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惑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他结了婚,但——”
“我恐怕得说他并不真正爱你。”
“可他爱我!”
“不,他爱他的妻子。费利西蒂?克拉莱特,也就是弗立克。一个英国女人——不时髦,也不太漂亮,也比你大几岁——但他爱的是她。”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睛,她说:“我不相信你的话。”
“他给她写信,你知道吧。我知道他托信使把他的消息带回英国。他给她写情书,说他是多么想念她。非常老式,非常富有诗意,我还读过一些。”
“这不可能。”
“我们逮捕你们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一封。他想要销毁它,就在刚才,但我们设法保留了几张残片。”迪特尔从口袋里掏出他撕过的那张纸,递给她。“这不是他的笔迹吗?”
“是的。”
“这是一封情书……还是别的什么?”
吉尔贝塔慢慢读起来,她的嘴唇颤动着:
我一直在想着你,对你的思念让我变得绝望!啊,请原谅我!我将离开你!别了!我要走得远远的,远到你再也听不到我的消息;但是今天,我不知是什么驱使着我到你这儿来。而天意是无法抗拒的;天使的微笑也是无法抗拒的;人总是会被美丽、迷人、可爱的东西所吸引。
她把那张纸扔在地上,抽泣起来。
“很抱歉是我把这告诉你。”迪特尔轻柔地说。他从他外套前胸的口袋里掏出白色的亚麻手帕,递给她。她把脸埋在这条手帕里。
时候到了,现在应该把这场谈话不知不觉变成审讯。“我估计自从弗立克离开以后,米歇尔就一直跟你住在一起。”
“比这还长,”她愤怒地说,“六个月,每天晚上都在一起,除了她在城里的时候。”
“在你的家里?”
“我有一个居室,很小。但够两个人……两个相爱的人住。”她继续哭了起来。
迪特尔努力保持着轻松的对话般的语调,拐弯抹角地谈到真正让他感兴趣的话题。“地方那么小,让‘直升机’跟你们住在一起也很困难吧?”
“他不住在那儿,他今天才来。”
“但你肯定盘算过他该在那儿住吧。”
“不,是米歇尔给他找的地方,在莫里哀大街的旧书店上面有个空房间。”
沃尔特?莫德尔在他的椅子上突然转了一下身,他意识到这一步步都是为了什么。迪特尔小心地忽视着他,随便问着吉尔贝塔:“你们去查特勒接飞机时,他是不是把他的东西留在你那儿了?”
“没有,他把它带到那个房间去了。”
迪特尔问到了关键问题:“包括他的小手提箱?”
“是的。”
“呃。”迪特尔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直升机”的电台在莫里哀大街书店上面的屋子里。“我对这个愚蠢的母牛审讯完了,”他对汉斯用德语说,“把她交给贝克尔吧。”
迪特尔自己那辆蓝色的希斯巴诺…苏莎正停在城堡前面。他让沃尔特?莫德尔坐在身边,汉斯?黑塞坐在后座上,自己飞快地开着车,穿过村庄进入兰斯城,很快就找到了莫里哀大街上的书店。
他们破门而入,顺着一个光秃秃的木制楼梯登上店堂上面的屋子。屋里没有家具,只有一个铺着粗糙毯子的草垫子。简陋的床铺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瓶威士忌,一个装盥洗用品的小包,以及一只小手提箱。
迪特尔把它打开,给莫德尔看里面的无线电台。“有了这个,”迪特尔得意洋洋地说,“我就可以变成‘直升机’。”
在返回圣…塞西勒的路上,他们讨论要发出一条什么样的信息。“首先,‘直升机’要知道为什么伞兵没有跳伞,”迪特尔说,“于是,他会问,‘出了什么事?’你同意吗?”
“他应该很生气。”莫德尔说。
“于是,他会说,‘归根结蒂发生了什么事?’”
莫德尔摇摇头。“我战前在英国学习过,‘归根结蒂’太正式了,它是‘究竟’这个词的忸怩作态的用法,部队里的年轻人决不会这么说。”
“或许他会说,‘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太粗鲁,”莫德尔反对说,“他知道这些消息都是由女人来解码。”
“你的英语比我好,你选吧。”
“我认为他应该说,‘见鬼,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能反映他的愤怒,这种男性的诅咒不会冒犯大多数女人。”
“好吧。然后,他想知道他接着该怎么办,因此要问下一步的命令。他会怎么说?”
“或许说‘发送指令’。英国人不喜欢‘命令’这个词,觉得它不够优雅。”
“很好。我们要他们尽快回复,因为‘直升机’很急切,我们也一样。”
他们到达城堡,走进地下室的无线监听室。一位中年的报务员约阿希姆给电台接上电源,调到“直升机”的紧急频段,这时迪特尔已经把商量好的电文写下来了:
见鬼,到底出了什么事?发来指令。立刻回复。
迪特尔强迫自己控制耐心,认真地教约阿希姆如何为电文编码,包括安全标记。
莫德尔说:“他们不会知道坐在机器前面的不是‘直升机’吗?他们不能识别发送者的个性特征,类似笔迹什么的吗?”
