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拨开垂落胸前的几丝长发,在若有所思的沉默中,那样的姿容清净如画,甚至是来自幻境般不够真实。
望着夹于乌黑秀发的鲜白五指、月下流丽的颈部线条、玲珑有致的女性身姿──天香吞了口口水──这些、全都是我的。一这么想,便激起熟悉的口干舌燥,身体比理智更清楚明白此时的渴望。她猛地拍打自己的脸,啪啪的巴掌声引起冯素贞的愕然注视。
「公主,你做什么!」
「唔…我、正在惩罚自己。」天香的手腕被抓住,笑得很尴尬又很惭愧,双颊像蒸笼中热呼呼的包子。「你明明看起来这么困扰,我却想到奇怪的事,真是对不起。」
「奇怪的事?」
「我正在想你的心情什么时候会好。」
冯素贞无奈地笑了,眸子幽深柔媚。「这并不是奇怪的事吧?」
「…但紧接在那之后的很奇怪啊!」天香红起脸,口吻激动地解释:「我最近变得好奇怪,简直像个□熏心的男人!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看着你,就会想…」
虽然天香没有说完便只顾着摸摸自己烫红的脸蛋,但冯素贞总算明白对方所指为何。若在平时,她也定会感染与天香相同的害臊,因为自己也曾思考过,身为女子却对伴侣拥有难以启齿的浓烈欲望,这在世间里是从未听闻的异事。若告与他人,怕也是冠上个行为不检、心思不正之名吧。
对与自己相守的人产生亲近的渴望,如此喜悦又幸福的感觉,在伦常礼教中却是错误的事。冯素贞一方面质疑着究竟是哪里有错,一方面又放纵自己屈从于那样的□而行动。有许多次,天香甚至不知道某些事后经她表述、太过脸红心跳的举动,其实都是冯素贞狡猾而刻意诱惑她的手段。
女子竟也会沈溺于女色,此般惊世骇俗,有几人曾听闻?
「…公主,你喜欢我吗?」顺着天香肩膀的长发,冯素贞凝视它们缠绕流泄于指尖。
天香先是愣了楞,然后诚恳回道:「当然啊,我每天都说很多次的。」
「可你为何会喜欢我?就像你说的,我既古板又无趣,不够豪爽、不知放松、不喜冒险,还不是个男子汉…」
「等等、等等!你怎会突然这么说啊?」天香皱起眉,没耐性到了极点。「这种话题已经太过时了,换另一个行不行?」
冯素贞低下头,一副被主人责骂的家犬态势,看来真是比一般女子的楚楚可怜,更显得如孩子般纯真无辜。「…我只是想再听你说一句“喜欢”而已。」
天香叹了口气,难道今夜困扰冯素贞的便是这种无聊的事吗?这个人,为何老是会自己吓自己?
抓住她的肩膀,促使两人视线相交。
「冯素贞,我喜欢你!我对你的爱就像今夜的月亮璀璨,就像早上的太阳永恒!我爱你那胜过甘蔗的特制冬瓜茶,我爱你那像湖里的蝌蚪般生生不息日益壮大的抬杠技巧、我爱你那像夏天的蚊子一样打也打不散的无奈叹息……啊、你能不能别偷笑了?」
莫说被告白的人,就连告白者自己都忍不住,笑着打破了毫无情调的爱语。
「公主,这真是自东方胜那句“天下第一美女就该配天下第一猛男”之后,我所听过世上最离谱的情话了。」冯素贞笑得眼角都微泛泪光。
天香高高地挑起眉,难得会从此人口中听到没想过会听到的名字。「这是我们东方家的特色,仅此一家,别人没有的。怎样,有没有很感动啊?」
「有。」冯素贞的笑就像在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好感动,公主。」
「感动就好。」天香也自我满意地点点头,不是为了说出那可笑的情话,而是因为终于挥散冯素贞的愁思、还成功地逗笑了她。
这实在是件很有成就感的壮举,莫怪乎古有帝王愿为一笑倾城。当心上人笑开的瞬间,天香觉得自己正是站在至高顶端的英雄,坐拥美人,笑看江山。一想到这里,她又不禁笑了,美人是真,但谁管它千百年的无色江山?
