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默默地悟了,朴昌这是已经搜刮过一遍了,这混蛋!
夏墓第二层,是一座大体呈圆形的迷宫,迷宫中道路纷繁复杂,每一条路都有数条岔路与之相连,每条岔路看上去都一模一样、难以分辨,还在幻觉的影响下不断变化。
他们一群人跌落下来的位置处于圆形迷宫的外围,而圆形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宝物的所在地,只有一条正确的路径与之相连。数以千万计的分岔路,只有一条是正确的,这个概率实在小得有些可怕。若不是朴昌的引领,常棣和云鹤想要找到出口,不知要花上多少冤枉时间。
出了狭窄的甬道,进入了迷宫中心区之后,朴昌跑进黑暗中敲敲打打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歪打正着把火炬的机关给按了出来。教主上前,用手中火把点燃了一座灯盏,而每座灯盏都是相互连接的,于是一灯燃百千灯,就像一场华丽的日出,或是群星在此时升起,整个地底都亮堂了起来。
“这就是……”常棣和云鹤看着眼前广阔的圆形墓室哑口无言。
圆形墓室由一整块巨大的青石雕刻而成,在这足有十亩的地底空间里,居然没有一丝拼接痕迹。正中间被雕刻成了一座高大的方形祭坛,他们需要高仰着头才能看见顶,而那顶上有些什么,以他们的角度就完全看不分明了。
祭坛之下无数口装着各色物什的玄铁铁箱密布,摆放并非如何齐整,甚至可谓杂乱,可以想象得出当时情况似乎有些紧急。
不说里面装着的宝物如何,就说这铁箱本身,已经万分稀有。玄铁本就不同于凡铁,虽没有乌金、秘银那么少见,但也属于较为稀有的贵金属了,何况这里数量之多,令人惊叹。
就连常棣也惊讶地来回打量,他的目光老辣,但挑剔来挑剔去也没发现有什么可以挑剔。大部分的铁箱甚至合不上箱盖,金币堆成了山,从箱子中满溢出来,粗略一估足有万万枚之多;金币表面精致地阴刻着大夏皇室图腾,即使历经数百年也只是稍显晦暗,足见纯度之高。夏朝的富庶,绝不是当今大显可以比拟。
几人在成堆的大铁箱间来回查看,挨着祭坛的铁箱中放着的是各类兵器,刀枪剑戟各个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常棣丝毫不怀疑其中有着在江湖传说中被传诵至今的著名武器。此外,他还看见了一些较为偏门、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使用的铁尺、双锋挝、狼筅、长环、拳剑,甚至有北方蛮族喜爱的各种少见弯刀,刀身弧度美丽非常,足以让任何一名武痴疯狂。
但常棣的目的在于秘笈,甚至是先天境界高手的进阶心得,所以他无视了所有极具诱惑力的宝物,只埋头在故纸堆中小心翼翼地翻看。夏朝皇室记录文字用的通常是丝绸,而他们收藏的珍品孤本通常都是竹简或草纸,此两种材质的卷轴、书帛在岁月的侵蚀下,很容易风化碎裂。
所以教主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谨慎地翻找着,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外界苦寻不得的先天高手手记这里找出了好几本,里面记载着前人对武道的理解和上下求索的经历,珍贵非常。姑且不论它们有没有用,起码常棣已经知足了。
至于秘笈,他选取了几本失传剑法和魔功秘籍,这些多少有些邪恶的武功在夏朝是完全不被禁止的。不为自己,这些功法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此举只为福泽魔教教众。
一个时辰过去,常棣、云鹤和朴昌三人都已打包好自己心仪的宝物,然后对着墓穴中的这座金山不舍又无奈地感叹。能随身带走的毕竟只是少数,要是日后还有机会重回夏墓就好了。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朴昌跃跃欲试地想上正中间的祭坛探索一番,却被云鹤制止,“少做不必要的事,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我怎么就惹麻烦了我?我还就不信了,祭坛上面肯定有什么东西,真正的宝物都是放在最高处的,这是规律!”朴昌瞪圆了眼睛反驳。
“轰隆——”就在云鹤和朴昌斗嘴的时候,一声震天巨响从遥远处传来,似是土石崩塌,声势骇人无比。常棣停下了把玩一柄镀了乌金的雁翎刀的动作,警惕地朝那方看去。
“老大,你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朴昌好奇得很。
云鹤喃喃自语:“总归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常棣倒是很平静:“该来的躲不掉,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砖石爆破声离得越来越近了,教主三人精神终于紧绷了起来。如果说刚才他们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但现在可以完全确定,有什么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魔物搞不出这么大动静,难道说是守墓人吗?还是其他的什么怪物?巫术之诡异超乎常理,似乎根本没有做不到的事。
“喀——”巨大墓室的一侧墙壁出现了一条裂缝。
“咔擦、喀喀……”裂缝越来越多,越裂越大,一片死寂的墓穴中,三双眼睛都紧盯着蛛网状裂缝的正中。
那么厚实的石墙,居然裂出这样的裂缝,要多么大的力量才能做得到?光是想想,就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嘭!!!”随着一声近距离的惊天声响,整块青石石壁完全炸裂开来,石屑漫天,如烟尘蔽日,一时间烛火的光芒黯淡了大半。较大的青石碎块被人跟玩儿似的踹了开来,一行人走进了墓室。
最先看清的人是教主,他一眼就看见了跟在点绛生身后的卫琳琅,顿时眼睛一亮:“琳琅!”
