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没有人哭泣，大家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似是在默哀，亦或是想到了自己的将来。莫小西鼻子一酸，用袖子遮住脸庞。
那位被莫小西雇佣过的男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难过，这就是我们赛恩城贫民的命。你为我们做的事，我们铭记在心，我以前对你说的不礼貌的话请你忘记吧。”
莫小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惨剧已经发生，生活还将继续。”他继续说着。“我们只能将这件事埋在心底，继续生活下去。珍惜你眼前的一切吧，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现实的悲哀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件事已经不再被人提起。与之前有所区别的仅仅是市政厅前面的广场上不再有什么建筑，贫民区多了一些行动不便的伤者和残疾人。
莫小西做兼职的那户人家已经将她辞退。女主人告诉她，是城主勒令他们家不许再雇佣莫小西。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食品店老板娘对她的态度。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莫小西将所有钱都用在了贫民身上，老板娘再次见到莫小西时，递给她一枚金币。老板娘说，这是之前欠她的点心钱。
老板娘还告诉莫小西，虽然自己的父亲是有钱的平民商人，但母亲却是在贫民区长大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老板娘知道了不少，她顺便将跟莫小西约定的点心收购价格又提高了1铜币。
佣兵团又接到了委托，这回还是上次那个小贵族家，他们要举家搬到很远的地方。大概是尝到了有马车的好处，麻裤裤代表佣兵团跟莫小西买下了她那辆马车。虽然莫小西死活不同意他们付钱，麻裤裤仍然给她扔下了两枚金币，那是佣兵团省吃俭用很久才攒下来的。
“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多保重。”柳舞是这群人里唯一在正经告别的人。那边厢，紫晓晓已经抱着莫小西哭个没完了。麻裤裤跟莫小西保证着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给她带回来，还拽着狄兰要一起给莫小西写保证书。莫小西知道他是在故意搞怪，让自己开心一点。
“你一定要过得好啊！”临出发，紫晓晓这个平时风风火火的女汉子现在已经化身事妈，一遍遍叮咛着。
又一次挥别了朋友，莫小西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了制作点心的事业中。除了一部分照旧送到食品店外，她还分了医务所一部分，剩下的大多拿到了城南贫民区。
虽然朋友们走了，但她在这里又收获了一群朋友。莫小西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孤单。
清早，莫小西还在睡梦中时，就被楼下的敲门声给吵醒了。抬头看了看座钟，居然已经上午九点多了。大概是前阵子因为那些事情搞得身心俱疲的关系，莫小西一直没睡好，都有浓浓的黑眼圈了。昨晚好不容易睡得很香，结果就一觉睡到天大亮。她赶紧爬起来，匆匆换好衣服，下楼去开门。
来客是几位贫民区的年轻妇人，有的还带着各自的孩子。原来，莫小西见受伤工人的家里失去了收入，生活实在困难，于是想到将做点心的方法教给他们妻儿，这样她们做完后可以挨家挨户的上门推销，赚一点生活费。由于每家本钱过少，自家单独购买材料费用太高，所以莫小西又想到大家集资统一购买，再到她这里来一起做点心。
这方法实在好，那几户人家也又有了维持生计的法子。虽然上门推销大多受到冷遇，但对于贫民区长大的人来说，这点根本不算什么。当初莫小西没拉下脸面做的事情，硬是被她们跑了下来，现在已经有几户人家要求稳定供货了。莫小西的人气在城南暴涨到了极高的地位。
莫小西现在每天做完要供货给食品店的点心后，就帮着照看一下孩子，带着他们四处溜达，做做游戏。她每天从食品店老板娘那里赚到的钱省着吃喝的话，还略有剩余，这样虽攒不下什么钱，却也能短时间内衣食无忧。
莫小西讨厌这座城镇，讨厌这里的城主，讨厌市政厅里的所有人。总有一天，她要卖掉这座房子，远走高飞。她想着，等她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小点心小蛋糕做法都教给大家之后就离开这里，把房子委托佣兵团众人卖掉。但想归想，谁知道下一个城镇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她有些想念亚拉比海港，至少那里的人看起来一团和睦，城主也很平易近人。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意走着，莫小西都没发现她已经走到了城南。一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兴奋的喊：“姐姐你看！我叔叔在呢！”
莫小西抬头一看，正是那天下葬时宽慰她的男人，也就是最初自己雇来改造卫生间的那位。莫小西前两天刚得知他的名字叫尼可。
“在跟大家说什么呐？”莫小西含笑着跟大家打着招呼。
“我在说，实在受够了，我想要离开这里。”尼可斩钉截铁地说，却引来众人哄笑。
“你说要走都说几十次了，也没见你走过。”