“是的。”约阿希姆说,“不过我已经听过几次这家伙发报的声音,我可以模仿他。就好比学某人的口音,就像学法兰克福人说话一样。”
莫德尔有点儿怀疑。“你只听了两遍就能完全扮演一个人?”
“不是完全,不。但是特工一般在发报时都压力很大,躲在某个藏身处,担心被我们抓到,因此有些变化就可以归到这种紧张上。”他开始打出一个个字母来。
迪特尔计算出他们至少还要等一个小时。在英国的监听站,这份消息还要被解码出来,然后交到“直升机”的主管手中,那家伙一定已经睡下了。这个主管可能通过电话获知这条信息,当即作出答复,但就算这样,信息还是得加密、传输,然后再由约阿希姆破译。
迪特尔和莫德尔去了地面一层的厨房,他们看见那儿有个正开始准备午餐的下士,便让他给他们端上香肠和咖啡。莫德尔着急返回隆美尔的总部,但他想留下来看看能有什么收获。
天亮了以后,一个穿党卫队制服的年轻妇女进来告诉他们,回复已经收到,约阿希姆差不多已经把它打出来了。
他们赶紧下楼。韦伯已经在那儿了,他自有诀窍,总能及时出现在第一线。约阿希姆把打出来的消息递给他,给迪特尔和莫德尔各持一份碳复写本。
迪特尔读道:
寒鸦放弃跳伞但在别处着陆等待雌豹跟你联络
韦伯脾气乖戾地说:“没透露多少消息。”
莫德尔也有同感:“真令人失望。”
“你们两个都错了!”迪特尔喜滋滋地说,“‘雌豹’现在在法国——我有她的照片!”他不无炫耀地从衣袋里拿出那几张弗立克?克拉莱特的照片,递给韦伯一张。“去把印刷机从床底下拉出来,印上一千张。十二小时内我要让兰斯的街头贴满这张照片。汉斯,去把我的车加满油。”
“你要去什么地方?”莫德尔说。
“去巴黎,带着其他照片,在那儿也如法炮制。我现在抓住她了!”
32
伞降完成得十分顺利。那些箱子被先推了出去,这样它们就不会砸到伞兵的脑袋上。然后,“寒鸦”轮流坐在滑道的顶部,调度员拍了拍她们的肩膀,她们就沿着斜道滑入空中。
弗立克留在最后跳。她一跳下去,哈德森便转身向北,消失在夜色中。她希望整个乘组好运。天几乎就要亮了。因为晚上的各处延误,他们不得不在危险的日光下完成最后的飞行旅程。
弗立克降落得很完美,着地时她的膝盖弯曲,双手缩拢在身体两侧。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法国土地,她惊恐地想,这是敌方领土。现在,她是一个罪犯,一个恐怖分子,一个间谍。如果她被捉住的话,就会被处决。
她把这些念头赶走,站了起来。几码以外,一头驴站在月光下看着她,然后低下头去吃草。她可以看到附近有三只箱子。远处,有六七个抵抗组织的人四散在田野上,两个两个地抬起沉重的箱子,把它们搬走。
她挣脱她的降落伞背带,脱掉头盔和飞行服。她正忙着,一个年轻人朝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用法语说:“我们不是来接任何人员的,只接补给品!”
“计划发生了变化,”她说,“别担心,安东跟你在一块儿吗?”安东是教区委员抵抗小组领导人的代号。
“他在。”
“告诉他‘雌豹’来了。”
“哦——你就是‘雌豹’?”他十分惊奇。
“是的。”
“我是‘骑士’。我很高兴见到你。”
她往天上瞥了一眼。天色已经由黑变灰。“请你尽快找到安东,‘骑士’,告诉他我们有六个人需要运送出去。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好的。”他匆匆走了。
她把降落伞折叠成一个小捆,然后去寻找别的“寒鸦”。葛丽泰落在一棵树上,擦过上面的树枝时被刮破了皮,但停下来时再没受什么重伤。她设法脱掉了背带,从树上爬下来。其他人都安全降落在草地上。“我很为自己自豪,”“果冻”说,“但就算给我一百万英镑我也不做第二次了。”
弗立克注意到抵抗组织的人带着箱子往空场的南端去了,便带着“寒鸦”们也往那里走去。她看见那里停着一辆建筑工地用的有篷货车,一辆马车,还有一辆老式林肯轿车,它的盖子拿掉了,用一台类似蒸汽电机供电。她对此并不惊讶,只有最基本的运输经营才能分配到汽油,法国人才想出各种天才的方式来发动他们的汽车。
抵抗小组的人已经把箱子装上马车,现在正用装蔬菜的空箱子把它们盖在下面,更多的箱子装上了建筑篷车后面。指挥工作的人就是安东,他身材瘦削,四十岁左右,戴着一顶油腻腻的帽子,穿的是蓝色的短工装夹克,嘴上还叼着一根黄色的法国烟卷。他吃惊地盯着她们。“六个女人?”他说,“这是妇女缝纫组吗?”