“……!”卫琳琅听见常棣声音后立时哽住了,有心想快乐地大喊却喊不出声,眼框盈满了泪光。她捂着嘴拔腿投向教主的怀抱,两人严丝密缝地搂在了一起。
重逢之途艰辛,可卫琳琅一路走来却从来很坚定,因为她只能自强,别无他法;可是现在,重新遇见了那个会宠着她爱着她心疼她的怀抱,卫琳琅突然就变得娇气、变得柔弱、变得委屈了起来,她鼻子发酸,泪珠儿滴滴答答地在常棣的衣襟上晕开来。
“我们的出场方式是不是挺震撼的?”卫琳琅搂着教主的腰,抬起头笑中带泪地打趣。
常棣却铁青着脸,他把卫琳琅拉开,看见她那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还渗着血的左臂,再扫视浸透鲜血的半个身子和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手足无措地捧着摔出裂缝的珍宝。
“……谁干的?”教主板着脸,眼底强抑着前所未有的戾气,“谁、干、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墓中有太多危险,你不能在这里冲动。”卫琳琅一眼看穿了常棣的打算,拉拉他的手摇摇,“好啦,告诉你就是了,是那个宫主。”
教主目光阴森地看着那个与昭英等人一起跟着点绛生走出石壁破出的大洞的暗银面具女人,看着这样的常棣,卫琳琅仿佛又回到了折柳居的那场大火现场,又像是面对着一个真正的杀神……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教主敏锐地发现了卫琳琅的动作,现在的她在他心里就像易碎的瓷器般,必须时刻注意着一举一动,绝不能磕碰;于是他收敛起了怒气,低声问:“她怎么还跟你们在一起?”
“跟在我们身后也没法儿赶走呀,总不能直接把她们给推到悬崖下面去吧。”卫琳琅也有些无奈,“再一个,昭英和宫主达成了协议,宫主庇护他在墓中的安全,等平安出了夏墓,昭英会让朝廷不再视天鬼宫为邪教,六扇门也不会再对天鬼宫宫人进行通缉捉捕。”
常棣不屑地冷嗤:“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
卫琳琅耸耸肩:“白喜一个人保护昭英挺辛苦的,若是昭英在墓里出了什么事,白喜就完了……我想着不如等到出去了再报仇不迟,当然了,要是她能死在这地底……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个更好的结局。”
“不说这个了,你手臂的伤口没有怎么处理吧?快抹上伤药。”教主拿出从云鹤身上搜刮出来的金创药,叫卫琳琅快点搽上,“你一边搽我一边告诉你一件事。”
卫琳琅噗得笑了出来,开始从胳膊上一层层揭下绷带:“好吧,我搽,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常棣便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魔物的形貌和手段,再讲到自己看到那个冒充卫琳琅的魔物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假冒的,因那魔物虽然外表与卫琳琅一般无二,但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说着说着,教主突然停下来不说了。
然后呢?卫琳琅低头搽着药,见常棣没声儿了,奇怪地抬起头望着他,却见自家教主大人微抿着嘴唇,眼神亮闪闪的,仿佛在求表扬似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了。”卫琳琅笑着凑上去亲了一口教主的嘴唇,是啊,曾几何时她担心过常棣会不会在这一世也和官锦儿搅合到一起去,但她如今已经完全释然了。爱一个人,就要信他,何况卫琳琅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和判断。
卫琳琅和常棣如今的感情和上一世她所见过的教主和官锦儿的相处完全不同,彷如雪山之巅比之雨天泥洼,毫无可比性。看如今的官锦儿是怎样的一个笑话?!卫琳琅不屑把她和自己作比较,平白拉低身价。
对于她的回答,常棣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但卫琳琅也不需要他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美好的在于现在和未来。
这时,点绛生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常棣脚下装得鼓囊囊的包袱和前胸贴身放置的几份书帛,赞许地点点头:“到手了?”
常棣笑了笑默认,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卫琳琅,不希望她知道关于他身体状况的糟糕,不想让她担心。卫琳琅挑起眉头在师父和自家教主之间来回逡巡,内心嘀咕,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瞒着她的呢?
