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目光从室门移转,投向三尺外的湖面,道:“隔的这么近,神木甲为何紧挨地泉存放……”蚕娘子茫然不知所谓。龙百灵眼眸闪亮,忽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她千辛万苦挖开地泉,是为彻底销毁神木甲!”蚕娘子更迷糊了,嘀咕道:“毁掉,神木甲?”百灵道:“对,毁掉神木甲,用九阴地泉毁掉神木甲!”
龙百灵心念如电,思议前后因果,飞速得出结论“对的,按照师尊所述,神木甲吸收太阳精华,化就至阳至刚的属性。除了极阴极柔的九阴泉水,更无任何物事可破其坚。”手抚胸间朔阳星,念此万灵结晶,犹自险遭冲损,地泉阴气之诡柔强厉,堪称独绝天外,正与神木甲的阳刚逆冲。但地泉一天天浩盛,神木甲早已碎裂,两边实力变化日渐悬殊,至圣防器的破灭似已成为可能。
她又解开一个疑点,心情稍感宽舒。蚕娘子还在问:“辛苦取得法宝,干么费劲毁掉,大东家自个儿消遣自个儿?”
龙百灵道:“你仔细想嘛,假如神木甲被毁,普天下还有限止杀欲的圣器么?杀魔再度出世,定将肆杀无阻。大东家囚禁武藏丸,挖取甲片,开掘地泉,乃至毁掉神木甲等等行动,皆是为了给宇宙锋的主人扫清阻碍。等到魔剑之主重现,便可放开手脚大肆屠杀。”手按室门推了推,道:“当务之急是取甲查验,看看是否遭损……咦,这门关死了,如何打开?”
蚕娘子苦着脸道:“唉,你才发现门关死了,我当小姐有办法呢。”
龙百灵思索半晌,问道:“她以往怎样开门的?你见过吗?”蚕娘子道:“远远的望见,用拐杖在门上划拨,象拿钥匙打开门锁。”手掌拂掉泥尘,露出光光两块平面,蚕娘子失望道:“没个锁眼儿,就有钥匙也没处插。”
那两块平面光滑如镜,边缘微凹半寸,形似刻字雕画的方斗,却连最基本的边线都没刻。百灵看了道:“空的?门上磨平两方,断无留白之理。”手指虚比描摹,缓缓道:“她不是开锁,而是拿拐杖画符或写字,借以启动机关……图画,词句都太繁琐,事逢紧急就不方便了。符号又太粗简,妖怪仙道多有画符的法器,未尝不能穷试破密。嗯,应该是写了两个字,合为开启密室的暗语。”
蚕娘子道:“那难办了,单字成千上万,组成词数不胜数,如何猜的出来?”龙百灵道:“这正是大东家藏秘的高明处。平日她跟你谈话,可曾提到过藏甲室?”
蚕娘子回忆了许久,说道:“只提过一次。那天恰逢神木甲碎片收齐,大东家心情特别好,跟我聊了许多密闻。谈到日后她若亡故,客店交给我打理,隐秘的布置应当交代清楚。我早存了满肚子疑问,趁机探询地宫,地泉等处的情由,她都详细告诉。问及如何进入收藏神木甲的地方,大东家却微笑不语。我软磨硬泡,奉承她夫妻姻缘长久,必可破镜重圆等语。大东家最怕听那些,又大笑又掉泪,情绪激荡之余,口气就松了些,终于说道‘当你依凭我最强的神尾,悟出我最大的心愿,自然就能出入彼处。悟不出,带你进去也是枉然。’”
百灵道:“悟出她的心愿……”运指飞快比划,连写“毁甲”,“寻夫”,“出塔”数个词语,室门仍是纹丝未动。
她眉关越拧越紧,暗地里叫苦“唉,最难猜的谜团,就是老板娘最终的心愿。我正避开懒得想呢,哪知竟成必过的关卡。”万般无奈,只好穷思竭虑,回忆见闻中的蛛丝马迹。蚕娘子瞧她想的辛苦,掏手绢给她擦脸,劝道:“依我看算了罢,大东家讲的明白,要凭她的神尾才能进门。咱们别钻牛角尖了,先拿到她那条‘乱魂钉’,再回来尝试,好过瞎子摸象。”
忽似眼前亮过一道曙光,龙百灵猛地扬起脸,道:“你说什么?”蚕娘子道:“我说小姐保重身体。”百灵道:“不不,老板娘对你讲的话,你再复述一次,一个字都别错漏。”
