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正掐着腰,疾言厉色地立在一旁呼喝指导,一群芳龄少女皆着同一式样的荷叶色轻薄绡衣,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正转着脚步打着圈,甩出了灵蛇似的水袖,轻歌曼舞,柔情绰态,风吹衣袂飘飘举,碧荷曳飖出波来。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个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笑时丹唇微开,颊畔莲花灿生,顾盼的情态更是楚楚堪怜。
眼尖的嬷嬷一转首一下子望见了墙外暗窥的公孙戾的旒冕,双膝一软,跪伏于地:“婢子该死,不知陛下大驾光临。。。。。。。”
美人们脚步错乱,皆慌乱地跪伏在地,香肩隐露,宽松的肩带滑落也不敢去撩。
公孙戾迈步走入园中,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并未发怒,却道平身,命其继续。嬷嬷们惶恐跪谢,遂整饬衣襟起身,重新指挥美人歌舞,美人们又踏起轻盈的舞步,时不时含羞地觑向公孙戾,送去一个俏生生的眼波。
歌舞罢,为首的嬷嬷竭力压制住眼底的喜悦,凑上前去轻声询问公孙戾:“采女们的歌舞,陛下可还满意?”
公孙戾屏气良久,却沉声命令道:“把鞋袜都脱了。”
美人们面面相觑,嬷嬷们心下也是一咯噔,快速回神,忙道:“赶紧的!还杵着干什么!把鞋袜都脱了!”
虽然不解,一个个的哪敢违抗,美人们快速俯身,七手八脚地脱了鞋宽去罗袜,双双白白嫩嫩的玉足很快排列在一起。
公孙戾低头一扫,视线蓦然定住。走去一名美人跟前,躬俯下腰去,却是捧起了她肤如凝脂的三寸金莲,抚捏了几下她足心的莲花纹印。众女歆羡地低呼了一声,嬷嬷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人上前道:“陛下,此女为周氏凤翘。”
“凤翘?”公孙戾口中重复念了一道。
那名美人腮浸红云,快速低了下巴,垂下浓密的眼睫,低低嘤咛了一声,欲跌倒,下意识地伸手攀住了公孙戾的脖子,看得旁边的嬷嬷们心一悬。
公孙戾松了她的足,捉住她的手起了身,视线扫过她皓质呈露的胸脯和修长的颈项。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红透的小脸压得更低了。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却见她盈盈一笑,明眸善睐,大胆地凝着他,清波荡漾,媚态撩人,嗅到她通体异香,他一把就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出了园子。。。。。。。。
翌日,长公主府进献的美人周氏被册为淑媛。。。。。。
“周氏得宠,宫中有些流言。”宫娥查探着贵妃的脸色,光影映在她嫩如葱白的指上,从指缝间无声流过。贵妃对着铜镜拨弄着珠玉耳饰,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流言?”
宫娥道:“流言有的说,周氏得宠是因为那长公主府的玉鸾,玉鸾懂得媚术,周氏是她一手调教的;还说最近阮贵嫔得蒙盛宠也是因为玉鸾。阮贵嫔的父亲前些日子因为陛下大赦天下而无罪释放,陛下恩准阮贵嫔出宫送其告老还乡的父亲,那日,贵嫔路经长公主府,入府见了玉鸾,得了玉鸾的。。。。。。。入宫后更会邀宠了。。。。。。。”
贵妃去戴另一只耳坠:“还有什么流言呢?”
