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儿房中下人众多,及至浓烟窜起之时,已被人拉扯着冲出房门,倒比展眉逃出来的早。
林老夫人立在上房门口,持着佛珠,不停口念阿弥陀佛,惊惧不安,向起火方向凝视。
悠远满头满脸烟灰,扶着展眉,狼狈来至林老夫人处。林老夫人见无人受伤,方稍稍安心。
一场大火持续了两盏茶时间,方被熄灭。展眉院落中房屋尽毁,李星儿处也烧毁了大半间院落。
当夜众人便暂且在林老夫人上房内暂歇,林府上下通宵不得安眠。
次日清早,林老夫人引着众人,来至火场查看,阳光下,满目烧焦的残骸,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林老夫人满脸阴沉,将阖府下人召唤至上房,怒查起火因由。
李星儿指着冯婆子怒骂道:“都是你当差不小心,管束下人不力,这起懒贼便趁空偷懒,上夜不仔细,引了这大火来。大嫂当时让你来当差,我就知道要出大乱子。”
展眉沉声道:“如何是下人不小心,此次火头共有四五处,显是有人蓄意纵火。”
林老夫人点头道:“是哪里先起的火?”
李星儿接口道:“是我房里,若不是丹桂警醒,浓烟起时便发现,只怕早已烧死在里面。”
说罢又怒视了展眉一眼。
林老夫人怒道:“好好的,怎会有人故意纵火,查查起火时是谁不在自己房中!”
冯婆子起身,与几个婆子出去清点了一番,面色大变,上来跪地回道:“坠儿那丫头不见了。今早本是要将她赶出府去的,定是她怀恨在心,纵火后逃走了!”
李星儿闻听是坠儿,顿时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惊惧之色。
林老夫人喝问道:“坠儿,哪一房的丫头,为何要赶出府去?”
冯婆子偷瞧了一眼李星儿,不敢做答。
林老夫人见状,怒喝道:“还不快说!”
李星儿勉强笑着,开口道:“她背后议论主子,我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这奴才…”
林老夫人一摆手,喝道:“没问你,不用你说!”
忽见外间丫头打起帘子,杨老夫人匆匆赶进来,目光急急寻找芊芊身影。
芊芊从角落中奔出,直扑倒杨老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杨老夫人见芊芊满脸乌黑,手脚冰凉,心中一阵心疼,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给娘听。”
芊芊呜咽道:“二表嫂请我去吃酒,我没去,她便生气,与大表嫂吵架。骂的好凶,我本就害怕,昨晚又起了场大火。我的衣裳嫁妆都给烧没了。我再不在这里了,娘,咱们回家吧。”
杨老夫人眉头紧皱,冷着脸不出声,看向林老夫人说道:“姐姐一向心肠慈软,纵的媳妇们都没了规矩!”
林老夫人又惊又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指着冯婆子厉声喝道:“说,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
冯婆子吓的浑身颤抖,当下将当日所发生之事尽述一遍,又将李星儿毒打坠儿之事,合盘托出。
林老夫人未及听完,已气的浑身打颤,指着李星儿大怒道:“你,你做的好事,早晚有一天,全家都被你给害死!”
李星儿听冯婆子述说,心内暗恨,上前分辨道:“是坠儿先在人前议论主子,我才教训于她,况且我也没打几下,她定是受了人的挑唆。”
说着想起什么,转身指着冯婆子道:“人是你买进府的,定是你蓄意指使,就为了让她来害我!”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气愤之色,杨老夫人不禁大皱其眉,侧过头去不愿在看她。
林老夫人听她不仅不认错,还强行分辨,重重一掌拍在身前木案上,手腕上的佛珠应声破碎,散落了一地。
林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这佛珠乃是她心爱之物,只有念佛诵经时才拿出,平日皆是在佛前供奉。今日却应声而碎,心中更是认为佛祖降罪于此。
指着李星儿道:“你还有脸分辨!你素日便目中无人,我念你在府中多年,顾忌着敏行多纵容于你。你种种恶行,我均只做不见,你唆使胡大娘去为恶,数次顶撞于长嫂,识人不明,将那月娥聘进府来,现在外间还传言府里仗势欺人,逼人致死!我只盼你能有几分自省之心。没想到你变本加利,又毒打丫头,招来这滔天大祸!你。你。你给我跪下!”
李星儿见林老夫人动了真怒,心下才知道此次事情之严重,双膝一软,跪倒在林老夫人身前。
林老夫人怒喝道:“我瞧你是死不悔改,在如此下去,必要招致更大祸患。从今以后,这府里一应事务,均不许你插手。你只在你房中思过,无事不得外出。眉儿!”
展眉冷冷的盯着李星儿,听林老夫人召唤自己,忙起身跪地。林老夫人说道:“你以前身子弱,现也大好了。从今日起,府里所有一切皆交由你打点!”
