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踮着脚,唇紧紧贴着他的唇,舌头在他口中胡搅蛮缠,自以为很有攻击性。好半天,唇舌离开息泽时,觉得舌头都有些麻痹发痛,还喘不上气。息泽的呼吸却平稳,抵着她的鼻尖,唇移到她嘴角,抚弄过她饱满的下唇,那轻柔的触弄令她颤了一颤,他在她唇角停了一下,放开了她。
桧木面具重新挂到她颈上,狐狸耳朵仍挡住她的下颌。
像是静止的时光终于流动,身旁的幽昙花聚拢分开,撞出一丝光斑,譬如夏日萤火。
凤九懵了许久,愣了许久,意识到方才做了什么,沉默了许久。
息泽的手抚上她头上的花环,她偏了一步躲开,徒留他的手停在半空,正巧一朵幽昙花落下来,撞上指尖,幽光破碎,像在手心里长出一圈波纹。
她的身影停在暗处,道:“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个结果,见息泽没有理她,半响,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愧,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刚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本来挺开心的今晚上,就像没有忧虑也没有烦恼的小时候,其实这一阵,我本来都挺开心的。”
息泽看着她:“为什么现在不开心了?”
她收拾起慌张,强装出镇定:“近日你帮了我许多,我觉得你我的交情已担得上朋友二字,或者我做了什么令你有所误会,但却不是我的本意。我们虽有夫妻之名,但这也并非你我的本意。我们就做个交心的朋友,你觉得好不好?”
息泽淡声道:“你觉得这样好?”神色平静地道:“那你刚才,是在想着谁?”
她想着谁?她自然谁也没有像,她只觉得方才自己撞邪了才会在那种事情上逞强。头摇得象个拨浪鼓道:“我没有想着谁,你别冤枉我。”她只求他将这一段赶紧揭过,又补充道:“我听说无执念,无妄心有许多好处。我从前不是这个样,现在也不想变成这个样,我不想有执念和妄心,也不想自己成为他人的执念和妄心。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息泽静默地瞧着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全不见方才于优昙间肆意奔跑的天真,神色间含着难得一见的谨慎。果然,还是太快了,他有时候觉得她挺聪明,她却挺笨,有时候觉得她挺笨,她又挺聪明。要放低她的戒心,看来只能先顺着她的意。
他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道:“刚才只是我余毒未清,你在想什么?”
凤九傻了。
方才息泽亲她,她自然想到,要么是息泽又中了毒,要么就是喜欢她才亲她的。她觉得他不能这么倒霉,连着两次都栽在毒这个字上头,那自然是有些喜欢她了,而她竟然亲了回去,显然是她脑袋被门夹了。
她鼓足勇气,自以为拿出一篇进退有理又不上息泽咨询的剖白,却没想到他只是余毒未清,或许自己将他亲回去也是染了他身上的毒。果然还是个毒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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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yo2013…08…28 17:12:54
息泽问她在想什么,一定是听出来她觉得他喜欢她了,这个话一定是暗示她想多了,她的确想得太多了,思绪到此,一张脸立时惭愧得通红,掩饰地干笑道:“哦,原来是余毒,我、我这个人心思细密,有时候是容易想得多些,你别见笑,哈哈哈哈哈。不过你这个毒也着实厉害,十几日了竟还有余毒,不要紧吧?”
息泽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斟酌道:“蛟龙的毒,是要厉害些,倒不是很要紧。”
凤九抵着墙角,一时也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见息泽不再说话,气氛尴尬,半天,道:“那这些天毒发时,你一定很难受吧?”
息泽淡定道:“恩,都是靠忍。”
凤九哦了一声,巷子中又是半刻沉默,沉默中她脑中升起一个疑问,想要忍住,最终没有忍住,问道:“既然都是靠忍,那你,你方才为什么不忍?”
息泽坦诚地道:“忍多了不太好。”又道,“你说过我们是交心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帮个小忙我想你应该觉得没什么。”
凤九不知为何有点想发火,但息泽说得也有道理,而且此时发火就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了,只得继续哈哈道:“我自然觉得没有什么,但反正你已经忍了那么久了……”
息泽深圳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忍了很久,不用忍时才不需要忍了。”不待凤九回应,捂着胸口皱眉做疼痛状道:“方才跑得急,伤口似乎裂开了,有些疼,先回去吧。”
十几日了还有余毒,且伤口未愈,但息泽竟说不要紧。想来是诓她。凤九本性中有时候颇爱操心,此时方才的尴尬一应皆忘,心中唯有一片忧虑,忙上前一步扶住息泽道:“我看你这个伤像是不大平稳,早晓得不出来也罢,赶紧回去,我让人给你治治。”她担忧地皱眉扶住息泽时,却没注意他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
茶茶尚滞在岐南神宫,替她的小婢子长得一脸机灵相,但因年纪小,有些事终归不如茶茶会拿捏。譬如息泽今夜宿在何处这个问题。
若是茶茶,约莫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凤九床上再添个瓷枕罢了。替她的小婢子却谨慎,一板一眼地请示凤九:“殿下,今夜神君可是按往例扔宿在厢房中?东厢西厢殿下都曾为神君备过一间,却不知神君是想宿东厢还是西厢?”
