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凛冽,金色的阳光那么刺眼,似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冷,透骨的冷席卷周身,明明是自己预料中的结果,但亲耳听男人说出来,她依旧是忍不住心中大痛,整颗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块,血淋淋的,再也愈合不上悛。
此番此景,让她不由得忆起徐老怪那件事,同样的选择,同样的结果!她怎么就奢望自己能多少赢一回呢?呵,白纤纤,你还在做梦吗?那个男人回答地多么干脆,多么不假思索,多么决绝,白衣服的女人,云倾舞!无论多少次,他依然会选那个女人!
“纤儿……”慕容裕轩低喊了一声,眸中皆是痛苦的神色。纤儿,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逼不得已。
他恨极了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离着大劫仅剩七日,他身体越渐衰竭,拥有的妖法尽数失灵,方才的打斗全是硬撑……如果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离魄,他怎会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刺客嚣张跋扈,伤害她。如果可以,将他们挫骨扬灰都难解心头之只恨加。
他救不了她们,唯能忍痛选一个!
“阿离!”云倾舞满眼欣喜,停止低泣,感激地望着男人。她就知道,她与他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生死关头,他不会弃她不顾,这是他承诺她一辈子的誓言。
“纤儿!看来我错了。”黑老大松开女人的手低语着:“如此滥情绝情的男人,不要也罢;不过,我也不会如他所愿,我死之前还得为你争一口气。”
“不要!”白纤纤惊慌地大喊,一把拉住黑老大的手。云倾舞不能死,她死了,慕容裕轩的心估摸着也会死的!她不要看着他伤心欲绝的样子!
“纤儿!看来只能来世再还你的人情。”黑老大诀别着,松开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正欲拽紧云倾舞。
“冷大哥!不要。”白纤纤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生生阻止了冷意的下一步动作,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失去重心,如飘零的落叶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直线坠落……
冷大哥,冷意,天下第一帮派----黑煞门。门主,她的莫逆之交,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引来的刺客,那么就由她终结这个噩梦。
“纤儿!”慕容子云瞳孔剧缩,一颗心跟着几欲跳出胸腔。
众人大愕,瞠目结舌。有两名黑影毫不迟疑地跟着跃下山崖,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等他们回过神时,空旷的山崖边上,哪里还有袁弘跟慕容裕轩的影子。
慕容子云怔怔地望着那险峻的山崖,任寒凉的风肆意吹拂冷峻的脸,许久他都找不回自己的思绪。那个女人死了!主动寻死,那般决绝,飞蛾扑火般!
为的就是保全那男人心爱的女子,呵,纤儿,世上还有比你更傻的人吗?你如此付出值得吗?
不,或许你是值得的,因为那个男人也跟着跳下,不顾性命地跳下!这世上,真心相爱的人何苦有那么多纠葛,不懂得珍惜,看不清自己的心,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姐姐……”花墨赫悲痛地喊着,紫色的眸子水光点点。姐姐,你那么美好,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讲呢!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天山的仙子都美!为什么好人都不得善终?他恨极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云倾舞无喜无怒,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灵魂,眸光空洞,安静地坐在悬崖边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沉默完,倏尔狂笑起来,笑的泪流满面,笑的凄惨尖锐,笑的狰狞可怖。
阿离,阿离,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我死,你救,她死,你随!哈哈哈,可是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啊!阿离,你怎会如此狠心?你说会保护我一辈子不受人欺凌,宠我爱我一辈子,羡煞世人。那么,如今你要残忍地留我一个苟活在世吗?
“相公……你还有玉儿啊,你怎么可以?怎么能?抛妻弃女……”高素心哭的嗓子沙哑,呆若木鸡地瘫倒在地上。
她错了吗?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报应来了!老天那么残忍,直接毁了他,毁了她的幸福。
“来人,将她们带下去好生照料。”慕容子云压下心中的悲痛,冷声吩咐下去:“霍清,你立刻调派所有禁卫军下山搜捕,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皇上!众禁卫军听命,即刻下山,蜘蛛网方案搜捕!”霍清袍目光坚定,袖中的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四爷!霍清不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那么多艰难险阻你都熬过来了,今日的劫难,我相信你一样可以挺过来。
“老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高长青颤颤巍巍地拨开人群,跪了下去。他浑身是血,伤口密布,青色凌乱,衣衫褴褛,整个人狼狈不已。
“高爱卿?你还活着?”慕容子云黑眸闪过一抹精锐的光,呵,这老家伙出现的可真是时候。
“是……罪臣苟延残喘,活着来见皇上。”高长青匍匐在地上,身子微不可闻地颤抖着。没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恐慌,就好像没人知晓他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罢了,你也受伤不轻,朕不追究了。这里的残局就由你收拾,朕很累,先行回宫了。”慕容子云眸中难掩疲惫,朝高长青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冷,彻骨的冷席卷周身,连着一颗心也冰冻着。
痛,蚀骨的痛包裹整个神经,身体像是要融化一般。
白纤纤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便撞入一双如墨的深瞳里。
那双眸子,好生熟悉?充满了无尽的怜惜和柔情,亦是有万般痛色、悔恨。
“袁弘……我还活着……”她艰难启唇,顿觉声线沙哑如破鼓。身上的伤口也跟着崩开,撕心裂肺般难受。
又是他?她的命里的骑士吗?每当生死关头,总会第一时间护她周全的男人!
