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如在梦中,只轻轻的反复吟唱,仿佛那小小童鞋便如孩儿一般,寄托她满腔慈爱。
展眉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搂住采青,热泪滚滚而下。
采青一惊,犹似在梦中醒来,又见展眉伤心落泪,松开手中小鞋,勉强笑道:“瞧我,好好的惹您伤心。”
展眉拉着采青坐在自己身边,拿出帕子替采青与自己拭泪,轻声安慰道:“也别太过伤心了,好好将养,日后还会在有的。”
采青苦苦一笑道:“没有了,那日我小产之后太过伤身,大夫说从此不会再有身孕了。老太太可怜我,便将我扶了正。我不怪别人,都是我命苦。”
展眉心中方才明白,迁远虽是妾室所生,却也不至于只娶个丫头为妻,却原来其中有这等隐情。
那日她忽然出言顶撞李星儿,显是积怨太久,一时忍耐不住。自己却还疑心她另有目的,真是大大不该。当下心内歉疚之情大盛,只是不便开口明言。
只安慰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来说,我便帮不上你,总能为你开解开解。”
采青一一点头答应,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采青见展眉神色温和,方放心辞出。
展眉两日来连听如此悲惨事情,心中大不是滋味,悠远进来,见她满脸泪痕,又温颜劝慰一番。
展眉心中隐忧,又无法对悠远明言,每日里只是没有精神,称病不见人。
李星儿却急的每日里吃睡不安,总不能人还在病中,就把金巧塞过去。只得逐日查问展眉病情,倒惹得众人猜测。
足足过了十来日,展眉方才病愈,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李星儿闻讯,借口去探望展眉,急急的带着金巧也赶去上房。
嘱咐金巧在外间候着,自己去见展眉,假意上前问候道:“大嫂可全好了,我想去探望,又怕惹大嫂烦闷。”
展眉见她殷勤,心中暗暗警惕,口中与她淡淡的敷衍。
李星儿便回身对林老夫人说道:“大嫂身子弱,还要多几个人照顾才好。”
展眉闻言,知她不会平白好心,淡淡一笑道:“我素来喜欢清静,有银月玉镜尽够了。”
李星儿眉头一皱,随即又换上笑容,望着林老夫人说道:“大嫂虽如此说,老太太可要做主多疼惜些。”
林老夫人点头道:“多个人服侍也好,我替你瞧好了个丫头,模样性情都好,今儿正好你来了,顺便带回去使唤吧。”
李星儿听说,笑的眉眼一弯,亲自出去外间唤金巧进来。
金巧跪地磕头道:“金巧见过大少奶奶。”
语气虽恭谨,那一双眼睛,却放肆的很。
展眉瞧着她,只见她皮肤白皙,身量苗条,确是清秀可人。只是眉梢眼角之间,隐隐透着些妩媚与乖戾之色,又见她打扮的与众丫头不同,一身绸缎,便知她绝没做过下人。
李星儿咯咯笑道:“这可是娘亲自挑选的,大嫂可要体会娘的一片苦心。”
展眉目光闪动,心中已知这金巧名义上是丫头,暗地里定是有别的想头。
展眉心中暗怒,只是林老夫人既然也有此意,势必不能再推,否则倒像是自己悍妒。
当下淡淡一笑,说道:“起来吧,既是老太太看好你,你以后就与银月玉镜姐妹相称吧。”
李星儿闻言,心中暗骂展眉老奸巨猾,听起来象是看重金巧,与银月玉镜并肩。实际上却将她的身份确定,只能是个有体面的丫头。
金巧却浑然不解这其中奥妙,见展眉如此说,喜笑颜开,连连磕头称谢。
展眉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
第三十五章 又见故人
眉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
出了上房,展眉打发银月领着金巧先回房,略想了想,便带着玉镜去寻双喜。
双喜见展眉前来,知是为了金巧之事,将展眉让到无人之处,细细将金巧的来历说明。
展眉皱眉不语。
双喜见状,说道:“大少奶奶虽然不快,可也不能慢待了她。需知投鼠忌器,这里面也有老太太的心思。”
展眉点头道:“老太太盼孙心切,我是知道的。多谢你提点,只是这金巧平素为人如何?”
双喜撇了撇嘴,只是笑而未语。
展眉心知肚明,谢过双喜,缓步回房。一路暗暗思索,有此事也好,正看看悠远是否用情专一。若他真有此心,自己也好早做打算。
思虑已定,方加快脚步,向房中走去。
回至房中,见银月正等着她回来为金巧安排住处。
展眉撇了一眼金巧,见她眼光四处打量,满脸的艳羡贪婪之色,心中暗叹,李星儿也太急了,找了这么个浅薄没见过世面的。
当下只做不见,吩咐道:“将她安排在你与玉镜隔壁,自己住一间屋子吧。按你们的月例,照样送一份给她。你与玉镜轮流在上房上夜,她才刚来,就不用上来伺候了。”
银月一一点头答应,转身带着金巧往外走,那金巧还在贪看屋内摆设,竟丝毫未知。银月暗暗皱眉,轻推了推她,金巧才回过神来,随银月出去了。
过了半响,也未见银月回来,展眉心中纳闷,遣玉镜去看看。不到片刻,只见玉镜满面通红,气冲冲的走回房中。
展眉疑道:“怎么了?”
