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筑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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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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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传来一声唳叫,那男子抬头一看,见头顶一只鹰隼盘桓,一不留神,她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溜跑了。

郑媱拔腿飞快地跑,只知道要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头顶那只隼却盯上她了,一路跟着她,边飞边叫。

鼎沸的人声中响起了马蹄声。

郑媱的脚步愈发加快,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一口气蹿进了前边一个伞坊,伞坊是个开阔的场地,用铜丝拉起了许多架子,一排排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晾着新制的油纸伞,五色斑斓,一眼望去叫人眼花缭乱。

郑媱一头扎了进去,躬着腰摸索着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油纸伞障了鹰隼飞行,它只不停扑棱着翅膀在郑媱隐藏的伞架上空盘桓,鹰隼盘桓了两周就有一声迂急的马嘶响起。

郑媱敛息屏气,静静地竖起了耳朵聆听着伞外的一举一动。

很快,马蹄声息了,脚步声渐渐清晰,是朝她这边来了。

郑媱的心跳得愈发厉害。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似乎就隔了一排伞架子。鹰隼仍不停地在上空盘桓。

那脚步声突然停了。他站在了那里。

希望不要发现她。

郑媱正默默祈祷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喝道:“出来——”

心也随着那忽起的音声陡然往上蹿了一蹿,郑媱不动。

“出来!”他又催了一遍。

郑媱还是不动。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将你抗出来?”

郑媱小心翼翼地慢慢转身,欲转个方向继续逃,不料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人,竟是刚刚一直污蔑她偷他银子的男子,郑媱吓得张口险些尖叫出声。

那男子捂住她的口,压低了声音道:“别叫,我不会伤害你。”

闻他语气诚恳,郑媱眨了眨眼睛,似相信了。

那男子又道:“把你身上的玉牌拿出来。”

玉牌?郑媱掰开他的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牌?你要玉牌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他说,“你别问这么多,还想不想逃?想逃的话就把你身上的玉牌交出来给我,我出去帮你应付外面那人。”

“你怎么应付?”

“少废话。想的话就交出来给我,我出去的时候,你立刻从后面逃走。”

郑媱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男子道,“你怕我对你的相好儿不利?你大可放心,我认识你的相好儿,且与他无怨无仇,问你要玉牌不过是想捉弄捉弄他罢了。”

郑媱仍在犹豫。曲伯尧又在外头犹有愠怒地催促:“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进去抗你了!”

男子讥笑:“既然小娘子心底那么在乎你的相好儿,那又是为何躲着他不想见他?小娘子再不交出玉牌我可就要站起来大喊一句:喂——右相大人,我帮你把你的相好儿捉住了,你还不快拿重金感谢我。”男子说罢真的站起了身作势要喊话曲伯尧。

郑媱白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玉牌,迟疑着,扔给了他。

男子俯下腰捡起来玉牌,打量了一眼,冲她笑道:“小娘子,我出去的时候你记得走哦。”说罢移动脚步,分开层层叠叠的油纸伞,又取下一把油纸伞遮在头顶,蔽住半张脸,走出那一排伞架,现身于曲伯尧跟前:“别喊了,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曲伯尧神色大异。

“唉——”那男子拿开伞露了脸,又扔掉伞举起双手无辜道:“草民怎么好劳烦右相大人贵手相抗,草民怕右相大人扛不动呢。”

曲伯尧欲绕过他,却被他挡住,往左走他挡左,往右走他挡右。

“滚开——”

那男子眨了眨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草民,不然,草民会以为右相大人,”他冲曲伯尧挤了挤眼睛,“看上草民了。”

曲伯尧一把将他推开,飞快绕过那一排伞架,冲进去东翻西找,却不见郑媱的踪迹。那男子后脚跟了上来,举起玉牌笑道:“右相大人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怎么会在你这里?”曲伯尧一把夺下来,追问:“她人呢?去哪儿了?”

“她?谁?”男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耸了耸肩,“这东西是我捡的。”

“真的是你捡的?”

“真的。”

男子说罢打了个呵欠,越过他走了,甩过来一句话:“右相大人下次可别遗失了这种贵重的东西呀,可不是所有的草民都如草民我这般拾金不昧的。。。。。。”

郑媱这时已跑出了伞坊,长舒了一口气,不料一个麻袋凭空而降,眼前一黑。。。。。。。

郑媱到底去哪里了?

