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访客?”
她耳语着,同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往门上的猫眼里一瞧——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脸紧张的周建平!这位周主任来这干什么?不会又是被副院长逼来的吧?空气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她偷笑两声,在脸上做出不耐烦的表情后,猛地拉开门。
“老爸,你怎么又没带钥匙?还有,敲门不要这么用力,敲坏了,谁赔啊!”
周建平呆住了,握成拳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空气捂住嘴,像是吃了一惊。
“哎呀,原来不是爸爸啊!对不起,大叔,我爸老是忘带钥匙,还喜欢很用力地敲门,就算门不会敲坏,手也是会敲疼的,这不是很蠢吗?大叔,你说对不对?”
周建平快速收回手,假笑道:“对、对啊,是挺蠢的。”
“就是啊,可有些人就是会这么做!对了,大叔,你有什么事吗?”
“小妹妹,你爸爸是不是叫刘金铨?”
“嗯,他是叫这个名字。虽然我一直叫他去改个名,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土了,还没我的好听。”
周建平随口问了句:“那你叫什么?”
“我啊,我叫刘——刘空空。”没办法,刘空气实在是太难听了。
“刘——刘空空?”
“对啊,爸爸说人生在世,到头来终是个死字,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一切都是空,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空气一本正经地说。
周建平干笑两声:“你爸爸还真是——真是想法独特。”
“骗你的啦!”空气笑咪咪地道,“他自己的名字都那么土,哪会取出这种有深义的名字,大叔真好骗!”
周建平觉得头上多了几根黑线。他咳嗽一声,决定换个安全点的话题。
“小妹妹,你真的是刘金铨的女儿?”
“是啊!”空气好遗憾地说,“虽然我和老爸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爸爸妈妈才会离婚的。”
周建平无语。
“那个,你住在这?”
“当然不是(开玩笑!这种地方当寻宝地还不错,但要承认自己住在这种脏乱得像猪圏的房子里,打死她也不干)!我跟妈妈住别的地方,今天是特地来看老爸的。大叔,你到底是谁啊?干吗问这种问题?”
“这个,其实呢,我是‘慧光综合医院’的医生,你爸爸大前天住进了我们医院,你知道吧?”
空气一脸茫然地直摇头,“怎么会呢?我完全没有听说啊!”
“那么他去世的事你也不知道喽?”
“骗人!我上个月见到爸爸的时候,他还没病没痛,健壮得像头牛!啊,我知道了!”空气恍然大悟地说,“你一定是报纸上登的那种以谁谁的同事朋友的名义说那人发生意外,然后向他的家里人骗钱的骗子!”
周建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医生!”
“你有证件吗?”
“有是有,不过没带在身上。”
空气板起脸,以教训的口吻道:“我说大叔啊,你这个骗子当得也太不尽业了吧,好歹也该事先准备好假证件啊,虽说伪造证件是要花钱的,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点成本费也不出那可不行啊!”
周建平苦着一张脸,道:“道理是没错——但我真的是医生,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空气眼珠一转,“你说你是医生,那是什么科的?”
“内科。”
“呀,正好!这两天我好像有点感冒,你就帮我看一下吧!”说着,空气撩起衣袖。
周建平哭笑不得地说:“我学的是西医,不是中医啊!”
空气看着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看大叔你一副老实相,也不可能是什么骗子。大叔,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千真万确。”
空气吸吸鼻子,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
“我爸爸是得什么病死的?”
“这个——是——是一种皮肤病!”
“得皮肤病会死人吗?”
“呃——对,因为发现得太晚了,早一点还是可以医治的。”
空气相信他是在睁眼说瞎话,她就不信对停尸房里的那具畸形尸体来说,早一点晚一点会有啥区别。
“那爸爸有说过什么吗?有什么话要转告我和妈妈的?一定有吧!”
“这个——”周建平想了想,“好像没说什么。”
“真的没有?”
“没有。”
空气又盯着周建平看了一会儿,很严肃地说:“大叔,我还是不相信我爸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也觉得你不是骗子,要真是骗子的话应该会更聪明一点,至少不会说一听就觉得是假的谎。”
“是、是吗?”