白纤纤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清幽的山洞!她睡在狐裘铺成的石床上,裹着温暖的皮草。四周很暗,有风透过,有水珠叮咚落下的声响。
“姬儿……谢谢你还活着……”袁弘欣喜若狂,深深的望着女人,眼眶泛起微红,他哽咽着:“傻瓜……为什么要做傻事!”没人知晓,她跳崖的那一瞬,他的心痛成怎样?万念俱灰也不过尔尔!
“没有啊……我这不是没死吗?袁弘,又是你救了我吗?”白纤纤扯唇苦笑,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
“啊!”一阵钻心密集的痛让她泪水跟着溢出,她的伤有多严重?
“纤儿……你别乱动,听话,你想要做什么,慢慢跟我说,我帮你。”袁弘一双黑眸尽是深沉的痛色,大手疼惜地附上女子苍白的脸颊安慰着。
“为什么我不能动?袁弘?你告诉我?”白纤纤心中一沉,艰难地开口询问。莫不是?
“……”袁弘目露痛色,拧着眉心,不愿回答那个可怕的真相。
“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残废了?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听我指挥,求你告诉我啊?”白纤纤失控地喊着,抬手,虚弱地拉着男人的衣襟哀求着。
许久,袁弘深吸一口气,忍痛说道:“纤儿,你摔断了腰骨,脚踝也扭伤了,浑身上下有不计其数的伤口,但,我可以治好你,听话,不要难过,没事的,你相信我。”
“呵……”白纤纤心中苦笑,平静下来,空洞的眸子转向山洞外:外头是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雪花纷纷扬扬,盘旋着起舞,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形态万千、晶莹透亮。
白纤纤蹙起眉心,她昏睡了多久?冬日都来临了吗?
“纤儿,你不过昏睡了两日,那天你从落日崖跳下,我也跟着跳下,我们坠入一处深潭,失去了意识,后来,水流把我们送到此处,这里,如果我没猜错,是传闻中,西郊的极地世界……几乎无人踏足。”袁弘看出了女人心中所想,缓缓道出她的疑惑。
“你跟我跳下来?为什么?袁弘,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白纤纤心口剧烈起伏,情绪难掩激动。
她已经欠他太多了,让她如何去偿还?
“纤儿……”袁弘沉默不语,心中叹息。纤儿,那怕是为你死我也心甘情愿,跳崖又算的了什么?
“让我看看,你有没受伤?”白纤纤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检查男人的伤势。那么高的悬崖落下,她是因为对落日崖地形了解,知晓下面有一处深潭,才不管不顾地往下跳,那么这个男人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毅然决然地跟她跳下?
心,一下子变得很沉重起来,她何德何能,让一个男人可以陪她赴死!
“纤儿,你别动,我没事,听话。”袁弘按住女人不安分的身子,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的石桌:“渴了吧?我先喂你喝水。”
他的腿?白纤纤心中一痛,眼中雾气萦绕,模糊了视线。
袁弘眼睛眉梢漾着的都是喜悦,他支撑着残破的身子艰难走回床榻:“雪水太凉,这里的火源用尽了,恕我冒昧。”
他说完,把瓷碗中的水轻抿了一口,含入嘴里,然后俯身,动作轻柔地把雪水渡入女人檀口。
“……”白纤纤还没明白男人话中的含义,那微凉的唇便贴了上来,男人的唇很柔,很冷,带着一股淡雅的香草气息,恍惚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就是这般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深情的,缱绻的,爱怜的。
白纤纤睁大黑亮的水眸,怔怔地望着男人动作,她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抵触,沉溺在那双深邃、浩瀚的黑眸里。
慕容裕轩,曾经也是用这种方式喂她喝药,强势地,霸道地,略显粗暴地,跟袁弘是大不相同的!
