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曌帝后大婚的奏乐亦是有些讲究的。
当奏起《百鸟朝凰》的时候,宫中所有的女官都会候在殿外齐齐跪拜出来的皇后……
当奏起《凤翥鸾回》的时候,帝后携手,并肩登台迎接百官朝拜……
当奏起《鸾凤和鸣》的时候,帝后拜天地、共饮合卺酒……
《凤翥鸾回》的声乐一起,那着帝王龙袍的天潢贵胄早已伟岸伫立,向她伸手,只等她伸手交握。他与她携手,登上高台,并肩回首,台下人头攒动,齐齐举手加额伏地跪拜。
雄凤高飞,雌鸾回旋,从此携手相伴,管他雨雪风霜。
龙凤喜床,喜烛,大红缎绣的龙凤双喜字闪着金光,朱红彩绣的纳纱百子帐、百子锦被,红帐红褥,就连她的脸也是红彤彤的颜色,嘴唇也红润如珊瑚,她笑的时候露出珍珠贝似的牙齿,心跳叠加在一起,烛光跳跃着仿佛蹿进眼里,使目光都开始燃烧了,燎得彼此都忍受不住,需要贴体熨肌地放纵那不可遏制的热烈情爱。
134、盛宠
夜色勾勒出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影,那人按着剑阔步走过来了。春溪低着头,薄施脂粉的颊上红晕在暗夜里不太明晰,她急急忙忙地叫住钟桓:“你怎么走得这么急?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钟桓拧着眉,忐忑地抓着剑柄,看了眼殿内的烛火,问:“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寝了么?”
春溪打量着他的神色,悠悠道:“就寝了啊……你有急事找陛下啊?”
他哎呀了一声,在原地来回打了几个转:“确是有急事呢。”
“那你可不能现在就打扰陛下和娘娘啊?今日可是他们大婚……”春溪道,“陛下和娘娘这会子正……如胶似漆呢……我可不会为你通禀……也没有那个胆子进去通禀……”
钟桓急急地转悠了几圈,抓头道:“可是……可是……事情真的,真的很重要啊……”
“有帝后的新婚夜重要吗?”
钟桓:“不若,不若,你帮我通传一声,我就和陛下说几句。”
“不行,”春溪果断拒绝,“有胆你就自己喊,可别怂恿我替你去。”
钟桓犹豫了下,不高不低的语调喊了一声:“陛下!”
一阵云雨毕了,公孙灏正匐在她身上,听到钟桓的喊声睁开了眼,钟桓这时又喊了一声陛下,公孙灏伸手摸摸她汗湿的脸,捧着吻了下,抽身起来,拉过被子将她盖上,匆匆披衣出去。
郑媱还意识迷离得处在云雾中,浑然不知,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去哪儿了?浴殿里也没有听到动静,想坐起来,浑身又软绵绵地提不起一丝气力来,公孙灏力气太大,膂力无穷,每回不弄得她欲仙!欲死、死去活来誓不罢休,这时一阵珠帘响动,公孙灏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什么事啊?”郑媱翘起脑袋看他,香肩雪腻光滑,红红的喜被溜了下来。“这两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大婚之夜你都丢下我出去……”
嘟起红唇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公孙灏看得心荡神驰,笑着往她走来:“无事……”掀开被子,把她抱起往浴殿中去了。
晨起,春溪和鸳儿等人为郑媱上皇后的妆容,镜子里那双娇俏玲珑的眼儿里尚且洋溢着大婚之夜的甜蜜,看得春溪和鸳儿的心也像温水化开的蜜糖,郑媱按住春溪的手问她:“春溪,昨儿,你上半夜一直是守在外面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谁来找了陛下?陛下是不是出去过了?”
“钟桓来过,他说有急事找陛下,奴婢不给他通禀他就自己喊了,结果陛下听见了就出来问了他两句,不知道他给陛说了些什么,陛下仅仅吩咐了他两句就进去了,应该不是什么要事吧。这个钟桓,真没有眼色!”春溪努起桃红的小嘴儿,愤慨地说。
不是要事钟桓也不会大婚之夜跑来喊他,他又会端着事儿,不告诉她。“好像有事的样子。”郑媱看着镜中的自己,柔婉动听地说。
公孙灏质问钟桓:“长罗昨夜怎么死的?真是自己服了毒?那看监的人是怎么搞的,一个个的竟都是废物!”
