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一鸣哼了一声:“立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为皇后、不听朝臣谏言,却要把朝臣的家人都抓起来以生命威胁朝臣就范!这就是陛下三思后的举动吗?”
公孙灏怒得拍案,蹿起身来,一脚掀翻眼前御案。“朕一直敬你如父,你不要得寸进尺!”
“陛下息怒!”郑觉站起身,忙跟郑媱使眼色。
郑媱赶紧把他扯下去,抚平他的怒气,质问黎一鸣:“左相说我祸国殃民?敢问左相大人,何以见得我祸国和殃民?为什么与陛下出生入死的安国夫人可以为后,而同样是与陛下同甘共苦的我,就做不了这个皇后了?今天我要左相大人亲口说出一番能让我信服的说辞。”
公孙灏略带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他的媱媱竟会有这样的勇气,虽然勇气可嘉,但他和郑觉的顾虑是一样的,怕她把事情弄得更杂了,她一女流怎么说服得了这帮老顽固呢?又悄声提醒她:“媱媱你别插话,安分坐着。”
郑媱听见了他的悄悄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睛紧紧盯着黎一鸣,等着他的回答。
黎一鸣道:“安国夫人与陛下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你也说了。不仅如此,安国夫人出身将军世家,自身也为大曌立下了汗马功劳,有大丈夫之磊落胸襟,既得满朝文武拥戴又深得民心,自然可为一国之后。而你父亲却是奸佞,是重华之变的罪人,害得陛下幼年亡命,手下无数冤魂……这是你不配为后的原因之一;你不知廉耻,与魏王等人的关系不清不楚,失了清白之名,无数非议傍身,这是你不配为后的原因之二;你自身无德不贤,还未被册立就恃宠生娇,让君王为你荒了早朝,又横行宫中,排挤卫夫人,试问你若为后,如何能容得下他人?此外,你说你与陛下同甘共苦,老臣倒是没看出来……”
黎一鸣的话真是字字刺痛她。郑媱压下那一口郁气,冷静道:“左相大人说的可是反对立我为后的全部理由了?左相大人好好想想可有遗漏?若无遗漏,那我就来一一反驳了……”
黎一鸣冷笑了声,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倒要看看她想怎么反驳。
“其一,我父亲生前的确做过一些恶事,我在此不为父亲辩解,只希望诸位能做到恩怨分明。我兄长为陛下鞍前马后,我也尽心尽力侍奉陛下,父辈的立场并不是我们郑家兄妹的立场。俗话说,不以出身论英雄。陛下任用你们的时候,可有去挖过你们的祖祖辈辈?上皇为太子时,左相大人不过是太子府中的家奴,左相大人的父亲奸|淫良家妇女被乱棍打死了,如今左相大人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娄将军有个亲弟弟娄竹,对厉帝忠心耿耿,跟着顾长渊为厉帝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陛下却也没有因你们亲人的作为就改变过对你们的看法,因为陛下看重的不是出身,是你们的忠心。如今你们却好意思拿我的家世来威胁陛下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跟陛下说,在重用你们的时候该考虑考虑你们亲人的所作所为了?”上皇是指公孙灏的父亲太子琰。
公孙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的媱媱么?
看着黎一鸣和娄孝黯淡的脸色,郑觉不禁笑了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反驳他们呢?妹妹这一番话真是字字诛心,郑觉以为他可以不用担心媱媱以后在后宫的生活、也不用担心她会失去公孙灏的宠爱了。
公孙灏接过话笑道:“不以出身论英雄,嗯,朕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左相和娄将军放心,朕不会因为你们亲人的所作所为就改变对你们的看法的,朕知道你们的忠心。”
黎一鸣等人这下真不好意思再拿郑崇枢说事了。
郑媱又道:“其二,我当然知道廉耻。说我与魏王关系不清的人,什么居心,不难看出吧,既想诽谤我又想陷害魏王。我与魏王是有过婚约,但绝对没有半分越礼的行为。婚约之前,仅见过两面,婚约之后更加没有往来。郑府被抄之后,我先被陛下藏于右相府,后来去了长公主府……这中间不可能与魏王有任何往来。之后我被困盛都,已经怀有身孕,关在牢狱里的日子有没有失了清白,卫夫人可以作证;公孙戾想以我腹中孩儿威胁陛下,还怕我有什么差池,让我从狱中出来住到宫里去,我的清白更不可能有损……”
有人道:“你住在宫中的时候,魏王暗里可去过几次,就在陛下将回盛都之前魏王还专门入宫与你见面,城破之日,魏王又派人去宫中保护你们母女……流言,总不会空穴来风吧!”
公孙灏忙道:“魏王对朕有早有臣服之心,暗里和朕有书信往来,是朕让他去宫里见郑媱然后将郑媱的近况书信告知于朕。”
陛下明明是在袒护她。众人心想。
“我住在宫里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些丫头伺候,谁若不信,可以找来问问,我与魏王有没有苟且。”郑媱又说,“我记得安国夫人和顾家公子还有过婚约呢。当初他们两人一起入深林狩猎,归去后公孙戾就给他们两人赐婚了。怎么没有人质疑安国夫人的清白呢?”
