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儿正自招呼地时候,那些个拥着王夫人出来的妇人们一见到自家男人手都给捆起来了,一时又急又怕之下刚刚收起地泪眼顿时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流起来,这些妇人一边哭一边往自家男人跑去,先是将男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伤没痛之后,妇人们噗通一下就在男人边儿上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着大将军开恩,夫人开恩,整个场面真是凄惨闹腾到了极处。
“都给我闭嘴,人还没死,嚎什么丧!”,显然这位王夫人在府中威权甚著,她这一声下去,那些个妇人们顿时不敢再哭,强忍着抽泣起来。
王夫人喝住了那些个又哭又嚎的妇人们后,面向韦播敛身一礼道:“大官人问得好,妾身也是来领死的,这些人都是我的亲族,妾身初嫁进来时,偌大一个韦家竟没几个能靠得住的族人支撑府邸,妾身没办法只能不顾兄弟姊妹间耻笑从娘家带了人来,妾身这些族人虽然愚笨,但这些年伺候着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大官人听信人言要将他们杀了以搏军心,妾身是个妇人又怎能违逆夫君?只是夫君一旦杀了他们,妾身实也再无颜面去见诸多亲族,左也是难右也是难,不如索性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干净”。
王夫人此言一出,韦振、韦睿及韦播脸上都是一变,“好好的,夫人怎么说这晦气话,他们这不都是好好儿的,我何曾说过要杀他们了?”。
王夫人闻言浅浅一笑,没再跟韦播说话转向韦振敛身一礼,“三叔,这些年我这做侄媳的可有什么对不住三叔的地处?”。
“贤侄媳何来此言?”,这一刻,刚才都还是一脸镇静的韦振却是老脸一片通红。
“也是啊,自打妾身进门那日,夫君就一再念及三叔当日的情分,这些话妾身不敢有一日或忘,这么多年来,每次年节妾身安排的第一家走礼处必定是三叔家,唯有看过三叔之后妾身才敢归宁以见父母,就不说这些,单是妾身那几个不成器在外做官的兄弟回到京里时也少不得要到三叔府上走走,韦郎生而不幸幼失父母,其实在妾身夫妻心里,这么多年一直将三叔视之如父,自问没有半点亏心亏礼之处”,一口气说到这里后,王夫人敛身之间又是一礼,“三叔是长辈,妾身不敢多说什么,只求三叔念在侄媳这么多年尚算恭敬的情份上饶过这些族人,夫君对三叔的话素不敢违悖,有三叔您老人家发句话,侄媳就算是放心了”。
说,韦振又能说什么?
见状,一边站着的韦睿打了个哈哈,“嫂子……”。
“七将军这称呼妾身当不起”,接过韦睿的话头,刚才对着韦振还甚是恭顺的王夫人此时已是满脸寒霜,“七将军刚才对妾身的族仆要杀要打的时候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当日你撺掇着夫君一天三次往芙蓉楼梁盼盼那里跑时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
王夫人只这两句话顿时说的韦睿跟韦振一样一脸通红,“误会,都是误会”。
“好一个误会,去年羽林大将调换,夫君掌了万骑,你掌了飞骑,随后在老三府上发牢骚说姑母用人不明的是你吧?前些年我这府上一年也难得见你来一次,自打姑母回京之后七将军可就有闲的多了,来往我这府上一口一个五哥叫的亲热,怎么?身为弟弟的就这么容不得兄长比你强那么一点儿?七将军,妾身这说的该不是误会吧”。
王夫人冷冷一笑,根本不容韦睿有喘息之机的继续道:“这闲话妾身以前听了也就听了,从没在夫君面前学过舌,今个儿既然老七你要撕我的脸,说不得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妾身虽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对待奴仆要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的,还真没听说过杀了自己的亲信来收拢人心的道理。连自己的亲信族人都下得去手,以后还指着谁给你卖命?就不怕别人寒心?什么统兵之道妾身不懂,不过这些日子倒听了不少人说万骑军比以前规矩的多了,就连来府里送缎子的那些婆子都少不得要夸几句夫君统兵有方,长安城里老百姓受祸害少的多了,妾身却不知道这口碑是从何而来的?怎么,万骑整的好了,就这么碍着七将军的眼?”。
听着王夫人的侃侃而言,唐成简直忍不住就要仰天长啸了,王夫人来的太及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如今王夫人既将万骑军中的事情跟家事搅在了一起来说,任他韦睿再会说也别想撕掳清白了。
此前在韦播身边人身上用功,刚才特地嘱咐让王均招呼护卫家的妇人去找夫人求情说理,此时这些个布置再加上王夫人心中旧有的心结,竟然就出乎意料的使局势演变到了这一步,天意,真是天意啊!
