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和师父离开不眠山已经一个多月了,来到这美名远扬的苏州城也已经有好几天了。他们来到这里后,便在城北的一条陋巷里租了间房屋住下,而这租房的钱则是他们从劫匪那里反劫得来的,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同人交手,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手似乎还不错,因为那些劫匪中竟然没一个人能赢得了他的一招半式。
如今已是腊月隆冬,而这城中却不似山上那般寒冷,师父依然和在山中一样,足不出户,但却让他每日去各个茶馆酒楼打听一个人的消息,那个人是一个女人,名字叫做花若梦。
花若梦,苏州城第一美女,芳龄已二十有八,却至今仍未婚嫁,裙下之臣无数,是整个苏州城的男人们谈论和肖想的女人,也是整个苏州城的女人们羡慕和嫉妒的人。
这是奚沧从茶馆伙计口中得来的消息,他将这消息告诉给了师父。
奚情只道,“再探。”
于是,他这些天一直徘徊在酒楼茶馆之间,终于又听到一个最新消息,再过两日,花若梦会在她的梅影别苑举行每年一次的赏梅会友赛。据闻,她每年都会以此契机挑选一名合意的男人来伴她左右,待一年之后梅花复开之时,旧人又换新人。
是夜,奚沧照例服侍奚情沐浴。他这次在热水中加了些舒筋活络的中草药材,他知道就算煎了药师父也不会按时吃,所以干脆用药浴的方法来帮他调理身子。
奚情对此没有一点表示和反应。
奚沧早就习惯了他的无动于衷,只默默的帮他推拿着穴位,加速血液的流通。
泡了一会儿,奚情淡淡开了口,“明天的赏梅会友赛,你去。”
奚沧手下功夫一顿,“师父呢?”
奚情只道,“你只需记住一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我。”
奚沧又问,“师父不去?”
奚情却合了眼,不再出声。
梅影别苑在城南。
城南住得都是些有钱人,非官即富。
今日的城南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尤其是男人格外多了起来,街头巷尾也都在谈论着这个一年一次的赏梅会友赛。
“今年来参赛的人还是这般多,依区区之见,恐怕这去也是白去。”
“此话怎讲?”
“李兄你有所不知,这若梦姑娘挑得的男人向来是一年一换,可就在前年,一位名唤梅七的公子哥儿一路过关斩将拔了头筹,听说若梦姑娘对那位梅七公子也份外中意,去年竟然让那得了魁首的人再与七梅公子比试,结果落败,那梅七公子就又留在了若梦姑娘的身边。依区区之见,这若梦姑娘怕是真的看上了梅七公子,我们此番再去,怕也是白废功夫。”
“那位梅七公子很厉害吗?”
“自然厉害,听说是个文武全才,而且相貌也是俊俏不凡。”
“依你这么说,那我们岂不当真没什么机会啦?”
“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前去凑个热闹,就算得不到如梦姑娘的青睐,能一睹芳容也是不错的。”
“说的也是,那我们还是赶紧去占个好位置吧!”
奚沧一路听着那些人们的闲话跟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梅影别苑,不想那朱漆大门前竟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虽然今日太阳晴好,到底也腊月寒冬,不少排队等候已久的文人公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可即便如此,却也不见一人愿意离去。而那队伍之中竟也不乏一些携剑带刀的江湖客士,想来这位花若梦定是位手段与魅力皆为不凡的女人,否则又如何引得这些男儿们为她竞相折腰呢。
奚沧扫了一眼长长的队伍,默默的走到队尾排好,他不知道师父和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既然是师父的吩咐,那他说什么也要做好。
队伍虽然长,前进的速度却也挺快,奚沧挨近了才知道,原来那大门前还有几位姑娘在淘汰来客。想来也是,这些人鱼龙混杂,也不可能全都放了进去。就快要轮到他的时候,前面突然又打了起来。
“凭什么不让俺进?俺哪里比不得那些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了?”
一名身高八尺,五官粗鄙的壮汉正抡着把大刀,和一位绿衣持剑的姑娘斗在一处。那绿衣姑娘剑法精妙,只几招便打得那汉子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那姑娘点到为止便收了剑,只道,“想见我家姑娘不难,要么文才高,要么武功好,再不然就生得俊俏,你一头也没占着,我又岂能放你进去?”