周建平一阵心惊肉跳,他定定神,又道:“不过,在你爸死的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有说谎,所以还是跟你妈说一下,让她尽快到医院来一趟。”
“知道了啦,我会跟妈说的,这么不一般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说呢?”
“那,我就先走了,小妹妹,再见。”
说完,周建平逃也似地离开了。
空气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地道:“连个具体地址都不留,这位大叔果然还是很像骗子呢!”
她回到屋里,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可惜的是魅影不在,不然还可以让他给她的表演打个分什么的。她走到电脑前,启动电源,进入WINDOWS操作系统。她粗粗浏览了一下硬盘上存诸的文件,不禁吓了一跳。这个刘金铨有点像喜欢藏旧东西的老头老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存在电脑里,看着那么多个不知所云的文件名,她头都晕了。她耐着性子花了一刻钟看了几个文档,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遗憾没有带只移动硬盘来,要不干脆把这只硬盘拆下带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不管怎么说,也得给警察叔叔留点线索。嗯,做人要厚道,还是下次再来拷贝吧,反正进出都很方便。
空气又看了一遍几个分区内的文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关掉电脑,将两扇门恢复原样,不带走一片云地悄然离去。
魅影的收获
空气还在公交车上打听红莲新村哪一站下时,魅影已经走进了一幢和刘金铨的家相似的旧式民居。他来到三楼,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在确认一下门牌号之后,他敲了敲门,从薄薄的门板里透出的些微声音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消失了。
他颇不耐烦地等待着。就在他考虑着是否要无视门上多年积累下来的污垢再敲一次时,门里传出一个惊慌不安的声音:
“谁、谁啊?”
“魅影。”他简单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魅影?难道是魅影医生?”
随着不确定的话语声,门开了一条缝,随即整个儿打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出现在黑乎乎的门洞后,圆圆的脸上满是惊讶与不解。
“真的是魅影医生!可是,魅影医生怎么会在这呢?”
小美的低声自语落入魅影耳中,消失了。他自管自地问道:
“你是小美?”
小美拘谨地点点头,脸上还犹有几分不置信,也是,院里最出名的人物突现在她面前,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魅影毫不体量她的心情,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在慧光医院的时候是不是护理过一位叫刘金铨的病人?”
“刘金铨”三字像是三支利箭射中小美,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魅影医生,你问这个干什么?”
“自然有我的原因。你还没回答我,有没有护理过这样一位病人?”
“没、没有。”
“没有?”魅影挑了挑眉,“这好像与我听说的不一致,是不是要我问问你的同事?”
“不!嗯——是我记错了,我是有护理过这样一位病人。”小美看起来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我想知道关于这个位病人的所有情况。”
“我、我不懂魅影医生你的意思,而且病人的情况也不能随便透露出去,魅影医生,你总该知道的。”
魅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当作没听见这句话似地继续发问:
“他是怎么死的?”
小美咬了咬嘴唇,还是回答了。
“器官衰竭。”
“具体症状?”
小美的脸色发灰,嘴唇微微抖动着,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
“什么症状?”魅影难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皮、皮肤上有小黑点,扩散很快——溃烂,体温上升——脏器发生病变,四肢——”
小美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病人入院后意识是否清醒?可有说过什么?”
小美擦擦眼睛:“我不记得了,应该就是平常的一些话,他看起来比较孤僻,不太喜欢说话。”
“有什么人来看过他吗?”
这回小美沉默着,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有没有看过那人的尸体?”魅影换了个问题。
小美默默点了点头,眼里再次蓄满泪水。
“那你也该知道那样的死状有多么不正常,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那有可能是一种尚未发现的新型疾病,它是致命的,这毫无疑问,也有可能是会传染的,你能够确定自己没有被感染?也许某个人患上了这种病,而他本人毫不知情,带着病毒乱走,传染给更多的人。难道你不愿做些什么来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我——”
小美猛地抬起头,像是要说什么,但话语只在她的舌头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她重新垂下头。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小护士,你应该去问周主任,他比较了解情况。”
魅影皱皱眉,他只差一点就让小美吐露实情了,却功亏一篑。
“魅影医生,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还有事要忙。”
小美已镇定下来,语气平淡地下了逐客令。
看她坚定的样子,恐怕今天是打不开她的口了。魅影从来不做无用功,扔下一句“我还会再来的”,便转身离开。
魅影离开后不久,那道房门再次打开,小美拎着一只旅行包出现在门后。她锁门下楼,往大街两头望了望,便快步走入人流中。马路对面一个靠在灯柱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站直身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呀,是魅影医生呢!”