过了一阵子,冯素贞笑声渐歇,让天香稍感讶异的是,她将脸颊枕在天香的肩膀,双手环抱着天香的腰际,一副柔弱无依、弱质纤纤的寻常女子姿态。当然,冯素贞不管外表如何纤弱,实际上都具有一掌足以使人毙命的能力,天香并没有忘记这点,只是…
抱着依偎在怀中、以行动向自己撒娇的冯素贞,天香轻柔地问:「你的恶梦很可怕吗?」
「我不记得了。」闷闷的声音,有别于往昔的清澄凛然,此时听来模糊地一如牙牙学语。
「那就不用再想,这是天意,老天爷要你忘记。」
「天意。」冯素贞的笑声有些勉强,透着衣料薄纱,敏锐地刺着天香的心口。「公主,你好温暖啊…是不是你那颗善良的心,把满满的温暖都给溢出来了呢?」
「不是,是我想到奇怪的事,所以身体燥热。」天香开着玩笑,不被人看见的笑容,成熟而豁达。
冯素贞闭起眼睛,柔声低吟:「若能一辈子都使你对我想着奇怪的事,我一定会很快乐。」
这种快乐无关真假,不分对错。
「那你就要很努力很努力了!比方说,就从冬瓜茶多加点冰糖开始!」
「我会找其它对你的健康没有妨碍的方法。」
「你又来了,老古板…」天香转了转眼珠子,说话嗓音却如涓涓细流,清澈悦耳。她低头,唇瓣在冯素贞耳旁开阖,顺势吐露着热气。「老古板,我爱你。」
「你在叫谁?」冯素贞笑着,柔情蔓延。「老古板…难道是公主红杏出墙的对象?不知这位老古板花了多少甘蔗才引诱到公主呢?」
「这位老古板一根甘蔗也没用,她用的是真心。」天香抚着她的发,唇边扬着宛若优雅贵妇的笑。「还有一辈子都要让我对她想奇怪的事的保证。」
双手覆上天香的背,更完整地陷入柔软的怀抱,冯素贞允许自己纵情于她的关怀贴心里。
她被天香温柔地拥着,却是笑容凄苍,心酸苦涩。明天,就算你的答案是回宫,我也不害怕了。冯素贞的鼻尖触着天香的胸哺,引起对方因发痒而咯咯娇笑。睡吧,就算是假的快乐,你想要的话,我全都会给你。
***
卧房里,隐隐浮动着烛火的光辉,暧昧不清地照耀出床上交缠难解的胴体。在最后最深的情感宣扬中,冯素贞发出难抑的轻鸣,而伏在她身上的女子却露出惊慌的神色,在剧烈喘气中找到力气,低低问着:「我、弄痛你了吗?」
没有。冯素贞轻抚天香的脸,柔声安抚她的不安。掌心与指尖传来汗水与炽热,让人轻易地回忆起方才的激情。
历历在目。
就连稍嫌疲累的体力似乎也因不够满足而恢复了,想要再次回到那合而为一的瞬间,使冯素贞轻压下天香的头,不改热切地细吻着她。
好热。天香微启双唇,挣扎着所需的空气,却只是制造了被温热舌尖侵占的空隙。
好热,全身的肌肤像是笼罩火炎,一点轻巧的碰触都能点燃起蓄势待发的火苗。燃烧的粮草正是自己的灵魂,而加深的烈焰是对方为自己跳动的心。
朦胧里,她看到额头的汗水滴下冯素贞的锁骨,顽皮幸运地滑入有着浑圆曲线的双胸间。那场面诱人地让天香近乎窒息,双肘失去能支撑身体的力道,颓然摊倒在位于其下的□躯体上。
「…这次、让我来吧。」
听到一道温柔的要求,天香根本来不及回答,发现时自己已被压回了床铺,安稳地躺在略湿的枕头上。望着冯素贞那双□蔓延的眼睛,天香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还是有些不习惯见到向来冷静平淡的人,竟会朝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竟会因为自己而展现出这样的欲望。
…有一点点、害怕。
我真是她想要的一切吗?我真有匹配她的资格吗?这种问题若在平时绝对会得天香自信唯一的答案,但在这样亲密的时光里,在两人皆无所隐藏的□中,天香却不由得稍稍动摇、觉得有些脆弱起来,再也说不出「你是我的、只有我才拥有你」这个独占的宣言。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
「嘘…」食指放在天香的唇上,冯素贞低柔地说:「不行哦。连在这时候都不专心,我可是要处罚你的。」
天香红起脸,乍听之下像极了应对小孩的语气,但那其中的含意显然不是小孩子能想象得出的深远。感受到开始遍布身躯的爱抚,使她喘息地问:「你今晚是怎么了…?」
「我想要你。」冯素贞吻着她的胸哺时,略哑的嗓音吐露出直接的渴望。「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的…」自敏感处传来的刺激突然使天香□出来,等她稍微找回说话能力后,才想起似乎还未回答。「不如说、变得有点太主动了…!」
冯素贞微笑时,眼底波光潋潋,清澈的气质刹时趋于艳丽妩媚,有种刻意挑逗无邪之人的调皮。「这是抱怨吗?那我便停下来了──」
边说,边移动开交缠的身子,冯素贞的笑容在被粗鲁地拉下索吻后消失无踪。
看来不是抱怨了。
她吻着天香,放任双手在那细致的裸身肌肤上随心所欲。
☆、番外5