她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那汉子自取其辱,羞得拾了刀便逃得无影无踪。
说话间就轮到了奚沧。
他抬步向前,略施一礼,“姑娘好。”
三个绿衣姑娘拿眼一瞧,只见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虽然衣着朴素,手中的剑也很是普通,却又年纪轻轻气宇不凡。
“公子可有拜帖?”其中一位姑娘道。
奚沧微愣,“没有。”
“那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姑娘又道。
“奚沧。”
那位持剑的姑娘多问了句,“公子可有别号?”
“没有。”
三位姑娘对视了两眼,均点了点头。
“奚公子请进吧!”
奚沧没想到这般轻易就通过了,心下微松,然后一个青衣小厮又来领着他往别苑深处而去。别苑很大,奚沧跟着人绕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那回廊尽头是个青石拱门,上面书着两个大字。
梅园。
“公子进去就是了。”小厮说完就退下了。
奚沧老远就已听到了园子里有不少人语声,待走近时更嗅到了一阵清雅的梅花香气,他握了下手中的剑,没有迟疑的穿过拱门进了园子。
园子占地颇广,园中错落有致的栽种着名色品种的梅花,有的已经欣然绽放,有的才刚打了苞。园内也已经会聚了不少的公子侠士,或结伴或独游,有些在吟诗作对,有些在抚琴高歌,有些在煮酒烹茶,还有些干脆在梅林中舞起了剑。
自古江南多才俊,奚沧此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文人墨客,侠士公子。他心下惊叹之余,并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可是他四下转悠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那个名动江南的女人。
眼前一蓝衫公子正在赏梅,奚沧走过去打听情况。
那蓝衫公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满是傲气,“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头一回参加这个赏梅会吧?”
“是的。”
蓝衫公子摇头道,“那你也不打听了清楚再来。”
“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蓝衫公子略有不耐的道,“若梦姑娘要到申时才会现身。”
奚沧点头道谢,转身便往园外去。既然申时才现身,那他申时再来便是。
蓝衫公子见他手上拿着剑,在他身后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名,今日江南一剑也在,就你手上那把破剑如何会是他的对手?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回去的路不是你那边,败军之将都是从后门走的。”
奚沧闻言脚步一顿,他思量着又倒转回去。
蓝衫公子见状,好心指着西边的一条青石小径道,“那便是败军之路了,直通后门。”
奚沧在他身旁停下,却道,“方才听兄台言下之意,若想独见若梦姑娘是否还要同他人比试?”
蓝衫公子状似无语,“你这人也真奇怪,什么都不清楚也敢来此?”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四下里指点了一圈,“看到没?那些人正在斗诗,斗酒,比琴技,比剑术。”
“兄台对这赏梅会友赛似乎颇为熟悉,看来兄台来此不只一次了。”
“当然。”蓝衫公子面有得色。
“那兄台为何没去同他们比斗?”
蓝衫公子面容一僵,支吾一声才道,“本公子只是单纯来此赏梅会友而已,并不奢望得到若梦姑娘的青睐。”他见奚沧面有疑色,干脆说了个清楚,“这所谓的赏梅会友赛原本只是若梦姑娘做东,提供场所让各方文人墨客谈诗论文,交朋结友而已,只是那得了魁首的人常常会被若梦姑娘邀了去,之后也就发展成了如今这种状况,来这里的人不再只是文人公子,甚至江湖中人也有慕名而来凑热闹的,他们多半来此并非为了赏梅也并非为了交友,只是为了见一见那美若天仙的若梦姑娘而已。”
奚沧扫了一眼园中人,又道,“那他们比斗的高低又由谁来作证?”
蓝衫公子见他当真一无所知,又见他不像其他人那般恃才狂傲,心中也不禁对他升出一丝好感,便缓了语气道,“才艺高低一经比试,彼此心中就已经有了底,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证人,若梦姑娘实则是被他们当做了彩头,但实际上真正又敢在她面前表现的人也只有那顶尖的几位,大多数人也不过只是来图个热闹而已。”
奚沧点头,“原来如此。”
蓝衫公子好奇道,“你什么都不清楚,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奚沧道,“为了花若梦。”
蓝衫公子原本缓了的面色,又紧了起来,“我还道你与他们不同,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浅薄之人,亏我刚才还差点拿你另眼相看,哼!”
奚沧见他甩袖欲走,便道了声谢,转身又往之前的来路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人出来了,
第一个故事开始了。
☆、第五章
蓝衫公子本不欲再理会他,却又见他往回走,忍不住还是提醒道,“赏梅会友赛结束之前,前门是只进不出的,你若要回去便得从后门走。”
奚沧闻言,转脚又往西边小径而去。
蓝衫公子又道,“你不是为了若梦姑娘来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走?就算你打不赢江南一剑,也是能见到她的。”
奚沧道,“我申时再来。”
蓝衫公子叹气,“我忘了说,这后门亦是只出不进,你若是出去了,想见若梦姑娘就只有再等来年了。”
奚沧终于住了脚,“出去便不能再来了吗?”
