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公国的所有警察差不多都被派遣到这里,不过都是悄悄进行的。其次,我们并不打算拿你当诱饵。我们只需要你的合作,试图抓住那个我们一直在找的人。你一点风险都不会冒,我向你保证。你住在蒙特卡洛,所以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对吗?”
“听着,”斯特里克说,身子还是站在窗边,只是把脸扭了过来。“你别以为我害怕了。我只是不喜欢这整件事。这感觉是……大张旗鼓……就是这么回事。”
“我很高兴你并不害怕。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低估我们要对付的那个人。所以请离开窗口。”
斯特里克试图装出无所谓的神气,但是他立刻后退,脸上带着自以为是风流冒险家的自信表情。实际上,他显然早已吓破了胆。弗兰克已经和他磨了1个小时,要是按他的本性,早就抛下这家伙不管了。斯特里克是一个典型的宠坏的花花公子,换了别的时候,弗兰克对他这种人根本不屑一顾。
罗伯特·斯特里克,也就是杂志社会新闻版上的“罗比”,是一个意大利人,来自博尔扎诺,不过用的是一个德语姓,有时他也把它转成英语的。他只有30出头,非常英俊。身材高大,健美结实,浓密的头发,俊朗的面孔,总之是个英俊的私生子。他父亲是个亿万富翁,拥有无数资产,包括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的连锁迪斯科舞厅“非核能”。它的标志是一个环境保护主义的太阳。这也就是为什么芭芭拉由杀手在广播节目中播放的《核太阳》能想到斯特里克的缘故。正好作曲家罗兰得·布伦特是意大利调音师罗伦多·布伦涅特的英语化名。罗比·斯特里克住在蒙特卡洛,靠挥霍父亲的钱为所欲为:也就是无所事事。八卦杂志上满是他的风流韵事以及在各处度假的消息,比如在圣莫里茨瑞士著名滑雪地,曾举办冬奥会。和最红的首席模特儿滑雪,在马贝拉西班牙旅游胜地。和比约博格瑞典网球巨星。打网球之类。至于工作,他父亲可能特意没让他参与家族企业,因为一算就知道让他儿子胡乱挥霍还算是比较省钱的了。
“你想做什么?”斯特里克拿起杯子,一看到冰块化了,就又放下。
“实际上,这种时候没什么可做的。我们只能采取正确的步骤,耐心等待。”
“这疯子为什么要针对我呢?你觉得我认识他吗?”
要是他决定要杀掉你,他很有可能会认识你。而且,想必也知道你那该死的性情。弗兰克特意用意大利语暗自说着。他在扶手椅上坐下。
“我说不准。坦白地说,除了你也知道的这些情况之外,我们对于这个谋杀者没有掌握多少内容,除了他经常选择受害者的标准,以及他杀死他们之后,会对他们做的事。”
弗兰克用意大利语说着,微微强调了一下谋杀者这个词,好让罗比·斯特里克清醒一点。他觉得最好不要再吓到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孩。她出于恐慌,快要把指甲啃光了。尽管……
他们俩真是物以类聚啊。
这两个人能凑到一块,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于勒和谢琳娜,就像内森·帕克和瑞安·摩斯。就像毕加罗和让…卢·维第埃。出于爱情,出于憎恨,出于利益。就罗比·斯特里克和玛尔瓦·莱恩哈特而言,也许这只是两个废物之间真诚的惺惺相惜吧。
弗兰克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可笑。他们通常应该严格避免使用无线电的。鉴于他们要对付的这个人的精明,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能够玩弄电话线路于股掌之中的男人,肯定能够轻易切入任何警察频道。他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厅处,这才从腰带上解下对讲机举到嘴边。他不希望那两个人听到他的话。他按下回答按钮。
“弗兰克·奥塔伯。”
“弗兰克,我是尼古拉斯。我们可能已经抓住他了。”
弗兰克感觉热血一下涌上耳朵。
“在哪?”
“在这里,楼下,在锅炉房附近。我们的人抓住了一个可疑的家伙,他正沿着楼梯溜进地窖。他们还在那里,我正往那赶。”
“我马上去。”他冲回房间。“呆在这里,哪都别去。除了我之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他把这两个目瞪口呆、惊恐万状的人留下,径自打开门冲了出去,把门摔上。电梯没到他这层。他没有时间了,于是从楼梯一步两阶地冲了下去。他赶到大厅时,于勒也正好从街上跑进玻璃门,摩莱利跟在他身后。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通往地窖的门前。他们一起跑向他。
他们冲下台阶,墙上一排嵌在格栅里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弗兰克想,蒙特卡洛的建筑都是一个风格,从外面看精致辉煌,里面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则大都马虎了事。地窖里很闷热,充满垃圾的臭味。
特工在前面引路。他们看到右边墙角,有名警察看守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家伙。后者双手在身后缚****着,正歪着身子靠在墙上。警察眼睛上戴着夜视红外眼镜。
“一切正常吗,特瑞?”