点绛生在心里低叹了一声,用看女婿的目光严厉地扫视了一遍常棣,然后语重心长地说:“照我来看,你距离先天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你还是太年轻,经历得也少,此事事毕,你需独自去大千世界悟道,破釜沉舟,方能有所得。”
卫琳琅一惊,扭头看向常棣,薄唇轻启,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来。
常棣笑容淡了一些,他垂下眼捏捏卫琳琅的手心,安慰她:“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不过我会考虑的,多谢前辈。”
这孩子还是不明白。点绛生摇摇头,拿起一口兵器铁箱中的一把蛇形剑,拔剑出鞘,剑锋雪亮:“你知道你跟先天境界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吗?”
“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常棣的态度认真起来。
他太年轻就达到了一般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武功进境拔升太快有其利自然也有其弊,达到了瓶颈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事;所以虽然渴望达到先天,但常棣一直顺其自然,并不强求突破。
卫琳琅也在一旁仔细地侧耳倾听,点绛生教导她的时间并不算多,可以说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自己摸索。
“先天——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点绛生背手于身后,目光放远,渊渟岳峙,即使人站在昏暗阴森的地底,也像傲立于群山之巅,“如果说先天以前都是要你去迎合武道的玄妙,领会越深则境界越高,先天则需要你打破这种玄妙,创造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道’。”
常棣似有所得:“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正是如此。”点绛生用蛇形剑直指远处迷宫石壁上那一个个被暴力击出来的触目惊心的大洞,霸气四溢:“想迈入先天,首先要懂得,不要遵守他人的规定。相信自己,自己所期望发生的事情,那便让它发生!我,才是领域的主宰。”
点绛生平举着那把锋利无匹的蛇形剑,另一手拂袖其上而过,让卫琳琅目瞪口呆的是,那本该柔软易裂的袍袖却将那玄铁精钢一划两半,断裂的剑刃清脆地落地,“锵”的一声仿佛击在了卫琳琅和常棣的心底。
常棣牵着卫琳琅,郑重地说:“我明白了,我必不负前辈悉心教诲。”
“师父也不多点拨点拨我,我刚拿到《碧蕖心法》可还两眼一抹黑呢。”卫琳琅笑弯了一双丹凤眼,歪头撒娇道:“还有绝尘子前辈剑法后九招的改进和新创,师父您要是不帮我多演练几遍,翻遍这天下可也找不出第三个练碧蕖剑的人了啊。”
新来的这批人一个两个都忙着搜刮宝物,云鹤则被胡闯拉着问凤南天是否安好等问题,凤南天的幼弟在自己的看护下遇难,胡闯对此十分内疚,胡家欠凤家良多,他想对凤南天亲自请罪。
朴昌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暗笑了两声,一溜烟儿地蹬蹬蹬爬上了墓穴正中间的祭坛,他对上面可要好奇死了,反正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又全是高手,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啦!
谁知道在他刚登上祭坛最后一阶阶梯的时候,根本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祭坛坛顶的石棺中到底放了什么,变故就这么无情地发生,忽然整个祭坛不知被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突兀地燃起冲天大火,火光瞬间将足有十亩的地底墓穴映成了赤红色的熔洞,将每个人惊怖万分的表情染上血色。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沉闷的警报钟声,丧钟一下下响彻整座皇陵,将所有守墓人、蛊虫、巫兽、魔物自最深的沉睡中唤醒,让所有入侵者心惊胆寒、两股战战。
这是宣战的钟声,也是死亡的序曲。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朴昌!”云鹤立时便想要冲进火里救人,他再也见不得有同伴死在他面前,可是还没跑两步就被胡闯拦住。不是不体谅云鹤的心情,只是胡闯更加明白,轻举妄动只会让受害的人变得更多。
“放开我!”云鹤大喊,朱李和撷芳的死状又纤毫毕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我要、我要去……”
“你要去干嘛?”
“我要去救——”云鹤突然定住,慢慢地僵着身子转了半圈,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影。那人头发被烧得短了一半,另一半也变成了一团焦麻,脸上一层黑灰,外袍在第一时间就被抛弃,于是现在只着了两件白色内衫,已经脏兮兮、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的纯白。
“你?!你小子!”众目睽睽之下,云鹤的面瘫脸有点发臊,突然有种想冲过去把朴昌锤死的冲动,“信不信我把你丢回火里?!”
“什么呀,我安然无恙难道不该是一件好事吗?”朴昌笑嘻嘻地不以为意,特别欠揍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死掉嘛,可别忘了我的武功可是全魔教首屈……咳,仅次教主的呢。”不算上那些隐退的长老的前提下,朴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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