宫娥极轻地回答:“还有流言说,说周氏有一双极美的三寸金莲,舞起来时步步生莲,身体轻如飞燕,且其容貌肖似贵妃您,因而得宠。”
纤纤兰花指轻轻弹了几下,那七宝珠玉耳坠已经穿戴上去,贵妃靥边的笑容如春风嘘开的花朵般无声绽放。
。。。。。。。。曾将跳舞的鞋底镂空作莲花状,置在鞋内的屧粉便会随着舞步漏出来,走路时一步印出一朵莲花,他当着众人的面捧起她雪白的玉足,一边亲吻一边用暧昧的眼神睨着她说:“爱妃犹如飞燕再世,步步生莲,日月失色,天下无双,朕甚心动。。。。。。。”
啪一声掰断了象牙木梳。。。。。。。
新封的周淑媛与阮贵嫔的关系极密,二人常常在一起切磋琴艺,歌舞填词,双双起舞时犹如一双完美的合璧,引得公孙戾驻留许久。公孙戾甚至命工部专为二人打造一个六尺余高的莲花舞台。贵妃都不曾有过的殊荣,此举让后宫的妃嫔唏嘘不已。
见周氏舞着舞着忽然不太高兴了,公孙戾便好奇询问缘由,周氏颓丧着脸道:“最近臣妾和阮姐姐在编排新曲,可有个舞步总是跳不好;臣妾从前在长公主府所学的一身舞艺都是玉鸾教的,要是玉鸾能在旁指点一下就好了。”
公孙戾道:“这有何难,朕明日让玉鸾入宫来指点你就是了。”
周氏喜极而泣,连连跪谢。。。。。。。。
——
宫娥一旁轻摇着小扇,贵人冯氏斜靠在妆镜台一尾的竹榻,正与入宫来探亲的表妹顾氏说在兴头上,哪知宫外陡起一阵丝竹之,直直聒噪到心里头去。冯氏面色一黯,命一旁的宫娥去阖门掩窗。
“这哪使得?”表妹顾氏道:“炎炎酷暑的,紧掩着门窗不得闷出一身汗来,娘娘这还是怀了龙嗣的。大晌午的,究竟是谁在弹琴歌舞?”顾氏说罢便唤内侍出去知会那拨弄丝竹的人,早些息了这宴宴笙歌。
内侍踌躇。冯氏眉心一皱,挥挥手示意其退下,道:“还不是最近正得宠的一群狐媚子!说编排了一曲新舞缠着陛下准了那长公主府的玉鸾入宫来指点,谁知道那些人又想弄些什么幺蛾子!偏偏那玉鸾也是个狐媚子,一群狐媚子凑到了一起。”
“玉鸾?”顾氏疑惑道,“长公主府的玉鸾,端阳节御前献舞的玉鸾?”
“可不是嘛,”冯氏脱口便道:“据说狐媚得很,男女都惑,端阳节可在满朝文武跟前出尽了风头,如今,谁人不晓得长公主府有个狐媚的玉鸾?每日跟长公主欲仙|欲死的,端阳节还甩脱步摇勾引右相,让不近女色的右相险些难以自持——”话到此处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表妹,忙止住了下文,再去瞧顾氏,果然见她黯淡下一张脸来。
冯贵人这表妹顾氏不是旁人,巧得很,是左相顾长渊的侄女。名琳珑,顾琳珑的母亲跟冯氏的母亲乃是亲姊妹两个,前不久,公孙戾有意将顾琳珑许给曲伯尧做妾,闺中的顾琳珑从家人口中得知了,与右相这段姻缘虽未正式提上日程,可顾琳珑心里已经默认了。
一听冯氏这话儿,当时的感觉就跟狐媚子勾引了未婚夫一般,不拉下脸才怪。此前自己也听说过那玉鸾,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对她的好奇心便愈发强烈了,一颗心像是有千根钩子钩得她想出去看看。顾琳珑便对冯氏道:“娘娘,屋里有些闷,不如我陪娘娘去外头走走吧。”
大晌午的,热死个人了,自己还怀着龙胎呢。冯氏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笑道:“我让喜儿陪表妹一起出去看看吧,大概是妊娠的缘故吧,最近我总是嗜睡。”
