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这张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凄惨的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脸上,更像一个阴沉讥嘲的冷笑,效果明显是惊悚大过和善。
唐非却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回了一个高兴的笑脸。
胡老板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向唐非身后,奇怪的问:“那个谁呢?”
唐非歪着头,瞅了瞅“那个谁”。
“那个谁”抽着嘴角说:“胡老板,我在这里。”
胡老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迟钝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费解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出来,眼神略显迷蒙的点点头,“哦”了一声之后便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和唐非说话:“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好玩的?”
胡老板眼神露出一点热切和期待。
唐非没让他失望,神情雀跃的点点头:有啊有啊!
把伞塞到卓文静手中,唐非从斜跨在身上的包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表面绿油油的小东西。胡老板瞪大眼睛仔细看:“青蛙?”唐非头也不抬的点点头,咔嚓咔嚓拧上发条,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青蛙放在地上,上了发条的小青蛙“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跳跃。
胡老板两眼冒光。
卓文静:“!!!”她一把拉住唐非,“等等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不不不,不对,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做出来的?”
唐非指了指卓文静。
“我?”
唐非点点头。
胡老板踢开地上的杂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卓文静想起来,一个月前……两个月前、额,不知道几个月前她的确对唐非形容过这种后世的发条小玩具,但她只是说说,连图纸都没画出来给他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胡老板蹲下去,撸着袖子去拿小青蛙。
小青蛙好像卡住了,在地上抖个不停,发条咔嚓咔嚓的转不动,胡老板小心翼翼的把它捏起来。
唐非眨巴眨巴眼睛。
“啪——!”
小青蛙身体裂开,像老鼠夹子一样调皮的夹住了胡老板的手指。
胡老板飙泪:“疼疼疼疼!”
卓文静:“……”
唐非把胡老板的手指解救出来,打手语:有机关,不能碰的。
胡老板的手指和眼睛都红了。
卓文静怕胡老板发飙揍唐非,不动声色的隔开他们两个,胡老板一边流眼泪一边抽动嘴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简直惨不忍睹,探头探脑的对卓文静身后的唐非说:“卖不卖?卖给胡大哥吧,我要十个,价钱好商量!”
唐非用力摇头。
胡老板不死心:“那个谁,你让开,我和唐非聊聊。”
卓文静摇头:“胡老板,你忘了杂货铺的规矩吗?”
胡老板动作一僵。
卓文静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情我愿,不讨价还价,不强买强卖,一次谈不成的生意绝不谈第二次。”她对胡老板笑了笑,“您克制点。”
胡老板整个人都阴郁了,犹豫半天,眼巴巴的看着唐非:“给我玩几天?”
唐非很大方的把小青蛙给了他。
胡老板热泪盈眶:“谢谢。”
搞的唐非很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
卓文静有点不耐烦,对小孩子的不耐烦,她问:“我们能不能说正事?”她把荷包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张银票拿出来递给胡老板,“一共五百两,齐了吧?胡老板这边怎么样?”
胡老板恢复了正常,他揉了揉额角,随手把银票往胸前一塞,小青蛙捧在手上,踢开地上七零八落的杂物,边走边说:“我现在真是后悔接了你的单子,为了找齐材料我门下一个好手差点赔了命。”
卓文静吃了一惊,脱口道:“不是说没危险吗?”又问,“人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东西总算凑齐了。不过最主要的一种材料是从夷狄的六王子手上抢来的,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他见面,就算见了面也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软甲,否则他一定能认出自己被盗走的材料。”
卓文静沉默片刻,冷静的问:“为什么要抢?找不到吗?”
“找得到啊。”胡老板随口说,“他媳妇儿快生了,等不及就抢了。夷狄不是总和大齐对着干吗?不抢他抢谁。”
你还有理了!
卓文静顿时就怒了:“你不是说你门下那个谁差点把命赔进去吗?!他媳妇儿快生了他还敢冒险,你是不是在诓我!”
胡老板一脸阴郁,闷闷的说:“你不要挑字眼。”
卓文静:“……”
唐非从她后腰上抽出扇子用力给她扇风:深呼吸,不生气!
卓文静深呼吸,抓着胡老板的衣领满脸狰狞的晃:“胡白你这个二货,把青蛙还给我!”