“陛下息怒,”钟桓小声道,“他自见了长公主后就……晚上送去的牢饭也没进……第二天夜里就被发现服毒死了,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白日里见他时暗中给他下药了。”
不可能,长公主为爱几乎成了疯魔了,怎么可能给自己最在乎的人送命去呢,即便是让他解脱她也不会忍心的。公孙灏想:一定是两人见面后,勾起了陈年旧梦,长罗觉得对姑母有愧,自己服毒死的,长罗身上一开始就是藏了毒的。凭他一个曜族人的本事,要躲过搜身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公孙灏又问钟桓:“昨夜让你封锁消息,你办得怎么样了?长公主那边还不知情吧。”
钟桓道:“陛下放心,还不知情,前日给长公主服了两丸药后,长公主后来就镇定了许多,回府后那药就发作了,长公主昏昏欲睡,今天早上还不曾醒来,因此不会知道长罗的死讯。”
公孙灏嘱咐他严密监视着长公主府,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跟他汇报。
郑媱做了皇后,有了自己的宫,公孙灏没让她住她姐姐郑姝住过的永淑宫,月初便命人将昭颐宫修葺一新,昭颐宫是公孙灏的祖母惠献皇后住过的,离公孙灏住的地方也近,公孙灏让郑媱住在昭颐宫,两个小公主也被接到昭颐宫,郑媛也搬过去和姐姐一起住,白日里和姐姐呆在一起,可夜里就是没有机会和姐姐一起睡,因为陛下每晚都来,陛下不来的时候,也是派吴顺送来皇撵,抬走姐姐。
郑媛心里十分难过。郑觉不能常入后宫,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她。虽然被接回了姐姐身边,郑媛却觉得姐姐已经成了别人的,与别人是一家人了,又有了自己的女儿,不能整天和自己黏在一起,怎么也不如从前那样爱自己了,渐渐地起了重重心事,可在郑媱和其他人跟前,却从来不曾表现出来。黄昏时分,如金的夕阳从檐角上洒下来,郑媛就喜欢对着窗外那一丛盛开的镀了夕阳金的美人蕉发呆。
那天才下过小雨,午后放晴了,芙蓉花刚开,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有疏疏的风从帘下透过,携来的香气像一层薄薄的轻纱覆来面上,袭入鼻腔里凉丝丝的。一声尖叫将郑媛从午睡中吓醒,她坐起身来仔细聆听,是姐姐的声音,匆匆忙忙下榻,来不及穿鞋,赤脚往郑媱的寝殿中跑去,那里头正是音源,郑媱就在里面,又叫了一声。
纱幔在小风里垂垂荡荡的,缠绵地搅在一处。凤帐摇摇欲坠。
“你……你,别这么用力,慢些……”
“不快活么?”
“媛媛在午憩呢……”
宫娥们都被屏退到殿外去了,春溪和鸳儿推着两位小公主去柳荫里看池塘中的金鱼儿摆尾了。
郑媛的脸瞬间火辣辣的,转身便往回跑去,玉白的双足急促地踩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都被那些浪潮淹没了。
云雀在窗外唧唧喳喳地鸣着,蜜蜂在美人蕉的花蕊里采食着甜甜的花蜜。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是他把她压在身下,像只猛兽一样地啃咬动作,她又叫又笑的,跟他赤|裸地纠缠。郑媛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过去撞见那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人事了,郑媛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转首去看菱花镜,镜子里的脸已跟那秋开的美人蕉一样红。
椒房盛宠,郑媱很快就被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连日滋补进药,气色红润得比春花儿还好,平坦的腹部也一天天地隆起,五六个月的体态竟比怀着双生女儿即将临盆的时候还要丰腴。
燕绥和柔嘉已经会说话了,趴在郑媱肚子上又倾听又拿小手摸来摸去的:“母后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进来的公孙灏便道:“是弟弟。”“弟弟呀!”两个女儿眼睛亮晶晶的,柔嘉高兴地拍手:“我喜欢弟弟。”燕绥也拍手:“我也喜欢弟弟。”
郑媱努嘴:“万一是女儿,岂不是要让陛下您失望了。”
公孙灏在她身边坐下,贴着她的肚子去听,道:“我听得出来,是个小子。”
“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那就再生个小公主呗!”公孙灏笑着揉她的脸,“反正日子还长,咱们总会生出儿子来的。”
春溪就在一边接话笑道:“肯定是个小皇子,姐妹们都说看着就像呢。”
公孙灏心里高兴,看了春溪一眼,打趣道:“那就承春溪的吉言了,小皇子一出生,朕就立他为太子。”
春溪高兴地笑,视线一扫,扫到了郑媛默默离开的身影,不由奇怪。
“要留下来用午膳么?”郑媱问公孙灏。
公孙灏点头:“今日有闲,接下来的半日都陪着你和孩子们。”遂命春溪去传膳。
“媛媛呢?”郑媱四下张望,唤鸳儿道:“去把媛媛叫来,要传午膳了。
过了一会儿,鸳儿回来道:“娘娘,小娘子说她不饿,她不吃了。”
“这丫头,”郑媱起身亲自进殿去拉妹妹,“媛媛快跟姐姐一起出去用膳。”
郑媛掰掉她的手,死活不肯出去:“姐姐,我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呢?不饿也要吃。”郑媱想了一番让她过去吃饭的说辞,“陛下来了,你得出去行个礼啊,这样呆在屋子里不成规矩的,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了,那些人要指责咱们郑家人不守规矩了……”
郑媛只好出去。
用膳的时候,公孙灏和郑媱对坐着,郑媱坐在郑媱下侧,看也不敢看公孙灏,菜都不敢夹了,郑媱见她只顾着扒饭吃也不夹菜,就不住给她碗里夹菜。郑媛瑟缩着脖子,小声嗫嚅道:“姐姐,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公孙灏看她一眼道:“是不是哪里不适啊?”
