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特洛伊不准备放过好玩的事情。
数天后,龙人帝国首都战神大公府上,伊雷斯是这一年来首次回家,他身穿盔甲,上头还沾着血迹与各种伤痕,周身戾气,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曾经那样优雅温和的贵公子。
仆人们纷纷垂下脑袋不敢直视他们未来的主人,而卡米儿推着大公夫人兴冲冲地赶来。
爱芙莉急于与儿子联络感情,可是来不及开腔,她的儿子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就已经踏着坚定的步伐自她身侧走过,那磅礴气势哪像回家,倒更像上战场,让作为母亲的爱芙莉,一时间也失语,等她缓过来想要说什么,伊雷斯早已经走远。
“卡米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这位一年间长出不少白发的贵妇掩脸啜泣,并不知道她身后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并且对她无微不致的随侍,其实正在暗爽。
卡米儿发现自己的追求真的不高,只要爱芙莉痛苦,她就会开心。
她假惺惺地安慰自己的‘主人’,但是话里话外都是怂恿这个自私至极的脑残女人犯错。
卡米儿看着对她绝对信任的贵妇人感激泪流地拉着她的手说贴心话,她心里的恨意只增不减……她快要忍不住了,真想好好看看这个贱人知道真相的嘴脸,不过也不久了,那一天很快就会到。
想罢,卡米儿伪善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扭曲的笑容,可惜坐在轮椅上的爱芙莉后脑勺没有长眼,看不见这一幕。
伊雷斯直接去给父亲汇报近况,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脱下盔甲,走进浴室,虚脱地躺进热水中去。
【小家伙,你这么为难自己是怎么呢?很累吧?很痛苦吧?你就放心将一切交给我,好好睡一顿,我会帮你解决一切的。】
伊雷斯不回话,只是探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温水,一面等身镜将全身洁白的男人倒映在他眼瞳里,包括那对洁白的龙角,在根部那对刻着奇怪咒语的金属环格外刺目,伊雷斯只觉得心腔一阵窒息似的难受,随手挥出一股斗气击碎镜子。
他不想看见自己,每一眼,都在审判他的罪行。
伊雷斯快要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但他知道绝对不能信任魔龙,他还没有忘记圣战,没有忘记魔族狡猾邪恶的本质。
【真是个闷蛋,我究竟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喂,你什么时候才搞垮你家呀?难道还要等几百年吗?虽然你答应将灵魂作为报酬给我,可也不能拖这么久呀。】
“不用那么久。”伊雷斯闭上眼睛低喃:“我会尽快的,不过,现在先要劝金诺住手。”
【那个小家伙?他活不长了,很快就会死,你放心。】
“什么?!”伊雷斯惊呼,对于金诺,他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伊凡的关系,他爱屋及乌,如今伊凡已死,伊雷斯几乎是自动自觉将金诺托付给自己,某种意义上,算是继承伊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从不希望伊凡死,所以如今听到金诺不久之后会死,他惊愕之余,更多的是对金诺的担心。
“怎么回事?金诺他怎么了?”
【哦,那个小家伙还不到成年的年纪,强行化龙,本领是不小,可是那样等会消磨生命,我看他快不行了,就是硬撑着一口气给你找麻烦,要不是你每次都不让我下杀手,他早死了。你这性格就是麻烦,怎么就不干脆点呢?不过也罢了,反正他活不久。】
伊雷斯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继伊凡之后,金诺也要死了吗?
如果说伊凡的死带走他的光明与及尊严,那么,金诺的死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伊凡跳出浴池披上衣服,召来亲信,让他们寻找金诺,他一定要及早找到人,然后……然后用尽一切办法让金诺活下去。
伊凡的亲信几乎全部出动寻找金诺,而此时金诺正坚持着无数个夜晚都会做的活动……到乱葬岗去寻找伊凡。
金诺漫步在乱坟中间,阴凉的夜风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因为他的心已经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要冰冷。
有时候金诺会想,每天在这里寻找可能早已经腐化的尸骨,是不是对的呢?可是这根本禁不起想象,只要想到自己珍视的那个人,他无力保护,让那个人尸骨无存,他就会堕入绝望的深渊。
喉头又一阵腥甜,他想咽下去,可是没有成功,唇角溢下一行黑腥的血液。
今天他掐断了监视者的脖子,因为他察觉到食物中的毒,可是已经有些晚了,中毒症状已经很明显,他也明白自己已经时间无多。
他还不想死,他的复仇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强撑着残破的身躯,犹如行尸走肉,也必须要坚持。
脚步已经蹒跚,身体前所未有地虚弱,仿佛所有所有被他抑制和忽略的问题,在毒素的引导下全部暴发,他只是勉强维持生命,就像挣扎在人间不愿意离去的亡灵,执着的地缚灵。
而此时,一队外国俑兵正飞驰在前往帝都的路上,他们已经进入帝国几天,边境的关卡,由于特洛伊提供的魔界易容药剂,巧妙地改变了伊凡的容貌甚至种族,从而十分轻松地通过。
如今他们已经相当靠近帝都,俑兵小队长在伊凡身边提醒:“等会儿我们会将你送到一个隐密的地方,然后我们会进城去通知小战神伊雷斯。”
伊凡点头,心里满是通过伊雷斯找到金诺的期盼,特洛伊却突然从旁睇出一只瓶子。
“拿着,药水就快失效,等会再喝一剂。”
伊凡这段日子一直依靠药水伪装,他接过药水,特洛伊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却见对方并没有将药水喝下,而是收起来,他的笑容瞬间僵住。
“怎么不喝?”