蚕娘子道:“她说‘当你依凭我最强的神尾,悟出我最大的心愿,自可出入彼处……”
龙百灵道:“依凭最强的神尾,最强的神尾……九尾龟与九尾鼋合体,使出最强的第九尾,那神尾名称是什么?”蚕娘子愣了愣,道:“好象是叫‘灭世圣鳞枪’。”
百灵捡起一根妖骨,抵摩门上空白平面,臂起手落,左边写个“灭”字,右边写个“世”字,合起来正是“灭世”一词。
猛然间,“嘎嘎——呼”连响,室门霍地洞开,露出门后深广的空间。
第二十七回柔思巧构成重器1
蚕娘子唬的魂飞,转瞬大喜道:“神,真太神啦!小姐啊,你是菩萨转生罢?天眼通宿慧通,甭管什么秘密,都能一眼看个通透。”说的兴起,大踏步往里闯。
龙百灵却悚然心惊,暗道“灭世!灭世!她最大的心愿是灭世!执念坚深入骨,连死物都感的灵应。仙道术法炼至高深,也可使草石感应文字。但她是妖怪,将誓愿化成开门密咒,全凭一腔刻金镂石的执着。”看蚕娘子捷足先入,只得暂收顾忌,跟着走进藏甲室。
那里面空阔如殿堂,顶部装了磷火大灯,生人入内立时自动点燃。惨白光线照亮四周,蚕娘子笑容僵住了,左顾右望,倒吸一口凉气。
室内空无别物,遍地尽是木片,数量足有两三万之多。蚕娘子道:“神,神木甲……碎成这,这副模样!”弯下腰摸索,只见每片大若巴掌,或菱形,或三角,或凹凸多边,色泽灰黑陈旧,相互凌乱粘连。龙百灵道:“宝物被元宗祖师破碎,没想到如此庞杂。若要给相公穿上身,神木甲就须恢复原状……”蚕娘子叫道:“不会罢!几万块碎片,拼起来牛年马月了!何况这种苦工最耗心神,能把人活活折腾死!”
龙百灵心道“又是老板娘出的难题。再难十倍又如何,为了相公都要挺过去。”拿起一块木片,入手轻如羽毛,硬过钢铁,表面刻满字迹,笔划陈旧而清晰,可知神木甲未被阴气侵蚀。正看时,指间微松,木片斜向飞落,又和最近的甲片连起。反复扯开,放脱,木片总会粘住,无形中仿佛有股吸力牵引。龙百灵笑道:“物以类聚,诚如斯状。”蚕娘子道:“隔几丈远都能吸过去。”百灵道:“嗯,元宗祖师之所以把甲片分开深埋,遍藏天王山各方,就为防止碎甲连成一堆。”
刚说到此节,忽然门外长啸回荡,如歌似泣,竟是桃夭夭的喊声。龙百灵骇然道:“坏了,不该把相公单独留下。”掉头夺门飞奔,惊忙中踩空,一交朝前跌出。蚕娘子及时赶上,展臂揽腰,挟了她点地纵跃。循音返回寻找,只见桃夭夭趴伏湖边,晃着脑袋直叫唤。
百灵挣开蚕娘子,扑上前道:“怎么了啊?”板过他的肩膀,却是一脸笑容,双眼半眯半闭,唇角沾满蓝色汁液。龙百灵道:“喝了湖里的水?”桃夭夭含糊道:“口渴……”俯身贴近水面,“咕嘟咕嘟”的畅饮,伸脖子怪叫:“爽啊——!”尾音拖曳,龙吟虎啸般直冲霄汉。
喊了两嗓子,打个饱嗝,如同夏日饮下酸梅汤。随即摊开四肢,倒头呼呼大睡。
那两个看呆了眼,心弦也渐松弛。蚕娘子又好气,又是好笑,埋怨道:“真个的,没事吊嗓子,把小姐吓的够呛。”
百灵仍不放心,臂弯托起桃夭夭的脖颈,看他面色红润,惊绪方定。抬手给他擦嘴,指头触着那蓝汁,登如电轰雷击,一股凛冽寒意贯透经脉,失声尖叫:“啊!”桃夭夭梦里听闻,嘟囔道:“灵儿……别怕,有我。”后脑枕着她的大腿,右臂圈绕她的腰身。龙百灵冷的牙关打战,只欲远离地泉,偏被他抱住动弹不得。
势急不容缓,蚕娘子喉间低哮,一耸肩,现了本相,五尺长的大白蚕,摆头飞速喷吐蚕丝。复变回人形,取下发钗作钩针,两手上下翻飞,将丝线织成被褥。蚕妖的织功是出神入化,转瞬制好十余件,盖在龙百灵腰侧,腿上,就看锦绣堆簇,宛如雪云衬出玉兰花。蚕娘子还怕她受凉,张臂搂住她肩背,问道:“好点了罢?”
