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烤得热烘烘的,确实很暖和,但是吴邪此时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刚才小哥好歹还保留了最私密的地方没脱,怎么他现在要浑身精光的在两个人面前穿衣服,虽说之前脱得时候也看光了,又都是男人,但此刻就是觉得好像有哪一块不对劲,哪里变味了……
“你是不是傻?”,胖子一边数落他一边甩给他一个暖水袋让他抱着,招呼他坐到火堆旁烤火,“全身都湿透了也不早说,还躺雪里,你有本事你别整出个什么低体温症啊,他娘的吓死老子了,你是没看到当时你那样,斗成个筛糠,小哥抱着你都好半天止不住。”
“我……我不……就、就是想救人嘛”,吴邪闻言心里又是一跳,偷偷瞥了张起灵一眼,后者正倚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看外面的雪景。
“下次碰到这种事,你好歹先交代一声,好让胖爷心里有个底,别不声不响把自己搞成那样子,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胖子以为吴邪还结巴是因为还没缓过来,说话还不能说利索,又给他递过去一杯之前一直暖着的温糖水,“这次的事你还真得好好谢谢小哥,话说每次在你落难的时候,胖爷我都想伸出援手,可是最后因为各种原因都被那家伙抢了头功,真是气煞我也。”
“好好说话”,吴邪本来还有些歉疚,但听胖子最后一句京剧唱腔都出来了,也知道他大概只是憋久了,估计刚才都没怎么撬开小哥的嘴。
“小哥他……没事吧?”,吴邪把热水袋放在胸前,双手捧着胖子给他的温糖水,小口喝着。身体机能虽然在回归正常,但毕竟才经历了一次靠近死亡的事故,脸色还有些泛白,在橙黄橙黄的火光照耀下,宁静得有些温柔。
“没事~我就说他能有什么事”,胖子大咧咧地回道,“一点伤都没有,倒是你自己,我帮你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你身上好多淤青,是之前被那帮人打的吧?”
“嗯”,吴邪心说原来是你帮我脱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的感觉,“没事,都是小伤,也不怎么痛,过两天应该就好了”,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问胖子,“你们当时是怎么看出那是我的?”
“你真的不知道就你那怂样很容易认的吗?”,胖子笑道,“噢,也不对,应该说跟你熟的人很容易认出来才对,当时另外那两个学员差点就要开枪了,幸好被咱小哥拦下来”,胖子讲着讲着就兴奋了,估计是第一次实境作战真的让他很亢奋,一肚子话看来早都憋久了,“我跟你说,你是没看到,当时小哥朝你放了一枪看着你倒下以后,朝其余几个狙击说了声‘毙了对方的狙击’,放下枪二话没说就冲了出去,对方两个狙击手瞄着都没打到他,妈的老子当时就在想我要是个女的老子就把他娶了。”
“你正经点说”,听到“娶”字吴邪一口糖水直接又喷回了杯子里,不过胖子学张起灵说话学得很像,冷冷的但是很沉稳的,让人甚至能看到当时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而且知道对方有狙击手,一般人绝对不敢轻易出去,因为不知道狙击手的位置以及精准度,贸然出去几乎等于是活靶子,无法通过预判来进行闪避。吴邪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当时不在,不然肯定直接吓出一身冷汗,心都得揪死。
“这还不叫正经?”,胖子心想老子不就是说得俏皮了一点,你至于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吗,假正经真是,啧啧,“胖爷说的是实话好吗,老子要是个女的死也要嫁给他。可惜啊,咱们两个都是男的。”
吴邪笑笑,端着杯子,双眼望着火堆,没有再接话。只是他感觉,身体某处就想这火堆一样,燃起了一团火,越来越旺。
“卧槽”,胖子半夜起来撒尿,回来被门口一道人影给虎了一跳,“谁?”
“我”,那道人影道。
“我说小天真你半夜不好好睡觉披个衣服在这里装什么鬼,还好胖爷我刚解决完不然真要给你吓尿了”,胖子走近他,看见吴邪倚在门框上正在抽烟,“什么情况,这大半夜的?”
“小点声”,吴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睡袋的方向,小哥似乎睡得很熟,一动不动,才放下心,低声说道,“没怎么,就是睡不着。”
“我靠你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多暖和,你还睡不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胖子一脸的抽死你丫你信不信,“不知道胖爷现在都只能靠自体发热了。”
吴邪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心说就是两个人睡一起才睡不着。从那天醒来,他就感觉自己哪里有了一些不对,隐隐约约能抓住些苗头,可自己就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怎么可能,他会对一个男的产生想法?