展眉点头称是。
李星儿闻言,抬头看向展眉,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自己的一切,都被这贱妇给夺走了,如今还要被拘在房中,连自由都没有。
展眉见李星儿看向自己,面容沉静缓缓道:“我素日便劝妹妹,为人行事,要留几分余地。妹妹总是不听,如今,可是自食其果了。望妹妹在家中能静心思过,以偿前债。”
李星儿恨不能上前将展眉碎尸万段,却也只能紧咬牙关,满腔怒火无处释放,捶足顿胸,终是嚎啕大哭起来。
第六十二章 自取其辱
众人见李星儿痛哭不止,均露出厌恶之色。李星儿素日骄横跋扈,除了林老夫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更是不拿下人当人,动辄便随意打骂,府内下人均心中痛恨于她。如今见她也有今日,人人心中均觉痛快已极。
林老夫人怒喝道:“你且还有什么委屈的。笑远,将她带回去!”
林笑远忙疾步上前,半拉半抱,将李星儿拖出房门。
众人见李星儿满脸鼻涕眼泪,浑身瘫软,狼狈不堪的被拖出房门,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显是平日被压迫的狠了。
杨老夫人暗暗好笑,口中说道:“看来这星儿,很是不得人心呢!”
林老夫人叹息一声,皱眉道:“我也是没办法,她毕竟是敏行的亲娘,我就只有这一个孙儿。且一直是她当家,难免得罪人多些。”
杨老夫人抿嘴一笑,不在开口。
林老夫人歉仄道:“只可惜芊芊的陪嫁衣物,也尽都烧毁,这可如何是好?”
杨老夫人摆摆手,示意无妨。
展眉上前施礼道:“姨母勿急,我为防万一,已命裁缝均多备一份以应急用。如今只要吩咐下去,便尽可拿来备用。”
杨老夫人闻言大喜,拉着展眉双手,连连夸赞道:“好孩子,还是你心细,办事稳妥。”
又陪坐着说了些闲话,安慰了林老夫人一番,杨老夫人自带着芊芊回府。
林老夫人一夜未眠,方才又大动肝火,又累又乏,自回房中歇息。
展眉遣人将听风馆收拾出来,暂且带着银月与玉镜在此安歇。
佩姨娘与玉竹每日皆来探视。只是那玉竹,见悠远在房中便不肯离去,若只有展眉,便只略坐坐便走,不肯久呆。佩姨娘私下里劝阻过几番,她只是不听。
这日冯婆子拿着府里的花名册,账簿,对牌,银钱调度所用的印鉴,一并交与展眉查看。
展眉打开逐页细看,不禁暗皱眉头,这账簿在李星儿的随意篡改之下,早已是一本无头帐。展眉无法,唤冯婆子去将府内下人皆召唤上来,在东暖阁内听候吩咐。
不多时,府里下人俱都齐聚在此,黑压压上百人,将里面站的满满的。
展眉手持花名册,一个一个叫上来逐个查看,有那些个惯会投机取巧,只知奉承逢迎之人,在其名下填注条红线,让冯婆子格外留意。
及至人全认清,展眉目光注视众人,冷声说道:“过去是二少奶奶当家,自有她订下的规矩。只是如今换做是我,一切已我说的为准,若有人提起过去的老例,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齐声称是,展眉方微微一笑,说道:“望你们自今后勤勉当差,不许打架拌嘴,吃酒赌钱。老太太欢喜,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从这个月起,你们每年当十二个月的差,均多领一个月的月钱。每月在设五百钱的赏钱。由大家公议,我亲选出十名来,便可得这五百钱。”
众人闻听能多领一个月的月钱,又见每月还有五百钱的赏钱,一时欢声雷动,人人面带喜色,拍手叫好不已。
展眉见众人欢喜不已,方将心暂且放下,李星儿当家多年,总有恩惠于人,只怕会有人生事。如今重赏面前,便有个把想浑水摸鱼的,也自是不怕了。
当下又吩咐下去,二门内的丫头婆子俱归冯婆子照管。二门外的小厮们,皆由李贵掌管。若无大事,直接向此二人回话便可。
李贵高兴的满面红光,上前连连磕头道谢。
展眉又吩咐了些规矩,便让众人尽都散了。自留下李贵,细问道:“坠儿可送走了?”
李贵点点头,低声回道:“按您的吩咐,起火之后,直接送出府门,余振瑜亲自赶车前来的,绝未被人看见。”
展眉皱眉道:“你可叮嘱过他了,别象上次一样,在受人利用。”
李贵点头道:“上次之事他后悔不迭。此次连月娥也不知晓,只他一人,带着坠儿送去她姑母家。只说是捡来的孤女,求他姑母收为义女。并无人知晓坠儿来历。”
展眉方松开眉头,点头道:“小心些,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李贵答允不已。展眉方放宽心,笑道:“如今你也是小厮头了,只怕不能长时间离府出去办差,你留神着可有伶俐可靠之人,荐一个给我。”
李贵点头应了,方笑嘻嘻的施礼退了下去。
展眉自在房中支颐沉思:商行归了悠远,如今府里大权也尽归自己。想来自己已有资格与那神秘人正面交锋。如今且先将杂事处理处理,才能集中精力,与那人较量。
思及至此,展眉站起身来,自去寻悠远商量。
悠远这几日均在府中,看着匠人们重建房屋,粉刷内外。外面设下围屏遮挡,来往丫头皆绕路而行见展眉前来,挥手示意展眉不要上前。展眉见满地狼藉,兼且外人极多,只得停步站了。悠远匆匆奔过来问道:“这里人太多,可是有急事?”
