贼,你找帮手呢!”游星斗笑道:“是你自个儿冲撞人家,哪里是我找来的?昆仑派诸位道友,法圣弟子游星斗幸会仙驾,这里稽首了。”法圣不属文武两宿,众仙久已生分,耳听敬礼不见人影,心里不以为然。但己方多一人总是好的,当下含糊回应。
班良工道:“既要打群架,老子就放开手脚啦!”开舱门探出半身,一把铜屑洒向上空,落下化为成片军团。芥子铜人何等势猛,洪流般杀入八气神兵阵内,东西隳突,南北冲驰。镇元子奋力招架,但神兵举动都和他一样,刻板呆顿,哪比得上芥子铜人战技灵活,亏得游星斗使多方接应,方才维持战局平衡。班良工尤感未足,痛惜“战神五号”胳膊受损,一团心火激的意气风发,吼道:“不过瘾!龟儿子都别龟缩着,出来斗个痛快!”发射“破元锯”直劈清昴圣坛,之前他放金雀铁鹞侦测,已经察明孤冷法王藏身处。一霎时那小球分裂,圣坛碎散,八童护着函舆飞开,最胜和尚慢了一步,被破元锯切断左手左腿,内丹破损,摔落地上杀猪似的惨叫。
班良工不待对方站稳,操纵战神五号猛攻,捆仙索,破元锯,金丝钩网等等神异战械,一股脑的施放过去。孤冷法王仍坐在舆里没动,八童子迎势而上,聚合法力反击班良工。峨嵋众徒见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