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一郎是自小和牧一起长大的,他的武功并不差,自信如牧者也不敢想象有谁能将他一剑穿心。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清田在惶惑中惊讶地发现,向来不苟颜色的牧竟然也泪满前襟。
能担大任如神者,才能为了海南一统神奈川的大业,甘心默默无闻地在高头手下忍辱三年;善解人意如神者,才会在领命送高头国师上死路的同时,悄然把风流成性的帝王新看上的美人送到海南军队即将经过的路边。
神当时无疑以为藤真也不过会成为牧无数过往新欢旧爱中的一个,然而他错了。
牧对藤真是不同的,然而究竟如何不同,牧自己却也是直到今天才省悟的。
与其把藤真作为一个冷冰冰的美人收在身边,下意识里牧更希望他是自己的对手——只有那样的藤真才能无限地激发他的潜能和热情。
然而牧还是忽视了这样做的代价——把狮子当作野猫加以驯服的想法究竟有多可笑?他的心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悸动过。
“拿酒来。”
酒烈且苦。是夜,牧与逝者对饮,大醉。
牧始终没有问为什么神会在那里遇到藤真。清田和神就如同他的左膀右臂,已经失去了一个,对留在身边的人必须宽容和珍惜。
如水的明月下,他只是想,如果藤真的左手只用一把没有开刃的剑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当他拿到一把真正的好剑时又会怎样呢?
一座平坦的青岩上,斜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也在喝酒,酒壶空了,几滴残酒顺着青衫滚落,他叹了口气,放下酒壶坐了起来。粼粼的波光映着一轮碎碎的满月,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显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而嘴角略略勾起的神情,又有点像个顽皮的孩子。
“你来啦”,少年笑,惬意地侧耳倾听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好久没见,健司是想我了么?”
“我带了你最爱喝的翔阳女儿红来。”
两杯清甜的美酒下肚,少年黑亮的眸子也平添了几许暖意:“我还以为你到陵南来是为了躲我,看来我误会你了。”
“你还记得那个赌。”
“当然记得,”少年仰头又灌了自己一杯:“那次你连输我三局,本答应替我取来传说中的翔阳第一剑瞧上一瞧,可是你不但没有去,还跑来陵南游山玩水;我也曾派人找寻过你,可又听说你居然躲入宫中做起了侍卫!愿赌服输,健司你怎可如此耍赖?”
“我与你的赌可有期限?”
“那倒是没有,”看着藤真自背上摘下剑囊,少年星眸流转:“难道你……?”
翔阳第一剑,名斗魂。
“看清楚了!”
剑鞘一开,柔光四溢,似有魂魄冲撞欲出。眼前赫然展现的,竟真的是传说中的斗魂剑。
少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细赏之下才一连串叫好。
“你终于得到了这把剑。”对饮良久,少年仍不住喟叹。
这把剑的主人是翔阳王。
相传历代翔阳王对此剑喜爱至深,通常将剑传给哪个孩子就暗示了谁将成为太子,而那一天正在久病的老翔阳王将斗魂剑赐予大王子花形透后不久,花形透上玉山为父王祈福之时。
“我的一个朋友久慕斗魂剑之名,想暂借一观,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一定完璧归还,请王子殿下不要推辞。”当藤真只一招就轻轻松松地将斗魂剑自花形手上夺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素来以傲示人的大王子苍白面色下的讶异和失神。
可是不论藤真怎么走都下不了山。夜色渐深,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陷迷阵时,一位鹤发童颜、自称北野的慈祥老人飘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就是丰玉门的掌门北野先生?”
老人颔首而笑:“花形透是下一任翔阳王最合适的人选,正值册封太子关口的他不能没有斗魂剑。”
藤真一哂,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三两下动起了手,十余招后二人不觉来到了一处悬崖。就在斗魂剑凌厉的剑气超乎藤真想象地冲破了北野防守的那一瞬间,老人的后心中了重重的一掌。
后来藤真才知道那是个觊觎丰玉门掌门之位的奸邪之人,名叫金平。
看了北野和金平的对决,藤真才知道北野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他之所以能伤到北野只是因为老人有意相让。
这一场对决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丰玉门大弟子南烈和岸本赶到时听到北野坠崖前的临终嘱托竟是不得向藤真寻仇。
而北野最后留在藤真心中的则是一个出尘的微笑,那个微笑,让彼时轻狂的藤真彻底改变。
没有想到的是,面对欲物归原主的藤真,翔阳大王子亦有了不同的想法。
“斗魂剑自有灵性,你才是真正的驭剑之人。”
“我已发誓今生左手不再握剑。”
……
藤真苦笑。两年后的今天,面对再次赠剑的花形,他却没有办法拒绝——破誓之后,他对胜利的渴望已超过一切。
“这把剑在真正对敌时,是什么感觉?”少年咂了咂嘴,打断了藤真回忆的思绪。
“你是不是想与我再赌上一局?”