“这回一定要走，”不理会众人的取笑，他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这次的事故要不是他们催着我们早日完工，石柱下方的泥土也不会没有夯实，深度也不会就这么浅。可他只会将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不但工钱扣发，还说不追究我们责任就是宽大处理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我们能做什么？还不是得忍了？”有人被说得火起，愤怒的吼道。
“所以我要离开这里，去别的镇子，总不能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大家沉默了。其实每个人在心底里都想过这个问题，但要是外面不如这里，也许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多亏了前阵子看了不少书，莫小西对大家面临的窘境了解得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里，那些贵族掌握着每一寸土地上的政治和经济。农牧民们都在贵族庄园主手下工作，开垦着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喂养着不属于自己的牲畜，每年根据产量换取下一年的生活费用，就像中国古代的庄户。
有些庄园发展得越来越好，与其他地区的贸易往来促进了本地经济的发展，很多富裕劳动力又转变成手工业者，提供着庄园日常所需的其他物品。渐渐地，这片庄园就演变成小镇，甚至大规模的城镇，庄园主则成为了城主。这里就是城主自己的领地。他可以随意制订自己领地的法令，不受任何约束。可以说，如果有草菅人命的城主，那也不足为奇。
六十年前，现任国王的父亲，已故老国王执政时，高瞻远瞩地看到了这种现状的弊端。他决定要集权中央，限制领地自主发展，不再容许大贵族培植势力，罔顾国家利益。他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尽量在不触动大贵族利益的前提下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剥夺领地自主权。
六十年过去了，那些法令依旧被记录在书籍上，但是否真有成效，莫小西无从得知。就她在赛恩城所看到的的情况来说，至少这里是被那些法令遗忘的地方。
她不禁想起了在岛上的生活。那里虽然与世隔绝，但却是真正自由的地方。不需要钱币来购买物品，也不需要日夜为生计劳心劳力，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去那儿生活。不过要去那里，得先去亚拉比海港。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觉，亚拉比海港就是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也许那里正是老国王当年期望看到的样子吧。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牢狱之灾
莫小西回过神来，看到大家还在取笑着尼可的“妄想”。他们基本都没离开过这座城，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局限于赛恩城附近的庄园，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片大陆上哪里有能生活得更好一些的地方。要不要跟他们说亚拉比海港的事儿？莫小西犹豫着，没想到尼可问到了她头上。
“莫小西，听说你是从南面来的，你知不知道有哪个地方找工作不需要缴纳保证金？”尼可问道。
莫小西又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将亚拉比海港的事儿告诉大家。
“在帝国最南端，有个亚拉比海港，我在那里待过几天。”莫小西详细描述着她在那儿的三天里所了解到的一切情况。那里人的生活状态，收入水平，还有平易近人的城主和为民办事的市政厅工作人员。她的描述听得众人心旷神怡，感觉和这儿相比，那里就是人间乐土。
莫小西也不知道跟他们说这个事儿应不应该，万一去了亚拉比，还是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怎么办，她对此很忐忑。看出她似乎有心事的尼可嫂子偷偷问她怎么了，莫小西就把心里的担忧告诉了她，没想到对方笑了。
“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儿了。能不能生活得好，全在自己，要不是城主逼得大家走投无路，也不会想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讨生活。我想，那里但凡比这里好上一点，大家也不会后悔吧。”
于是从那天起，城南的大部分人家都在偷偷准备着干粮和物品。他们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晚上，连夜出城朝南方进发。赛恩城夜晚不关城门的习惯为众人提供了便利。
然而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卫兵们开始在城南加大了巡逻力度，不分早晚都时刻有巡逻队在街道中穿行，见到夜不归宿的行人就要审问半天，赛恩城的城门也在入夜后就关闭了。
与此同时，莫小西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牢狱之灾。
那天她还没吃完午饭，就被一群卫兵破门而入了。
“你因蛊惑民众背离城主而获罪，现在你被捕了。”对她展示了写着逮捕令的纸张后，那队卫兵就将她胳膊背在身后，推着她离开了房子。