郑媛的脸唰得一红,头埋得更低,轻轻点了头,放下筷子,轻声对郑媱说道:“我头有些疼,想先回房休息了。”退到地上跪下,对帝后拜了礼便回房了。
“头疼?”公孙灏喊吴顺,“去传太医过来看看,再给皇后请一次平安脉。”每日辰时都有太医过来给郑媱请平安脉,早上已经请过一次了,因而说再一次。
郑媱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道:“媛媛不知道怎么了,这几个月来都怪怪的,我去看看她。”
“坐下!”公孙灏瞪了她一眼,“先吃完!”
不知道是怕她饿着了还是怕他孩子饿着了,郑媱嘟起唇,唤春溪过去看看妹妹,自己乖乖坐在他跟前吃饭了。
郑媛的确是不舒服,不过不是头疼,是肚子疼,一阵一阵抽搐的疼,再加上自上次撞见那事之后,她就不喜欢公孙灏了,一见到公孙灏总是想到他匍在姐姐身上动作的模样,她无法跟从前那样没有拘束地喊他姐夫,见了他是又怕又满脸羞涩地避开。
春溪进屋时,她正躺在床上,春溪问她:“头怎么不舒服了?是昨夜踢翻了被子还是怎么着的?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郑媛答不上来,头不疼,只是肚子疼。
春溪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不热啊。”却发现她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红云,还是以为她发热了,又问她,问了半天她才吐出实情:“春溪姐姐,我……我不是头疼,是……肚子疼……”
“肚子疼?”春溪视线往下一扫,裙下红了,原来是癸水来了。
太医过来了,公孙灏在一边哄女儿们玩,郑媱先领着太医去给妹妹看病,春溪给郑媛换了衣裳,这个时候出来了,伏在郑媱耳边说了一通,郑媱听后微微笑了,转了个方向对太医道:“太医请到这边给本宫请个平安脉吧。”
太医说如盘走珠,脉象十分平稳,胎儿很好,让帝后放心。公孙灏十分高兴,谁知眨个眼,刚刚还端坐着的郑媱人就不见了,鸳儿说皇后娘娘进去看小娘子了。
郑媱叮嘱春溪不要给媛媛进一些秋瓜和甜腻腻的糕品了,给她备一些花生、核桃、桂圆之类的干果,再让御膳房单独给她做一份食物,配着红糖枣羹,再取一些暖袋、然后去花园里剪一捧刺玫花回来插着。
春溪笑着应和:“奴婢都晓得呢。”
郑媛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头,懒懒地看着站在窗边和春溪讲话的姐姐,姐姐身后就是窗子,窗子里美人蕉的叶子油绿绿的,花朵红红的,衬得姐姐的颜色好看极了。
郑媱交代完春溪走来床边坐下,摸她的脸问:“肚子还疼么?”
“好多了。”媛媛笑笑,倾身靠去她怀中,伸手摸上她隆起的腹部,仰头问她:“姐姐,春溪跟我说,来了这个,往后就可以生孩子了……姐姐,生孩子疼吗?”
郑媱把她抱紧,贴着她的脸笑:“疼……不过女人总要生孩子的啊。”
郑媛撇了撇嘴,皱起眉头。
过了些日子,郑觉获旨入宫来看媛媛,聊天时无意间跟郑媱说:“长公主病得快不行了,每日咳血不止。”
郑媱一脸震惊,听大哥说咳血,她想,应是长公主的经年肺痨发了,肺痨治不好的,却没想到转眼就入膏肓,说不行就不行了,江元晟知道了么?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郑媱一直没有看透长公主,长公主一开始是坚定不移地跟公孙灏站在一条船上的。公孙灏离开盛都之后长公主似乎就不想再帮他了,反而有坐观天下局势大乱的意图了,逼她堕胎绝对不是出于怕她把孩子生下来被拿去威胁公孙灏的考虑的……后来还听大哥说她甚至不想放了媛媛,大哥跟徐令简一起带兵去接出来的。郑媱当时没有追问大哥详细的经过,不知道长罗与长公主之事。虽然不喜欢长公主,郑媱还是感激她收留了媛媛,悉心照顾了媛媛这么久。
郑觉见她一脸惊讶,反问:“不知道么?陛下没跟皇后娘娘说么?”
公孙灏的确只字不曾跟她提过长公主的病情。就算长公主后来没有坚定地和他一条心了,似乎却也没有去支持赵王,好歹是他的亲姑母,他完全不在意么?郑媱望着大哥摇头。
“陛下应是怕皇后娘娘担心,生了杂念,对龙胎不好,所以没告诉皇后娘娘。”
一口一个皇后娘娘,郑媱道:“大哥,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人,你就喊我媱媱好了。在外人跟前可以拘着礼,这会儿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又没有外人你拘什么礼啊。”
“好好好……”郑觉笑着颔首。
“贵主照顾了媛媛这么久,于情于理,咱们郑家是不是应该去探望她?”
郑觉点头:“大哥正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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