展眉见人多且乱,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微笑道:“几日未见你了。心里惦念的很。今晚我备了几个小菜,你想着回来用饭。”
悠远凝视展眉,满脸怜爱。正要开口,那边已有人呼喊,只得点点头,急匆匆赶了过去。
展眉自也回房,见上来回话的婆子丫头们已经等候,只得一件一件耐心料理,直忙了三四个时辰,方脱出身来。
吩咐银月预备下酒菜,便在房中等候悠远回房。
直至掌灯时分,听有人脚步急促,走进房来,展眉满脸含笑迎出,却是如意急匆匆的走进房来,喘气不已。
展眉疑道:“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如意急道:“三少奶奶病的厉害,想求您请个大夫进来。”
展眉闻言,忙打发银月吩咐下去,自己也随着如意,来至采青房中。
见采青面色青白,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双手抱住腹部,显然是腹痛不已。
见展眉与如意进来,勉强一笑,细若游丝的说道:“只让你去请个大夫,怎么劳烦大嫂亲自过来。”
展眉见她说话有气无力,下唇已被咬出血痕,知她痛了不是一时半刻。
上前轻轻责备道:“怎不早着人去与我说,可疼了多久了?”
如意回道:“有大半个时辰了。我早要去回您,少奶奶只是拦着不让。”
采青勉强开口道:“府里事务繁忙,我不过是老毛病,忍忍就好了。只是这丫头不肯,给大嫂添麻烦了。”
展眉忙拦住不让她说话,不多时小厮将大夫带进来,展眉自在一旁等候。
悠远看着工匠们直忙至上灯时分,方急忙换过衣服,匆匆赶回房中。
推开房门,见房中空无一人,只高几上燃着一枝蜡烛,桌上备着酒菜。
悠远扬声唤了几声,并无人应答。悠远心下奇怪,向内室走去。
见展眉背对自己,立在窗旁,向外张望。
悠远微微一笑,暗笑展眉顽皮,轻手轻脚上前,揽住展眉腰身,将她拥在怀中。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悠远微微呻吟一声,将手臂紧了紧,将脸埋在展眉颈项之间,耳语道:“几日未见,我好想你。”
只觉怀中人身躯微微颤抖,娇声道:“我也想你的很,姐夫!”
姐夫二字一入耳,悠远如遭雷击,立时松开双臂,接连倒退几步,疑问道:“你是玉竹?”
玉竹转过身来,面上且羞且笑,眉目含情开口道:“姐夫,你,你终于肯理我了。”
悠远强自镇定心神,沉声问道:“怎会是你在房中,眉儿呢?”
玉竹羞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差人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你。”
悠远皱眉道:“这可是胡说,我何曾做过此事。是眉儿今日前来寻我,让我回房用饭。”
玉竹侧头微微沉思,眼睛发亮道:“许是姐姐有意安排,让我与你…”
话未说完,面上一红,垂头把玩衣带不已。
悠远正色道:“小妹万勿做此想。我此生有你姐姐足矣,万不敢在做他想。”
玉竹闻言一颤,脸色苍白,惊问道:“你怎会如此说,难道是惧怕姐姐吗?男子三妻四妾极为平常,何况姐姐又一直没有子嗣。你若不便,我可自去向姐姐求恳。”
悠远怫然不悦,皱眉道:“此事不要在提。我心中只有眉儿一人,在无可能接纳任何女子。”
玉竹面色一变,颤声问道:“你若不是对我有情,为何对我几番留情!你赞我貌美,又亲自抱我疗伤,我心中也着实爱慕你,便是与你做妾,也是心甘情愿。但请你不要多虑”
悠远闻言大怒,喝道:“住口!你是她亲生妹妹,怎可如此自甘下贱,口出妄言。今日之事是我唐突,改日再向小妹赔罪。”
说罢袍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开。
玉竹身子一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心中痛如刀割,咬牙道:“韩展眉,你狠,你不欲让我纠缠于他,也不必设此毒计来羞辱与我,我恨你,我恨你!!!”
第六十三章 威服众人
展眉在采青房中,见大夫左右手腕诊脉完毕,开口道:“可有什么不妥。”
大夫沉吟道:“从脉象上看倒并无不妥,许是少夫人体弱,身子寒气太大。我先开几剂行经散寒之药,着人煎了服用。暂且先热敷止痛。”
展眉点点头,打发小厮出去跟着拿了方子煎药,又将热热的开水浸湿了锦帕,不断敷在采青小腹处。
半盏茶功夫,采青眉头放松,面生红晕,细声道:“现下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