其时息泽懒洋洋躺在凤九的床上,药师刚来探看过他身上的伤。
他身上原本没什么伤,没想到凤九大半夜还真能延请来药师,见血的障眼法又障不了神仙的眼,于是挺干脆地自发将胸口又弄出伤来,此时这个养伤,倒是养得名副其实了。
凤九打着哈欠问息泽:“时候不早了,你想宿在东厢还是西厢?”
息泽的胸口缠着绷带,闭着眼睛头也没抬,道:“我觉得我可能挪不动,今夜就宿在此处吧。”
凤九上下眼皮直打架,打了个哈欠道:“也好,你今夜宿在此,我去东厢歇一歇。啊,需留个小厮在房中伺候,倘有什么事也好差他来通传我。”
息泽仍没动,口中道:“小厮哪有知心好友招呼得周全。”状似疑惑地看着她,轻声道:“你不是说,我们是知心好友吗?”
凤九头皮一麻,知心好友,这的确是她说出的话。但她说出这个话时,是拿小燕壮士做的参照。小燕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常陪她吃酒谈心,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一直在尝试着变得有文化。但息泽这个知心好友,简直就是她的大爷。
她无奈的挠了挠头,挫败道:“好吧,但今夜若再毒发,你需忍着。”又偏头吩咐小婢子,指着床前的六扇屏风道:“在屏风外头替我搭个小榻。”
凤九爱心软,又容易被激出母爱,倘今夜她的母性情怀一直绵延,说不准不需息泽提,她就颠颠地流下来亲自看顾她。可叹息泽无意的一亲,亲得她一颗被母爱浸泡得柔软的小心肝倏地掉进了冰窟窿。
息泽反思得没错,他那一步,确是有些快了。幸而后头神来一笔,算就回半个场子。
息泽暂宿在凤九院中养伤的那几日,每每她有走出院门去做个别的事情的打算,他就有伤势要复发的征兆。作为知心好友,她自然什么别的也不能做,只能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所幸守着息泽并不无趣,还让她长了一些见识。
譬如饮茶,她原以为东华那种煮个茶喜用黑釉盏的已算是种讲究,跟着息泽才晓得,此种讲究是个穷讲究,饮茶的情绪高旷,在于“天地合一,就地取材”八个字。
正待初夏,院中开了几朵蓬莲花,息泽令她寻了几个荷花盏,将几味粗茶搁在花心里盛着,待入夜后花苞合起来,将纳于其中的茶叶一熏,次日取些山泉水再将这些茶随意一烹,即便拿个大茶缸子喝,入口也是天然妙味,自有谐趣。
再譬如院中盛开的花木,她从前只晓得,瞧着入眼的可折一两枝插瓶玩赏,从未听过还有盆玩一说。息泽却是有闲情,寻来宽碗做盆,覆上泥沙,在园中花丛里挑选嫩枝植入沙中,点缀以灵璧石,稀疏杂以小花穗,就是一盆意态风流的山水小景。剩下的花枝他偶尔还会编个蝴蝶或是兔子给她。
偶尔他们也杀杀棋,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却并不一味赢她,时不时也让她赢一两局过吧瘾,但这个让字又做的很有学问,让得知情知趣,不显山不露水。
她睡不着时,他会隔着屏风给她念书,他声音低沉,放轻柔时就如拂面的微风,很快就让她睡过去。每每此时,她就觉得有个有文化的知心好友是多么难得,她都可以想象,倘若小燕给她念书,书中一定有一半字不认得要请教她,只能越念越令她精神。
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息泽是个妙人,同他这么处着,时光竟逝若急流,过得有些不知朝夕了。
这日她心血来潮,亲自去厨房替息泽备药汤,回廊上隔着一丛嫩竹,两个小婢在嫩竹后头说私房话,絮絮的私语无意间飘进她的耳朵:“我就说神君其实对咱们殿下用情深,听说女儿节那夜,满城的花海就是神君的手笔,想必是将殿下打动了,自那日后殿下同神君关在房中日夜相守,算来已有六日,呀,说不准咱们府中很快便能添个小殿下了,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做些小衣裳小裤子备着,到时托一托茶茶姐姐带给小殿下,想着小殿下穿着咱们做的小衣裳在院里里头扑蝴蝶,不觉开心吗,神君他务必动作要快些啊。”
凤九脚底下一滑,差一点就栽进旁边的鱼塘,幸亏眼明手快扶住了围栏。但经这么一提点,她恍然自己原已陪着息泽折腾了六日,她从来是个坐不住的,此番竟能在区区斗室中一困就是六天……她由衷地感到震惊。再听这两个小婢说息泽对她用情颇深,还盼着他二人闭门造个小殿下出来,她就有些哭笑不得,一路抽着嘴角去了厨中。
待端了药汤回房,本想将这个话当个趣闻同息泽一提,敞亮的正房中,却不见他的人影,倒是靠窗的长桌上留了张字条。
字条上笔走银钩,颇有气势,说要出门一趟,今日或明日回来。出门做什么,他却没有细说。
第十章
凤九手上伤好,提得动锅铲的那一日,她屈指一算,息泽神君约莫该回岐南神宫了。
水月潭中,她曾同息泽夸下海口,吹嘘自己最会做蜜糖。青丘五荒,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可恨前几日伤了手不能显摆,憋到手好这一日很不容易。药师方替她拆了纱布,她立刻精神抖擞旋风般冲去小厨房。但这个蜜糖,要做个什么样儿来?