天香走在回房的廊上,想着不到晚上大概是见不到冯素贞了,因为那人定会留在医馆里确保药效成功、且每人皆病症无虞后才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尤其天香已经平安回来,她也更应无后顾之忧,此时盈满冯素贞心中的,绝对是那些名为责任感的挂念而已。
像别人说的那种、一知道伴侣归来,就完全放下手边的事物,像个爱情鸟般被思念所驱使而横冲直撞地奔来相会的描述,那人大概永生也做不到。或许当老大夫告诉她自己已回家的消息后,冯素贞仍会是一如往常,连头也没有抬起,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接着又继续处理手边的工作。
天香边想着,边脱下脏污的外衣,掌心的擦伤使她烦躁地皱起眉,考虑是否得先上药……不管了。她钻进被窝,鼻尖埋入充满熟悉温度的柔软枕头里。好不容易见到真真正正的床,现在先恢复体力要紧,如此一来,晚上也能容光焕发地跟冯素贞相见,然后理直气壮地嘲笑对方定会显得憔悴疲累的倦容。
──比天香所猜想的还要早一点,冯素贞在傍晚时分踏入几天未归的宅院。她先跟父亲赔罪请安,之后带着预料会用到的创伤药与干净布巾走入房间。天香已经醒来了,站在床边努力地想不碰到掌心而将外衣穿好。
「让我来吧。」冯素贞帮她穿上衣服,一个一个地结上胸前的花纹绳扣。
天香满意地笑说:「你会是个好妻子啊,这么会服侍人。」
「还比不过你呢,公主陛下。」扬起惯有的微笑,冯素贞细细地凝望天香的脸庞。「瞧你,晒黑了不少,像个小土蕃。」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怎么晒也能保持晶莹剔透光洁嫩白吗?」天香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道:「妖怪。」
「我知道一种草树的汁液配上特调的中药能使肌肤变白,改天让你试试?」
「原来你就是靠这独门秘方啊!」
「你说呢?」冯素贞只是笑,眸底稍嫌疲倦,神情却温柔无比,有着难以描述的谨慎感。天香觉得这样的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儿怪。
冯素贞随后要她坐在床上,开始为受伤的双手挑刺上药,天香则继续盯着那安静无语的侧脸。冯素贞专注认真的姿态,优雅又凛然,而自己就像医馆里那些被照料的病人,只是本该有的心安依赖被全然的疑惑所取代。清了下喉咙,她轻声问:「那些人都会好起来吗?」
「是的,就在稍早,已经有几个村民回家去了。」冯素贞柔和回答:「他们要我谢谢你。」
天香不甚在意地皱了下鼻尖。「我身为皇室之人理当保护百姓,况且,你做的事比我还多。」
「我身为驸马,理当协助公主。」
「那我就代皇帝老兄封你个护国大将军当当吧。」天香笑了一会儿,缓缓敛下张狂的气势,流露出只在冯素贞面前才有的柔情。她的双手还因上药而湿濡,只用额头轻轻地点了对方的头。「欸…你怎么了?」
冯素贞抿着嘴唇,天香知道那是她为难时的惯常举动。
「你又受伤了。」轻柔的口吻,像如此就能解释所有复杂的情绪。但天香毕竟没有那么心思细腻,不说得更直接点实在很难明白。冯素贞也了解她的迷惑,于是再接了一句:「因为我的要求,使你又受伤了。」
「有什么关系?」枕着她的肩膀,天香呢喃道:「我是你唯一能仰赖的人嘛,你也是知道这点才会对我开口,不是吗?」
「我是不是太常对你撒娇了?」冯素贞抚着她的发丝。「一想到你定会完成我所交代的事,不禁就松懈下来了,真是抱歉。」
天香娇俏地笑着,胸口与彼此震动。「小心点啊,居然说这种话…我会以为你很想我呢!」
冯素贞沉默了,同时间,天香感到对方的心跳显着快速。
「我是…很想你。」有点困难的发音,像是琢磨未学成的语言,冯素贞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自己很少这么说,但是…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总是在想着你。」
天香坐直了身体,双眼睁得有如铜铃般大。「你不是“很少这么说”,你是「根本没说过」。」
那可真是抱歉。冯素贞唇边的苦笑就像在如此回答。
「可是,我也早就习惯了。」天香凑向前,吻了她的鼻梁,对方的眼睫毛稍稍地划过自己的颊边,带着颤抖,犹如凋零之花。「如果你哪天突然甜言蜜语起来,我会觉得你是不是红杏出墙了呢。」
「公主英明,小的不敢。」听到耳边传来温和笑声。空气也好,距离也罢,不论怎么移动都能确确实实地触摸到冯素贞的一切,天香此时总算有了回家的感觉。
「你还未沐浴吧?我已准备好热水,我们走吧。」
「我们?」天香楞楞地望着站起身的她。「我跟谁?」
「当然是指你跟我。」冯素贞理所当然地道:「你的手才刚上了药,不能弄湿。」
「不、不、不──」还未浸染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