岂知地泉之冷与众不同。天下事物若论寒性,莫以“冥霜”更烈,唐连璧常用来冻锢对手。而冥霜是天然形成,九阴地泉却由尸气凝化,所厉者滞血蚀阳,令人“心冷”欲碎。是以龙百灵猛打寒战,肌肤竟还温暖,良久心绪宁定了,才觉血脉舒缓。蚕娘子道:“好险,人类沾了地泉阳气立竭。多亏你带的阳丹灵异,护住了心脉。”
龙百灵闻言低头看去,朔阳星的红光亮透前胸,灵气悄然滋漫,维持心房气血流畅。蚕娘子用丝被裹住手掌,擦掉桃夭夭嘴边的汁水,道:“到底姑爷强悍,直接拿地泉解渴。他是魔剑圣主,超出阴阳五行,什么阴毒阳毒都能往肚子里装。”
这道理九尾龟也讲过,但地泉阴毒太凶,百灵深恐桃夭夭不适,眼见朔阳星护身有效,想给他安放入体,又怕蚕娘子阻拦,当下吩咐道:“你把神木甲搬运到这里来。”
蚕娘子道:“搬到这来?”
百灵道:“全部搬来,别漏下一块,我好复原神木甲。”
蚕娘子惊道:“复原!那要拼合几万片啊……小姐又想到妙计了?”
百灵道:“嗯,八九不离十,把握是挺大的。须将甲片平铺岸边,方能奏效。”
蚕娘子也是颇有心机,生疑道:“别是找借口支开我,再把那阳丹让给姑爷?……唉,小姐花朵般娇嫩的人儿,也该为自己顾念些,一门心思只求姑爷好,付出的那么多,一旦情变失意,受伤最重的还是你。”
龙百灵遥望天际,道:“白昼即将来临,相公睡梦中渴饮地泉,状况十分反常。朝阳引动他的杀气,只怕还有料不到的怪异举动。”俏脸一板,正色道:“快去搬甲片罢,再罗唆,我用仙索强令你去了。”
蚕娘子无奈,拢一拢绣被,起身走向藏甲室。等她背影走远,龙百灵立即掏出朔阳星,小心凑送桃夭夭嘴前,默运“以神驭物”的灵念度转入体。桃夭夭的天王盾正缺阳丹筑基,受到,化作红光钻入七窍,光团从咽喉顺入腹部,与早先的阴柔内丹汇合,虚形化气永留丹田。自此伏柔两丹齐备,天王盾功行圆满,虽是宇宙锋暗中运济之功,也因百灵全力辅成。
第二十七回柔思巧构成重器2
光亮逐渐淡隐,桃夭夭酣睡沉沉。龙百灵手指按着他脉搏,察觉别无异样,知道传丹成功,心头宽慰许多。移目凝望幽湖,思绪流转如水,由眼前的难关想到九尾龟怨毒的誓愿,心底深有感触“相公陷入幽冥江之后,我也觉得生无所恋,这世界对我已经毫无意义。老板娘和丈夫长别万载,厌世之恨自然更深。我跳江追随相公,至多毁灭自己;她却要灭掉万事万物,让整个世界为她的情伤殉葬。”
正想着,怀里桃夭夭动了动,脸面朝她胸腹里拱,想是把那儿当作了香软的枕头。龙百灵看他睡态呆憨,嘴角还流口水,仿佛摇篮里的婴孩,不禁莞尔。忽听他轻唤:“夷光……灵儿……”双眼闭合,敢情是说梦话。百灵暗想“梦里叫我的名字,是梦见我了么?”