唔,普天之下,凡是有见识的,倘要喜欢一个走兽,自然都应该喜欢狐狸。她私心觉得息泽算是个有见识的。她对自己的狐狸原身十分自信,干脆比着自己原身的样儿烧了个小狐狸模子。待糖浆熬出来,哼着小曲儿将熬好的糖浆浇进模子里,冷了倒出来,就成了一只不可方物的糖狐狸。每个糖狐狸都用细棍子穿好,方便取食。
她连做了十个不可方物的糖狐狸,齐整包好,连着几日前备给息泽请他圆谎的信一道,令茶茶尽早送到岐南神宫,交到息泽手上。话里头祝福茶茶:“糖和信比,信重要些,倘遇到了什么大事,可弃糖保信。”
茶茶看她的眼神,有一丝疑惑,接着有一丝恍然,有一丝安慰,又有一丝欣喜。
她听到与茶茶同行的一位小侍从不明不白地开口相问:“为什么信重要些呀?”
茶茶已走到月亮门边,压着嗓子说什么她没听清,好像说的:“殿下头一回给神君大人写这种信,自然信重要些。”
凤九挠着脑袋回卧间想再回去躺躺,那种信,那种信是个什么信?一个小宫婢竟比自己还有见识,还晓得什么是那种信。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是那种信?
苏陌叶酉时过来,神色匆匆,说息泽急召,他需去岐南神宫一趟,阿兰若给沉晔的信料想她还没有动静,他这几日将它们全默出来了,她隔个两三日可往孟春院送上一封。
凤九的确还没有什么动静,暗叹陌少真是她的知音。虽有些奇怪,苏陌叶作为谷外的一位高人,连上君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原不是凭息泽就能召得动的,但见着眼前这二十封信的喜出望外,暂时打消了她这个疑惑。
她小时候最恨的一堂课是佛理课,其次恨夫子让她写文章。陌少此番义举,令他在她心中一时伟岸无双,她几乎一路蹦蹦跳跳地恭送他出了公主府。
趁着月上柳梢头,凤九提了老管家来将第一封信递去了孟春院。
晚膳时她喝了碗粥用了半只饼,正欲收拾安歇,一个小童子跌跌撞撞闯进她的院中,小童子抽抽噎噎,说孟春院出了大事。
凤九惊了一跳,什么样的大事,竟将一个水灵的小孩子吓成这样。小童子摸着额头上一个肿包,哭得气也喘不上来。
难不成她的府里还有欺凌弱小这等事,还是欺凌这么弱小的一个弱小,忒丧心病狂了。凤九握住小童子的手,义愤地锁定眉头:“走,姐姐给你做主去。”
孟春院中,几乎一院的仆婢侍从都拥在沉晔的房中,从窗口透出的影子,的确象是有场鸡飞狗跳。
凤九琢磨,教训下仆这个事情,她是严厉地斥之以理好,还是和蔼地动之以情好。一路疾行其实已消了她大半怒气,她思忖片刻,觉得应该和蔼慈祥些。
刚做出一个慈祥的面容跨进门,一个瓷盅便迎面飞来,正砸在她慈祥的脑门儿上。
瓷盅儿落地,一屋子人都傻了,指挥大局的老管家扑通下跪,边抹汗边请罪道:“不,不知殿下大驾,老,老奴……”
凤九拿袖子淡定地揩了一把脸上的汤水,打断他:“怎么了?”
众仆训练有素,敏捷而悄无声息地跳过来,递帕子的递帕子,扫碎瓷的扫碎瓷,老管事哆嗦着赶紧回话:“沉晔大人今夜醉得厉害,老奴抽不开身向殿下呈禀,怕久候不得老奴的呈报殿下会担忧,才使唤曲笙通传一声,却没料到惊动了殿下,老奴十万个该死……”
凤九这才看清躺在床上的沉晔。
床前围着几个奴仆,看地上躺的手上拿的,料想她进来前,要么正收拾打碎的瓷盏,要么正拿着新汤药灌沉晔。
原来是沉晔醉了酒。醉酒嘛,芝麻粒大一件事,她要只是凤九,此时就撂下揩脸的帕子走人了。
但此时她是阿兰若。
阿兰若对沉晔一片深情,他皱个眉都能令她忧心半天,还周全地写信去哄他,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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