底下突然鸦鹊。
“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我也不需要再多澄清什么。”郑媱继续说,“其三,陛下迟了早朝那日是有误会。我没有缠着陛下,不过也是我不对。我的脚崴伤了,陛下心细如发,替我冰敷消了些肿才迟了早朝,陛下并不是没有去上早朝,陛下是明君,也不可能一日不上早朝的。哪里如诸位所想的春宵苦短日高起,诸位是不是太看轻陛下了?陛下的心细仁爱尽被诸位说成沉迷女色了?”
公孙灏咳了咳:“那日朕看她崴伤了脚路都走不了了,她还要照顾朕的两位公主,实在担心……迟了早朝,确是朕不对。以后朕会按时上早朝的。郑媱没有排挤卫夫人,是朕让卫夫人做女官的,朕对卫夫人无意,继续让她住在宫里怕引起误会,耽误她的终身大事,便让她做女官……左相大人说郑媱没有与朕同甘共苦,实是错了,朕于微时与她相识,当初衣衫褴褛地进入郑府谋职,人人轻贱朕,唯独郑媱没有,她一个相府千金,没有对朕表现出任何傲慢之态,尊朕敬朕赏识朕,朕才在朝夕相处中对她生了情……米囊花谷和秋围中,她两次舍身救朕……后来她留在盛都做人质,还怀着朕的骨肉,狱中又遭鞭刑……她为朕所吃的苦不亚于任何人……”
下面安静极了,过了半晌,黎一鸣又看向郑媱道:“流言止于智者没错,可天下总有那么多愚民,陛下若立你为后,自然会遭不知情的人唾骂,你若真心为了陛下好,就该辞谢为后。”
“我不是真心为陛下好?难道你们就是真心为了陛下?”郑媱讥讽道:“你们口口声声为了陛下,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一提出立我为后,你们就拿出那些流言来,就是因为你们的反对,才让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不能平息,甚嚣尘上,中伤陛下,让民心背离你们就高兴了是吗?你们不同心同德地辅佐陛下,反而为了后宫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让陛下陷入两难,陛下如何安心处理国事啊?”
一个个的又不说话了。
“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后了?我做了皇后,就一定天怒人怨、家国不宁了?你们难道可以未卜先知?你们不让我做皇后,我偏要做皇后!我要让你们看看,我做了皇后,是不是就会天怒人怨、家国不宁!”
公孙灏此时去窥众人,一个个的,都无言以对了,那一刻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了,恨不得马上把她抱起来转圈。“诸位还要继续反对吗?如果反对朕立郑媱为后,那再提出其他的理由来吧,朕会考虑的。”
没有人提了,但那些人还是一脸不满。郑觉知道此时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便道:“我们郑家兄妹对陛下一片冰心,会尽心尽力于前朝、后宫辅佐陛下的,郑媱日后居后位时,若身有不端,我这个兄长亦不会偏私。”
郑媱道:“我若为后,必谨遵女德女训,必以身作则,节俭倡德,若犯七出,诸位可上奏陛下废后。”
公孙灏看了她一眼。
……
黎一鸣那些人最终妥协。
宴饮结束后,郑觉走过来望着妹妹,双目满是敬佩。公孙灏自得道:“郑觉,你们兄妹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郑觉笑着叮嘱郑媱:“别得意忘形了,皇后可不是好做的,做了皇后,要把一切性子都收敛起来,尽心尽力地侍奉陛下,不要让那些人有机会说三道四。”
郑媱点头:“大哥放心,媱媱记住了。”
公孙灏揽过郑媱,忙催促他:“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出宫去吧。”
见他按捺不住了,郑觉识趣地告退了,刚走不远就听见一阵欢笑打闹声,回头一看,公孙灏正把媱媱抱着在原地转圈。郑觉笑笑,放心了不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待媱媱,媱媱也是真心喜欢他,可他是帝王……郑觉抬头望望天上的圆月亮,默默于心里祈求,希望他对媱媱的感情永远不变,希望他们天长地久。
132、大婚(上)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郑媱捶他的背道:“才说你这个皇帝不沉迷于女色呢,你一回头就这样背着我,让他们看见了肯定要说你了,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
公孙灏便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扯着她亲了下脸,牵起她的手往前走,穿过重重宫墙回廊,清旷的月光里,微风送来淡淡的花香,那个时候两人都满足极了。不知不觉地就回了寝宫,郑媱才想起先前还在给女儿沐浴呢,不知道春溪和媛媛还在不在等自己,反正女儿住的宫殿离公孙灏的寝宫也不远,郑媱前脚跨进去了,又转身决定先去看看女儿,却被公孙灏一把揽住:“这么晚了,跑哪儿去?”
