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物品,想起了大哥,原本就是为了寄托思念之情的,便坦白道:“心上人的。”
他身子轻颤了一下,呢喃道:“差点忘了,你曾说过……”突然一顿,转换口气急切道,“你那时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嬉笑着抢回自己的东西,却发现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松了,又或者说他整个人僵住,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再说一次。”
我怔了片刻,疑惑道:“什么……”他身子轻晃,仿佛受了很大打击,如水般澄澈温柔的眼神变得清冷,呢喃道:“我以为你那日只是玩笑……”
我垂下眼眸,心中有些慌张,当一个女人喜欢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变得重要时,一切就迈上了另一条轨道。不过不可能吧,他对我有好感,图什么?说出去怕被人笑死。范悠然应该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那样才是正常的,我在心底,不停地安抚着自己。
“你真的……有喜欢之人?”他重复着,定定的看着我,眉目间的温润瞬间变得冷硬,我怔忡着,身子一动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怎么了,从何时开始,有些东西在改变……
他见我表情认真。一脸的不敢置信,身子轻晃,急忙扶着桌几,脸色憋得通红,摇摇头说:“不可能……”
我叹口气,诚实道:“不是喜欢一个人,是很爱一个人。”
“什……么……”他呢喃着,突然一阵巨咳,消瘦许多的面容显得越发苍白,坠崖的伤本来就没有彻底恢复,如今又不知怎的被气到攻心。我犹豫着,伸出的手停在空气中,如果他真对我有意,那么一切就都错了。我不可以,不应该,更不能与他再牵扯下去。本能地退后两步,既然已经如此,不如狠绝到底。片刻后,他止住了咳,凝视着我,沉默,周围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的死寂。
他白皙的容颜好像被针刺动了一下,绝望的眼神染上一丝怒意,几乎是咬着牙缝,一字一字问道:“你……爱上谁了?”
我微愣,不能说。不是不想,而是局势太乱。
“是谁?”他紧攥的拳头,逐渐渗出几丝血印,“你既然要嫁给我,为何又说喜欢别人?”他上前抓住我的肩,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冷漠、愤怒、疼痛和质问。
“对不起……”一怔,这又与我何关?但是此情此景,却让我忍不住说出了这三个字。崖底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到底算不算欠他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突然低吼,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不断重复呢喃着,“是你来招惹我的,为什么又要这样……”
“我……”算我去招惹他吗?我可曾给过他什么暗示?没有!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把问题复杂化。
“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抿着嘴,说得阴狠,一阵阵的轻咳不徐不缓,只是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的视觉,仿佛咳出了积压许久的戾气,狠狠地吐出来,才发现竟是一口口鲜血。
我本能的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带进了怀里。纤细的手掌紧紧地圈住了我的腰间,附在我的耳边,坚定道:“你不说,我会去查。你是我名义上的妻,便一辈子都是我的妻。我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让。”
我浑身轻颤,胸口涌上隐隐的疼,有些不忍,但是感情不能分享,他错了,便要纠正错误。我撇开头,无视他毫无血色的容颜,冷淡道:“我爱他,爱得很深。我已经把心留在了他的肋骨上,你若硬留住我,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更何况这个躯壳并不中看。”
“冥念玉!”他大吼,眼中泛着溃烂的疼,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你胡说……”像个孩子般任性地趴在我的颈间,呢喃着“你二哥说过,你是喜欢我的……”
我心中一痛,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背,哑声道:“范悠然,你应该是个好人,但是,真的太迟了……如果再早两年……或许一切会不同。”
他猛摇头,蹭湿了我的衣服,意气道:“我不信……”我叹口气,眼上浮上一层水雾,看向窗外的棵棵枯树,如同我此时的心情,荒凉一片。
57
番外她不爱我
景福二十七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树下,一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拉着一个细致柔美的女娃娃围坐在一名女子身前。女子身上穿着缕金百凤的红色宫装,一双纤纤玉手扶在隆起的小腹,两弯似蹙非蹙的柳眉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行动弱柳扶风,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主子,起风了,进屋吧。”绿衣侍女轻轻启口,面若桃花。