这一路上莫小西都十分惊恐，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如果城主下令杀了她怎么办？在这座城里她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她拼命挣扎着，可除了让胳膊被扭脱臼以外，一点用处都没有。就这样，脸色煞白的她被带到了市政厅斜后方那片小树林里，那里有着这座城镇唯一的地牢。
地牢入口是在一座石制房屋里。房屋里住着两名牢头，他们吃住都在这里，全天候地守着地牢入口。地牢入口就在里屋两人的卧房内，他们掀开那块带锁的木板，露出了里面冰冷的石阶。
“下去，快点！”等前方照路的牢头端着油灯走下去后，莫小西背后的卫兵粗暴地将她推下石阶。
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牢头眼前这一片区域。莫小西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几人又超前走了一段路，待一转弯，莫小西终于能看清地牢的样子了。
地牢的墙壁都是用石砖砌成，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盏壁灯。地牢里的过道并不是笔直的，中途还有很多岔路，莫小西朝岔路望过去，隐约能看到铁栏杆，那似乎就是一间间的囚室。又走了一段路，在经过了几间关押着囚犯的牢房后，前方照亮的牢头停住了脚步。他将油灯换到左手，右手掏出一串钥匙，将一间空牢房打开，示意卫兵将莫小西关了进去，然后几人就这样离开了地牢。
似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莫小西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打量着这座牢房。
牢房面积不大，是细长的。有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没有靠背的凳子，地上铺着草席以供囚犯睡觉。令莫小西胆战心惊的是，天棚中央挂着手铐和脚铐，长长的铁链一直垂到莫小西头顶。方桌上的油灯虽然没有点亮，但牢房里却是有亮光的，因为在正对牢房铁门的那面窄墙最顶端，有一个长方形通风口。
莫小西摸了摸草席，感到上面满是灰尘，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她没敢躺在上面，还是在凳子上坐下了。
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莫小西却不敢放松精神。从抓捕她的卫兵那句话里不难推断出，她是因为城南那群人要逃到亚拉比海港这件事儿而被捕。先不管是怎么走漏的风声，将她关在地牢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生死攸关，莫小西拼命想着各种可能性。
如果把她抓起来是为了不想她继续煽动民众出逃的话，那只要她承认错误，表现良好，说不定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她之前的言行已经造成不良影响，城主看她不顺眼很久了，那说不定要吃些苦头。吃点苦头也比送命强吧？莫小西在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上想了很久，最后总结出，她应该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也不知在地牢里被关了多久，莫小西一直都没有听到别人发出的声音。她附近的牢房都没有关人，所以整个地牢里都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既没有她想象的老鼠蟑螂满地，也没有受刑后犯人哀号呻吟的声音。
她正侧耳搜寻着声音，突然想起拖着鞋底走路的脚步声。乍起的声音令莫小西不由得寒毛直竖。
昏暗的油灯映出一位牢头的身影。他拎着一个陶罐来到莫小西牢门前，打开门锁附近一个只够容纳那个陶罐出入的窗口，将陶罐递了进来。
“赶紧过来拿着！”他不客气地吼道。
莫小西连忙起身，牢头又让她把桌上的油灯一起拿过来。等牢房内的油灯被点亮后，他锁好小窗转身就走。
“请您等一下！”莫小西抓紧机会询问道：“请问我要被关多久？”
那牢头转过头，冲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在这儿待着多舒服啊，出去干嘛？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出去难道要找个汉子嫁了？你别担心，在这儿安心住着，叔叔有空给你找个犯了事儿的汉子一起关着，哈哈哈哈哈！”
莫小西被说得脸色煞白，虽不知他这话真假，但也被吓得不轻。缓过神来，她把陶罐拎到排风口下，打量着里面装的东西。
排风口不大，又已到傍晚，透进来的光线并不充足，她只能勉强看清里面好像是流体食物。莫小西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将陶罐放到了桌子上。
油灯里的灯油很充足，但莫小西不知自己会被关多久，也不晓得灯油耗尽后是否会再添加，于是将灯火调到最小，只用那微弱的光亮照着眼前这一小片。她一遍一遍默背着上学期间背过的古文来打发时间，驱走恐惧。
虽然诺顿帝国的四季并不分明，但毕竟已是深秋时节，入夜后还是有着凉意。莫小西有些发冷，抱着胳膊蜷缩在草席上。那草席上除了灰尘的味道外，还有股甜腥味，莫小西手摸上去，有僵硬的触感。这里不久前还关过犯人吧，她想。不止草席，整间牢房里应该都有血迹，所以血腥味才这么浓，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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