蓝衫公子摇头,“不能,一年就一次的机会。”
奚沧剑眉拧起,若今日不回去,师父定然又不知道用餐,可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那这一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没了,而且师父也明确是要他来此,自己就这么回去的话怕也不妥。
蓝衫公子见他面色纠结,又道,“你也不用担心,这里是管午饭的。”
奚沧听到午饭两个字,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
这蓝衫公子姓周名舟,年纪与奚沧相仿,一来二去,两个人也还聊得算是投机,事实上不过是他一直在说,奚沧只是做了他的听客而已。
不过,奚沧也的确从他那里听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说江南第一剑的剑是如何的盛气凌人,又比如说苏州第一才子是如何的才高八斗,还比如说琴箫公子的音律是如何的此曲只应天上有。
耗到午饭时间,自有小厮来请人,虽然菜色丰盛,但奚沧却没什么胃口,他胡乱吃了两口,又来到梅园继续等人。他此时只想尽快见到那花若梦,然后好回去陪师父。
时间一点点过去,园中原本鼎沸的人声渐渐静了下来。
蓝衫公子周舟,突然拉起奚沧,欣喜道,“申时到了,若梦姑娘要出来了。”
“哪里?”
周舟伸手往斜上空一指,“看赏梅阁那里,若梦姑娘一会儿就会在那里现身。”
那是一幢建在梅园南面的阁楼,共有三层之高,顶层若亭。奚沧来时便看到了,那时亭台四面的轻纱卷竹帘还收起着,这会儿已经放下了东北两面,亭中多了几位绿衣姑娘正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出来了,若梦姑娘出来了!”
“真的是若梦姑娘!”
“若梦姑娘还是那么美!”
“当真是个美人啊!”
“果然一点儿不负传言的美名,那气质确实不凡!”
奚沧听着周围那些七嘴八言,定睛一瞧,只见那亭台中又多出来一位华服美人儿。只是他站的位置有些偏远,离了些距离,面容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过瞧那婀娜的身姿,想来气质也是不错的。
她身边还有一位俊俏的锦衣男子,会是谁呢?
“若梦姑娘身边的男人便是那位梅七公子了。”周舟恰好给了他解释。
“原来是他,看上去很年轻。”奚沧道。
“听说还不到双十的年纪,不及你我大呢。”周舟随口又道,“你若是想见若梦姑娘,还得赢了他再说,不过你想赢他还得先赢了江南一剑才行,江南一剑可是今年呼声最高也是最有可能赢过梅七公子的人。”
奚沧疑道,“我看这来客之中文人较多,这文武一起的话,又要如何定那魁首之人?”
周舟道,“文有文魁,武有武魁,但最后还是要看若梦姑娘的意思,她看中谁谁便是魁。”
两人说话间,那楼阁下方青石搭建的会友台上,已经有三位翩翩公子在各展所长了。
周舟从旁为奚沧指点道,“台上那位抚琴的便是音律极佳的琴箫公子,他在这苏州城也是个出了名的人物,他的一曲价值千金,还不是什么人给了钱就能听到的,今日我等也算是占了巧。”
奚沧不懂音律,但也听得出那琴声婉转悠扬,在这寒冬时节竟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丝融融春意。
周舟接着道,“你再看他旁边那位边诵边书的公子,他就是今年秋闱第一名的苏解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极有可能是未来科考的文状元,而且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字现如今在市面上一样是千金难求了。”
奚沧识文,虽然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但并没有忘记那些字要怎么读。
“那位舞剑的公子想来就是你所说的江南一剑了吧?”
周舟点头,“不错,他就是江湖人称江南第一剑的韩逍公子,听闻他的剑法超群,武功不凡,在整个江湖中也是排得上前几号的人物,不过我不懂武,所以看不出什么高低,但人家既然盛名在外想来也不会有假。”
奚沧看了两眼道,“他的剑法的确精妙绝伦,却未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
“什么?”周舟上下瞅了瞅他,一脸的置疑之色,“你师父又是何方高人?”
奚沧想起师父的叮嘱,便道,“师父不喜欢我和旁人提起他。”
周舟见他神神秘秘的不禁就信了一分,毕竟江湖中还是常常会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