鹰隼盘旋着,扑簌簌落在了曲伯尧肩头。曲伯尧拿着玉牌在指尖磨了磨。玉牌被制作的时候在里面加了种独特的香精,可以被他精心训练过的鹰隼嗅出来。

他仍是不死心地扎入一堆伞中寻找,细心地发现有些伞的伞面并不朝阳,一定是有人从中急切地奔走,才会将如此多的伞面都撞歪了去。心中一惊,快步循着歪掉的伞前行,一直走到霍然开朗处。

郑媱应是从这里跑了。欲转身回去牵马,脚下似踩着了什么东西,他抬起足靴,望见一只翡翠耳坠子,拾起来,耳坠子折出一圈绿色的光晕,那日从身后拥着她时,她戴得就是这只耳坠。。。。。。

27、贵主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公主府

暖阳融融地照进水榭,微风中鼓动的纱幔若即若离地撩着丹墀,纱幔内置了一张凤榻,长公主以手支额懒散地斜凭于上,五六个绯衣婢女围绕着半跪于地,正用手中轻重相宜的力道为其案杌。因榻旁的玉蟾蜍口中缓缓倾吐的烟气袅袅扑鼻,昏昏欲睡的长公主眉尖或颦或蹙,额间细碎的褶纹堆起:“都退下吧。”

小婢娥们轻手轻脚地起身,硿——玉蟾蜍陡然被其中一人不小心碰落在地。一众小婢顿时面如死灰,全数匍匐跪地,冷汗涔涔如雨。

长公主仅掀了一线眼帘又快速阖上,口中慢条斯理地问:“是谁?”

知其性情乖张喜怒无常,被世人称呼为“老妖怪”。众人瑟瑟颤抖,因顾念着平日里姐妹情谊,皆缄默不言,偶尔用眼神去窥看那不小心碰落玉蟾蜍香炉的小婢。

长公主又闭目催问:“是谁?自己站出来。”

那小婢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战战兢兢道:“贵主,是,是奴婢。。。。。。奴婢该死,求贵主恕罪。。。。。。”

长公主嘴角跃出哂嘲的笑意,鼻端轻哼了一声,陡然沉敛笑意:“拉下去,杖——毙——”

“贵主,贵主饶命,贵主饶命啊。。。。。。。”

两名内侍当即上前,拖人出了水榭,径直将人头按在丹墀上,拿着数尺来长的棍棒直打得人皮开肉绽,小婢声嘶力竭的呼救揪心断肠,榻上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血水溅上丹墀,与之浑然一色,尸体被拖走了,有人上前用水冲刷,溅了血污的丹墀恢复如洗的洁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婢娥一个个心惊肉跳,此时但听长公主透着春日倦怠的嗓音响起:“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婢娥们这才软着双膝起身。

长公主也缓缓坐起了身,涂满蔻丹的指甲搭在两名婢娥细白的手腕,缓缓伸足下榻,两名婢娥不迭俯身下腰,恭敬地拾起丹墀上的锦履恭敬地奉上,又有两名婢娥接过小心翼翼地向那双尊贵的玉足袅娜着走去。

正穿锦履,又有一青衣婢娥来报:“贵主,照顾小娘子的婢女说,小娘子又哭着不肯吃喝了,奴婢们怎么哄都哄不住她。”

长公主眉心一皱,伸手按揉着头部的穴位,口气十分愠怒:“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可算是把姊姊给哭来了。。。。。。。”

绯衣婢娥为她整理曳地的裙尾。

青衣婢娥立在水榭外,音声怯怯地询问:“贵主?”

长公主拂开纱幔从容踏出了水榭,一身深黑镶金披帛翟鸟纹衣,行走时腰下白玉双绶环动辄有声,行至青衣婢娥身侧,长公主眼内折射出尖锐的决绝,道:“不吃,那就什么都别给她吃了,水也别给她喝,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想喝水了,什么时候想进食了,让她自己来求本宫。”

“是。”青衣婢娥告退之前,又道:“贵主,刚刚右相府来了信,申时,右相大人将来府与贵主晤面。。。。。。”

。。。。。。

日始西斜,曲伯尧如期而至,青衣婢娥领着他穿过蓊蓊郁郁的芳苑,来到牡丹园中的雅轩。长公主正端坐在石几后,微微阖目垂首品茗,似乎已经候他多时,斜晖脉脉照在她指甲上的蔻丹,炽烈得恍如流淌的鲜血。

曲伯尧立在轩外,朝轩中人恭敬一揖:“见过贵主。”

长公主无视眼前玉带华冠的男子,伸手提起紫砂玉壶,缓缓倾了壶嘴,沸水落入对座杯中,杯中是上好的“武夷水仙”,叶尖褶皱如蜻蜓首,叶缘红迹斑斑似朱砂染,沸水冲泡出一层细乳,卷叶展出春日新发的嫩意,旋转着自橙黄的汤色里徐徐升起,一缕近似于兰花的香气袅袅飘逸。长公主缓缓抬首,执杯至唇际而不饮,却是定定地望着他道:“也不知今儿个刮得是什么风,怎么把右相大人刮到本宫这里来了?”

曲伯尧慢慢踱步入轩,与长公主对视一眼,掀起衣袂在长公主对面坐了下来,之后竟不拘小节地端起茶水便饮。

“味道如何?”

“入喉回甘。。。。。。”

长公主道:“说吧,究竟何事?”