“报告警察总监,我……”
“噢,天哪!”
弗兰克一声喊叫打断了特工的报告。
坐在墙边的那人正是那个红头发记者,他们前些天发现吉田的尸体时,在警察总部外面曾经看到过他,后来在让…卢的房子外面又撞见了他。
“这家伙是个记者,妈的。”
记者抓住机会高喊了起来。
“你他妈的说对了,我是个记者,《法兰西晚报》的里尼·科赖提。我刚才10分钟一直在跟这个家伙解释,要是他让我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给他看,我们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于勒不由得怒火冲天。他对科赖提弯下腰去,弗兰克担心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地给这家伙脸上来一拳。要是这样的话,弗兰克完全能理解他,而且愿意在任何法庭上为他辩护。
“要是你呆在自己的地方,这就不会发生了,你这混蛋。要是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你有大麻烦了。”
“真的吗?你想指控我什么?”
“妨碍警察办案。我们很快还会找到别的东西的。没有你们这帮新闻记者来插手把事情搅乱,我们已经够忙乎的了。”于勒站起身来。他对两个特工点了点头,“把他拉起来,带他离开。”
两个警察把科赖提拖了起来。记者嘟囔着什么新闻界的力量之类,设法站直身体。他额头上有道擦痕,可能是在墙上撞的。肩膀上的相机镜头也撞掉了。
弗兰克抓住于勒的胳膊。
“尼古拉斯,我上楼去了。”
“去吧,我来处理这个白痴。”
弗兰克沿着来路跑了回去。他感到失望像磨盘一样拖着胃部。他们的所有工作,在广播电台的守候,破解信息的努力,到处埋伏的人手,这一切全都被那个带相机的愚蠢记者搅坏了。要是他们的安排被识破,那都要归罪于他。假如杀手真的要来杀死罗比·斯特里克,他这会儿想必已经改变了主意。尽管这样他们也避免了又一次谋杀,但是毕竟失去了抓住他的大好机会。
电梯门在5楼上打开。弗兰克敲了敲斯特里克的公寓门。
“是谁?”
“是我,弗兰克。”
门打开,弗兰克走进去。罗比·斯特里克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估计他得到海滩晒上好长一阵子,才能把它除掉。玛尔瓦·莱恩哈特也好不到哪去。她还坐在沙发上,眼睛仿佛瞪得更大,脸色像蜡一样白,衬得眼睛更蓝。
“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逮捕了什么人了吗?”
“是的,不过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时,对讲机又响起。弗兰克从腰带上解下它,没想到居然没在刚才冲下台阶时把它颠飞。
“什么事?”
于勒的声音传来,不过听起来不像有什么好事。
“弗兰克,我是尼古拉斯。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有多坏?”
“糟透了。非人耍了我们,弗兰克。他一直在耍我们。罗比·斯特里克根本不是他的目标。”弗兰克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他们刚刚发现了舞蹈家格里格·耶兹明的尸体。和另外那三次谋杀一样。”
“妈的!”
“我马上就到楼下。”
“我也来。”
弗兰克茫然地抓着对讲机,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控制不住想砸碎它。他感觉胃里沉甸甸的,好像里面塞了块大理石。斯特里克站到前门看着他。他浑身哆嗦,没注意到弗兰克的情绪。
“出什么事了?”