袁弘把水一口一口渡入她嘴里,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下,见女人眼中水雾迷蒙,他懊恼地把碗摔在一边,满心自责。
“纤儿,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拭去女人眼角滑落的泪珠。
“没有……”白纤纤收回思绪,低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好像除了这个,再无其他能同你说。”
“傻瓜,不许说感谢的话,那都是我该做的!你饿不饿?我出去给你找食物!”袁弘为女子拢好鬓角散落的青丝,柔声道。
“你的腿还没好?不要出去了,外面冰天雪地,哪里有吃的?”白纤纤拉住男人的衣袖,满是担忧。
“纤儿放心,我的腿没事,再说你不饿,我也饿了,乖,等我回来,不会很久的!”袁弘安慰道,把青鸟剑递入女人手中:“不用怕,它会保护你,这里也很安全。”
“嗯……”白纤纤这才乖顺地点头,展颜笑笑,打趣道:“袁弘……我要吃肉呢?你可别摘些野果子回来!”
“呵呵……”男人低低一笑,心中万般欣喜,莫姬同他撒娇了!隔了整整五百年,他终于得见女人那明媚的、娇憨的容颜。
“纤儿,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袁弘说完,紧了紧女人的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山洞。
白纤纤一个人安静地躺在石床上,山洞外冰天雪地,她裹紧了毛毯,浑身依旧冷如冰窖。四周很宁静,只闻得见水滴“叮咚”的旋律。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出现落日崖上那一幕,男人决绝的选择,她的心又开始阵阵绞痛,抽丝剥茧般难受。呵,慕容裕轩,现在的你又在何处?你有没来寻我?或者,我的生死你根本不屑一顾……还会笑我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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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皇宫,天胤宫。
慕容子云伏在案桌前,俊逸的脸容皆是疲惫。
“皇上,负责搜寻西郊的侍卫统领回来了!”安公公徐徐走了进来,低声禀报。
“宣,快宣!”慕容子云倏地坐直身子,来了精神,心中满是期待。
“臣有罪,没能完成皇上的嘱托!”禁卫军统领匍匐在地上,额头渗满细密的薄汗。
“说!”慕容子云折断手中的笔,冷冷道。
“属下拨了五千禁卫军连日搜寻,只寻道那冷意的尸体,四王爷、袁大人,还有纤夫人不知所踪,连着尸首都没见到。”
“混账!没找到你还敢回来?滚回去继续找,没尸首就证明还活着,若如再找不到,你提头来见朕!”慕容子云铁青着脸,拂袖一把扫掉案桌上的奏折。
他不信,不信他们就那样死了!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纤儿,四弟,你们必须给朕撑着!
“是,皇上!属下这就回去继续找。”禁卫军统领命,领颤颤巍巍地起身。
“慢着!”慕容子云忽然喊住了他。
“皇上……”禁卫军统领一颗心跟着几欲跳出胸腔,莫不是皇帝反悔了,要治他的罪?
“让霍清把军营里的人也调去,人多好办事!”慕容子云拿起案桌上的一块虎符,递了过去。
“是!”禁卫军统领低头,虔诚地接过那虎符。他心中疑惑颇多,皇帝不是一直在找机会除掉四王爷吗?那么,如今兴师动众,调遣大兵马又是何故?
哎,这帝王的心思就是莫测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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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儿!纤儿,不要睡……”迷迷糊糊中,那低沉熟悉的男声传来,带着隐隐的焦虑和害怕。
“袁弘……你回来了!”白纤纤睁开眼睛,欣喜地望着男人:“你去了很久,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了……”她垂下眼睑,如同一个无助,找不到家,找不到温暖的孩子。
“傻瓜……我就算不要全世界,也不会不要你!”袁弘心中叹息,替女人把被子掖地严严实实,这才放心地起身忙活。
“袁弘,你捉了什么回来?”白纤纤安分地躺在床榻,满眼期待地望着男人问。
“你猜猜!”袁弘唇角微勾,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不忘用高大的身躯挡住那正在燃烧的篝火。
“呃……是鱼吗?”白纤纤试探着问,吸了吸鼻子,晶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呵呵……聪明!”男人低低一笑,挪开了身子,木枝搭成的架子上,有两条约莫五寸长的鱼儿映入眼帘。
“真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鱼?袁弘,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白纤纤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心中满是疑惑。
“你这丫头!唉!”袁弘似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末了撩起衣袍坐在地上开始认真地烤鱼。
她喜欢吃鱼,他怎会不知?多年前:那丫头,冬日里淘气地要去冰河里捕鱼,还每次非得拉着他一起,歪理一堆地说:莫姬喜欢吃鱼,那么千夜也该喜欢。
有一回,因为捕的太多,惹怒了那河神,两个人不幸被困在冰水里整整三日,冻成了冰块,好气又好笑的,差点一命呜呼。
明明都已经过了五百年,但那些点滴的往事却如昨?深深刻在他心底。在身受炼狱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