有王夫人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番话,韦睿就是再不要脸以后也不好意思再踏进抚远大将军府半步,即便他真能舍得下脸来,有王夫人及诸多护卫组成的铁闸在,再想如以前那般影响韦播已再无可能。
至此,唐成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去,大事成矣!
“夫人住口”,王夫人的话虽然如无形的耳光扇在韦睿脸上,但韦播自己也不好受,自打上任羽林万骑以来,他听了三叔的劝诫对韦睿可谓是推心置腹,却没想到在这个老七眼里竟是看不起自己,这一刻,韦播油然又想起了当年他在韦氏一族中遭受的一切,“老七,不管是万骑军中还是我这府里,明日之内你安插的人手都给我弄走,否则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哗啦一声将手中的记录扔到韦睿面前后,韦播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第二百一十章 两次宫变
从功利的角度而言,对于韦播来说,韦振及韦睿给他出的那个主意——找个合适的由头杀唐成及二十护卫以收万骑军心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如果能正常执行的话,韦播不仅能借此消除万骑军士的怨恨,亦可以借助唐成前面开创出的局面以一种稍稍温和的方式将监督及执行军纪继续推行下去,并借助这一手段逐渐巩固在万骑军中的威权,假以时日未尝没有真正掌控全军的可能。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丧其身。可惜这样一个绝妙的计划因为一个小厮的泄密,因为王均的通知,因为唐成的推手最终演变成了一个闹剧,那一天的抚远大将军府热闹非常,等王夫人到达时整场闹剧终于上演了最华丽丽的**。
将万骑军事与家事纠缠一起,将眼前的事情与旧日的宿怨捆绑算账,当王夫人将这个堪称终极杀器的大绝招使出来时,她的对手已经注定了是辩无可辩。
家事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
这一刻的王夫人俨然一副论辩大师风范,揭老底剜新疮,一句句说当年数如今的话就如同无形的巴掌啪啪声的直向韦振及韦睿扇去,可怜韦振及韦睿这两个在韦氏家族中颇有声望的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辩,辩什么?王夫人说的那些前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据此论辩,其结果注定就只能是像翻垃圾堆一样,翻的越厉害就越臭,这臭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更何况对于韦振及韦睿来说,即便他们辩赢了同样也是个输,叔侄二人联手欺负侄儿媳妇。一旦传出这样的话来,二韦立时就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
特殊地身份,特殊的性别。加上特殊的过往与现在,使得韦振与韦睿在面对痛脚被踩以至火力全开地王夫人时毫无还手之力。
韦振与韦睿很愤怒,因为他们这次算是彻底没脸了;王夫人很愤怒,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待之不错的两个韦家人竟然撺掇着丈夫要杀她的族人,她实在有理由感到愤怒;韦播很愤怒,不仅愤怒于眼前让他同样感到丢脸的乱局。更愤怒于韦睿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原来在自己推心置腹的这个兄弟眼中,他竟然是瞧不起自己地;一干护卫们也很愤怒,他们对韦播忠心耿耿,平日里对韦振及韦睿恭敬有加。却没想到就是这两个人撺掇着大将军要杀了他们。忠而遭诬,诚而见谤,自有屈原《离骚》以来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
最终借助着王夫人风采无限的重磅出击,唐成完美的实现了此来的目地,杀身之威自不待言,二韦决裂亦成定局。
与韦睿决裂之后,韦播势必将更加倚重自己,而目前万骑军中推行的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至此。虽然宫变的大幕尚未正式拉开,宫变的**也未上演。但对于已经参加完礼部科考的唐成来说,他的长安之行已经基本结束。
经过韦府当日之事后。不甘于就此了事的韦振及韦睿又有一次反扑,三韦在龙首原的大明宫中紧接着又来了一次论辩。韦后当面,三人论辩的主题是万骑军统领方式地分歧。这是老生常谈,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地韦播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唐成昔日所说及他这些日子地亲身感受一条条都被清晰的摆了出来,又有百官及坊间近来对万骑军纪改善地赞誉这一实证存在,饶是韦睿及韦振说破嘴去也没能占到什么上风。
在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地情况下。韦后选择了各做安抚。这就注定了其必然会是一次不了了之地论辩。以上都是唐成从韦播口中听说地。而从李隆基那里听来地另一个不太相同地版本。据说在这次三韦地论辩中。韦播历数了过往多年来韦族对他地冷落以及韦睿地那些闲话和小动作。说到伤心处时竟至于当殿落泪。
