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内室走去。林老夫人又问道:“跟你出门的都是谁?”
展眉屈膝福道:“娘亲厚赐,媳妇愧不敢当。只通知了一辆车轿,两个跟着出门的嬷嬷。”
林老夫人摇头道:“虽是省事,可也不能过于俭省了。”
吩咐地下的胡大娘道:“你去,传一辆朱樱八宝翠盖车给大少奶奶坐。在多带些个小厮跟随,除了跟着的贴身丫头,在传四个跟着出门的管事娘子们。”
胡大娘一改那天的形容,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办。老太太素日最疼儿子媳妇们。今日随便赏的这些,也有几千银子了。能做了老太太的媳妇,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又回头对着展眉道:“不是奴才多嘴,大少奶奶到底是年轻些,思量事情不周到。大少奶奶虽愿意俭省,博得个好名声儿。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叫外人看着也不象,背地里嚼舌根子,议论老太太苛待了家下人。”
展眉看了胡大娘一眼,淡淡道:“听胡嬷嬷这么说,想是听见下人们议论了?若听见了,怎不当众教训一番,赶出府去,这等妄议主子,无法无天的奴才留他何用!倒显的二少奶奶治家不严。若是胡嬷嬷未曾听见,那便是胡嬷嬷自己有这等想法了?”
胡大娘一怔,正待分辨。林老夫人道:哪里来的这些子糊涂想法。她素日就是个省事的,只是出门不比家常相处,说给她就完了。”
胡大娘不敢在说。脸上挂着讪笑道:“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准备着。”
林老夫人又向银月道“伺候你家奶奶去内室把妆饰戴上我瞧瞧。”
银月跟随展眉进入内室,就见双喜手里捧着几个螺钿楠木雕花匣子。银月忙上前接过道:“怎劳动双喜姐姐亲自动手。双喜姐姐侍奉老太太身边,最得老太太喜爱。老太太日日口里念着,若我们都能象双喜姐姐这般伶俐仔细便好了!”
双喜闻言一笑道:“你这小鬼头儿,惯会讨人喜欢的。你伺候你家奶奶最是周到,想来大少奶奶必不亏待你,将来必给你配个好女婿。”
银月闻言脸色大红,追着双喜连声不依。展眉见此情景也忍俊不禁,见银月定是要拉住双喜呵痒,才笑劝道:“老太太还等着呢,等得了空儿再不饶她可好?”
银月双喜闻言,两人才做罢,拿出那璎珞凤钗给展眉装扮起来。只见那蟠缡璎珞雕工繁复,颜色澄黄,五色宝石镶嵌其上,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宝光流转,观之令人目眩。
银月小心的为展眉簪上,细瞧道“这璎珞大少奶奶您戴起来真好看,老太太还是疼您,都没赏过二少奶奶。”
双喜噗嗤一笑道:“想来二少奶奶想必也没有地方再来戴这些,你瞧她每日穿戴,可早耀花了人的眼睛呢!”
展眉无奈摇摇头道:“当心叫人听去,恐又要横生是非。背后议论主子,总是不该。”
双喜闻言只是抿嘴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展眉理了理鬓发,出去给林老夫人瞧了。林老夫人笑道:“这才是个大家媳妇的样子,快去吧,晚了街上车马多,对菩萨也是不敬。”
展眉又谢过林老夫人赏赐之恩,带着银月,采莲采萍来至二门上。
第八章 巧布安排
展眉主仆出了二门,便见李贵引着八个小厮在门外侯着。
李贵上前来施了一礼:“大少奶奶,车轿均已预备好了,可要吩咐下去起身了?”
展眉点头道:“吩咐下去吧。我前几日让你将我去进香的消息传出府去,你可办妥了?”
李贵笑回道:“回大少奶奶,小的俱已办妥。小的寻了些街上的孩童,每人给了一把松子糖,如今满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少奶奶病愈,去给菩萨进香还愿之事了。”
展眉闻言失笑道:“你这差事办的极好,主意也妙。难为你想的周到。”
李贵听说,只是双手互搓,憨笑连连。
银月忍不住笑道:“看你平日行事最是机敏老道,怎么几番见你便只会傻笑。现下可是能起身了,李贵大爷??”
李贵自也觉得好笑,忙唤过小厮将车拉过来,银月扶展眉上了车。自在车旁围随出了府门,车夫方套上驯马,坐在驾辕处,四个小厮骑马在前引导,银月,采莲采萍并四个管家娘子在车旁步行围随,李贵骑马尾随其后,另有四个小厮在后带着衣服坐褥包袱骑马相随。
一行人离了巷道,转入正街。展眉从车帘内向外望去,只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街市以青石铺路,两边商铺林立,街头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车轿纷纷,时有轻裘宝带的青年公子带着小厮打马而过。也有女子行商贩卖,只是不多。
展眉瞧这景色也颇觉有趣。从醒来到现在已过月余,每日只是在房中或园子里,心中早感憋闷已极。不禁将帘子又掀开些,向外张望。
又行了一箭之地,展眉一路留神向后张望,隐觉有人在后远远跟随,只是隔的远了,看不清面目。
展眉在车内嘴角微扬轻笑道:“银月,唤李贵过来,我有话吩咐。”
银月点头称是,回首对李贵示意,李贵忙打马上前问道:“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展眉只道:“你且去前头找个僻静的地方站了,等我们行过去后,认清楚跟着我们的人,切记不可声张,万勿惊扰于他。你自去庙里回我便是。”
李贵点点头,打马向前奔去。
银月近前悄声问道:“少奶奶可知是谁吗?要不要吩咐小厮们暗中提防?”