“我得马上走。”
年轻人迷惑地看看他。
“又要走?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解除危险了。你们并不是他的目标。”
“什么?我不是目标?”他突然松弛下来,瘫在墙上。
“不,已经有另一个受害者了。”
斯特里克终于确定自己逃脱了死亡,突然变得傲慢起来。
“你是说你们这样吓唬我们,就因为你们搞错了吗?你们在这里尽情表现的时候,那个家伙已经大摇大摆干掉了另一个人?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天哪,我要告诉我爸爸……”
弗兰克默默地听了一阵。没错,他说得倒也不假。非人已经又一次狠狠嘲弄了他们。他们都被当成傻瓜。不过嘲弄他们的人尽管穷凶极恶,好歹他也冒着风险,离开家门孤身作战。而他不能忍受眼前这个花花公子的这般苛责,他们已经尽力保护了他。弗兰克突然爆发了,他一把捏住花花公子的私处。
“给我听着,你这狗娘养的……”斯特里克脸色刷白,靠在墙上,死命把脸歪向一边,避开弗兰克愤怒的双眼。“你要是不闭上狗嘴,我就把你的牙齿打下来,免得你非要照镜子才能看到它们。”他在手上加了把力,年轻人痛苦地扭曲着脸。弗兰克又用他那强压怒火的声音说:“要是我说实话的话,我宁愿把你交给那个杀手,你这混蛋。你够走运的了。别不知好歹,四处惹麻烦。”
他松开手,斯特里克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弗兰克看到他眼睛里流出疼痛的泪水。
“我得走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那个骚货打发走,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们有点事情要谈谈,你和我。你得解释清楚你在蒙特卡洛这里都和什么人打交道……”弗兰克后退一步,斯特里克缓缓沿着墙壁滑坐到地板上。他双手抱着脑袋嚎哭起来。“要是你想给老爸打电话的话,那就请便吧。”
他转身打开门。等电梯的时候,他有点遗憾时间不够,否则他想问斯特里克一件事。他一直在找能单独和他呆在一起的机会,但是还没等到尼古拉斯就打来了电话。
他过些时候还可以回来。他想知道更多那个和玛尔瓦和他谈话的人的情况。他们在吉米舞厅拦住他们的时候,那人一看到他们就溜走了。弗兰克想确定和罗比·斯特里克谈话的人是美国上校瑞安·摩斯。
33
到格里格·耶兹明家的旅途既短暂又漫长。弗兰克坐在乘客座上,两眼空洞地朝前看,听于勒给他介绍情况。他的脸像一张沉默而愤怒的面具。
“我想你知道格里格·耶兹明是谁吧……”弗兰克沉默地表示肯定。“他住在……生前住在蒙特卡洛,主管着芭蕾舞公司。他最近眼睛出了问题。”
弗兰克突然叫了起来,好像没有注意于勒在说什么。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我们有多么愚蠢了。我们应该想得到这杂种会变本加厉。第一个线索,《男欢女爱》,相对比较简单,因为这是刚开始。这个混蛋想教会我们玩法。《桑巴派对》就复杂了一些,第三个显然会更复杂。他甚至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于勒跟不上美国人的思维。“他告诉过我们?你指的是什么?”
“圈子,尼古拉斯。圈子一圈一圈转。追尾巴的狗。他故意这样做的。”
“故意做什么?”
“他给我们一个可能引起歧义的线索。他让我们跟自己绕着圈子。他知道我们会根据调音师的英文名字,根据‘非核能’迪斯科连锁店猜到罗比·斯特里克。等我们动用全部警力保护那个他其实并没有兴趣的杂种时,我们反而给了他足够的自由攻击另一个目标……”
于勒帮他说完。
“格里格·耶兹明,俄罗斯芭蕾舞家,由于1986年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中遭到辐射,正在逐渐变瞎。‘舞曲’并不是指迪斯科,它指的是芭蕾。《核太阳》则是切尔诺贝利的放射核心。”
“对。我们就像傻瓜一样。我们不应该把它想得那么简单。现在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具尸体。”弗兰克懊恼地用拳头捶了捶汽车。“真见鬼!”
于勒完全理解弗兰克的心情。他自己也沮丧透了,恨不能一拳捶在墙上。或者捶到那杂种脸上,死命地把他打成和受害者的脸一样血肉模糊。他和弗兰克都是有经验的警察,两个人都不是傻瓜。现在,他们觉得对手越来越控制了他们,简直像玩弄棋子一样轻易地摆布他们。
不幸的是,没有哪个警察能想到自己其实已经救下多少人命,就像没有哪个医生会这样自慰一样。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失败。媒体、上司还是社会的欢呼或责怪,这些都与之无关。这只是他们个人的事情,是一个人每天早晨照镜子时都会再次想起,不断自怨自艾的内容。
汽车停在格蕾丝王妃大街上一幢优雅的大楼前,它距离东方公园不远。场景还像过去几次那样,他们最近已经见得太多了,原本以为今晚不会看到它。法医和警方医生的车已经停在大楼前。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门前守卫,几个记者已经赶来。其他记者估计很快也将蜂拥而至。于勒和弗兰克走出汽车,朝等着他们的摩莱利走去。后者像其他人一样一脸沮丧。
“摩莱利,情况怎样?”他们边进大楼,于勒边问摩莱利。
“老样子。剥了皮,用血写着‘我杀……’的字样。和前几次大差不差。”摩莱利朝电梯挥了挥手。
“大差不差是什么意思?”
“这次不是匕首刺死的。他用枪先把他打死,然后……”
“枪击?”弗兰克打断了他。“夜晚枪击声震耳欲聋。肯定会有人听到。”
“没有,没有人听到什么声音。”
豪华安静的电梯无声无息地到达,门轻轻滑开。他们走了进去。
“顶楼。”摩莱利告诉正打算按按钮的于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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