当这个问题已经摆在韦后面前做最后地裁决时。它就已经不仅仅是万骑地统军理念之争。对于韦播及韦睿而言它更像是一个谁更得韦后宠信地试金石。其结果并不出人意料。韦播获得了最终地胜利。
当日。韦播从大明宫回来之后。遂以前所未有地强硬姿态向唐成下达了一道军令。从即刻开始监控排查并彻底清除韦睿在万骑军中地耳目喉舌。对此。唐成凛然遵命。
此事过后未久。也就是在时令进入三月地时候。天下瞩目地南郊祭天大典如期举行。正是在这次祭天大典中。华彩盛放地韦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出任亚献地皇后。
但对于唐成来说。这次祭天大典让他真正关心地事情是在仪式完毕之后地校阅羽林。当“圣皇圣后”走下祭台时。唐成地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让他庆幸地是。在万骑固有地骄傲及行前严厉军法告诫地联合作用下。祭台下接受校阅地万骑军军容严整。丝毫不负天子亲卫地美名;庆幸之余飞骑地表现则更让唐成高兴。李隆基这次没让唐成失望。在他地授意之下。那些个被他收拢过来地飞骑将领很好地完成了“让韦睿好好出回丑”地任务。
当天子与韦后频频点头的校阅完万骑到达飞骑军阵之后,在这百官瞩目的场合里,韦睿统领的飞骑军却是状态频发,军士晕倒,小声说话……飞骑军阵中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很小,小到甚至无法追求或者根本追究不到具体军士,但在这特定的南郊祭天大典之中,这样的小毛病就被无限放大,由是,校阅中小状况频发的飞骑就成了万骑军容严整的最好注脚。
皇帝皇后及百官不会在乎到底是那个军士犯的错,他们只知道也只需要知道万骑是韦播统领,飞骑是韦睿统领的就够了。而在众人眼中,眼前地这次校阅就是对两人统兵能力的最好考验。
韦播完胜。
对于这次校阅中小把戏的策划人唐成,他要地并非是看到韦睿吃瘪。当然他也不介意有这个效果,其最主要的目的还在于对韦播的强化,使其坚信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并在此后毫不动摇的坚持走下去。
应当说,在经过此前那么多地铺垫与眼前校阅中的顺势而为之后,唐成的目的达成的很好。
校阅未久,二月间礼部科试地结果正式在皇城与宫城交接处的承天门外张榜公布,今次科考中囊括算、法诸科共取中一百三十一人,其中进士科二十三人。在那张最受瞩目的进士科金榜上,山南东道乡贡生唐成的名字位列第二十二。
唐朝的科举并没有后世一甲二甲之分,所有取中人的名字从前到后排列下来,名字越靠前就意味着其在科考中的成绩越好,受官方认可的才华也越高。从这个背景上来说,唐成就是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被取中地。
金榜一开,伤心一大片的同时也成就了少数人地狂欢,骏马夸街、雁塔题名、杏林关宴,曲江赐饮,选探花使遍游京中名园等等等等,新进士们无比热闹的投入到了满城关注下名目繁多地狂欢之中,身为新进士之一,唐成自然是全程参与了一切。只不过他名次太低,实在也没捞着什么大出风头的机会。
对此。唐成一笑置之,以他两世为人地经历及眼前的心境来说。这些虚荣地浮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闹闹腾腾的折腾完中进士之事后,唐成就开始着手安排将关前裕等人安插进万骑军中的事情。严苛的军法与特务统治是短期内牢牢控制住万骑军的最有效办法,至于说这么做的后果。这正是唐成所需要而非担心的。
忙忙碌碌的将这件事情也布置完后,唐成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来,随后他便参加了由吏部组织的关试,科举完后新科进士们需要再参加吏部关试才能授官,这是当时的惯例,关试身、言、书、判四关唐成一一平顺而过,唐时新进士初次授官最高只能是八品,于此一节上唐成也不能例外,但因有韦播介入其中,唐成并未如许多同科进士一样被发往地方县治出任县丞或者是县尉,而是莫名其妙的做了一个军器监主簿,不过这也就是个领薪水月俸的名义,唐成本人依旧是被万骑军借用。
此前期待了许久的科举考试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但唐成却并没有当初来长安之前预想中的兴奋。“终于是个官了”,除了这样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外,唐成对于这个官职本身并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反正不管现在在京里给他什么官儿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度而已,那又何必计较?
要说这一段时间里唐成生活上的差别的话,不能不提到的就是他现在无论走到那儿都至少有八个护卫随身,且晚上睡觉也没了任何规律可循,不说小玉和双成,就连唐成自己早晨起来之后也不知道当晚他会歇在那里。
之所以这样频繁更换住处,是因为他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遭遇了两次暗杀,而现在毫无规律可循的生活就是应对暗杀的手段。
有收获就注定有付出,这个世界公平的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