然而那天半夜,从燥热的梦中醒来,他开始意识到,这原来不只是一个想法。
想转个身抱住他,像在梦中那样,剥除一切与他交叠,听耳边彼此韵律同调的喘息,占有或被占有……
这不仅仅是个想法,是切身释放的欲望……
然而这欲望太可怕,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他粉身碎骨。明明是温度正好的睡袋,一下子仿佛变成了火炉,煎熬得他燥热难耐。
“这暴雪都下了几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停的”,胖子望着门外还在不断飘落的雪花,道,“再过几天咱们干粮都要吃完了,害得老子现在每天吃饭都不敢吃个全饱。”
“不知道啊”,这雪已经连续下了几天,雪量又大,门口积的雪能直接到他们大腿根,本来三人还想休整一晚第二天去跟大部队汇合的,结果一拖就是几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去睡吧,我再站一会儿。”
“那我去睡了”,胖子嘀咕了一声“奇怪”,就钻回自己的睡袋了。
吴邪第一根烟刚刚抽完,但是欲望并没有消退,他只好又抽出一根,点上。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安静,并不像前两夜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直扑他的面门,反而宁静得有些陌生的美感,屋里屋外像隔了一层透明玻璃,外面是极致的白,整个世界没有一点杂质,而屋内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火堆发出的昏黄光线,跳跃在旁边的睡袋之上。无论是里还是外,都是这么的安静,仿佛能听到某个人的呼吸声和另一个人忍耐的心跳声。
【24】觉察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半夜,吴邪倚在门边,烟已经抽完了,只好干瞪着屋外。
雪终于停了,不过地上的新雪还很松软,偶尔一阵微风能卷起零星的碎雪,想要刮进屋里去,却被门挡住,纷纷扬扬落在吴邪身上。
有些冷,看来是要开始融雪了。
吴邪扯了扯衣领,将拉链拉到最上面,然后戴好帽子。还不想进屋去,这几天半夜醒来,他发现自己都睡在双人睡袋的最边缘,明明不大的一个睡袋,愣是被他多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并不是逃离,而是自从那天晚上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敢离他太近。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那条界限突然被越过,他突然发现,原来从某个时候,自己对他的态度已经转变……
不再是教官,不再是简单的朋友或是兄弟,而是……
一切就好似这场雪,看似埋藏了一切,却其实愈多俞是欲盖弥彰罢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对同性产生感觉,而且这个同性还是他。想要否认,想要抹去,然而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自己。
那个时候,他躺在睡袋里,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通了这一切,仿佛于深海中炸开一枚鱼雷,电光火石间沉闷地一声响,并没有太夺目的光芒,却随着海水一层一层传递开去,深沉厚重,后劲越来越强,直到卷上海面,掀起巨浪。
再明白不过,一切就这么揭示,没有什么需要犹豫,没有什么需要纠结和疑问。感情就是感情,无关男女。
然而想通带来的结果并不完全是欣喜,好不容易正视自己的感情,却在一阵慷慨激昂过后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小哥不这么想。
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所经历的这一切纠结与心悸,而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告诉他。
就连一个普通的男人,都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同性,何况是小哥,看起来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
不需要别人照顾,甚至不需要一个人和他说话,因为如果没事要嘱咐的话他可以安静一整天,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就比如白天吴邪试图扯起一个话题跟他聊天,问一句他答几个字,不完全不理你,但是多余的话也不说,感觉比逼问犯人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吴邪这个时候开始后悔他浪费的那些时间,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想得太多,不管他正不正视自己的感情,改变的都只是他的心理,都只是他一方,现实根本未曾改变。
甚至于他正视了又能怎么样,烦恼的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已,还不如回到之前……
“怎么又是你丫?”,身后的门被拉开,传来胖子怀疑地声音,“天天大半夜的你在这门口看什么雪景装什么逼啊?胖爷不过是这两天晚上偶尔不小心水喝多了尿频,什么时候被憋醒时间也不固定,怎么这都能看到你?”
“睡不着”,吴邪道,“你丫少管闲事,放完水了就赶紧睡你的觉去。”
“我还就不去了”,胖子倚着门的另一边,一副不打算动的样子,“说说,你什么情况?”
