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真的想好要走这一步了?”自从那日后,几个人一直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既然现在提了,富察沁也问道“改嫁可不是小事儿,大小姐那边儿怕是会反对。”
济兰放下药册道“她自己都是泼出去的水了,还想拘我一辈子?没谁我的药材也一样卖,我信佟玖是个能依靠的。”
“您的依靠来了。”门上来报,佟玖求见,富察米有些打趣的通报着。
“主子,您这样就去会客么?”富察沁看主子素面朝天,披头散发,只简单穿了件月色的褂子就往出走,提醒的道。
“怎么?让她看清些也好。”济兰直接的出了去。
☆、第十八章
<十八>
“来啦?”济兰出来时,看见佟玖魂不守舍的立在那,脸上的神情又有些那日借钱时的六神无主,轻声的问道。
“嗯。”佟玖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将济兰引到八仙椅上坐好,之后郑重其事的朝济兰拜了三拜。
沉声道“我酒后失德,败坏了你的名节,我愿意迎娶你,弥补我的过错。”
“你这是做什么?”济兰起身扶过躬身在前的佟玖,柔声道“不过是遭了别人的闲话罢了。我还不至于轻浮到,你抱了我就强着你必须娶我。”
二人相继入座,佟玖瞧着左右无人,故而道“娶你可以,只是有些事情要事先言明,免得你嫁过来,会后悔。”
“嫁过去?”济兰看着茶,放下盖子岔开话题道“养正堂的买卖你是知道的,想我过去相夫教子,侍奉你大娘,怕是有诸多不便。”
顿了下,方道“我们府上父母早故,长姐在京。其他也没什么累赘,婚后,不如你入府来,更方便些。”
“你是,要我入赘?”佟玖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直接发问道。
济兰摆摆手,再次岔开话题,柔声道“如若你想不通,就作罢了,婚姻大事哪能勉强。其实,我之所以一直在包头府迟迟未走,就是在等你回来,有要事同你相商。”
堂内一阵凉风拂过,佟玖看着济兰只穿了件单褂,头发散乱的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感觉她人不再是初见时那么咄咄逼人,反倒单薄憔悴了些。
心内又不免生出阵阵内疚和不忍来。
济兰看她脸上有些苦色,忙解释道“放心,我不是跟你讨债的。还记得江南签契时,你说要为我闯出片风花雪月么?”
佟玖微愣,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是年少的意气,不曾想二小姐当了真。”
“说实话,当时我也觉得你是年少的轻狂。可现在,我确实当了真。”济兰端起茶杯,赞赏的朝佟玖扬了扬,自饮了口后道“这半年在关外,你当真是为你们韩家闯出了片风花雪月。可,却不是我富察·济兰的。”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佟玖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想咱们两家一起在咱们有分档的地方开设汇兑庄,关内由我打理,关外你来打理,如何?”济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汇兑庄?据我所知,这个行业一直都是由晋商独大。我从未涉及过这方面的买卖,更是不知该如何打理。”说到开汇兑庄,佟玖陷入了沉思。
没把握的坦言道“实不相瞒,我们韩家也没有那么多现银来做汇兑和信贷。”
济兰觉出佟玖在生意方面的确成熟的多了,于是笑道“你不要把这个行业想得多么高深,买卖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就是从贩卖中获利罢了。汇兑庄流通的是银子而已。晋商每号创始,也不过就是万两至二三十万两。”
见佟玖不为所动,济兰让步道“你不是欠我五十万两么,你若愿意,这钱且不急着还,算是你的起始资金,顶你的身股。年底赚了便一起分红,赔了无论多少,你依旧还我这五十万两就是了,如何?”
“为何是我?”按济兰的实力,她完全可以独资开办,想开几间开几间。这么好的买卖,为何要带着自己?佟玖不解。
济兰想了想,逐条分析道“其一,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身份也不如你行走方便。其二,你有能把在江南烂大街没人喝的茶叶裹成茶砖,到草原上转一圈就轻易换回马匹的本事。其三,你有办法让那些蒙古王公把钱存入我们的汇兑庄,因为他们对你的信任肯定多过那些晋商。”
佟玖依旧沉思着,心里思绪百转千回,权衡着。
如今自家的商线越拉越长,买卖也越做越大,在各地分档的现银周转一直靠镖局往江南总部运,不但一去一回路途遥远耗费时间不说,路上也存在着危险和其他诸多不便。
若是把开汇兑庄和钱庄等业务集于一身,不但自己家的商队到各地分档可以用票据进行汇兑,方便安全。
在江南进购商品时也可以用别人存在钱庄的现银来周转,这何乐而不为呢?
