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而去的汽车中,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狄希陈逆着车流的方向走了很久,似乎是下了桥,看到了小店。便走进去随手买了一包最廉价的香烟。想起来,似乎自己很久没有抽烟了……
他点烟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连自己的手指都已经不能明辨了……
橘红的烟火,淡淡的雾霭,一个人,逆着车流的方向,前行……
【番外】给我一支烟(一)
“一千字五十块,一万字才五百块,我辛辛苦苦码了九万多字就因为差几百字你就扣我钱凭什么啊?”夏晓雪充着手机直嚷,全然不顾此处为本城为繁华的商业地段。周围经过的人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这个在公共长椅上盘腿而坐且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啃着炸鸡腿的女□丝……
“别激动嘛小姐,九万字都码了,更何况一个零头?你随便写写不也有几百字了吗?”
“可是我文章都完结了啊!”
“那就写番外。”
“……”夏晓雪沉默了“我觉得。”她酝酿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故事九万多字已经够长的了,结局很完美了,不需要番外。”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在听了她的话后变成了一种不耐烦与鄙夷“要知道,现在枪手到处都是,我不是非找你。一千字五十块你还嫌少?你去打听打听?比这低的有的是!要不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也给我写过几个不错的文,我才不找你呢!你不想想——”电话那头的人还没说教完毕,夏晓雪就迅速合上了手机……
这TM就是世道!
中文系毕业,读研。走到今天她不容易,家里也不容易。人,不是不能有梦想。只不过,在做梦以前,总是要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她现在觉得,自己,有些自不量力……
“喂?”她按下接听键,这次打电话的,不是那个“通俗小说家”而是她妈……
“晓雪啊,你今天几点回家啊?”
“我在外面再呆一会儿,还有点事儿。”她听着背景里传来的麻将声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你又在麻将馆?”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不是和你说别再买黑彩了吗?”
“今天报纸说6;8好,双飞肯定中!你再让妈买一次!”
“开什么玩笑?你忘了上次赔了6万块了?现在还差三万没还上!我现在只能拿到五千,你让我拿什么给你还啊?”电话那边沉默了……
“晓雪,妈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人生也就这点乐趣,你就让妈高兴高兴不行吗?”当一个女人只能寄情于赌博取乐的时候,人生究竟是欢喜,还是悲哀?
“早点回家……”夏晓雪以一种温和的声音说除了最后的话作为结束语,对方如释重负一般,挂上了电话……
她低头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站起身,抻了抻身子,觉得有些疲惫……对面闪烁的各色招牌都足以代表这个城市的繁华,然而置身其中,她却有着说不出的隔阂……
此时,对面的店铺里走出两个极为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家她听说过,却从没敢进去过的店铺。听说,是这条商业街里最好的火锅店……
“哎——”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眼见着两个人跑到了对面商场的GXG精品店里……她叹了口气,想回到座位上再坐一会儿,却发现那里早已被人占了——是几个姑娘。虽然浓妆艳抹,但掩不住年轻的模样。她们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张望其中一个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绿色的ESSE分给诸人。
“能给我一支烟吗?”她走过去,微笑着看她们。女孩子眨眨眼,看了她一会儿。从烟盒里随手抽了一支香烟,很爽快地递给了她,同时,还有一章粉色的小名片——带着一股刺鼻的玫瑰香……
救命,他要上我!
次日的阳光来的比平时都要猛烈。狄希陈从床上慢慢地爬起,到厨房里随便耙了点吃的便穿戴整洁出门去了。周末——是他每周都要回家的日子。和家里人聊天,说说闲话,做做家务。然后得到家里人的认可,再继续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
这天晚饭后,狄希陈正打算去帮着收拾桌子,却被自己老爷子叫到了客厅。
“希陈啊,”老爷子翻开桌上的报纸,看着今天的早报。其实他也只是胡乱看看而已。毕竟,每天的报纸他都要翻上十几遍。寻找自己所需的中药行情——对一个商人而言,这种时机的嗅觉与掌控是至关重要的。“工作还顺利吗?”
