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怎么来这一套!”,吴邪“嘶”着气,一边觉得小哥的做法还算体贴,一边又想起初见他的时候自己不也用过这一招,可惜立马就被识破了。吴邪在心里深刻反省,要不是太信任他,怎么说也不能轻易上这么个当。唉……就是太信任他了。
张起灵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迅速帮吴邪敷好止血药扎好绷带,一边道,“前面有条细流,正好水可以掩盖行迹,我们蹚水往上游走,绕到他们后面去休息。”
典型的热带环境,植被在地上织起一片仿佛要扼杀一切生命的绿网,却还不满足,叫嚣着延伸到一切可以够着的地方,侵吞,占有。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生命力,试想一下,如果那些可怖的藤蔓速度足够快,是不是可以甩将在人脖子上,然后绞杀。而凭借它们现在的速度,一个人要是葬身此地,多少年后,或许还能在密布缠绕的藤条里找到几片早已被当做养分消化掉的零碎尸骨。
闷热,潮湿,躲进水里或许能好受一些,可是石头上的粘滑的苔藓让人不得不步步惊心。
“小心!”
吴邪正在费力地蹚水而上,突然身边带起一阵劲风,就感觉张起灵从后面伸出手把他往旁边一推,几乎是同时,从水里窜出来一条粗长的东西一口咬上他的胳膊。
而张起灵也丝毫没有犹豫,狠命把手往下一甩,跟着整个人就扑进水里跟那东西战成一团。
只看见水面一时间水花翻飞,人蛇似乎扭成了一个绳结,吴邪心下焦急,但是怕误伤了小哥又不敢胡乱上前帮忙,更不敢随便开枪,本来就因失血有些泛白的脸上急得冷汗直流。
就在他准备豁出去上前看个究竟之时,水面的翻滚倏忽停止,就好像本来烧开的水,突然被关了加热的阀门,一下子全然平静了下来,根本不像是上一秒还在沸腾的样子。
然而关掉阀门的水仍然是滚烫的,现在这水里就安全了吗?
吴邪冒着冷汗,就看到那水下突然就开始蜿蜒出一条鲜红的带状线,跟着与水融合,立即把周围都染成红色铺了开去。
“小哥!”,他心里一阵发慌,忙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小哥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条蛇干翻。
果然,下一秒张起灵就从水里钻出来,肩上还扛着一条巨大的水蚺。
吴邪这下才看清那水蚺的真面目,只见那大蛇身长恐怕有十来米,身体长得快要跟他腰一般粗。他以前看过网上的报道,像这种体型的蛇,可以直接生吞一整个身宽是它几倍的鳄鱼,在自然界几乎找不到克星。
张起灵扛着水蚺走了几步,轻轻皱了皱眉头,大概是嫌那蛇太重,干脆拔出军刀,割下几大块蛇肉,随身装好,跟着手一放,就让那蛇尸沉入水中消失了。
“小哥,你手没事吧?”,吴邪看到张起灵胳膊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翻出的新肉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就感觉一阵心疼。如果不是他挡拿一下,现在这样的可就是自己了,而以他的状况,很有可能会脱力直接被那大水蚺拖下水去,刚才地情况他也看到了,那种混乱的场面旁人根本无法插手施救,再下去会发生什么,他真是不敢想。
这闷油瓶还是很关心他的,他想着就有些感动,一边安慰自己还好这种大蛇一般都没毒,一边拿出止血绷带和药品给张起灵把胳膊处理好。
张起灵看着吴邪越发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情况并不太好,就道:“我没事,我们快走,争取尽快找到休息的地方。”
【37】剖白
一路无话,一边是尽快赶路,一边是又热又累,吴邪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多说一个字。终于,在两人沉默快满第二个时辰的时候,张起灵突然拽上吴邪的袖子,一拉,“去那里。”
吴邪身体的反应已经纯粹机械化了,条件反射地就朝他拉的方向走。
张起灵找到一棵低矮的繁茂大树,树枝生得粗且密,他找了一些藤条在上面结好,又摘了些大片的芭蕉叶子,算是粗略做了一张能马马虎虎称之为“床”的东西。
毕竟,在这种地方晚上指不定地上有些什么危险,论视角、隐蔽性、安全性,睡树上都是绝佳不二的选择。
吴邪体能已经用至极限,再没力气去帮忙,就倚着树靠坐下来,偏头看着张起灵一通的忙活。
明明很干练简洁的动作,看在他眼里,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世界仿佛打了柔光,以那个人为中心,缓缓荡起了一层涟漪。
这简直像是在建筑他们的爱巢!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荒谬可笑的想法,有点矫情,有点难以启齿想入非非,吴邪惊觉自己居然想到这个的时候,恨不得抽死自己,难道就他娘的因为人家在树上搭了个鸟窝一样的东西你就联想到那上面了?