享受着从舌尖流动到咽喉的美意,少年道:“何必呢,其实……”他忽然凑近藤真,附耳低语了几句。
“此话当真?”
少年大笑:“我泽北荣治从来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人?”
……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腥甜的气息。
决战在即。
………………
决战
小田龙政回到营帐的时候已是深夜,跳动的炉火边,等待他的是一碗尚有余温的冰糖燕窝羹和一个属于他的女人。
浓浓的燕窝羹似已被热过很多遍,伏在案头的女人气息渐沉,显然是在等他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个喜欢在他怀抱中入睡的女人已经在等待中度过了许多个孤独的夜晚。作为武园的大将,小田一刻也不敢松懈,但是作为丈夫,他亏欠眼前这女人的实在太多。
轻轻地将披风盖在女人的身上,刚捧起那碗燕窝,他的袖子就被拉住了:“我去给你暖一下再吃。”
他无奈地笑,俯身捏一下她红扑扑的脸蛋,女人在某些时候是很固执的。
这样的女人,无论怎样怜她爱她,应该都不为过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田起身了。
吻了吻恬睡中的妻子,他悄悄地离开了营地,来到二里之外的树林。
凌晨的空气十分清新,林子里百鸟争鸣,因此一记明显过于洪亮的鸟哨声也不会显得突兀。
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飞降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他熟练地抓住它,从它的脚爪上卸下一张纸条,打开,是空白的。
他警觉地飞身腾挪,却仍未躲过一柄自身后贯穿而来的利刃。
令他怔住的却是女人熟悉的声音:“还记得么?这一招是你教给我的。”
“当然记得,”小田苦笑着,缓缓转身面对他美丽的妻子:“公主是何时发现的?”
女人的眼角已有了泪光:“早有人察觉了,只是我不肯信。”
剧痛使小田嘴角抽搐:“除了仙道,武园可以少死很多百姓。”
从古至今,打仗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许多时候,战败一方的下场固然可悲,得胜的一方获得的却也只是一时之利,而最终为战争买单的还是交战各国最底层的贫民百姓。
“我们不会败的!”
小田笑得很难看,可是他依然在笑。
女人咬牙,终于扬起了剑:“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田挺胸迎了上去,血花飞溅,他看向妻子的眼神却依旧温柔:“我一直想,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一定要死在你的手下……叶子,不论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
半年以来,这场搅动神奈川格局的大战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但诸国联军自湘北和樱木军团加入之后实力大增,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竟夺回了近百里失地,大有一举收复陵南之势。
春风撩动着异域将士思乡的心。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无论牧还是仙道都不希望再增加无谓的牺牲了。
可是号称举兵二十万而来、势在必得的海南又怎么肯轻易退兵?
当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时,仙道笑笑说:“那就给他们一个理由吧!”
纸条上的数十个人名在半个时辰内顺利地一一被划去。
军旗飘扬。当第一缕阳光随着寒冷的晨风撒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越野看到仙道脸上的表情,同阳光一样灿烂。
牧确信仙道是一个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对手,是在他看到后方升起一阵浓烟的时候。
旋即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报:“不好了,粮仓起火了!”
与此同时,骑在战马上精神抖擞、整装待发的湘北大将军赤木刚宪第三次转头看看流川枫,问:“可以了吗?”
流川枫转头看看樱木花道,樱木花道转头看看水户洋平,后者简单地打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就绪。
神奈川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攻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听说刚刚乔装潜入海南后方放火烧粮草的人是樱木军团的大楠和野间两位首领呢!”
“太好了!”简陋的小屋内,正在理妆的少女感慨着,又追问才打探消息回来的侍女:“藤井,有没有听到流川殿下的消息?”