“姑姑抱……抱……悠绣……”地上的女娃娃抓住女子的裙脚,眼巴巴地看着红装女子,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瞪着她的肚子,自从那里住着宝宝后,大家的视线都从她的身上转移到那里去了……
“悠绣……”清瘦的男孩子牵住了她的小手,安抚道,“等小妹妹出生后,韵姑姑就可以抱你了……”
女娃娃一听,小脑袋瓜猛摇,委屈道:“悠绣不要小妹妹……”从小便被母亲遗弃的孩子本身就缺乏安全感,一听到还要有小妹妹立即红了眼眶,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男孩一看,瞬间吓到,搂住她纤细的小身子,低声道:“不要不要,兴许是小弟弟……”
“呜……一定是小弟弟……”小悠绣羞羞的笑了几下,小声道:“一定是跟哥哥一样漂亮的弟弟……”
姜雅韵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范家的一对金童玉女,泛着满足的笑意,如果自己和筹玉也有这样一双儿女该是怎样的幸事。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虽然太医说她体制过弱,有滑胎迹象,但是她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仿佛看到肚子里那个顽强的小东西在一天天地长大……
“雅韵……你怎么还在外面……”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形修长的贵族男子跑到了姜雅韵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一件风披,轻声斥责道:“害喜反映那么大,还总是往外跑……”
雅韵笑了,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玉般的面容挂满担心,一双明眸带着生气却又不忍苛责的深情,她是何其幸运,遇到了这个好男人,他又是何其不幸,一出生便注定了储君的命运。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陪他呆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因为她知道,即使只是发呆地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雅韵,我与父亲说好,月初启程北上天山。”姒筹玉轻轻挽起她耳边发丝,别在脑后,满意地端详着。
“呵呵,你是怎么了,不是不信这些吗?”雅韵一怔,捂着嘴笑道。
他眉头一皱,紧张道:“这次不同,你胎迹反映太怪,连太医都找不到位置,说是胎死了,一日后又活了,我心里怎么能踏实?当初怀念雅时,也不见你这么辛苦。更何况,和尚高僧居然在三日前病逝,他所言之话,可能是真。”
雅韵轻笑着,手放在肚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健康的,而且十分特别。每次抚摸着她,都能让自己的心慢慢沉淀,十分安宁。
“恰巧景玉来信了,说她的害喜反映也很大,急坏了玉眠兄。我们求得天山灵芝后可以途径蜀地,给她带些。”
雅韵点点头,柔声道:“我确实也想她了……”刚要转身,却看娇小人影直直的站在那里委屈的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禁笑道:“悠绣不要怕,即使有小妹妹了,韵姑姑也最疼你,好不好?”
悠绣摇摇头,隐忍着即将滑落的泪水,紧紧地攥了攥大哥哥的手,仰头道:“我不要姑姑疼别人……也不想与别的妹妹分享悠然哥哥……”
姜雅韵淡然一笑,轻轻摸着她的脑门,当初,这孩子还是她捡回来的。悠绣的童年不堪回首,受尽了别人欺负,没有爹妈的孩子天生就是自卑的,更何况她生得好,自然有更多的孩子爱欺负她。即使她缩在角落里,也有人往她身上扔垃圾,她饿了,就有坏孩子耍着她玩,用馒头做诱耳让她钻狗洞。小小年纪便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父母对于她来说成了遥远不可及的奢望。那年冬天,她去拜访刚刚回到圣都的表姨——范夫人。不经意在马棚的稻草中踢到一个硬物,仔细一看竟是孩子的小脚,那时的悠绣浑身僵硬,如同死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表姨心底一软,便让长媳收养了她。不过两年光景,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与悠然站在一起,俨然一对般配的玉人。而且,这娃娃也乐得与悠然亲近,总是追着悠然跑,在众人眼里,早已经把他们的未来联在一起。
小悠绣照猫画虎,学着姒筹玉的样子,垫着脚,抬高头冲悠然说道:“大哥哥以后娶悠绣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像韵姑姑和姑父那样永远不分开了……”
悠然微愕,哭笑不得,小心地按住她的肩,轻声道:“别这样,脚尖会累。”
悠绣脸色一红,垂下头,站好,羞涩道:“哥哥没有答应我呢……”
悠然点点头,随口道:“我答应你便是……”
悠绣一听,激动地跳了起来,躲到姜雅韵的身后,偷偷的瞄着他,大声道:“你说话要算数……”
小悠然宠爱地凝视着她,看着并肩而立的姑姑姑父,心中闪过一丝恍惚,什么是婚姻?什么又是爱情,他根本不信。而且他也不觉得他们是幸福的。被笼子囚住的鸟儿能够幸福?