“很快就会跟旧友见面,我不想造成误会。”伊凡对特洛伊淡笑:“你不用担心,如果真有需要,我会立即喝下它。”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那还真是……万分庆幸。”
“……”特洛伊还在嘀咕着‘真不可爱’,却也没有再进一步行动。
而俑兵团员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他们的任务即将完成,此时他们按照原计划分成两批,一批保护老板到安全的地方等候,另一批去秘密联系伊雷斯。
而所谓的安全地方,竟然是帝都城郊的乱葬岗。
嗅到尸臭的味道,特别阴凉的风扫在身上,伊凡立即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却没有说什么。
俑兵们特别解释:“乱葬岗少有人来,尤其是晚上。”
是的,大晚上还在乱葬岗溜达的,必须不正常。
伊凡倒无所谓,他只想伊雷斯快点来。
“伊凡,你说要介绍我认识的,那个盗贼的后代。”特洛伊提醒:“或许等会儿,你就带我去?”
“我将地址告诉你,你直接去找她吧。”伊凡也想通了,特洛伊这么麻烦的魔族,愿意自行离开最好:“她名叫爱芙莉,是战神大公夫人,住在战神大公府内。”
特洛伊轻扬眉,噗一声化做黑雾消失在原地。
大伙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经习惯,也没说什么,倒是伊凡突然下了代步魔兽的背,因为他看见一条粉红色的线直通过乱葬岗深处,他有一种感觉,他想,他必须去瞧瞧,这条线牵着谁。
曾经,他在一些人身上看到这种线,他将之理解为命中注定的恋人,但是这并不规则出现在夫妻或者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身上,也就是说,即使是命中注定的,最后也未必会在一起。
他承诺过金诺,他们会在一起,不会娶妻,不会有后代,不会有第三者。
可是,他也理解命中恋人的存在,如今有这个人在附近,他也不禁好奇对方将会是怎么样的。
或许他不应该节外生枝,可是他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难道这就是命中恋人的魔力吗?伊凡不理解,但他决定去看个究竟。
“我想要到那边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要见面了~摊手,万恶的容嬷嬷拿着针,深情凝视着那些万年潜水员~~
☆、第三十八章
对于老板的要求;俑兵们纵使不愿意;也无法拒绝,毕竟这不算过分;而且老板保证了不会走出乱葬岗的范围。
然后,一行人就跟随着伊凡,漫步在乱坟中间;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夜深的乱葬岗哪里有走走的价值;或许正因为是个瞎子,才不知道害怕吧?
伊凡并未注意旁人的心思;他全神贯注在粉红色的线上;这根线越来越粗,也就意味着距离已经很近,他想,人即将要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是谁。
金诺拖着虚弱的残躯,心有不甘,不愿意就此接受死亡,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那迅速漫延的毒素,他甚至连飞回魔兽森林寻求老人帮助的力气,都已经使不出来了。
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终结?
金诺心中的苦涩,让他眼中显出不愿在旁人面前暴露的脆弱,蓦地,他听见脚步声,几乎本能地,他将自己从身到心都武装起来,手上畜力,目带煞气,凌厉地朝脚步声响起处瞪去。
而后,他不敢置信地瞠睁着双眼,所有一切的武装,都轰然崩溃在眼前的冲击之下。
金诺的眼界是狭隘的,此时他只看见披着夜露渐渐走近的黑龙人,那脸庞,那身段,那气息,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令他眷恋,令他痴迷。
他痴痴地看着伊凡,如果这就是死亡的归属,他会欣然接受。
眼睛糊涂了,他却舍不得放弃多看对方一眼的机会,赶忙擦掉眼泪,继续瞪紧渐渐走近的伊凡,唇角不能自主地提起,他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呢喃:“如果这就是死亡,我真应该早些死去,那么我们早就可以相见了。”
伊凡侧耳倾听,有些不确定:“金诺?”