“流川殿下呀……”被唤作藤井的女孩故意拖长了声音。
“流川殿下怎样?”少女渐现焦急的神情。
“晴子小姐,流川殿下很厉害哦!听说他在阵前身先士卒,大挫海南的锐气!”藤井这才笑嘻嘻地回答。
晴子秀眉一蹙:“流川殿下杀敌一向不顾凶险,怎么劝他也不听。”
正在为她梳头的女孩听了,笑道:“流川殿下一定是想早日打败海南,回来迎娶小姐。”
晴子大羞,恼道:“松井,你也笑我?”
松井呵呵笑着躲开了晴子的粉拳:“既然小姐心中如此惦着流川殿下,何不亲自去看看呢?”
这话却说中了少女的心事。晴子沉吟半响,叹道:“我何尝不想去看他,只是哥哥再三说前方危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去得?”
松井笑道:“不如我们也乔装改扮一下?这样就没有人认得我们了。”
藤井呆呆地看看兴高采烈地扮成湘北士兵的晴子和松井,又看看为她准备好的士兵衣服,迟疑地问:“我……我也要去吗?”
松井笑着拉她:“当然啊,一起来嘛!”
就这样,三个人瞒混过卫兵,悄悄地离开了小屋。
短兵相接。
在混战中,此刻的流川枫刀下已斩了上百名海南将士。身披白色战袍、意气飞扬的他骑着一匹白马活跃在战场的中心,所经过处皆如入无人之境,舞动的身形远看犹如一朵肆意绽放的雪莲般美妙,但近处的人却无一不为他的气势所慑。
眼见手下兵士纷纷不敌,刚与樱木交上手的清田策马转身向流川冲去:“看来湘北还有两下子,让本将军来会会你!”
没想到樱木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野猴子,你的对手是我啊!”
清田大怒,喝道:“你说什么?红毛猴子!”
说话间三人战在一处。清田的实力原本只堪敌其中一人,谁料这二人在一起时非但不能齐心合力,暗中还较起劲来,樱木每喊“狐狸”,流川必唾以“白痴”。
不远处,坐镇军中的仙道凝神向流川看去,只觉得那眩目的少年数月来武功进境之神速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再看三人动手时不住斗嘴的样子十分有趣,不由微笑。
三五十个回合之后,清田终于不敌,狼狈地奔回了阵地:“陛下;末将该死!……”
没有看一眼跪倒在地满身血汗的清田,乘坐在高高鸾辂上的牧双目炯炯,沉声道:“清田,你抬头看!”
清田闻言抬头,头顶凛然飘曳着海南紫色的军旗,上面清清楚楚地绣着“常胜”两个大字。
清田心口一热,叫道:“陛下!”
常胜,是数百年来神奈川历史上海南地位的真实写照。在这场大战中,海南史无前例地面对由神奈川各国组成的联军仍然毫无惧色,在此前的大小战役中先后斩杀了植草、永野、内藤等数名诸国大将。只是再强的军队也有疲惫的时候,而仙道正是利用了他们的这一弱点。
随手挑起一柄长枪,跃上战马,牧轻叱一声,扬鞭疾行:“看好了!”
联军的兵士有几个见过这般风驰电挚的速度?等他们反应过来,牧早已冲到战场的中心,闪身躲过了樱木的长刀,挺枪便刺。
他的目标竟是流川身边的彩子。
彩子虽然英勇,毕竟是个女子,面对突袭而来的海南王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惊叫着落马。
“师姊!”
牧的枪被挡住了——如他所料,流川无法坐视彩子遇险不理。然而只那一瞬间的停顿,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牧持枪的手在那个瞬间松开了。松手,撞击流川的肘部、夺刀,全在那一瞬之间。
流川整条右臂一阵酸麻,不觉大惊后退,忽地眼前一花,不知什么时候仙道已挡在了身前,而被夺的刀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转眼间仙道和牧已战了两三个回合,两军将士见各自的主帅亲自下阵,不由都高声欢呼。
牧见好就收,虚晃一招,拎起瘫倒在地的彩子便回。
宫城见彩子被擒,大急欲追,却被三井强行拦下:“你冷静一点!”宫城哪里冷静得下来,直到三井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愣了一愣,才似稍稍缓了口气。
清田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着他的王,这个铁一样的男人有着威严的气魄,矫健的身手,黝黑的皮肤下蕴藏着惊人的活力和强大的信念。稳稳地立在阵前的形象,如同传说中的战神!
海南全军士气大涨,大将军高砂趁机率人冲上高地,一鼓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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