胡白:“唯女子与小人难……难养……也……”咔嚓咔嚓,啪嗒,胡白把偷偷上了发条的小青蛙拍到卓文静头上,小青蛙很给力的在她头发上猛咬一口。
然后胡白被拍到了墙上。
唐非抱着卓文静的手臂:不要打架!
他手忙脚乱的把小青蛙从她头发上取下来,然后递给捂着鼻子快要哭出来的胡白。
胡白默默垂泪,感激的低声说:“谢谢你,唐非。”他不敢再招惹卓文静,转过身在高大的架子上一阵摸索,打开了暗室的门。
这间暗室布置的像是工匠的工作间,有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原料,以及成品和半成品,有些东西很常见,有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乱七八糟的满地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到一个。
这些都是胡白和他所谓的“门人”做的。
按道理说杂货铺光线本来就够暗了,暗室岂不是更黑?然而打开的“暗室”却像有窗户的普通房间,尽管不够明亮,却比杂货铺的“采光”还要好上一些。
三个人进去,胡白封闭入口,走到一面镜子前微微调整角度,原本还显得有点昏暗的房间竟然慢慢的亮堂起来。接着他从角落里抱出一个小箱子,把一座石台上的杂物扫开,箱子放上去。
“这是蛛丝。”胡白打开箱子,箱子里是原形的陶瓷内胆,八分满的透明液体中有一半浸着的都是珍珠白的丝状物,胡白神色认真的解释,“这是大齐和夷狄交接处的密林中独有的山蜘蛛吐出的蛛丝,不怕火烧,一般的利器难以斩断,做护体软甲正合适。”顿了顿,他补充,“山蜘蛛的蛛丝有价无市,材料是绝佳的好材料,不过一般人都不会用,天底下只有我胡门的人才懂得如何正确的处理它,发挥它最大的功效。”
他斜眼看着卓文静,左脸“你占了大便宜造不造”,右脸写“还不快来膜拜吾辈鱼唇的凡人”,放在箱子边沿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抠木头。
唐非听的入迷,扯了扯胡白的袖子,指了指蛛丝,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腼腆害羞的笑容。
胡白小声说:“你放心,我一早就给你留着了。什么?不要钱的,我这间暗室的机关还是你帮忙做的。你以后常来玩儿就行啦,我们交流交流。……嗯,当然。”他把声音压的很低,“一个人过来知道吗?别带那个谁。”
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一个嘀嘀咕咕,唧唧歪歪,一个表情眼神肢体都是戏,竟然交流的毫无障碍,还有点相谈甚欢停不下来的意思。
这两个搁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名字:技术宅……帝。
好吧,技术帝,也很宅。
就像唐非对卓文静查这个查那个一脑袋雾水,提不起兴趣,卓文静也不明白专长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哪来那么话要“说”,胡白不懂唐非复杂的机关术,唐非也学不会胡白精巧神奇的手艺,真的不是在各说各的,鸡同鸭讲吗?
卓文静不得不打断他们:“胡老板,成品什么时候能做好?”
胡白正说在兴头上,随口道:“最多两个月。”说完急忙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跟你说呀……”
卓文静:“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过阵子再来看进度。小非,走了。小非?”她清清嗓子,“唐非!”
唐非意犹未尽,胡白依依不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胡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小声说:“下次再来,来拿你的小青蛙,我请你吃饭。”
唐非欣然应允,磨磨蹭蹭,还是不想走。
卓文静感觉自己就像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她面无表情的拉着唐非小织女,在胡牛郎眼巴巴的注视下打开机关门飞快的离开了杂货铺。
胡白的声音穿透杂货铺的帘子飞了出来:“唐非,别忘了我啊!”
卓文静:“……”
第7章
唐非一脸乖巧的对着卓文静笑。
卓文静推开他萌萌哒的小脸:“别卖萌。你想来就来,我又不会拦你,但别指望我会陪你,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无聊,无聊的要死的那种。”
唐非摸摸头,在包包里翻了翻,拿了支木簪递给卓文静。
木簪是原色的,比筷子粗一些,表面的花样竟然是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子,五官清晰可见,这样精致,没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是做不到的。
簪子入手触感光滑,尖端的部分也仔细打磨过了,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做成的。
“你做的?送给我的?”卓文静微笑着问道,“这女孩是我吗?”