“我在这。”金诺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扑向伊凡,对方也急步上前,当他扑进带着夜露凉意的怀抱里,实在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我好想你,伊凡,带我走吧,活着,实在太痛苦了,如果地狱中有你,那么我愿意跟你走。”
伊凡无法回应金诺,他看着金诺身上几乎断开的生命线,震惊又心痛:“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虚弱到这样。”
金诺无法思考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他抱着伊凡,分明比对方高大的身材,却像无助的孩童般依进对方怀中,心满意足地喟叹,近乎依赖地诉说自己的遭遇:“是的,我要死了,很快就能跟你永远在一起。我化龙的次数太多,又身中剧毒,没救了。”
“……”伊凡心疼地抚摸着金诺的长发,凉凉的,恐怕在这里闲逛了很久,他憎恨伤害金诺的人,可是如今首要的不是憎恨,而让金诺活下去的希望:“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现在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帮你治疗。”
金诺眉头轻动,倏地从重逢的喜悦中醒过来,疑惑地倾听着怀抱中传来的心跳声,惊疑不解:“你,心跳?伊凡,你不是鬼魂吗?”
伊凡整颗心都揪起来,聪明的他已经明白,金诺还不知道他活过来的消息,所以这一年多,其实都以为他已经死去。
将心比心,伊凡自认无法接受对方的死讯,更无法承受没有对方的生活。
金诺这段时间究竟怎么过来的,伊凡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金诺,我不是鬼魂,你听我说,我活过来了,我不会让你死。”
说罢,他托着金诺的后背,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生命线分离出一部分,强行维持金诺的生命,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却或许因为关系到金诺的安危,他竟然成功了。
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竟然能够成功,伊凡大喜过望,可也明白这还未完成,很不稳定,稍一不慎,不但救不了金诺,可能瞬间将原本已经虚弱的生命拖垮,他已经顾不上伊雷斯,还是身后疑惑地探看的俑兵们,甚至那个奇怪的魔族,他扶起金诺。
“走,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治好你的,金诺,哥哥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
金诺把脑袋埋在伊凡颈侧,嗅到熟悉又令他迷恋的气息,乖巧地蹭着那颈侧答应:“哥,你做了什么,我感觉好多了,来,我驮你走,有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那里。”
“不要勉强。”伊凡看不见金诺,但是能感觉到这冰冷的身躯逐渐回温,心中喜悦之余,依旧无法不去担心:“我给你续命,可是手法还很生疏,我怕会有错漏,反而害死你。”
“不勉强。”金诺环着伊凡的腰,前所未有地满足:“我们已经重逢,接下来不管是死亡还是什么,只要不分开,我就不怕。”
伊凡不能视物的眼睛,却湿润了,心腔里酸酸胀胀的,替这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心痛。
“那好,我们走。”
随着话语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令人为之胆寒的威压,他们不约而同地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而在场唯二的例外,人个是化身白色巨龙的金诺,另一个是被巨龙驮在背上的伊凡。
他们原本以为看到一出感人,但又奇怪的重逢戏码,要知道老板原本说找婚约者,可却找了一个男的,并且还以兄弟相称,这已经够奇怪,更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像是亲情,又似乎超过禁忌界线,十分暧昧。
同性之间的爱情,不是没有,只是很少,并且为世人所不耻。
俑兵这个职业,让这些人类的接受能力大大提高,所以反感没有,但是惊讶还是大大的有。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一头巨龙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还是由刚才那个看起来很漂亮,似乎与龙这种强悍族裔无关的年轻男子所变身而成的。
……这不科学。
然而巨龙金色的竖瞳扫过它们,嘴中有火焰在酝酿,可是他背上的伊凡却适时解围。
“金诺,他们是我雇的俑兵,是他们把我带到这,还遇上你的。”
红娘……金诺看俑兵们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虽然俑兵们表示巨龙的友善和感激,他们无未能理解,但是那些即将喷出来把他们烧成灰烬的火焰总算噎了回去,巨龙轻点头,而后展开巨大的翅膀,扇起飓风,瞬间冲上云霄。
地上的人被刮得东倒西歪,乱坟中枯骨乱飞,这道白影让帝都响起了警报,注定这个夜晚,帝都的人民都无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