进入别家公司的营销部做基层工作本就是老爷子不大赞成的。但秉承着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也还是放手让狄希陈去外面历练了几年。每次狄希陈回家总是要“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近况和对市场的“见解”。老爷子虽然每次都不动声色,但是在心里也多少觉得宽慰许多。
“工作还好的。最近业务不是很多,所以比较清闲。”他家二娘见父子两个聊了起来,便从厨房里端了果盘进来。狄希陈恭敬地接了过来,放在了老爷子的面前。
“年轻人要肯吃苦,脚踏实地地做事。”
“我知道。”狄希陈点点头。
“你在外面做事——也有两三年了吧?”
“快三年了。”
“嗯……”老爷子常常地出了口气,发出一种老年人特有的闷声。他将报纸放到一旁,摘掉老花镜,并且捏了捏睛明穴。“爸爸老了,公司里的事你也该用点心了。考虑一下,改回来了……”老爷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楼去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肩膀上不止是被人拍了一拍。而是整个家庭的重担都叠了上来……
“快呀,再快点……我说了快点儿……你倒是快啊……快接电话啊!”一个淫*荡的男声打破了他的沉默。他慌忙地按下了接听键。厨房里的两个女人纷纷探出头来,莫名地看着他。“希陈,是你的手机吗?”一向中规中矩的大夫人走了过来。
“没什么,是个电话而已。我去接个电话!”狄希陈尴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陪着笑脸,一路从客厅退到了后园……
“喂?”他刚说了一个喂字,电话那头便立刻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哭闹声……
“是——阿四吧?”他定了定心神,劝说自己静下心来。“是阿四吧。”这次,是比较肯定的问法。虽然对面的人已经泣不成声难以分辨了,但是就多年经验而言,这个人确实是阿四。而且,还有那个即符合他特质的来电铃声……
“老,老大……”
“你先别哭,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
“老大,救,救我……”
狄希陈被他这一哭弄得莫名其妙,不禁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在这些问题经过大脑的瞬间全部被他的理智过滤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听起来比较切实的问题——“蒋筱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似乎不提还好,一经提起,对面的人哭得更大声了“他,他——他,他……”
狄希陈这回头是真大了……
蒋筱是法学系毕业,目前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为人一向以成熟稳重著称。官司打得好,却也向来不得罪人。这回冷关平的电话里哭得这么难过,莫非这最近接了什么棘手的案子,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
要说人没事儿的时候不能瞎琢磨,如今他越琢磨,越觉得有事儿。“你冷静点。”狄希陈也急了“他怎么了?要紧吗?在哪家医院?”
“医,医院?”电话对面的人吸了一下鼻子,语气里带着一副难以置信,似乎把问题又丢了回来。
“怎么,不是生命垂危被送进医院了?”要说能让冷关平哭得要死的,也只有是蒋筱除了这档子事儿了。这是目前所有问题的焦点,也是狄老大能想到最靠谱的答案了……
“你才进医院了呢!你们全家都进医院了!你脑残啊!会不会说话啊!”
“嗨!”狄希陈气结“他没死你哭个什么?”
“他要上我!你个脑残!”
“喂喂?”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盲音,电话这里狄希陈又好气又好笑。他反复地回味了一下这句话,不由觉得博大精深——“他要上我”?
反正这是一对儿欢喜冤家,要哭要闹就由着他们吧。蒋筱的心思大家都知道,恐怕只有冷关平自己,当局者迷了吧……
狄希陈慢慢地踱到泳池边上,坐下。把小腿以下都浸在泳池里拨撩。
这水是今天中午刚换过的,干净,微凉。
他不由拍打起水来,溅起浅浅的水花。波光粼粼……而此时,电话又响了……
“我说,别哭了。”他习惯性地接起“他要上你就给他上啊。他对你那么死心塌地又有车有房,你下辈子都不用愁了还不好?”
“有车有房就能上啊?我说你这要求,还真低啊……”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声,狄希陈不由脊骨一寒,汗透衣背“是,是你——”
老大,攻德无量!
狄希陈打了个寒噤“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吗?”
“晚吗?不是才八点半吗?怎么?妨碍您‘上’谁了吗?”他的那个上字咬得别提多标准了,不光是翘舌音,连后鼻音都发得准确无误,不禁让狄希陈瞬间石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啊?”