展眉摇头笑道:“不必惊慌,如我料的不错,此人应是玉镜。”
银月急问道:“少奶奶怎知道,可是瞧见她了?”
展眉轻笑道:“相隔甚远,我不过是猜想。玉镜在外必定会时时留心打听我的消息,如今我着李贵大肆宣扬,她岂会不知,总要看到我平安才肯安心”
银月闻言不禁满脸喜色:“这丫头又闹鬼,为何不出来与咱们相见,倒要在后头跟着。”
展眉道:“她心内愧悔,又怕连累于我。何况这里人多口杂,也不是相见的地方。你且不要声张,我自有办法引她露面。”
银月点点头,默默退后一步。一行人径直来至大相国寺。
小厮们挽着车马皆在门口等候,展眉带着丫头自去烧香礼佛,三叩九拜,净手焚香后,又为林老夫人请了一串檀香木佛珠。见李贵已在殿外等候。
李贵上前道:“回大少奶奶,小的按照吩咐,已将来人看的仔细。就是大少奶奶先前的丫头玉镜。现也跟着进了庙里。小的不敢惊动,先来请大少奶奶的示下。”
展眉微微一笑:“极好,不枉费我一番心思。你且去偏殿外候着,我随后就到。见到玉镜前来,你便将她带入殿内,守在殿外别让人进来。”
李贵答应一声,自往偏殿去了。
展眉将采萍采莲几人唤过来道:“我要去偏殿为老太太诵经祈福。这大热的天儿,一路跟着很是辛苦。这里有一串钱,你们几个且在庙里逛逛,买些果子吃。我身边有银月伺候。你们两柱香之后去偏殿寻我便是了。”
当下几个人欢天喜地的接过钱,皆自寻方便去了。
展眉领着银月,至偏殿内等候。过不多时,便听到李贵笑声道:“大少奶奶已等候姐姐多时了,特别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随着殿门吱呀一声,玉镜还待挣扎,早被李贵推进殿内。
展眉站起身,细细打量玉镜。只见玉镜头扎青布包头,身上蓝色布衣已洗的泛白,脸容憔悴,满面风霜之色。手里挽着一篮糕饼,想是离府后便以此为生。
银月早已上前颤声道:“你这死丫头,去了这么久也不带信进来,我都要为你急死了!少奶奶日夜惦记你,你还不快去给奶奶磕头认错。”
玉镜噗通跪倒在地,掩面泣道:“给大少奶奶请安,奴婢没脸见少奶奶,奴婢没用!少奶奶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展眉亲上前扶起玉镜,温言道:“快起来。你何苦如此自责,我本是生病,与你无干。你与银月自幼随我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如我亲生妹妹一般。我已听银月说过那天之事,并不是你的错失,你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玉镜痛哭道:“奴婢在外面日夜挂念您的身子,纵然您不计较,奴婢也实在没脸在回来侍奉。夫人临终前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可奴婢不仅没用,还闯下这等大祸。奴婢真恨死自己了银月在旁拭泪道:“你怎的不回来伺候,你难道不知府里人如何对待咱们。少奶奶性情和顺,我又不中用,你只为自己懊悔,不想着少奶奶的处境艰难吗?你可知少奶奶此次生病…”
展眉打断银月道:“别提这些不快的事了,不管怎样,见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起来我瞧瞧,怎么月余不见,你憔悴成这个样子!你现住在哪里?”