“那就恕晚辈直言,”曲伯尧放下茶杯,盯着对面仪态万方的老妇人,正色道:“劳烦贵主,将郑媱交出来。”

长公主一时怔愣,回神时粗砺地讥笑出声:“郑媱?谁是郑媱?郑媛的姐姐?呵——你胆子可真不小,偷龙转凤,瞒天过海,从前苦苦祈求本宫收留郑媛,你自己藏娇,如今,自己娇养的女人跑了,你倒有脸来本宫这里兴师问罪了,亏得本宫还冒着风险替你藏匿郑媛。。。。。。”

“贵主,将郑媱交出来吧。”他似没听见一般再次重复说道。

长公主一口回绝:“本宫可没看见郑媱。”

“贵主!”

“外头都说本宫是‘磨镜’,可你是知道的,”长公主真如世人口中的老妖怪般把弄着指甲上的蔻丹,“本宫其实并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没头没脑的女人。。。。。。。”

“贵主,”曲伯尧摊开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支金雀翎,“我真不愿相信是贵主抓了郑媱。。。。。。”

长公主唇边又淌出笑来,掩住遽变的面色:“拿着一支金雀翎,你就指定是本宫抓了郑媱,委实可笑,本宫真是冤枉,再说,本宫已经帮你收留了一个郑媛,再抓郑媱干什么?岂不是往自己身上多揽了一件棘手的活儿?你且说说,本宫要抓郑媱做什么?退一步讲,就算本宫真的抓了郑媱,不是正好帮你拿了烫手的山芋?你不感激反而对本宫如此兴师问罪,又是为何?”

“单瞧它,就是一支普通的金雀翎罢了,”曲伯尧转着手中东西亦笑:“可是,我知道金雀翎为贵主的乌衣卫所持,这东西,是在郑媱失踪的地方找到的。恕我愚钝,实在不解贵主为何要抓郑媱,毕竟贵主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本宫的乌衣卫的确持有金雀翎,可金雀翎也不难得,”长公主神色自若,“盛都那么多贵族子弟买金雀赏玩,你如何断定这金雀翎是从本宫的乌衣卫身上落下来的?即便这金雀翎真的出自本宫的乌衣卫,说不定,是本宫的乌衣卫恰好经过郑媱失踪的地方落下的。你可有证人目击本宫的乌衣卫抓了郑媱,若没有,那就是血口喷人——”

曲伯尧不答,一改口气祈求她道:“贵主,还是将郑媱交出来吧,不要伤害和利用她。。。。。。”

“你太过分了!”长公主言辞激烈地指着鼻子反驳他:“本宫好心帮你收养郑媛,你竟然还怀疑本宫藏了你心爱的女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还以这种肯定的口气质问本宫,你走吧,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

曲伯尧叹息一声,转身之前又道:“我也不愿再与贵主多费口舌,只是有一句话必须提醒贵主:郑媱,贵主不可动!告辞——”刚举步出轩,远远地竟看见了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娃,那小女娃正飞快地奔跑着躲避身后追她的婢女们,一边跑一边哭着鼻子嚷道:“别跟着我,我要姐姐,我要我姐姐。。。。。。”

三两步跨到了她所奔跑的小径,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下子撞在他的膝上,“哎呦”地吃痛呼声,抬起一双小手抹去眼泪,睁大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身后追随的婢女见了曲伯尧都止住了脚步跪地见礼。

“媛媛。。。。。。”曲伯尧喊了她的名字,蹲下身来一把将她抱起擦去她腮边泪水,“你哭什么?”

他离开相国府的时候,郑媛才两岁,因而认不出他。天真纯稚的年纪没有防人的心思,郑媛瘪着委屈的小嘴,音声稚嫩地对他如实讲道:“我想我娘亲和姐姐了,我要见她们。”即便当初在门缝里窥见那一幕,对于“死亡”尚没有清醒认识的郑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姐姐“死”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郑媛闪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仔细审视着他,问:“你是谁?能带我去见我娘亲和姐姐吗?”

他正要回答,不料身后走来的人突然接话:“他是你姐夫!”

他一听,笑着摸她的双丫髻:“没错,我是你姐夫。”

不欲面对突然出现的长公主,郑媛怯怯地往他脖子里藏了下,却被快步而来的长公主一把夺了下来,长公主将她抱在怀中,硬滑的蔻丹不停摩挲着她柔嫩的腮,语气竟十分亲昵:“媛媛快别哭了,只要媛媛乖,媛媛很快就能见到姐姐了。”

郑媛眨眨眼睛,大了胆子问她:“真的吗?阿婆。”

“真的,阿婆不骗媛媛。”长公主说罢将她递给随侍的婢女抱了下去。

“看来,贵主并没有食言。”

“本宫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长公主睨了他一眼,又嘲道:“说你是她姐夫还真是正中下怀。。。。。。”

“所以,贵主不能动郑媱。”他笑着离去。

长公主只勾了勾唇。

微风送来阵阵浮动的花香,长公主转过水榭,上了通往芳苑的羊肠小道,踱入花木深处,随手牵引来一朵牡丹,置在鼻下轻嗅,神情雍容孤傲,自言自语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28、磨镜

宝剑锋从磨砺出

眼睫沉重得好像扇不动,但一直又处于半醒半寐的状态,浑身却软得提不起一丝气力,只能跟只傀儡一般任人支使摆弄,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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