狄希陈想了一下。结果事实就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没什么。”他叹了口气,毕竟别人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多讲。况且蒋筱也一定不希望所有结果以前被大家无端揣测吧……按照蒋筱的脾气和专业水平来说,告他一个损坏名誉的罪也不足为奇。于是,他竟然越想越觉得后怕……
“没什么事就出来一趟吧。”
“现在?”狄希陈低头看了看时间……“明天还要工作,不方便——”
“红磨坊,我等你。”
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果断交代了地点,斩断了他的退路。无奈,狄希陈只得悻悻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赴约去了……
但凡是杜一轩选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贵!当然了,只是消费相对比较高环境比较好而已,也不至于是那种最低消费十几万的某某名人开的某某会所。
“再来一杯sherry。”吧台边的男子低声唤着酒保,随手指了指身后的人“记在他账上。”
“干脆下次我给你张附属卡算了,省得每次付账的时候都大老远把我叫过来,怪麻烦的。”狄希陈这句话说得很轻松,因为他本来也就是打趣而已,说白了是自嘲。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总是有那么些不舒服。
“你想说什么?你有钱是吗?”说话间,狄希陈总是有种错觉,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杜一轩,而是那个消失在漫天红钞中的女孩子……
“你干嘛那样看我?”杜一轩五指一张,扣住了狄希陈的脸,用力把它别开。“别看我!”
“不好意思。”狄希陈扭过脸去,人却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先生喝点什么?”
“新加坡司令,谢谢。”
“好的,请稍等。”酒保很有礼貌,笑起来也很温和。标准的商业化表情。
“等下喝完酒我能去你家吗?”杜一轩一喝完酒,似乎话变得多了起来。狄希陈来得似乎有些晚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里究竟喝了多少。
“昨天聚餐的时候不适合了很多吗?今天少喝点吧。”狄希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放到他面前——“明天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你不回去?”
“我今天要住家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酒保此时已经调好了鸡尾酒,他将酒杯放在杯垫上,用油性笔划了一道,递到吧台上。“谢谢。”狄希陈道了谢,尝了一口——琴酒,樱桃白兰地,石榴汁,苏打水,Angoustura bitters(安格斯图拉苦酒……我常常想为什么不是苦艾酒,不过琴酒加苦艾就是马汀尼了)……口感适中……
“陪你喝一杯,我就走了。”
“夏晓雪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杜一轩似乎终于找到了话题。但是这并不是狄希陈想说的话题。“好像她已经从社团群里退出去了——我听说。”杜一轩特意强调了这一点,但是对于平日里对社团事物一向不上心的他而言,这个“我听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江露不是叫我不要管吗?”狄希陈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新加坡司令——红□惑。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就有各种各样的人生,没有谁有权为别人做选择,即便是堂而皇之地说着那句:我是为你好。善意又是对人,反倒是一种致命的伤害。狄希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他觉得,自己对人的了解,似乎有些少得可怜……
“陛下,臣今天想侍寝……陛下……”
“什么声音?”杜一轩眉头一皱。尽管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发聩又伴着酒意迷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那与景不合的男声……
“是我手机。”狄希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是蒋筱……
“喂?社长啊——”
“喂什么喂?”还不等蒋筱说话,狄希陈来了个先发制人“刚才什么事儿你给我说清楚,阿四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还有,什么叫你把他上了?”狄希陈一阵坏笑,抓住蒋筱的把柄可真不容易,就这个梗,别说BB一晚上,就是BB一辈子也值了!下辈子他就靠这个哏活着呢!“我说,”他不依不饶“人家可是纤纤美少年,弱受一枚,你是不是怜香惜玉点?”
“姓狄的,你才弱受呢!你们全家都是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炸毛般的声音,震得狄希陈瞬间耳鸣,恨不得把电话甩出三丈开外……
“我本来想说我们没事了,叫你别担心……谁知道你嘴贱……”电话那头,蒋筱略带疲惫的声音传达过来的深意就是——
“算了,没事就好。”狄希陈喝了口酒“月初的商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让我查的社里几个拉皮条的都已经劝退了,还有一些闲你‘麻烦’‘哆嗦’的也陆续退社了,以及和他们有裙带关系的……”
“直接说人数!”狄希陈按了按太阳穴,他最近经常会头疼。也许今天就不该喝酒。
“一共14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