玉镜撅嘴道:“大少奶奶您去看看吧,银月送去的衣裳铺盖,她嫌不好,正在那里吵闹呢。”
展眉起身,随玉镜来至下人房,只见满床乱堆着些青布被褥,银月皱眉站在门口,金巧手里提着几件布袄,尖声说道:“你们欺负我是新来的吗?只给我些粗布的,我在二奶奶的房里住过,盖的都是锦缎被褥,还有这衣裳,又粗又硬,哪里是人穿的?”
银月皱眉沉声道:“谁欺负你了,大少奶奶吩咐过了,咱们同例,你去我房里看看,我用的同你都一样。”
金巧撇嘴道:“我是老太太指过来的人,你怎同我比身份,我要去回大少奶奶,这衣裳我穿不惯,还不如我家常穿的呢,难道真把我当下人不成!”
玉镜气的冲上前去,指着她道:“你不是下人,难道是小姐,还要我来伺候你?”
金巧掩嘴一笑,不屑道:“总有那么一天,姐姐且等着看。”
玉镜气恼的直跺脚,展眉一直在门外静静观看,直至现在方才出声道:“吵些什么?有话只该来回我,私下争吵可还有规矩?”
金巧见是展眉,脸上忙换上一副娇弱表情,委屈道:“大少奶奶,我身子不好,用不惯这些个粗布,还请您体谅。”
展眉面无表情,静静的看了她半响,直将她看的低头不敢做声,才开口道:“这有什么吵的,你既不惯,就换些好的用。”
金巧闻言,满面笑容,得意的白了银月一眼,自去针线房领衣物。
玉镜跺脚指着她的背影恨恨连声。
展眉轻拍了拍她,说道::“别与她争执,让她闹去,如不闯出祸来,怎么赶她走。”
银月上前指了指玉镜额头,笑道:“你呀,就只会一味生气,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玉镜转怒为喜,三人回上房中坐定。
至晚上,悠远回房,金桥立在房门口,深深一屈膝,甜甜的笑着开口道:“给大少爷请安,奴婢金巧,小名叫巧儿。”
悠远面带微笑,只顾着与展眉说话,见她站在门边,只点点头,看也未看一眼,拉着展眉双手,与展眉絮絮不休。
金巧楞在当地,脸上一阵难堪,便似快要哭出来般,展眉心中暗笑,只做不见,与悠远谈笑。
至晚饭时,银月与玉镜立于桌旁伺候,悠远欲要添饭,将碗一递,银月刚要上前接过,金巧忙挤上前来,接过瓷碗,娇声道:“银月姐姐且歇歇,我来伺候。”
银月厌恶的皱皱眉头,向旁闪了闪,金巧快步添了一碗饭,悠远伸手欲接,她偏闪了,俯身将碗放在悠远身前,脸孔快要凑到悠远脸上,目中含情注视着悠远腻声道:“还热的很,仔细烫手。”
悠远先时并未注意她,见她如此没有分寸,不禁大皱其眉,刚要张口呵斥她,接触到她眼光,见她那雪白的小脸,尖尖的下巴,尤其那眉梢眼角暗藏的妩媚,只觉得胸口一窒,面上一僵,欲要开口的话语却咽了回去。
金巧见悠远紧盯着自己,心中既是得意,又有些羞涩,面上一红,站起身来,眼波却一波一波向着悠远送去。
悠远僵滞了半响,方哑声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金巧虽还有心施展,见展眉在旁笑吟吟的看着,也难继续下去,只得屈膝施礼,走时却又一步三回头,只含情注视悠远。
悠远虽未回头,身子却是僵直,直待金巧走出房门后,方才叹出一口气,却一直若有所思,极少说话。
展眉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发一言,浑似不见一般。
悠远吃过饭便推说有事,当夜便宿在外书房中。
展眉却是悠哉游哉,毫不在意,与银月二人谈笑取乐,倒是银月玉镜二人回房,议论一番,深为展眉担忧。
至此以后,只要悠远回房,金巧必上前接近讨好,悠远虽从未与她交谈,但展眉心细感觉道,悠远每次见到金巧都有些紧张,可若是只听到金巧说话,他便面色如常,展眉知其中必有些原因,悠远不说,她也装做不知,只自己暗中留心。
过了几日,天降一场大雪,整个林府银装素裹,景致着实喜人。
展眉白天与丫头们出去赏雪,至晚方回,与银月等围坐在地龙旁取暖谈笑,金巧也赖在上房不走,眼巴巴的盼着悠远回房。
展眉等人不去理她,自在一边说话解闷。
正高兴着,门外通传采青踏雪来访。展眉忙将她请进房内,只见她穿着自己送与白狐皮斗篷,人也显的精神的多,展眉心中着实替她高兴。
采青宽下斗篷,银月接过欲收起,金巧两眼盯着那斗篷,忍不住伸手抚摸,目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采青婉转一笑,说道:“这大雪天,多亏了大嫂送我的斗篷,我穿着在雪地里走了两趟,也不觉得冷了。”
展眉尚未答话,那金巧听到采青说话,上前插嘴道:“三少奶奶,让我也试试这斗篷可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采青忙站起神来,看着她道:“你若喜欢,尽管…”
下半句尚未说完,人却楞住,只看着金巧的面孔出神。
金巧却不理会那么多,也不顾忌众人眼光,自抱着那斗篷,喜滋滋的试穿起来。
采青望着金巧背影,呆呆出神,半响没有说话。
展眉含笑唤她道:“她面生,你还未见过吧。是老太太指过来的。”
采青坐下,失神道:“是娘,娘是从何处将她寻来的?”
