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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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时光-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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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路上的车很少,牧马人一路狂飙,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房山。打开门的刹那,我习惯性地叫:“爸、妈,我回来了。”话出口的瞬间,我有一种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的感觉,靠着墙壁,紧抱着妈妈休憩的宝宫,默默地站着,陆励成也沉默地站在门口。

好一会儿后,我才能举步,将宝宫放到卧室的柜子上,轻声说:“妈妈,我们到家了。”

拉开大衣柜,开始收拾父亲的衣物,陆励成站在门口说:“收拾好东西后,你就冲个澡,睡一觉,我们明天一大早回市里。”

“我想待会儿就走。”

“苏蔓!你自己想一想你有多久没睡过觉了?现在是深夜,叔叔在熟睡,又有看护照顾,你把自己折腾过去,算什么事?是你自己说你还要照顾父亲,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能照顾他多久?”

我捏着父亲的一件厚夹克,轻声说:“这件衣服是妈妈上个月刚给爸爸买的。”

陆励成的语气立即软下来:“你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我们一早就走,我和你保证,等叔叔醒来时,你肯定在他身边。”

我说:“我知道了,你说的对!我收拾好东西就休息。”

收拾完东西,去洗澡,出来时,陆励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声音一点没有,只一个新闻主持人不停地说着话,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我去厨房里热了两袋他带来的牛奶:“喝点……”却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这几天,在他刻意的隐瞒下,我至少还在他家,在车上、飞机上好好睡过,他却自从那天晚上接到消息,就一直在连轴转,订机票、安排行程、联系河内的朋友、安排医院,督促旅行社支付保险赔偿……我把牛奶轻轻放到茶几上,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又关上灯,缩坐在沙发一角,边喝牛奶,边看电视。

虽然没有声音,也完全不知道它在演什么,可是眼睛盯着一幅幅闪过的画面,大脑就可以不用思考。

很久后,他仍然没有醒,虽然不忍打扰他,可是若这么坐着睡一晚,明天肯定全身都得疼。

“陆励成,去冲个澡再睡吧!”

他睁开了眼睛,恍惚地看着我。

我正低着头看他,仍有湿意的头发垂在他脸侧,他伸手替我将头发绾到耳朵后,温柔地说:“你不是孤单一人。”

我愣愣地看住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一种同情,还是一种安慰?

他站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去冲澡。”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浴室,告诉他洗头的、洗身子的都在哪里,然后又拿了一套我当年买给父亲的睡衣给他,买的时候大了,此时他穿,倒正好合适。

关上了门,他在里面洗澡,我在门口和他说话:“家里就两个卧室,我爸妈的卧室……”

他立即说:“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抱歉!”

“没事,我经常在公司的沙发上睡,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了。”

我拿了条干净的床单,铺在沙发上,又放好枕头、棉被,然后回自己的卧室。刚开始一直无法入睡,可努力收敛心神,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片空白状态,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清晨五点,闹钟响,我立即起来,洗漱完后,叫陆励成起来洗漱。等他洗漱完,我的早饭已经做好,两个刚煎的玉米鸡蛋饼,两杯热牛奶,一碟泡菜,有白菜、胡萝卜、豇豆,颜色煞是好看。

陆励成努力让一切显得正常,笑着说:“好丰盛。”

我也笑:“泡菜是妈妈腌好的,想吃的时候随时捞。牛奶放进微波炉一热就好,我的唯一功劳就是这两个玉米鸡蛋饼。”

陆励成尝了口玉米鸡蛋饼:“很好吃。”

我说:“本来觉得冰箱里的食物大概都过期了,只想煮点玉米粥的,结果看了一下鸡蛋的日期,竟然还没过期……”我的声音断在口中,原来生离死别的时间只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前,妈妈还在这个厨房里忙碌。

我低下头,沉默地吃着饭,陆励成也没有再说话。

沉默地吃完饭,两个人赶往医院。

等父亲醒了,推着他去外面散步,陪着他聊天。

吃过中饭没一会儿,护士就来赶我们走,说探视时间已过,该让病人休息了。

我请陆励成送我回我的小公寓,快到我家楼下时,我让他停车。

走进了一家地产中介公司,一个男的看到我和陆励成一前一后进来,以为是夫妻,立即热情地招待我们:“二位是买房?”

我坐到他对面:“不是,卖房。”

“哦,哪里的房子?”