“不妨可以一试。”佟玖答应道。
“试一试倒是无妨,但你我两家,说到底还是要联姻。”济兰最后绕回到这次的主题,晓之以理的模样“说白了,我不可能把关系到富察家存亡的生意,交给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说完直视着佟玖明言道“想名正言顺的动用养正堂的财力人力,你必须入赘富察家。”
佟玖忧思的挠挠头,应道“入赘可以,但只我一人过来,韩家的买卖,还是韩家的。”
济兰听后无奈的笑了笑,道“韩鹿祈,在我看来,你可比韩家那些个丝绸茶叶要值钱得多了。”
“既是入赘,那我便悉听尊便,何时要我过府来,我过来就是。”事已谈妥,佟玖起身要告辞。
临走前目视了济兰少倾后,见她没有送客的意思,又道“那,我这几日先四处的逛逛,看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的档面。婚后咱们就把汇兑庄开起来?”
“韩鹿祈!”济兰扯住拱了手就要走的佟玖,有些不满的问道“就算是入赘,就算是谈买卖。你我定亲,你总该留下个信物罢?”
说完倒是手疾眼快,利落的从佟玖手上拽下她拇指上的扳指。佟玖觉得手上一轻,潜意识的伸了伸手。
“怎么,舍不得?”济兰捏着扳指在光下瞧了瞧,握到手中,道“韩鹿祈,你记着,我富察·济兰不图你任何东西。一直,都是你欠我的。我的清誉,就算倾尽了你们韩家,也换不回一分一毫!”
佟玖转身便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还被济兰拽着,于是歪过头看着她。
济兰低头从颈间摘下贴身的坠子来为她戴上,缓着语气,目视着她道“我不会害你,自此,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说完推了推依旧歪着头不愿看自己的佟玖,嗔道“听见没有?”
“嗯。”佟玖看了看胸前的坠子,是块长命锁的玉牌,可能因戴得年头多了,玉牌上的纹路已然被磨的不那么清晰了,看着外表却是格外的温润,闷闷的应下。
送走佟玖好,济兰叫来富察姐妹,吩咐着就近择个良辰吉日把日子定下来,叫来虹筱一同商量商量婚事,打算趁俩人在包头府就把婚事完了。虽然是入赘,但日后佟玖还要在草原上行走,多少要考虑她的面子。
决定婚房还是设在达正昌后府,结婚当日由韩家出花轿来接她,表面上是韩家“迎娶”,但回了江南,佟玖要过到富察府上去居住。
订亲后,佟玖一直忙着商队为富察家运药和筹备开汇兑庄的一些事由,婚事的置办上都是由济兰和几个丫鬟做的主。
眼瞅着还有不到一周就到了正日子,吉达那边的分档遭了匪患,佟玖接了信儿带着华景赋连夜就出了城,进沙漠往吉达赶。
可几天后,从吉达发来的商队都说来时路上遇到暴风雨和流沙,耽搁了行程,也说没看见东家和华景赋。虹筱闻后大惊,立刻连夜派了人快马加鞭的往吉达去探佟玖的平安。
“都说望门寡克夫,咱们东家草原上大风大浪的,吉达的沙漠走了数十趟一直都没事,可才订了这亲,好端端的人就没踪影。”一听说佟玖没到吉达,铺子里府里就炸开了锅,伙计们七嘴八舌的私下议论着。
“胡说些什么,滚出去牵马!”虹筱跟富察米从外面置办东西回来,听到门上的伙计议论,虹筱扬起马鞭就给了伙计一下子,铺面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后个儿就到婚期了,听着窗外潺潺的秋雨,济兰抚了抚大红的嫁衣,面无表情。
“虹姐儿说,吉达那边明个儿就能有回话,而且已经派几个商队都进沙漠找了。”富察沁宽慰的道“韩东家自己能从江南开条商线出来,在这种小沙漠中行走,不会有事的。”
第二日掌灯时分,派往吉达的人回来的道,吉达那边的马队被土匪劫走了,已经报了官,可分档掌柜始终也没看到佟玖和华景赋二人。
“主子——。”子时一过,富察沁开始服侍济兰梳洗打扮,小心的道“韩东家还没回来,要不咱们把婚期往后延延?”看济兰没应话,富察沁只好继续为她穿着嫁衣。
早在前几日,达正昌和养正堂门前的路上,就高高挂起了两排红灯笼。
正日子这天,虽然佟玖没回来,但上面也没吩咐婚事取消,伙计们谁也不敢怠慢,早早的都起来换了新衣忙活着。
待到天亮,济兰蒙上了盖头,坐在榻上,等着。
☆、第十九章
<十九>
“东家回来啦,东家回来啦!”隐约的听到外面街上有人喊着,济兰招了招手,因为不能说话,富察沁会意的让妹妹打发人出去看看。
原来,佟玖跟华景赋在往吉达的沙漠时,遭遇了那三个土匪和被盗的马群。
对方显然是赶马高手,引着头马在前面跑的极快,佟玖跟华景赋二人驱马在后面追的有些困难。