唐非全都点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卓文静的模样,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又从卓文静手上把簪子拿了过来,低头摆弄几下。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干净又挺直的鼻梁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他安静低头的样子像极了懵懂纯洁的小羊羔,温顺乖巧极了,又可爱,又无辜。卓文静能听到他轻轻地呼吸声,能看到他莹润的唇瓣随着呼吸细微的翕动……
“咔嚓——”温润无害的木簪前段刺出了一根银针。
他左右扭几下,银针收了回去,簪子完好如初,看上去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簪子,精致,但无害。
卓文静:“……”
唐非对她笑了笑,神情有些小得意,木簪还给她。
卓文静把木簪插在头发里,一脸崩溃的从唐非身边走了过去,唐非自觉地撑开伞给她遮太阳,心情特别好的样子,拽拽卓文静的衣袖:肚子饿了。
卓文静看着唐非,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她居然对眼前这孩子有犯罪的冲动!!!那么意淫他,一天之内有两次,简直禽兽不如!!!
他才十四,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人。
卓文静想静静。
“嗯,你先回家吧,去找胡老板也行,他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卓文静一脸正经和淡定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深陷混乱与罪恶感的内心世界。
唐非知道卓文静是真的要他回去,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有点不高兴。
平时卓文静也就去哄他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越看唐非越觉得他的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从前没在意过的细节现在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眼扫过去就在她的感官中无限的放大,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身体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都落下鲜明深刻数十倍的感受。
卓文静面带微笑,无动于衷。
唐非心里很是失落,把伞递给卓文静低着头走了。
卓文静皱着眉,难怪说近则生狎,就连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她和唐非这样亲近的,她有些后悔过去的几年在唐非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关注和感情,却忽略了人与人相处应该保持的合适距离和尊重。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思考应该如何重新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
“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上方传来一个少年人恼火的声音,另外一个慌乱的声音喊道,“等等——!”
卓文静感觉撑在手里的伞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
“刺啦”、“咣当”接连两声,热烈的阳光透过油布伞的大窟窿射在卓文静的脸上,她慢慢的抬起头,透过伞面的窟窿和酒楼二层窗户探身出来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时彦:“……”
“砸到人了?”时彦被挤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东张西望,目光几次从卓文静的破伞上掠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透过伞上的窟窿盯着卓文静的脸,“喂,砸到你了吗?”
卓文静缓缓的把伞收了起来,捡起地上摔碎一角的砚台,一脸低气压的走进酒楼内,跑堂的笑脸相迎,正要招呼她,楼上一闪包间的门打开,时彦神色有些尴尬和不安:“卓……公子,在这边。”
卓文静踩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跟时彦进了包间,时彦在她身后关上门。
包间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方才问砸没砸到她那位。他年龄和时彦相仿,身形颀长,姿容比不上时彦的俊美,然而五官生的极硬朗英气,锦衣玉冠,一身贵气。他表情十分生硬冷淡,脸上残留着怒气,见到卓文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她没事便转过头冷冷的对时彦说道:“你且放心,我加冠之礼一过母亲就会为我定下亲事,成亲之后小爷陪新婚妻子都嫌不够,哪里有那个闲工夫特意来给你时大人添乱,你当小爷稀罕你那破案子!”
他说完大袖一挥,把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几本册子给推到地上去,看着时彦瞬间铁青的脸色露出一个快意的表情。
他冷笑着从时彦身边走过。
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卓文静抓着他的手臂:“砚台是你扔的?”
男子皱眉看着她,用力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怒气浮现:“你想要什么赔偿,只管说,别碰我!”
卓文静:“打一架。”
“笑话!”男子冷笑道,“小爷是什么身份,你说打就打?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卓文静扭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老子就想跟你打一架,怕了吗?怂!包!”
时彦说:“他就是怂包。”
“老九!”男子气的跳脚,火冒三丈的指着他说,“你好得很!胳膊肘往外拐,和一个外人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跟你兄弟这么多年为你出生入死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有没有良心!”
卓文静:“打不打,怂货?”
时彦面覆冰雪:“世子不是说要和时某一刀两断吗?”
男子忽然语塞,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纠结模样。
妈的,居然是个世子。
卓文静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然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友好一点,心平气和的说:“世子,您刚刚差点砸死人知道吗?”
世子恼羞成怒:“我说了陪你钱!”
卓文静刚松开的手立刻抓紧了他的衣领,脸色阴沉而冰冷,眼睛里流露出的冷光和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