要是有人拿女人开玩笑,最好不要理睬,弗立克对此早有认识。她严肃地对他说:“这是我领导的一次最为重要的行动,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
“我们要搭乘火车去巴黎。”
“我可以把你们送到沙特尔。”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算计着离天亮还有多少时间。然后指了指田野尽头,一座农舍隐约可见。“你们可以先藏在一个谷仓里,等我们处置完这些箱子,再回来接你。”
“这主意不太好。”弗立克果断地说,“我们不能停下来,必须走。”
“第一趟去巴黎的火车十点钟开车,我可以在十点前把你们送到。”
“胡扯,没人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开。”这话一点儿不错。盟军轰炸,加上抵抗组织的破坏,还有反抗纳粹的铁路工人有意出错,这些已经完全搞乱了列车行程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车站等待,直到火车出现。但最好是早点儿赶到那里。“把箱子放到谷仓里,现在就带我们去。”
“不可能,”他说,“我必须在天亮前藏好这些供给品。”
大家都停下工作,听他们两人争论。
弗立克叹了口气。在安东的世界里,箱子里面的枪支子弹最最重要。它们是他权力和威望的来源。她说:“这件事更重要,相信我。”
“对不起——”
“安东,听我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向你保证,你以后别想再从英国收到一个箱子。你很清楚我说到做到,你看着办。”
一个短暂的停顿。安东不想在自己人面前妥协让步。不过,如果武器的供应中断,这些人就会去别的地方。这是英国军官唯一可以在法国抵抗组织方面利用的优势。
但这种优势的确有效。他怒视着她。慢慢地,他把抽完的烟头从嘴里拿下来,把它捏灭,扔在地上。“那好吧,”他说,“上车。”
女人们帮着卸下箱子,然后一个个爬上车。地板很脏,满是水泥、灰土和油渍。但她们找到一些碎布袋子垫着,省得坐在地板上弄脏了衣服。安东给她们关上了车门。
“骑士”钻进驾驶室。“好了,女士们,”他用英语说,“我们开拔了!”
弗立克冷冷地用法语说:“不要说笑,拜托,也不要说英语。”
他发动了汽车。
在轰炸机机舱的金属地板上飞行了五百英里以后,“寒鸦”们坐在建筑工的篷车后面,还要走二十英里。令人惊讶的人是“果冻”——这位岁数最大、最胖、六个人中最不合适的一个,却最为坚忍,对这样那样的不便之处开着玩笑,篷车急弯时她失控翻倒在一边,也让她对自己笑个不停。
可当太阳升起,篷车进入小城沙特尔时,大家的心情又阴沉下来。莫德说:“真不敢相信我在干这个。”戴安娜捏着她的手。
弗立克提前做好了计划。“从现在起,我们分成两人一对。”她说。小组划分在精修学校时已经定好。弗立克让戴安娜跟莫德在一组,如果不这样,戴安娜就会大吵大闹。弗立克自己跟鲁比一组,因为她希望遇到问题时有人商量,而鲁比是“寒鸦”里最聪明的。不幸的是,葛丽泰只能跟“果冻”一组。“我还是闹不清为什么我要跟个外国人在一起。”“果冻”说。
“这可不是茶话会,”弗立克生气地说,“你不能跟你最好的朋友坐在一起,这是一次军事行动,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果冻”收住了口。
“我们还得修改原来编好的说辞,解释为什么要坐火车,”弗立克继续说,“有什么想法?”
葛丽泰说:“我是兰莫少校的妻子,他是在巴黎工作的德国军官,我跟我的法国女仆一道旅行。我原来是去参观兰斯的大教堂。现在,我想,我应该是参观了沙特尔大教堂后,正在往回返。”
“很不错。戴安娜?”
“莫德和我都是秘书,在兰斯的一家电气公司工作。我们到沙特尔是因为……莫德跟她的未婚夫失去了联系,我们以为他会在这儿,但没找到。”
弗立克点头,表示满意。有成千上万的法国妇女寻找失踪的亲人,尤其是年轻男子,他们可能在轰炸中受伤,被盖世太保逮捕,被送往德国的劳教营,或者被抵抗组织所招募。
她说:“我是一个寡妇,丈夫是股票经纪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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