展眉心知有异,扬声道:“金巧,你且先回房去吧,三少奶奶喜欢你,把那斗篷赏你了。”
金巧闻言,喜不自胜,披着那斗篷便回房去与他人炫耀。
展眉方才问道:“怎么,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采青脸现怯懦之色,轻声说道:“许是我多心,大嫂可知道雪环吗?”
展眉心中渐渐明白,何以悠远见到金巧如此吃惊,当下也不说破,只微笑道:“知道,这金巧面貌可是与她有些相似?”
采青见展眉知晓雪环之事,方放下心来说道:“也不是十分相象,雪环眉宇之中带些英气,不似她这般妩媚,有些…”
展眉微笑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谁还总放在心里。老太太也是没多想。”
采青忙称是,便将话题岔了开去,展眉又吩咐银月寻出两件大毛衣裳,笑道:“那斗篷被丫头穿了,如何能再用,这一件银狐,一件紫貂,雪天御寒是极好的。”
采青又施礼谢过,展眉吩咐婆子打着灯笼,直将采青送回房中方罢。
且说金巧得了那斗篷,每日里穿在身上四处招摇,寻常无事也要到悠远面前晃个十遭八遭。奈何悠远对她一直不假辞色,更不与她单独相处。
金巧心中且急且忿,这日便在下人房中找茬发脾气。五儿笑嘻嘻的走近,瞧着她身上的斗篷,羡慕道:“姐姐这件斗篷真好看,那日我见姐姐在雪地里穿着,衬托的姐姐象仙女一样。”
金巧心中正不自在,闻言冷哼道:“要你来说,我自知道。”
又紧锁眉头发恨道:“人人都夸我好看,只有你瞎了眼睛不成!”
五儿眯眼笑道:“谁会瞧不出来姐姐好看呢,不过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金巧闻言眼睛一亮,追问道:“你怎知道我说的是谁?”
第三十六章 醋海生波
五儿抿嘴一笑,悄声道:“姐姐这等相貌,怎会是来做丫头的。府里人谁还瞧不出来。”
金巧一阵得意,当下便视五儿为知己般,诉起心事来:“既如此,大少爷为何总是对我不理不睬?”
五儿瞧瞧周围没人,上前附耳道:“定是顾忌着大少奶奶,前几天三少奶奶不是来吗,我偷偷听见她说你长的和雪环一模一样。你可知雪环是谁?”
金巧摇摇头
五儿一脸神秘的说道:“便是从前大少爷的爱妾。可惜难产死了,你与她相似,大少爷怎会不喜。你要找机会与大少爷多亲近,最好能让大少奶奶吃些醋,闹起来,你的机会就来了!”
金巧闻言,低头思索一番,喜笑颜开道:“多亏你提醒,我若出头,第一个提拔你。”
五儿抿嘴一笑,又低声嘱咐道:“不过这话可不能对人提起,老太太吩咐过,谁敢提雪环之事便拿出去打死。”
金巧白了五儿一眼,说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知道。”
五儿悄悄退出去,金巧越想越美,忍不住咯咯笑个不止。
至次日便事事留心,时刻寻找机会单独接近悠远。
可巧近日冬寒,林老夫人咳疾发作,展眉每日大半在上房内侍疾,金巧暗自高兴,也装病不出院门,只等悠远回房。
这日傍晚,展眉带着银月玉镜二人去给林老夫人请安,悠远独自回房,见房内空无一人,也未掌灯,便扬声唤人来点灯。
金巧见时机已到,心内激动的砰砰乱跳,擎着一盏灯,缓步走进上房。
房中黑暗,悠远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托着一支蜡烛,烛光明灭中,竟似雪环从门外进来,缓缓走至面前,悠远怔怔的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走近,那熟悉的眉眼,那含笑的神情,那目中蕴含的情意。
悠远一时如身在梦中,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觉神思恍惚,紧紧握住雪环双手,唤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肯入梦来见我了?”声音哽咽,沿着双臂缓缓向上抚摸,终于环住雪环纤腰,紧紧搂在胸前,颤声道:“你终于肯见我了,你不恨我了吧。”
且说金巧拿着蜡烛进了上房,早躲在一旁偷窥的五儿便迅速溜了出去,急急寻到展眉,添油加醋的将此事尽告知于展眉,展眉闻言皱眉,来不及请安,急急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