顾琳珑点头应下,便由冯氏的丫头喜儿领着出去溜达了。。。。。。。
60、瞩目
六尺余高的莲花舞台,台上置一莲座大小的圆鼓。一双莲华色的芙蓉鞋,无声无息地落上去。步摇轻轻晃荡,钿璎纍纍佩珊珊。她伫立在圆鼓一隅,作欲甩水袖状,俟乐曲声起。螾蛾敛略不胜态,水袖静垂如停云。阮贵嫔和周淑媛坐在台下,一个以手调筝,一个欲击磐。
待那悠扬舒缓的伴奏递相升起,茜红色的水袖方被轻轻甩出。舞得极柔极缓,水袖盈风,似含了情般自如曳动,她的舞步亦随着潺潺流水般的丝竹声逦迤翩跹。
曲声低回,那身姿亦娉婷,飘然转旋回雪轻;曲声陡然一转,那袖带便带起一股劲流,嫣然纵送游龙惊。。。。。。。
她在那高台上的方寸之地辗转,低眉昂首,映照出宫墙内外无数双偷瞥的眼睛,一双窅瞳一分分生动含情。乐曲由刚转柔,那欹斜的腰身似垂在湖畔的扶风弱柳,裙裾斜斜曳出,仿佛欲自底下生出片片流云,叫她腾云乘风上青天。
熏风盈来,撩过那扒在宫墙上的一排排宫娥内侍的鼻端,仿佛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
但见无数蓝蝶逾墙翩跹而来,萦绕在那舞台上的玉鸾周身,恋恋追逐回环。。。。。。。耀目的日光里,陡然望见她瞳中一烁,似暗夜里眼能自如发光的妖魅。
偷窥的宫娥内侍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对眼前一幕异象叹为观止。有人则在议论:“妖孽!妖孽!”
曲声加疾,秋竹竿裂春冰坼;舞步迭起,渐繁渐欲迷人眼,玉鸾勾起唇角,张开双臂,旋转得步摇平飞,那股异香也愈发浓烈。
闭上双眼。。。。。。
“给你。”
“这是什么?”
“一种香精,蓝蝶爱吸食,涂在袖上,舞时会散逸出,蓝蝶嗅出了便会前来。”说罢他伸指在她鬓间一捻,一只蓝蝶翩跹着落来。
一低首就将蓝蝶捉来掌心了,问:“为什么它不飞?”
“因为它是我从前养在幽篁的。”他笑若熏风。
“你养的就不飞么?”
“飞,落在有些人头上就不飞,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唤来它说话吧。”他又说:“如果明日有公孙戾在,就不要引蝶了,毕竟你明日入宫,不是去吸引帝王的。”
“哦。。。。。。。。咦?它怎么死掉了?”
怔忪了良久,他眸光晦暗道:“它会解毒,自己吸食了毒后,就会死掉。”
“毒?”
“别用麝香了。。。。。。。”他转过脸去,“好吧,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快意。”
并肩遥望天街,流星飒沓而过,夜色彻凉如水,荷塘送香,芙蕖间有流萤闪闪烁烁,亦如他的眼光。。。。。。
自如收释异香,招引蝴蝶,可不要被那些偷窥的人视作妖孽么?她睁开眼,笑容愈发妖冶。
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舞罢,贵嫔与淑媛面面相觑,迎上前来,三人亲密执手,探讨乐理舞艺。宫墙上的人都伏下头去,渐渐消失了。
见人都走了,阮绣芸避开周氏,请郑媱去了芳谢宫,郑媱提出想见贵妃,被阮绣芸一口回绝:“贵妃如今正受陛下冷落,在这后宫之中,就是被人踩低的节骨眼,她无亲无故的,你去见她别人会怎么想?”
“偷偷见一面也不行么?”