待到越追越近时,离吉达却也越跑越远。二人当日走得匆忙,谁也没带着弓箭,绳索,套马杆更是没有。最后还是华景赋拽出宝剑,看准了时机奋力一投,将匪首扎落下马。
二人就这样,赶着马群往回来。就这么一去一回,加上路上遇了暴风雨。在沙漠里走了三天,昨天后半夜才到了吉达。
听说虹筱派了几波人过来,知道包头府那边怕是等急了,佟玖喝了几口水,吐了吐嘴里的沙子,稍作休整又连夜往回赶。
骑了这些天的快马,佟玖下马时腿上一软,感觉不是自己的了般,站立不稳。幸好伙计们迎得及时,连搀带扶的把她和华景赋迎了进去。
连跑了这几日,沐浴时才发现大腿内侧都被马鞍子磨出了血,小腿往下都浮肿了。强装镇定的忍着疼,虹筱给她换上衣服。几个人扶着,勉强的又上了迎亲的马。
虽然知道这是逢场作戏给别人看的婚礼,但听到达正昌的伙计跑来说东家回来了,这会儿已然上了马,这就过府上来迎亲时,济兰在袖中攥着的手这才松了松。
出嫁,这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哪个女子心内不喜欢?十几年前未坐成的花轿,今日不管真假,总算坐上了。
就这般,济兰坐进了忽忽悠悠的花轿里,听着外面的唢呐高奏,鞭炮声迎耳,吹吹打打地绕着包头城,好不热闹。
花轿一路一直抬到了洞房外,洞房前,事先摆好了火盆,轿夫们抬着花轿从火盆上经过,驱邪免灾。
待花轿到了洞房门前,佟玖拿过挂在轿子上的弓箭,济兰就听轿外“嘭嘭嘭”的三声,轿子也跟着晃了三晃。
射完箭后,富察沁搀扶着她下了轿,富察米将一个红绸扎口,内里装了五谷杂粮的花瓶放到她手中,在二人的搀扶下,踩着红毯向里走。
佟玖看着穿着花盆底鞋的济兰从门坎上的马鞍上面稳稳的跨过去,也跟着松了口气。接过富察沁递过来的红绸将她引到堂上的香案前。
拜过天地后,济兰在床上坐稳,有童男童女往床上撒着花生大枣。佟玖又接过虹筱递过来的秤杆掀了盖头,象征的抚了抚济兰的发,寓意白头偕老。然后用力将盖头抛到屋顶上,这才同济兰一起并肩坐在新床上。
“主子,我僭越了。”富察沁先是行了个礼,之后把佟玖的右衣襟压到济兰的左襟上,这本是该由长辈做的事,富察沁在几人中是最长的,所以就由她做了。
两人喝了交杯酒,吃了半生不熟的饺子,门外响起了驼队中蒙古人唱的祝酒歌,婚礼这才告一段落,佟玖起身出去敬酒了。
虹筱跟着她出去时,济兰给富察米使了下眼色,富察米捧了事先灌了白水的酒壶,追上二人。
“姑爷!”富察米还是别扭的叫了出口,忍不住喜极而泣,脸上挂着泪儿道“您以后,一定要待我们小姐好!”说完把酒壶递到虹筱手上。
佟玖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红包给富察米,客气的道“辛苦了。”
她们走后,富察米打开红包,里面竟是张千两的银票,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佟玖的可取之处,办事果然粗中有细。
最后,佟玖终究还是喝多了,及至深夜还没回来。
济兰换下厚重的礼服,想起了那件佟玖十分喜欢的红色蒙古袍,便让富察沁又取了出来,为她换上。
“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著繮,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深夜里,洞房窗外传来了婉转苍凉的蒙古民歌。
“这是谁在唱歌?”济兰为歌声所吸引,走出洞房,来到前厅,好奇的问道。
“是我们小姐。”虹筱看她过了来,在她身边站定,挡住些厅里浑浊的男子气息,极其小声的用满语哽咽道,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虹筱也知道今天的婚礼是韩鹿祈的婚礼,但看到佟玖全须全尾的穿着礼服坐在那儿,她很是触景生情。
想想前几天提心吊胆的担心,想想她跟佟玖在草原上逃亡时,不分昼夜的在草原上跑,再想想半年前,从江南来北上包头府时那路上的艰辛和吃的苦。
今天佟玖成亲了,也算彻彻底底的成人了,只要她活着好好的,自己就对得起在天的佟佳氏列祖列宗。
“诺恩吉雅,是谁?”济兰懂些蒙语,看着院中篝火旁席地而坐都跟着哼唱陶醉其中的蒙古人们,和一手端着酒碗,正坐那侧着头浅吟低唱的佟玖。
忽明忽暗的篝火映在她的脸庞上,虽然此刻的她衣襟和头发都散乱着,但她浑然天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