玉镜站起身来,口中仍哽咽不已:“奴婢没什么,每日贩售糕饼,日子很是过得去,并未吃苦。只是心内记挂着您和银月。奴婢在城外赁了一间房子,少奶奶不需挂念奴婢。”
银月掏出帕子给玉镜,两个又在一起抱头痛哭。
展眉劝道:“咱们三人相见乃是喜事,怎的反倒啼哭不休?待我回过老太太就将你接回府中,快不要难过了”
玉镜哽咽道:“今日能得见少奶奶,奴婢再无牵挂。奴婢是老太太太亲自吩咐赶出去的,少奶奶万万不要为了我触怒老太太。二少奶奶平日就总是寻你的错处,如今怎可为了奴婢再落她话柄。”
展眉笑道:“无妨,此事我自有主张。现下不是细说的时候,你且先回住处,无事不要外出。三日后我必遣人接你。”
玉镜还待劝说,银月摇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回去等候,少奶奶与以往已大不相同,必有主意保咱们周全。今儿跟来的人多,怕是说话就要到了,等你回来我在细说给你听。”
玉镜只得咽下满腹话语,复又跪地叩首,眼中含泪而去。
展眉唤道:“李贵,你且跟随玉镜,将她送至住处。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李贵忙点头应承,转身跟着玉镜自去不提。
展眉一行回到府中,至晚上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奉上佛珠。
林老夫人见那佛珠雕工精细,木质细腻芬芳,甚是喜欢。
展眉乘兴进言道:“这是大相国寺老方丈在佛前供奉之物。老方丈闻得菩萨降福之事,极是赞叹娘亲礼佛之诚,特将灵物相赠,庇佑我林家世代繁盛。”
林老夫人闻言甚喜道:“我正因前些日子玉镜冒犯了菩萨,恐惹佛祖怪罪。老方丈如此说,想是无碍了。”
展眉道:“正要因此事回娘。老方丈闻知此事,连叹罪过罪过。万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菩萨因我而请,因她而碎。需在我房中香花净果,由我二人亲自供奉,每日在佛前焚香叩拜,念经消业。”
林老夫人闻言沉吟道:“既是方丈有此言,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玉镜那丫头着实可恨,现下也不知流落何处。”
展眉摇头道:“媳妇也不知晓。只是方丈既有此言,想必冥冥中自有安排。也是媳妇平日疏于管教,宽纵下人,还请娘亲恕罪。媳妇今后必当严加管教,绝不姑息纵容。”
林老夫人点头道:“咱们家虽一贯积德行善,对下人太严了纵是不该,太宽了也不是治家之法。她是你的陪嫁丫头,自然也有你的不是。她此番惹下祸端,实不该在容她回来伺候。只是一则需由她供佛消灾,二则也为顾全你的颜面。明儿就让人出去寻她回来罢了。”
展眉躬身道:“多谢娘体恤媳妇,媳妇一定谨记教诲,不敢在有错失。”
林老夫人道:“也说不上是教训,不过嘱咐你几句罢了。你出去一天想是也累了,回房好生歇着吧。”
银月跟随展眉出了老夫人上房。禁不住满面喜色。只是不敢声张。
展眉见过李贵,吩咐他先假意出去打听玉镜的下落,三日后带玉镜进府。
主仆二人回到房中已是掌灯时分,采莲来回过悠远自去外书房内歇息了,展眉点点头,并不以为意。二人虽然病愈,却并未在一起同房,悠远皆在内外书房中歇息调养。倒也免了展眉尴尬。
第九章 探询究竟
银月服侍展眉卸去梳妆,采萍进来回道:“三少奶奶采青在门外问候,怕大少奶奶劳累,先遣奴婢来问问可见不见?”
展眉略一思索道:“去请进来。银月,你去将以前那蜡烛点上一支。”
银月会意,将那掺有花汁的蜡烛取出点亮,放在下首的高几上。
采青进得房来,银月满面笑容迎上前道“许久不见三少奶奶了,大少奶奶时常挂念着。只是病中不宜见人。刚刚还吩咐奴婢提醒着,明日差人去看您呢。”
采青对着展眉深深施礼道:“劳大嫂记挂着。娘吩咐下来,您病着不许人来打扰。我时刻想来探望伺候,却不敢违了娘的吩咐。直到今日才来相见,万望大嫂不要怪责妹妹。”
展眉温言道:“你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我怎会多心。你这一向可好?”
银月让着采青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又斟了一杯茶奉与采青。
采青忙站起来,怯生生道:“怎么劳动银月妹妹亲来奉茶,我自己来就是。”
展眉见采青只穿着家常衣裳,头上除一只银簪外再无其他,通身十分朴素,心知她不得老太太宠爱,李星儿必也时常为难于她。不禁心生怜悯。
轻声说道:“你是主子,她伺候也是正理,快不要如此客气。”
采青听说,方坐下道:“银月是大嫂的陪嫁丫头,与大嫂的妹妹无异,我怎可在她面前行主子的款。还未给大哥大嫂道喜,我虽忧心,却恨自己不能略尽绵力。”
说着脸上一红,取出一个小小荷包道:“这是我绣的,里面有我为哥嫂求的一张上上签。大嫂如不嫌弃,留下取个吉利可好?”
银月接过递给展眉,展眉留神细看,虽是小小荷包,却也绣的精致异常。抬头一笑道:“多谢你费心,这荷包绣的如此精致,我很是喜欢。”
又对银月道:“将蜡烛拨亮些,我瞧这上头的绣工如此精巧,必是费了你许多心思。“银月用剪刀剪了剪烛芯,一股香气随即散发出来。展眉留神望向采青,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半分异常。
展眉心内暗思采青如此镇定,如若不是全然不知,便是城府极深,还需在试探一番。寻常女子家中所佩之物,无非也就是荷包与香囊。却要看看她所用何香。便将荷包收起,不动声色的微笑问道:“三妹妹绣工如此精巧,可还有别的让我一观?”
采青脸现羞涩之意,从袖中取出个香囊递给展眉。
展眉接过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