“不行。”阮绣芸道,“若让陛下知道了,陛下会对你的身份起疑心的。你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今日入宫的目的方才已经达到了,我及时派人送你出宫,免得碰见了陛下,他一改主意要留你在后宫,或者再出了其他什么岔子。”
郑媱点头,临行前给了阮绣芸一样东西,托她转给姐姐并帮忙照看着姐姐。阮绣芸道:“你把自己和媛媛照看好就行了,你姐姐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两个妹妹,你们两个好好的,她就安心很多。。。。。。。”随后便让阿兰送她出宫。
——
出了阮绣芸的芳谢宫,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却还是炎炎燥燥的,经过御花园时,因有浓荫遮蔽,才觉荫凉了许多。
阿兰在前头开道,郑媱跟在她身后,两人俱走得很快,带起了一阵呼呼的热风,走着走着,风声夹着一些悄悄话飘入了郑媱耳中:“顾娘子,那玉鸾后来随阮贵嫔去了芳谢宫中,出宫时应会经过御花园的。”顾琳珑回:“那她什么时候出来呢?要不,咱们上阮贵嫔那里去。”“这,恐怕不太好,阮贵嫔与我们娘娘素来不和。。。。。。。”
郑媱顿下了脚步,别过脑袋一看,花荫底下,有一侧身而立的娘子和一名宫娥,那娘子急急摇着扇子,看起来十分急躁,侧面的模样有些像顾琳琅,但不是顾琳琅。听她二人的对话,姓顾?莫不是顾琳琅的表亲,好像要急着见自己似的,郑媱不认识这娘子,只是好奇瞥了一眼,决意不见的,哪知走在前头的阿兰一回头见她没跟上,得得返回来,喊道:“玉鸾,你怎么不走了?”
那二人齐齐将目光投来郑媱面上,那宫娥低声在那顾氏娘子耳畔说了一句,顾氏脸上腾起一片尴尬。
“来了。”郑媱提步跟上阿兰,却听身后一声急急的呼唤:“玉鸾,请留步!”
阿兰上前来一看,快速附在郑媱耳畔道:“是冯贵人的表妹。”随后跟迎面走来的顾琳珑见礼。
郑媱明白了,冯贵人的表妹亦是顾琳琅的堂妹。见她过来,福了一福:“顾娘子找我何事?”
顾琳珑盯着她打量了一眼,似乎对她印象很不好,眉目间隐隐夹着三分怒意。道:“玉鸾,你不过是长公主府一个身份低微的婉侍,见到我竟不以奴婢自称。”又问身边的宫娥,“长公主府的婉侍,是几品来着?”
郑媱先抢在那宫娥前头回答:“长公主府的婉侍身份再低,好呆也是有俸秩的女官;令尊是朝官,顾娘子不过是出身显贵罢了,吃穿用度还靠着家里。顾娘子觉得我一有俸秩的该对你一没有俸秩的自称奴婢?”
“什么歪理?”顾琳珑一下子火大,万万没有想到这玉鸾不仅长相狐媚,还这般狂妄无礼。欲再出声辩驳,又听身旁的宫娥低声在耳畔道:“顾娘子,玉鸾是长公主心尖儿上的人,顾娘子还是不要得罪她罢。”
“怪不得,”顾琳珑鼻端哼了哼,“我可是久仰玉鸾的大名,传言都说你媚色撩人,端阳节还惹得不近女色的右相都心动了,玉鸾你可真了不得。”
郑媱故意露出无比谦逊的笑意,微微低头,讲出的话却放荡得很:“顾娘子过奖了,不是玉鸾了不得,是右相定力不足,心志不坚。”
“你——你倒是自信得很嘛!”
阿兰见顾氏针对玉鸾,心想是因为右相,便悄声附在郑媱耳畔道:“陛下有意让顾娘子给右相做妾,只是还没下旨。”
郑媱愣了一愣,此前从未听说,却没有表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低笑起来,那笑容看得顾琳珑牙痒,顾琳珑磨了下牙,脸色倏然转和,四下环顾,道:“不过真遗憾,听说后来陛下没让你侍寝,看来这后宫到底是容不得你了,右相也不是瞎子,没有——”
郑媱嗤得一声,道:“俗话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我可不想给右相做妾。”
这玉鸾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顾琳珑实在没料想到她脸皮如此之厚,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憋得面红耳赤。
郑媱盯着她思索了下,一拂衣袖,走上前道:“听说顾娘子要入右相府了,恭喜恭喜。”话落脚下一崴,忙扶住了顾琳珑的身子。顾琳珑眉心一皱刚要推开她,不妨一只蓝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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