“没什么”,吴邪往前走了两步,雪几乎没到大腿根,但是踩起来很过瘾,“你回去睡吧,我出去走走。”
“这大晚上的,你别告诉我你要出去雪中漫步,我还真不相信你有这情调”,胖子看到吴邪走出去了,也跟着迈了一脚,结果被陷下去的速度给弄得吃了一惊。
“你跟来干嘛?”,吴邪轻轻皱了一下眉,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出去凉凉血,并不想有人跟着。
“我出来赏雪”,胖子理直气壮道,一边往迈腿往吴邪那边挪。
“这么大一片地方都可以赏雪,你他娘的偏要跟我挤到一起做什么?”
“靠,你丫回头看看,胖爷我跟你起码还隔着一米,我挤到你哪里了?”胖子听到吴邪这话就不乐意了,特地停下脚步等着让吴邪看。
不过吴邪头也没回,就道,“挤到我的气场了。”
“卧槽……”,胖子几乎不知道该骂什么会比较解气,论嘴炮他还从来没输过,不过此时却又觉得重点不对,这小子今天怎么格外的冲?难不成是……有火?
“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思……”胖子道,欲言又止。
“没有的事”,吴邪回头一个眼刀扔过去,这死胖子怎么一猜一个准,“没工夫理你”。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有事,还想瞒胖爷我,不够意思。说,打哪儿私会到漂亮姑娘了,都不给我介绍介绍。”胖子没理会他的眼神,反倒直接迈了两步大的走到他身边,扬起一片飞雪。
“你把你那眼睛瞪大,好好看看这破地儿能有姑娘吗?”
“也是”,胖子若有所思,“那是瞪瞎了都看不到。不是姑娘,我也不可能”,胖子开始用排除法,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小哥?”
吴邪心里一惊,心说这死胖子瞎蒙居然还给他蒙对了,想象力真是过于丰富,但是表面上仍旧十分镇定,“小哥你个大头,你也不怕他听见了。”
“干我什么事啊,是你骂他大头的”,胖子耍了会无赖,觉得今天有点乐子,便继续道,“天真啊,别继续藏着掖着了,胖爷是你谁,咱们哥俩一双袜子都穿过一张床都睡过,你那点小心思,难不成还想瞒我?说吧说吧,胖爷保证只做那貔貅,只张嘴不长□□,保准有进无出。”
“谁他妈跟你穿过一双袜子”,吴邪心说你脚那么大我那袜子你能穿得下吗,“我都说了我能有什么事,你就别瞎猜了。”
然而喉咙有些发紧,心里有点发虚。莫非他真的看出来什么了?还是只是在诈我?
吴邪努力回想平时跟着死胖子插科打诨的场景,回忆他可能在哪里会比较狡猾,好让自己尽量表现如常,没有异样。
毕竟,还不能告诉他。他还不想告诉任何人。
他自己都最近才接受,怎么能马上就让别人就接受呢?他想象不出来该怎么告诉胖子,索性先藏着吧。
“不相信我是不是?”,尽管吴邪表现得跟平时无异,神情也没变,但是就像他前面骂胖子挤着他气场了那样,一种漂浮在他身周的无形的东西悄悄地流动着,纵使摸不到看不着,但是就是不一样了。
跟平时那种开玩笑的状态不一样,胖子敏锐地感觉到,不一样,面前这个人他变得放不开了。“你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胖子佯怒,瞪着吴邪,“咱们这么久兄弟了,胖爷我有瞒过你什么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说真的,天真,你太伤我心了,真是太伤我心了。”胖子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语速缓和下来,又打起了亲情牌。
“没有不相信你……”,吴邪突然觉得他可能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毕竟他们俩在一起这么久,知根知底的,他如今心里有些起伏,被胖子察觉到也不一定。况且这死胖子一直都鸡贼鸡贼的,自己有时候太过专注忘记提防,什么时候露了怯也说不定。于是就有点动摇,“其实吧,我……”
“养了二十多年的小天真啊,一招遇着人啊,就忘了胖爷我啊,泼出去的水啊”,胖子见有戏,又怕关键时刻吴邪反悔,干脆不动声色,继续他自成体系的唱词,“你那点小心思,胖爷我都知啊。”
“够了够了”,吴邪实在是招架不住,心说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承认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这胖子要是敢乱说老子一定先人道了他,“你再说我不说了。”
胖子立马闭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你说”。
吴邪刚沉了一口气,想开口说,却发现事到临头还是太难出口。酝酿了一会儿,几次起势,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觉得有些难堪,毕竟这男人喜欢男人的事还要对一个男人描述,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更何况他怕说不好,把这感情说得恶心了,说得矫情了,从此胖子要怎么看他。现在是他们三人在这孤岛一样的地方,要是从此产生隔阂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