“我们一起去看看女儿吧,”郑媱拉住他的胳膊,“你这个父皇最近都忙得不见人影,都没去看看你女儿们了,都不想念她们么?”
公孙灏轻点她的额:“怎么会不想?只是这么晚了,女儿们肯定都歇下了,咱们去会不会把她们吵醒了,柔嘉要是被吵醒了,准要哭的,哄都哄不住,咱们明日再去吧。”
“去看一眼嘛,”郑媱说,“又不远,看一眼就回来,你不去,我去了。”
公孙灏心知她哪里是想看女儿,分明是想过去看看她妹妹的,姐妹两个白日里都形影不离的。公孙灏怕她去了不回来了,遂跟着她一起去了。
柔嘉和燕绥竟然还没睡,倒是郑媛先睡了。郑媱轻轻走到床边拾起被她踢开的被子给她盖上,听见她口中还在喃喃地喊着“姐姐”、“姐姐”。郑媱亲吻她的额头,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公孙灏坐在殿里抱着燕绥哄睡,顽皮的柔嘉正蹬着腿往他背上爬,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裳,爬着爬着自己乐呵呵地笑,宫娥们都被屏退了,春溪又进屋去铺床了,没有人抱柔嘉,公孙灏面上笑着,由着小女儿闹,专心低头哄着怀里的燕绥。郑媱走过去把柔嘉抱到一边训斥她:“你个小妮子,别抓坏了父皇的衣裳又吵醒了你姐姐,快快闭上眼睛睡了。”
柔嘉嘿嘿地笑着往郑媱脖颈里扑去,带去一阵沐浴后的清香,这一笑竟把姐姐吵醒了,姐姐哇得在公孙灏怀里哭了起来,气得郑媱要打她的屁股。公孙灏忙把燕绥抱过来递给她:“你哄这个,我哄你怀里的那个。”
换过来哄,没一会儿两个都睡着了,郑媱看向他道:“柔嘉太顽皮了,我哄不住她,还是你厉害。”公孙灏凑到她耳边道:“柔嘉再长个几岁,肯定跟你小时候一样顽皮。”
郑媱则低头笑笑,跟他一起抱着睡着的女儿转入帷幔后去了。
郑媛悄悄趴着门棱看着眼前一幕,心里空落落的。姐姐、陛下还有小公主们才是一家人。
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天上月明星稀,偶尔听见宫人饲养的金丝雀梦呓般的两声鸣叫。公孙灏执意要背着她走,路程近,又没有什么人,她便满足他了,几重宫阙从身边退去,他看着地上叠在一起的影子说:“媱媱,我真希望背着你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一辈子,不用吃饭、睡觉,也不用处理国事。”
“我也希望。”她圈紧他的脖子,咬了咬他的耳朵,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灏,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你不负我,我不负你,生死,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他笑着点头,听了这话眼眶竟有些湿润:“你今天立什么军令状?对你不满的,以后会想方设法地挑你的刺的。”
“那我以后就好好做你的皇后,让他们挑不出来。”
“好,七出更不能犯,无子可是大忌,所以还等什么,咱们快点回去生个儿子吧!”他说罢朗声笑着,忽然背着她快步往前跑,她总感觉要掉下来似的,捶打着他的背喊:“跑慢些!慢些!你吓死我了!”
欢声笑语荡入宫阙深处。
大红的凤袍精致华美,鸳儿和青儿小心翼翼地举着凤尾向后铺展开去,足足盖了十二尺,金丝刺绣的凤凰展翅欲飞。凤冠上的凰翅是用金箔一片一片地贴成的,凰喙下衔着一颗璀璨的明珠,那是于阗进贡给大曌的稀世之珍,普天之下仅有一颗,一低眉一颔首,那明珠便在她光洁的额前投下一点荧光。凤冠上缀满了金珠和玉斛,熠熠闪着耀目的光泽。春儿和叶儿轻轻抬起她的双臂,给她整理衣袖,袖口的花样精致,绣着三寸之阔的祥云和凤尾图案。
郑媛和春溪不由自主地张了嘴巴,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在几个宫娥给她穿戴完毕她一回眸的时候才不约而同地回神,郑媛兴奋地要扑上去,却被春溪拦住了:“小娘子当心些,还是别过去了,以免将你姐姐的凤袍弄出褶子来了。”
“不碍事的。”郑媱说,伸手准备抱她,却觉足下牵绊,举步艰难,便放弃了过去抱她。
郑媛听话地点头,又将目光放至郑媱身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凤袍的一角,羡慕道:“姐姐好美!好美!这凤袍太美了,凤冠不知道比贵主戴的那个美到哪里去了!”
“那是!”春溪笑着接话道:“你姐姐的凤袍可是精心挑出的百余名手工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了上千个时辰,最难绣的就是那凤凰了,许多绣娘配合着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跟活的似的;长公主的凤冠怎么能跟皇后的凤冠比呢?而且你姐姐的凤冠可是独一无二的,陛下命人重新打造的,没有用传下来的。”
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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