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人品头论足,贴上浪荡无耻的标签。
雷平呵呵笑,反正他是泼皮无赖,也不怕得罪族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族长家里那些子孙不合媳妇明争暗斗的阴私都说出来,还揭发了族长曾经指使他教训过谁谁谁,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听的村民以往对族长家那些上下和睦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全没了,而族长在村民心目中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
论口舌族长根本不是一个无赖的对手,说到最后什么脸都没有,和同样羞耻不已的家里人急急忙忙的找借口走了。
剩下的村民也觉得脸上无光,平白的给卓文静看了这些笑话,各自回家去,而雷平早就趁乱溜走不见人影。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她小时候跟着卓君兰一起出来体察民情,印象里的村民都还挺淳朴的,后来几次出门游玩接触过的乡野村民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小王庄的人这么奇葩……还是说被族长给带歪了?
宁三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她眼睛通红,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可从眉眼五官上仍然能够看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猛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挺面善的。现在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姑娘吗?”卓文静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宁三娘像没听到,一动也不动。
卓文静挠挠耳朵:“姑娘,我受你奶奶所托,大老远的跑来救你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慌,你回家弄些吃的给我吧?”
这句话宁三娘好像听到了,神色惨淡的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给你做饭”的不理解,可能觉得她这个太没同情心。
卓文静诚恳的说:“我要是跟人私奔,就一定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怎么都是自己决定,又没人逼着,跪着也要走完你说是吧?”
宁三娘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愤怒的叫道:“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没有!”
卓文静偏着头躲开她尖锐的音波攻击,不急不躁的平缓说道:“那还好,你奶奶没白疼你,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从你们村跑到京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大的没边的京城到处找能救你的‘大老爷’,见人就问,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有没有好心人给她一口水喝给她一口东西吃,我还想着要是来不及救下你,老人家不光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度过,饥一顿饱一顿,到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安葬……”
“别说了,别说了……”宁三娘听了整个人都要崩溃,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再也没了之前了无生趣的样子,拼命的问卓文静,“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卓文静言语形容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惊恐,悔恨和心疼盖过了别的一切念头,她只想奶奶好好的。
卓文静安静的注视着她,等她平静一些才说:“回家等吧,有人会送你奶奶回来,她老人家没事。”
宁三娘的家只有一座简陋的小房子,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用心收拾过,靠着左边有一小片菜畦,种的是黄瓜。宁三娘去做饭,卓文静就在附近遛马吃草,顺便看看张义和宁婆婆来了没。
天黑了,宁三娘做好饭,坐在小木墩上盯着灶火中的火光发呆,有人压低声音在外面喊:“三娘,三娘,你在吗?”
宁三娘迟钝的起身,来到院内,一个瘦瘦的影子在篱笆门外站着,见她出来便笑着说:“三娘,我来看看你,那位京城来的姑奶奶走了?她来找你什么事?你奶奶去哪儿了?我听说她去京城了……”
宁三娘恨的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你还嫌害的我不够惨吗?”
“这不能怨我啊三娘。”他一边说一边推开篱笆门走进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未来夫婿不是什么好东西,京城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上他,他又不想让人背后骂他们王家忘恩负义,就趁着你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故意放出你和人私奔的风声,想逼着你奶奶主动解除婚约呢,可你奶奶根本不信,这时候你又回来了,他们王家又拿你的清白说事,想要逼死你,我那天来就是要提醒你小心。三娘,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呸!”宁三娘啐了他一口,眼睛含泪,“他们王家是黑心肠的,你在里头煽风点火也不是好东西,滚,不滚我就拿刀砍死你!”
“好好好,我滚,我滚。”他不死心的问,“你都跟京城来的那位说什么了?说你那些日子为什么不见踪影了吗?她信没信你不是跟人私奔?”
“滚!”宁三娘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转身就要到屋里拿菜刀,那人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走。”说完赶紧转身跑了。
看着他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模糊了,宁三娘才捂着脸低声哭起来,她为什么会失踪,就是因为从做事的那一家回来晚了被人敲了闷棍卖到了那不见光的地方,如果不是一位好心的公子撞破她要自尽,听了她的经历帮她赎身,只怕她现在早成一抔黄土了。
这让她怎么跟人说?光是“私奔”就要把她沉塘了,难道说是被人卖到窑子里下场就会更好吗?那种地方——
宁三娘忽然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在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她整个人僵住,遍体生寒,这是她的秘密,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在窑子里见过的除了老鸨和打手就只有那一位公子了,为什么他会知道?被敲了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说什么,说什么来着……对了,是“像不像”,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雷平!