脑洞太大,得补!
于是在张起灵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看到吴邪一脸悲愤的样子,还以为他伤情加重,连忙蹲下,问道,“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啊”,吴邪一愣,跟着面上一囧,几乎老脸一红,接着死皮赖脸地承认道,“有点。不过我还能撑,你别担心。”
他确实是不太舒服,怎么说呢,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两眼一抹黑昏过去,但是在这之前,只要张起灵不说停下,没确认好安全,他都能咬牙挺下去。
“吃点”,张起灵把割下的蛇肉放在溪水里洗了洗,用军刀切成了片状,拿给吴邪。
为了隐蔽,他们不能生火,况且以前模拟过很多次极端条件下的生存考验,为了活下去,别说几片高蛋白的生蛇肉,就算是从牛粪里掬水,为了不渴死,那也得喝。
吴邪吃了几片,很鲜嫩,有点像某种刺身的味道,然而由于肌肉的肉质,又更加有嚼劲。这蛇也是有够倒霉的,他边吃边想,但又觉得他们在逃命的路上还碰上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谁更倒霉。
“吃完了去躺一会,我守着。”
“恩”,吴邪点头,片刻又道,“两个小时后叫我,我跟你换。”
“好”,张起灵应着,一手拂过他的额头,有些低烧,顺势往后一带,插入发间,然后凝住,不动。
吴邪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迷茫,一下子连呼吸都随之停滞,瞪着两只眼睛,却似乎看到对方眼里浮起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绪。
顷刻,十里春风。
然而两个时辰后,有人睡得正沉,有人并不打扰,于是等吴邪朦朦胧胧醒来,发现月已中天。
“小哥?”
身边没有人,吴邪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有人的迹象。
“小哥?”,他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发现喉咙似乎肿了,连吞咽口水都刮得生疼。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周围只有在月色下的林木影影绰绰,透露出一股空灵的意味。
好像这天地都只剩下这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独自茕茕。
吴邪忽的扶着树枝站起来,靠在树干上,他就那么发了十多分钟的呆,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你醒了。”
不咸不淡,甚至不像个问句,然而很平和。
“你……”,你没走?吴邪转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需要休息,我就没叫你”,张起灵解释道,又看到吴邪表情的变化,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我不是……”,吴邪急呛了一口,“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走……也不是,我是担心你一个人走。”
他娘的,我在说什么。吴邪心说完了完了,该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怎么好像丧失了正常的语言能力,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于是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一边盯着张起灵,期盼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之中,捕捉到那么一丝类似于心有灵犀的奇迹。
我真正想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句话入耳的同时,吴邪几乎一颤,他说他知道!
“我是说……你走,可以,把我一个人留下,也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能……”,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做什么调虎离山的事。
“我知道”,又是一遍重复,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字节的变化,却仿佛封印了某种魔力,让人心头一震。
一瞬间,吴邪再不能言语,只是略带惊讶地,而又有些不知如何地,看着对面那人。月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冠零零星星地洒下来,并着一种朦胧的光影效果,将气氛推向某个临界。
总得有人先开口,终于,在心如擂鼓早都将他出卖几百次了之后,吴邪终于在心底怒吼一声,干他娘的!
“张教官,我已经想好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吴邪看定眼前的人,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我……我喜……恩,对,我就是那个意思”,结果话到嘴边却又死活蹦不出那四个字来,实在别扭,“我相信你知道。”
“当然,你也许觉得我这是冲动,但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这个问题,既然它发生过,我就不能当它不存在,然后带着这个心结,每天若无其事地继续像以前那样。”
毕竟,当一件事成为一个心事的时候,它就像一个秤砣不断往下沉去,你却又隐隐希望它能浮上水面,并且时刻警惕着时间,这么矛盾。
“我以前或许是一个很能折腾的人,什么事都想追求一个结果,一定要追究个为什么,包括现在,我仍然是在追寻一个结果。但是以前的事情,很多可以说跟我关系不算多,问一个结果只是想有始有终把那件事终结。而此时此刻,仍然是终结一件事,但意义对我而言却大不相同。”
他想难道还要怎么证明他的感情呢,为他死也死过了,还能怎么样呢?不管怎么样,你告诉我,有什么事如若能比死亡更加难以承载,我也愿意一试。
当然那个时候,他看得还太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原来在有些时候,死往往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而活着,才最磨人。
吴邪闭上了眼,叹了口气,略微平静了此刻的心率,跟着缓缓睁开眼,缓慢而清楚地说道,“其实没必要说这么多,我就要你一句话”,他手心都攒出汗来,“告诉我,你的态度是什么?”