如果他不是范家的长孙,或许早就离开圣都,与爱情的厮守相比,他更愿意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千山万水,潇洒自如地做一个简单的人。况且,他也不认为,这世上,有值得留恋的女子。从小到大,一直随欲而安,或许什么都太容易得到了,反而不知道想要追寻什么。世上有一种人,对所有人都可以温柔,对所有人都能够无情。你看着他时,他是笑的,你却反而察觉不到他骨子里的疏离……
景福二十六年,七月,浩浩荡荡的祈福队仗离开圣都前往天山,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这么一走,竟然是诀别。两月后,蜀巴起义,拉开了大姒历史上第一次分裂的序幕。而姒国最受人仰慕的太子夫妻在战乱中遇难……
景福三十五年,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范悠然出使巴冥两国,签订和平协议。远方的山水朦朦胧胧,一望无垠的天空时不时地传来“吱”的长鸣,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平和安详。他眯起的双眼,却闪过片刻冷色,八年了,整整八年,在这场所谓“为民起义”的战争中,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
范悠然静静地站在冥苑门口,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凡贵气,浑身的戾气在看到有人来时,立即敛起来,眼眸中转换出温和、包容的目光,让人见之即心生温暖、亲近之意。
“范大人。”冥念尘不冷不热地叫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纤尘不染的白衣公子,说,“雅园准备了酒菜,一起过去吧。”范悠然点点头,跟在冥念尘身后,手不自觉地探入怀中,祖母给长公主的信上会是什么内容?
雅园遍植翠竹,幽静雅致,范悠然婉转悠扬的琴声引得黄莺落在树上,时不时地附和几声。一个白衣小姑娘,偷偷摸摸地趴在树后,直到一曲过后,冥念尘冷声问道:“谁!”才激灵一下地被吓了出来。
小姑娘一身白色裙衣,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秀气,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即使不施粉黛也如朝霞映雪,但也正因为如此,左颊的黑胎才更为突出,颜色极深,乍看之下以为有条大虫附在上面,十分恶心。
“你叫什么。”小姑娘没有慌张,直直的站在那里,清澈的大眼睛中闪着玩味的兴趣,对,是玩味。范悠然心中一动,好个胆大的女娃娃,才八岁,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起悠绣,应该是追在哥哥身后,摆弄着绣花刺绣的年龄吧。不经意间扬起一抹赞赏的笑容,出生带记,心中已经了然了她的身份,多了几分怜惜,天生鬼面的孩子和悠绣一样,是值得同情的。所以他笑了,笑得温柔,笑得和善,笑得真诚。
小姑娘面容含蓄,也染上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一丝淡淡的满足和一丝淡淡的怅然。
暖暖的阳光下,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千树琼花,碧波涟漪,小姑娘白衣如雪,淡定地坐在木筝前,手指纤细美如玉雕,腕间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玉环,乌黑亮泽的发丝挽于脑后形成一个发髻,鼓鼓的,给冷清的脸庞染上一抹可爱。没有美丽女子的矫揉造作,没有文人学者的故弄玄虚,轻轻地执琴,弹出一个一个简单悠扬的音符,凑在一起却如同春风般掠过众人面容,一双本来温柔若秋水的眸子射出看尽人间世俗的光芒!让范悠然一瞬间只觉得这个女孩太过沉重,而这首曲子别有心计。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些什幺?是痛?是喜?又或者是悲?突然,他觉得好笑,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怕是他自己看错了吧。
一曲完毕,众人没有回神,仿佛身临其境在一池春水河畔,柔韧的杨柳,碧绿的莲花,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小女孩停下,抬起头,看着众人,淡定地启口,说:“此曲名为《出水莲》……范悠然。”顿时,无数个目光向范悠然看过去,他诧异地仔细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透过树枝,点点柔和的阳光透映在那一袭白衣之上,清风拂过,偶有几片黄色的桂花飘落,轻柔地落在那如墨的发丝间,没有干净漂亮的容颜,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留恋的目光,冥念玉,他记住了,这个女孩如果长大,注定不凡。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三个字竟是他一生的牵绊……直到死亡,也还在惦念着,那个手执红拂的马上女子,在暗城的点点滴滴。
清凉的早晨,朝阳初升,范悠然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冥国,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长公主只让他带回一个字“等”。等的是什么,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他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彻底地离开圣都,摆脱范氏的责任。那时,他不爱她,甚至不记得她,直到六年后,一场可笑的赐婚,彻底改变了范悠然的初衷。
景福四十一年秋晋州
夕阳西下,晚霞在沛江水上投下万道金黄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偶有鸟儿长鸣,自由自在地飞过水面,几叶扁舟荡漾着传来阵阵船声,袅袅炊烟,冉冉飞上青天,一名干净贵气的男子站在湖边,明亮的眼眸如翡翠白玉,让人忍不住偷窥几下。白皙的手指间夹着刚刚折掉的粉莲,让人不禁叹息,明明是玉般纯净的公子,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