天呐,宁三娘浑身发抖,是那个畜生卖她到那种地方去的!
宁三娘坐立不安,她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心里有些害怕,饭已经做好了,卓文静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奶奶和送她回来的差爷到了吗?
宁家的房子在村子最偏的一角,就连白天也很安静,夜里更是不会有任何人往这边来,宁三娘背后靠着墙壁心里一阵阵的发毛,不想一个人呆着,然而看着外面黑乎乎来回动的树影又没勇气单独出去找人,她挣扎片刻,觉得一个人呆着更没安全感,咬了咬牙,冲出了门外,沿着小路快步往村外的大路走,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
“三娘!”路边慢腾腾的走出一个人,大晚上的根本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可这声音熟悉的让宁三娘心惊肉跳,好悬没有尖叫出声。
那人声音也微微喘着,好像很和善的问:“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雷平?”宁三娘心里越是怕,态度越是下意识的柔顺起来,黑夜中她的表情是惊恐的,娇嗔似的小声说道,“你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奶奶去京城找亲戚帮忙,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担心她。”
她慢慢的往前走,抑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代表雷平的一团黑影,越来越近了,宁三娘柔声道:“我一个人怕的紧,你陪我好不好?”
雷平过了一会儿才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好声好气的说:“三娘,你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好好的跟我说话过,我听到你的声音骨头都要软了。”
宁三娘强忍着内心的仇恨和畏惧,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异样来……或许雷平已经发现了。
“那天晚上,我应该先要了你的,三娘,就算让我少卖些银子我也是高兴的。”雷平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恶意和淫邪,宁三娘差一点就从他旁边走过去了,身子一顿,陡然发力朝着前面跑起来,大声喊,“救命——”雷平几步冲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压在路边的草丛里,急促的喊,“三娘!三娘!”
宁三娘死命挣扎,可她傍晚才在水里折腾了一通,根本没多少力气,雷平扬手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几个耳光,打得她头晕耳鸣,鼻子一阵发热,雷平喘着粗气扯开她胸前的衣服,气喘吁吁的骂道:“你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破烂货,臭婊、子,老老实实的躺着给大爷我爽一爽——”
旁边一只脚踹过来,把雷平从宁三娘身上踢飞,那人紧走两步对着雷平的腹部踩上一脚,直把雷平踩的杀猪般大声哀嚎起来,那人像没听到一样抓住雷平的前襟拎着他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回头喊:“宁姑娘!”
宁三娘鼻子里流出了血,脑子还是晕的,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卓文静看的清楚,眼冒冷光,左右开弓连续又在这畜生脸上打了十几个耳刮子,她控制力道,不至于把人打出问题,只打成了个猪头,鼻子里和嘴角都流出血才算。
雷平呜呜喊着饶命,卓文静无动于衷,把人扔到地上,雷平一落地就转过身连滚带爬的要跑,卓文静踹翻他,干脆利落的踩短了他两条腿,这次雷平的惨叫把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卓文静掉头去看宁三娘,宁三娘抓着她的手着急的说:“是他,他害的我,他把我卖到了窑子里。”
“知道了,不会让他好过。”卓文静捏着袖子替她擦干净鼻子,擦完了才想起来衣服是卓君兰的,后来想想既然给了自己她爹肯定是不会再要,瞬间心安理得,弯下腰把宁三娘打横抱起。
宁三娘自小长到这么大,被人这么抱着还是头一遭,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吓的她身上一阵发软,害怕卓文静手臂力气不足把她摔了,后来发觉卓文静抱的很稳,放心之余又异常的紧张窘迫,简直受宠若惊:“你、你……我自己走便是。”
“还得我扶着。”
“那……背着不行吗?”
卓文静一愣:“对啊。”那语气就跟压根没想到还有背这一方式一样。
于是改公主抱为背,顺手拖着雷平一条腿往回走。
宁三娘无语,被她这么一搅合,那股惊魂未定的后怕倒是慢慢的压了下去。然而想到自己差点就被雷平糟蹋了,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这畜生所赐,心里就好似堵了什么一样难受的气不顺,又痛又恨又委屈,不明白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又想到刚刚卓文静替自己出了气,狠狠地教训了这畜生一通,那两声骨折骨碎的声音叫她心中一阵痛快,听着雷平身体和地面摩擦以及痛苦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对卓文静满心的感激不知要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女……差爷,您姓什么?”