又听他咕哝:“灵儿好美,小嘴,眉毛……真美,真好看……”龙百灵摸摸嘴唇,再摸摸自家的眉梢,想当初船上争吵,他当面指着鼻子说“灵儿你很丑!我非常讨厌你!”早知今日喜爱,何必当初恶评?百灵愈觉好笑,忍不住搭腔:“我啊?不是很丑么?”桃夭夭“呼噜”吸口唾沫,梦里轻哼:“……长相依……同游黄泉路……同游黄泉路。”龙百灵一怔,记得正是自己所作词句,此刻绝境幽吟,听来倍加销魂。又感九尾龟离情孤苦,与夫同亡亦不可得,而今两小“同游黄泉”共生死,相比之下实在是天眷之福了。
想着念着,她久久凝视怀中郎君,玉臂紧拥,暗觉拥有了一切,神荡之际柔肠百萦,爱他到极点,真不知如何才好了,粉颈低俯,桃腮贴着他面颊,轻轻的磨蹭。
那边蚕娘子飞奔回转,气吁吁的道:“搬来了,神木甲全部在这……咦,小姐你在干嘛……”
百灵抬头一瞧,见她长发披散,覆盖数十丈范围,每根发丝缠系一块甲片,将神木甲尽数硬拖至此。龙百灵笑道:“好手段,发网恢恢,疏而不漏。快取一块给我瞧。”
蚕娘子收起法术,扯下甲片递给她,挨着旁边蹲下,低声道:“小姐,你刚才跟姑爷亲嘴是罢?”龙百灵假装没听见,甲片举到面前,道:“刻的是吉金古字,我可认不得几个。”手指松开,甲片横飞,与大堆碎甲连住。百灵问道:“有没有形状特别大块的?”蚕娘子道:“好象有吧,小姐何以察知?”龙百灵道:“老板娘多次搬运,千万碎块反复碰触,偶尔齿印吻合,必定连成大片的,你仔细找找看。”蚕娘子依言翻检,果然挑出两三尺宽的大甲片,递到她手里。
龙百灵拿着掂量,形如磨盘轻比椰壳,翻过来看也刻了文字,深浅色泽与那面相同,欣喜道:“太好了,神木甲不分正反面,我正为此犯愁,天幸恁样便宜。”细观字迹成行,俨然是些段落,笑道:“我说老天保佑吧,金文我所知甚少,偏巧上面最关键的两个认识。”指着两个扁圆圈,组成云团扭曲状的,说道:“这是神字。”手指移向下方,一个叉子样的字形,道:“这是个‘木’字。”
蚕娘子道:“既为神木甲,当然铭刻‘神木’名号,有何关键可言?”
百灵道:“神木甲之名,取自天山神木宫主。那仙人虚怀脱尘,涅槃时片迹不留,自不会刻下什么志记颂词传世。她将神木甲送给元宗祖师,勒铭文字详示用法,方才符合常理。”
蚕娘子道:“怎么不是祖师自己刻的?”
龙百灵道:“此甲刚硬至极,要在上面刻划痕迹,耗费的法力时日难以估量。元宗祖师本有破甲的打算,哪会多此一举?再说弄的七零八碎,铭文也失去了意义。除他们两位之外,别人也没有刻甲的神通和机会——所以据‘神木’两字推测,定是神木甲的法诀了。”说着,用木片轻触桃夭夭,试验几番没效果,百灵沉吟道:“照此情形,非得拼合成原样,揣摩铭文通篇,或可找出穿甲上身的法子。”放开手,甲片移回甲堆中间。
闻她言语闪烁,蚕娘子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