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里的响动冲着回归的白衣男人笑了笑,然后摸索着进了屋,窝在篝火旁念起了佛经。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将马拉进马棚里,他看到食槽被加满了干草,轻轻掀起唇来,冲着还在马棚里忙碌的独臂和尚笑了笑。
“回来了,去厅里坐吧,师傅等着呢。”
独臂和尚并没有发怒,只是天生的一张凶脸让人回避三分,他汉语虽然说的极好,面容长相却是一副异族的样子,虽然只剩下一条胳膊,但做起打扫马棚之流的体力活来,倒也从心。
白衣男人抿了抿唇走进厅里,正看到那颇为年轻的方丈提笔蘸墨在写着什么,好奇凑上前,柔中带刚的一个“缘”字。
“写这做什么?”
白衣男人问了一句,虽说是和这方丈名为师徒,语气却也随性的厉害,而那方丈也不计较这些,只是意味深长看了那白衣男人进了屋子,捋须而笑。
“七尾啊七尾,某人的缘分,可要到了。”
慵懒地倚在床上,白衣男人想了很多很多,他忆起曾经发生的一切,禁不住惋惜,原来所有的执着,已经葬进了永远无法回去的时光里。
缘字误身,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遇见你。
时光在这惋惜与轻叹中逝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吴邪还是参不透为何那年的长安城外,有人明明是道士却入了佛家,有人明明可以重振家威却选择了退隐江湖,还有人为何明知无望,依旧到了如今还在傻等。
你会回来吗?
你大抵是不会回来了吧……
那件意义不凡的彼岸花长袍葬送在了某只疯狐狸的爪下,只剩下一朵盛开在领襟的彼岸花,花色如血,妖艳里透着一股无法言状的悲伤。
吴邪脱了披着的白袍睡下,他想他是该忘了,可算了算日子,他还是决定明天去初遇的地方看看,这是最后一次……
次日傍晚,许久未曾露面的阳光终于散出了一点温暖,白衣男子没有骑那匹白马,而是换乘了黑色的那匹,平日总是挽成髻的长发今天被一条束带束在了脑后,阳光下,他的发是一种栗色,同他的眼睛一般,柔柔的,如同琥珀。
初遇的高台还是当初的样子,坐在马上,他闭起眼睛听着风声拂过,往昔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张起灵,如今你在天际,可一切安好?
轻启薄唇笑了笑,吴邪觉得他真的是应该学会忘了,因为他不要永远活在回忆里。
“人家说你日行千里,载我一程怎么样?”
吴邪笑着拍了拍那黑马的头,然后踢了一脚马腹。
“你怎么了?为何还不载小爷走?”
“乌蹄踏雪”的神色有些奇怪,一直盯着上方的山崖不知在看什么,吴邪抬起头,便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张起灵?”
“吴邪,好久不见。”
今天的太白绝顶没有下雪,暮色深沉,吹拂而至的风声带着浑厚的钟鸣吹进耳朵。
原来,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后来,太白之巅,吴邪询问那张起灵为何下凡,才知道了个中 缘由。
自张起灵送那些怨灵回归了地府,便跟随麟上天交还了圣旨,作为长安龙脉的守护者留在了天上,众神都狐疑这麒殿为何高升后还闷闷不乐,只有麟知道,在张起灵的心里,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
“哥……”
麒麟宫的正殿还亮着灯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几个时辰的工夫,凡间已经一晃数月。
黑袍金甲的男人没有回应,黑眸定定盯着殿中的一汪水池,仿佛入定了的老僧。
麟并没有责怪兄长不理她,只是担忧地望着被孤寂和凄怆笼罩的男子,慢慢退回了殿门外,是不是,她这个做妹妹的,该做些什么……
那晚的天狼星宫里传出了争吵,所有天神都听到,素日里总是平静如水的天狼星君,第一次和新婚不久的妻子吵的惊天动地。
交了圣旨,从大殿里出来,那个黑袍金甲的男子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妹夫,那男人的气质竟然与自己有些相像,只是他真的不知道为何第一次见,那位素日无多交往的天狼星君,就丝毫不尊重他这个兄长,结结实实地打了自己一拳,而随后赶来的妹妹推开了天狼星君,护在他身前,眼挂泪痕,他问她缘由,她只是眼中含泪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告诉他一天之后,他就可以入凡去做他想做的事,再也不必为身上背负的责任牵绊。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小哥,那你所背负的责任怎么办?”
清风和煦,霜雪覆山,今夜的太白绝顶没有暴风雪,满天的星辰耀眼,似是伸手便可以触及。
“也许百年之后,世人再也不分麒和麟,总而称之,麒麟罢了。”
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轻轻笑了笑,黑色的眼睛盯着西北天上的一角。吴邪望着他看的地方,一道紫光划过天际,看那方向,正是长安城的上空。
“那是你妹妹。”知道真相的吴邪很惊讶,这样一来,那位脾气暴躁的小姐不是要和她夫君永世相隔再也无法团聚了麽?
“不止,还有……妹夫。”
颀长的指一指西北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启唇轻笑,他就知道一旦携手,即使相隔永世也无法将一对有情人分开。
西北之天,紫光乍现,一闪而过的紫光消失在天际,在它之后,却有一颗新星突然出现在那里,耀眼而柔和的光芒中似是可以看到一个男子,柔情而温和地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安静地守候着下一夜的到来。
(长安系列,全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