“别叫我女差爷。”卓文静一头黑线,“我姓卓。”
“卓姑娘,女子也可以做官吗?”
卓文静点头:“像我这种有本事的就行,还得当今身上惜才,最好有一个好爹,再然后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宁三娘:“……”
第42章
宁三娘觉得这话没法儿接,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您说的极是,您是有本事的。”
卓文静:“对啊。”
宁三娘彻底没话了,还好到了家门口,有几个村民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走,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哼哼唧唧的大活人,都给吓住了,等到了近前用灯笼一照,勉强从那张猪头脸上辨认出是雷平,一个干瘦的汉子立刻问道:“雷平,你这是咋的了?”
雷平实在是疼啊,又疼又怕,内心都是惊恐畏惧,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村民立刻跟见了亲爹亲妈似的哭着含糊不清的喊:“救命啊,救救我啊,她、她要杀了我啊。”他是真的害怕卓文静要把他给宰了,口不择言,把这几个村民唬的不轻,心惊肉跳的瞅着个头比他们谁都高的卓文静,非但没有帮雷平的意思,反而有了退意。
卓文静只当没看见这些人,背着宁三娘把哀嚎不止的雷平扔到院子里,鼻子里闻到了饭香:“煮了粥吗?”
宁三娘“嗯”了一声:“白粥。”家里什么都没有,到底怠慢了贵客,她过意不去,又怕卓文静误会她不用心,拘谨不安的解释道,“我在城里给人家做粗使的丫鬟,领的银钱不多,奶奶一个人在家不舍得花,家里除了米面没别的,我待会儿摘两根黄瓜凉拌了给你下饭。”
“没事,你歇着吧,我自己盛饭。”卓文静心里有点喜欢这姑娘,或许是为生活所迫,但自食其力养家糊口这点就是有些男人也比不上的,她把宁三娘放下,随口安慰,“你奶奶年纪大了,他们要照顾老人家走的慢一些,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别担心。”
“嗯。”身边有个可靠又强大的女子陪着,宁三娘心里无比的踏实,哪怕是篱笆外围着的村民也不会叫她慌张。
一看到卓文静进屋里去了,外头的村民大大的松口气,两个人又是“黄瓜”又是“饭”的,也不像要杀人,应该是雷平这泼皮做了什么惹到那姑奶奶了,看宁三娘的样子肯定和她也有关系的,一个妇人就忍不住了:“宁三娘,你闹什么幺蛾子呢?这地上躺着的是雷平吧?你们把他怎么了?”
宁三娘和奶奶原来不是小王庄的人。老家遭难亲人都死光了,再者她与王家有婚约,想着看在先祖的份上王家无论如何都会照拂他们一二,就搬到了这里。
平素她与村民相处都十分的客气,与人为善,逢年过节也不忘给左邻右舍和王家送礼,奶奶在村子里也经常帮那些村妇做些力所能及的忙,那些往常说的天花乱坠,好似和她们关系多亲近的,在她出事的时候不帮忙她不怪他们,可恨的是这些人不但不帮忙还要踩上一脚,一个村姓王抱成一团可劲的欺负他们这些“外人”,只有几户搬来好多年同样是外来户的没有落井下石,偷偷的施以善意,哪怕最终没人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宁三娘也是感激他们的。
她恨恨的看着门外的几户人家,都是离得近一些的邻居,这些人为了讨好族长,一听说要把她浸猪笼就主动闯到家里把她给绑了,骂了好多难听话,尤其是以几个妇道人家骂的最难听。她竟不知道原来这些人心底藏着那么多的恶意,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奶奶和她的好,背地里又看不起她和奶奶是外来户,家里没男人撑门面,就因为她的相貌便恶意揣测断言她本质上不是个安分的好姑娘。
宁三娘算是看明白这些人的丑陋嘴脸,再也不肯给他们半点好颜色,闻言便厉声说道:“干你们屁事,雷平犯了事情大人要整治他还要你们管,想知道自己问去,惹恼了大人挨打的时候可别怨我!”
卓文静在里面盛饭,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