“就是距离你们不远的××花园。”

男子赶紧找单子给我填:“那里地段很好,紧挨着地铁口,你的房子大吗?如果不大,比较容易出手,很多刚工作的年轻白领都愿意买这个地段的小公寓。”

我正要低头填资料,陆励成手盖在了纸上:“你什么意思?”

我侧头看他:“我要卖房子。”

“我耳朵没聋!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太大关系吧?”

陆励成盯着我:“如果你担心你父亲的医药费,还有别的方法解决。”

我淡笑着说:“怎么解决?你不会真以为医保能全额报销吧?你应该知道治病就是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过程,我父亲上次病了一年,手术加住院化疗,我们家总共花了十六万!还不包括零碎的费用。很多进口的好药,根本不在医保的报销范围之内。上一次,我爸为了省钱,宁可自己多受罪,坚持不用进口药,你知道化疗有多痛苦吗?这一次,我不想他再经受这一切,我要给他用最好的药,给他请最好的看护……”我说不下去,转过了头,“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发表意见。”

“我有钱,可以……”

我猛地转头盯着他,他把没有说完的话立即吞回去。看到他眼睛中闪过的受伤,我有一点歉然,几分疲惫地说:“我自己有能力照顾好父亲,我也想自己照顾他,你明白吗?”

陆励成没有说话,我努力地笑了笑:“再说,你借给我钱,我不是还是要还的吗?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陆励成拿开了手,我开始填单子,将房屋的地址、面积、新旧程度都详细填好,又和中介签了合同。

回到家里,我没有请他进去,站在门口说:“这段日子的帮忙,‘谢谢’两字难以表述,以后你若有用得着我苏蔓的一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假期快要结束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准备上班吧!不用再来看我,这里交通方便,打的、坐地铁都很方便。”

他想说什么,却隐忍了下来:“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说完,转身离去。

我定了闹钟,两个小时后叫醒自己。把自己扔到床上,衣服没脱,鞋子也没脱,就这么昏昏地躺着。脑子里还琢磨着,要给大姐发一封电子邮件请她帮我推荐一份高薪的工作;要给父亲做晚饭,煲骨头汤;记得去医院的时候带上象棋,晚上陪他下几盘;明天早上早起去菜市场买条活鱼,还要写辞职申请……休息!苏蔓,你需要休息,才能应付所有事情,休息,休息!

下午,我到医院时,父亲不在病房,护士告诉我一个男子推父亲去下面的花园散步了,小护士边说边笑:“你好福气哦!男朋友这么英俊,还这么孝顺。”

我好福气吗?我扯扯嘴角,礼貌地笑了笑。

旁边的老护士听到小护士的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我说:“我刚碰到他们,听到他们在聊下棋,这会儿应该在活动室。你沿着侧面的楼梯下去,拐角处就是,比走电梯快。”

棋牌室内十分安静,就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专注地下棋,阳光投入室内,有温暖的感觉。

我以为是陆励成,却不是,竟然是宋翊。看到他,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平静地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眼光全放在父亲身上。爸爸习惯性的手卡在下巴上思索棋路,想到好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另一只手轻敲着桌子。因为专注,表情没有了茫然的感觉,让我觉得他的身和心都在这里。

我在另一边的桌子前坐下,宋翊听到动静,侧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又看向了棋盘。

宋翊的棋力不弱,父亲敲桌子的机会越来越少,到后来,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皱眉凝视着棋盘。我微笑,凑到父亲身旁:“要我当军师吗?”

爸爸这才看见我,笑起来,这几日难得一见的明亮:“去,去,去!就你那点技术,坐一边好好学着。”

我拖了凳子,靠在爸爸的身边坐下,他又凝神想了一会儿,慎重地将马换了个地方,看向宋翊,手腕搭在桌子上,看似悠闲,实则紧张地悬着。宋翊想了一会儿,上了象,父亲面无表情地手开始敲着桌子,走了另外一个马。随着父亲的轻敲声,宋翊逐渐被父亲逼入困局。

“将军!”父亲乐呵呵地摆上了连环马。

宋翊凝神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我输了。”

爸爸笑:“小伙子的棋艺不错的,再努力一下,下次很有可能赢。”

宋翊做了抱拳作揖的姿势:“那就请叔叔多传授几招。”

爸爸笑着说:“互相切磋,互相切磋。”

宋翊收拾棋子,我问爸爸:“饿了吗?我炖了骨头汤,还有你爱吃的红烧茄子。”

爸爸看向我的手:“你不用特意给我做饭,医院的饭也很好吃的。”