“魅影医生还没下班吗?真是辛苦,快请坐!”
“魅影医生,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一走进内科病房的护士休息室,魅影就被四五个女护士和她们热情的问候声团团围住。尽管魅影有许多无法否认的缺点,他却很受院内女护士甚至是女性病人的仰慕,这令许多男性同胞在跌破眼镜的同时又暗恨不已。
面对这诸多问候,魅影懒得一一回应,干脆直接问道:“大前天晚上你们这有个叫刘金铨的病人去世,之前是谁护理他的?”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个头最矮的像是想了起来。
“魅影医生说的是八号病房的那个病人吧?那是小美看护的,不过她昨天辞职了。”
“我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看护过?”
另一个皮肤微黑的护士高兴地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小江好像也曾看护过,她有跟我说过。”
“小江是哪一个?”
“她在病房,魅影医生,你等一下,我去叫她!”
说完,那位护士像是怕别人抢她功劳似地一溜烟跑出了休息室。很快,她便带回一个脸上长有雀斑的年轻护士。
“你是不是和小美一起照顾过八号病房那个叫刘金铨的病人?”
小江局促不安地点点头:“不过只有第一天,后来那个病人被转到特殊病房去了,便由小美一个人照顾。”
“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特别的事?像是他的病是怎么得的之类?”
“没有。我们一个人要照顾好几个病人,很忙的,而且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我也就不敢找他说话。”
“有人来看过他吗?”
“没有——啊,不对,有的,有个人曾来探望过他!”小江想起来,兴奋地说。
“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是个男的,有些年纪了,穿得挺好,嗯——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记得不是很清楚。”小江像是做错了事似地垂下头。
魅影虽有些失望,不过总算有所收获。他正要起身,忽听得小江又道:
“啊,魅影医生,你要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以去问小美啊,她一定知道!”
魅影扭过头,看到小江正得意地笑着。
“我看到那个人给了小美一张名片喔!”
关了门,开了窗
护士小江提供的信息没有派上用场,当空气赶到小美的住处时,已是人去屋空。从房东那得知,她已退约搬走,时间就在魅影拜访离开后不久。
迄今为止的一连串挫折并没有使空气和魅影气馁,反倒更加激发起他们的斗志,这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再次出发的第一步是根据空气从刘金铨家中找到的工作证去他的单位询问,结果证明只是白费时间。从单位同事甚至连他的去世都不知道这一点来看,想要从他们嘴里打听到点儿什么无疑是痴人说梦,那个到医院来探望他的人显然也不可能在这其中。
离开花语宾馆,空气和魅影找地方解决俩人的午饭问题,他们正东张西望地在路上走着时,空气突然没来由地微微一笑。
“咱们好像多了个尾巴。嗯,被人跟踪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
“既然你这么享受,那把我的份也让给你好了。”魅影的语调依然是那么低沉平淡。
“哎呀,这么说可太不尊重别人了。暴君也会给人两张纸让人选择生死呢!”
“然后在两张纸上都写上‘死’字,是吧?”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嘛!”空气笑道。
正说着,两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尽管事先没有商量,空气和魅影还是默契十足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而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跟踪的男子一时措手不及,犹豫了两三秒后,他选定魅影跟上去。
魅影不慌不忙地走着,悠闲得让一旁匆忙赶路的人看着就眼红。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加快脚步,一个右转,在跟踪者眼前消失了踪影。
跟踪的男子赶忙快步跑上前,却见魅影两手插袋站在一条死巷子里,看到他像是惋惜不已似地直摇头。
“啧啧,这么老套的方法也能成功,真是让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还有,放着一个年轻女孩不跟,反而跟着我这样一个同性男子,唉,连我都为你着急啊!”
男子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正要转身,却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就是啊,为什么不是跟踪我呢?难道人家就这么没吸引力?亏我还那么期待!”
男子猛地转身,说着这么幽怨的话的空气却是一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