【38】定情
面对的人一直沉默地站着,只是静静地等他说完每一句话,面沉如水,不动声色。
吴邪也不再出声,不自然地避开了张起灵的眼神,望向他右肩上方虚空的一个点。
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嗓子干涩得厉害,每一次吞咽都像是碾过团火,异常困难。
就在吴邪觉得自己肯定是烧糊涂了,才干出这么蠢得没边的事情,就在他都开始在想如果自己现在倒下去装晕,醒过来再装作失忆需要几成演技,突然,一只手温柔却有不容抗拒地揽过他的后脑,接着吴邪整个人被往前一带,瞬息之间就被吻住了。
被,吻住了。
靠!这他妈唱得是哪出!
吴邪整个人直接凌乱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居然会吻他!?
纵使深思熟虑,但是他今日背水一战,是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活路了。根据常理,他下意识就觉得,戳破的后果大概就是game over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隐隐约约,他就知道这种行为更多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即使很难接受,但是从此不用纠结,这件事就留在身后。
然而没想到,剧本拿错了。
这就好比编剧改了一个浪漫温馨的结局,自己却还傻逼兮兮地自顾自茫然在烟雨中。
太他妈气人了。
这是个简单清爽的吻,几乎只是贴在一起,如风过林梢,却也持续了一分多钟,直到张起灵抽回身去,又静静地看着吴邪。
“你……”,吴邪元气大伤,瞪大眼睛还是僵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半天组织不好语言来问个所以然。
他想不通刚才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个吻像是风过林梢,毕竟风过无痕,可是他这一吻,能让他被自己涌起的热血烫无数个窟窿,能让他记很久很久,甚至是一辈子,又怎么能做到了无痕。
他这就是表态了吗?吴邪几乎是极力抑制着自己翻涌上来的可以称之为狂喜的情绪,他不敢高兴得太早,他不敢太轻易接受一个希望,有了希望,就会有奢望,就会想要更多,想要再一个吻,想要以后,想要他的全部。
而这些放在眼前人的身上,他都没有想过。
不是不去想,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去想未来,可能无意识的时候他想过千八百遍了,前面都是一片漆黑的浓雾,不知道在哪里会跌得头破血流,索性不想。
何况最根本的问题是,他还被拦在浓雾的外头,被挡在一个世界以外。吴邪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对他开放了,是不是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会不管不顾地扎进去?
现在,这一吻是不是就带来了这一天呢?
汗顺着背脊涔涔而下,吴邪全然不知道自己面无血色地放空了多久,只是有些遗憾地想,他十足精神的时候都不一定想得通的问题,放在现在又是头晕头疼的简直是他娘的吃了大亏。
“这算答复吗?”好不容易。
“是”,简单干脆。
啊?
就这样?
就他娘的这样?
原来应该这样?
噢,应该这样。
终于他似乎又有些想通了。从结果往回推算去,似乎是那么回事。
闷油瓶他不主动,但是他也从来不处于被动。你看不出他到底要的是什么,甚至你觉得他什么也不需要,但其实只是你把他想得过于复杂,他的需要与不需要都摆在那里,不张扬却也不回避。他看似不合群,总是独来独往,但是对别人需求的把握却又有独到的精准,他不会引导你,甚至不会有任何干涉到的举动,一切都等你自己想清楚弄明白,省去中间曲曲折折反反复复那些迂回,一旦你的需求成熟,他却会不动声色地成全。
他一直在那里。
风过,吹得四周的叶子簌簌轻响,宛如是轻柔电流,带来一阵酥麻的体验。
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吴邪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被传烂了的问题,如今似乎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只觉得嗓子发痒,他费力咽了咽口水,模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