“没特意,我自己吃馆子吃得有些腻。”

“那去吃饭了。”爸爸开心地说,我却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开心更多的只是为了我。

爸爸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夸我手艺好,我知道他是说给宋翊听的。要以前我早就恼羞成怒,现在却只觉心酸,恨不得能被他这样说一辈子。等吃完晚饭,陪着爸爸聊了会儿天,他就装做累了,说想要休息,让我回家去,拜托宋翊送送我。

不想违逆爸爸的意思,所以装做不知道,和宋翊出了病房。

经过护士的值班室时,护士叫住我:“张医生说让你离开前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多谢。”

张医生看随在我身后的不是陆励成,愣了一愣,我介绍说:“这是我同事,宋翊。”

张医生和宋翊握了下手,请我们坐。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病历,迟迟没有说话。我说:“张医生,您有什么就直接说吧!我需要了解最真实的情况。”

张医生将病历推到我面前:“你父亲的癌细胞扩散很快,几个专家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手术并不可行。”

“你们拒绝为我父亲动手术?”我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不是我们不想动,而是癌细胞已多处扩散,手术根本救不……”

我霍然变色,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开:“我去找愿意治病救人的医生。”

宋翊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回去:“蔓蔓,听张医生把话说完。”又对张医生说:“抱歉!”

张医生说:“没事,我理解。”

我坐了下来,手遮住脸:“对不起。”

张医生说:“你父亲的身体状态现在很不稳定,他现在很难承受一连串的大手术,所以我们的意见是保守疗法。”

房间里沉默着,只听到我一个人的大喘气声,如即将窒息而死的人。我艰难地问:“有多少希望?”

“我希望你抱最大的希望,但作最坏的心理准备。”他顿了一顿,又说,“如果有时间,你尽力多陪陪父亲吧!”

我木然地走出医院,宋翊招手拦了计程车,我低声说:“再见!我搭地铁回去。”

他快步从后面追上来,随着人流,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地铁,我对窗而站,凝视着漆黑的隧道一节节从窗户里闪过。

地铁到站,我们又随着人流出了地铁。我向家的方向走,他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边,就要进大厦时,我突然停住脚步,不耐烦地说:“麻辣烫呢?你为什么不去陪她?她才是你的责任。”

他的眼中有悲伤:“我给陈阿姨打电话拜年时,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本来想和怜霜一起回来,可她搬到另外一个酒店住,我去找她时,她出海钓鱼去了,所以只来得及给她留言。”

“多谢你的关心,我想回家休息了。”我暗示他可以离开了,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我,幽深的黑暗中似乎流转着沉重的哀伤,又似乎是深深的怜惜。

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地看向我们,保安站在玻璃窗内朝我挤眉弄眼地笑,我转身朝一旁的小花园走去,捡了个避开道路的长椅坐下,他坐到我身边。

花坛里竟然有一丛迎春花已经有米粒大小的嫩芽,我盯着研究了半晌。

手机突然响了。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

“喂?”

“是我,林清。你的电子邮件我已经收到。凭借你以前的工作经验,有我的保荐,找一份好工作不难。如果你要争取高薪酬,你在MG的这段工作经历很有分量。当然,前提是你能拿到陆励成,或宋翊语气真诚的推荐信。否则,就索性不要提了。毕竟我们不同行业,不好解释你的职业轨迹。对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借人高利贷了吗?怎么突然一副钻到钱眼的样子?对工作什么要求都没有,只有高薪的要求。”

“谢谢大姐,不过暂时不需要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工作。”

“苏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

“苏蔓,我可告诉你,你别在那里玩清高!朋友就是用来帮忙和利用的,否则要个屁!你要想瞒就瞒彻底了,否则若让我以后知道是有什么事,你放心,我玩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时候,你还在高中懵懂幼稚呢!”大姐训斥完,一声断喝,上司的作风尽显无遗,“说!究竟什么事?”

“我爸爸生病了,各方面开销都会很大,所以我本来想找份高薪工作。可是,今天医生建议我尽量多抽时间陪陪他,所以……我想先不工作了,我想多和我爸在一起……”说着话,我压在心里的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口,无声无息已经满面泪痕。

大姐沉默着,没说任何安慰的话,一会儿后说:“我明天回北京。”

“不用,不用!”

“我反正也该回来,好了,明天见!”

大姐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却无法收住,一直哭,一直哭,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哭完心中的悲伤。我知道终有一天父母会离开我,但是我以为还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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