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嫌弃,然而还是听话的上前把手递给了她,卓文静十分挑剔:“伞呢莲弟?本座不要晒黑。”
唐非敷衍的用袖子帮她挡太阳,神游天外:莲弟是谁?
卓文静变脸,阴测测的说:“限你十秒钟拿伞过来,不然我用绣花针扎你。”
唐非慢慢的转过头,一脸“你真事多”的表情,无奈的跑到房间里把那把几乎从来没用过的油布大伞找出来,在戏不嫌多的卓文静头顶撑开。
“干得好非弟。”卓文静偏着脑袋,小眼神可纯真了,“本座赏你《葵花宝典》。”
此时唐小非还不知道《葵花宝典》是个啥玩意儿,配合的点点头,接了。
卓文静这个神经病附体的,从头到尾居然完全没笑场。
半个时辰之后卓文静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她和唐非并肩站在西城居民区的某个小十字路口发呆,完全没有看到卷宗记录的发现死者首级的“荒宅”在哪里。
“我们再找找。”卓文静低头沉吟片刻,“实在不行就打道回府。”
唐非:“……”
问个路会死吗?
“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卓文静为了避免某种尴尬生硬的转移话题,“想到他很可能已经露馅了,我就有点不敢面对娘。”她真的有些无奈,“我才十三岁,不用那么早定亲吧?”
卓文静手指捏捏耳垂,一脸烦恼,心不在焉的想:就不能招个上门女婿吗?
她理想当中的对象应当是那种温柔的、安静的、笑容干净的文艺青年类型的。她自己是个战斗型的,一丁点儿文学细胞都没有,一直以来都特别佩服那种真正有文化修养的,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这样词汇来形容的学者或者老师。
当然啦,理想只是理想,和现实有着鸿沟一样巨大的差距,如果卓文静真的要结婚,肯定会找个有共同爱好乐趣、要么性格互补的。问题是她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一个人自在惯了,根本接受不了身边突然冒出个对自己管这个管那个的男人,只是想想都觉得忍不了。
唐非撑着伞走在她身边,听到卓文静的话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茫然的盯着虚空出神。
卓文静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喜出望外的喊:“小非快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荒宅?”
唐非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卓文静指的究竟是哪个方向,胡乱点了点头,没精打采的。
“累了么?”卓文静转过头凑到他面前来,终于找到目标的高兴被担忧取代,她平时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和唐非胡闹,然而实实在在的关心唐非。唐非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认得他了,说是青梅竹马,卓文静却一直拿他当孩子看,纵容他,喜欢他,后来又因为他的遭遇,同情他,怜惜他。她对唐非更像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骨子里是温柔、耐心的,实际上却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唐非在心理上对她十分依恋,潜意识里也愿意服从她,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其他人更不可能发觉这种隐藏极深的心理羁绊。
所以当卓文静认真的对他表达关心,极少见的流露出那种成年人才有的可靠与温柔,他觉得自己依然是从前那个伤心了就抽抽噎噎哭鼻子的小孩子。她会耐心的等他哭完,毫无嫌弃的给惨不忍睹的他擦眼泪,擦鼻涕,每天晚上都偷偷跑过来陪着他入眠,在他以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郑重的告诉他:不要怕,我陪着你。
那是唐非听过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话,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比任何动人的话语、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让他心安的一句承诺。
那一刻开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唐非胸腔里那股隐隐约约的难受忽然就消失了,他看看手上的伞,闷闷不乐的低下头,摇了摇头。
这副委屈的小表情戳的卓文静心里一软,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水,贴在脸上的发丝,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语气温和的说着:“伞给我。”一边不容拒绝的从他手里把伞接了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把扇子出来,哗啦啦的给唐非扇着风。望着少年变得舒服的表情,卓文静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抹柔色随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眼角缓缓的舒展开来,“凉快了吧?”
唐非装不下去了,乐滋滋的点点头。
“等看过这边的情况,我们先不回家,去找胡老板。”卓文静并不觉得累,拿着扇子三百六十度的给他扇凉,说这话时语气很有些哄小孩儿“这道题写完了就带你去游乐场玩”的意思,奇怪的是唐非竟然很吃这套,一下子来了精神。
看他心情好了,无论之前有什么心事大概都忘掉了,卓文静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笑嘻嘻的把伞塞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伺候着,非弟。”
唐非:“……”
敢不敢多疼我三秒?!
第5章
段花看到那两名形迹可疑的少年已经在荒宅外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隔得远远地喊了一声:“嗳,你们在做什么?”
个头稍矮一些的少年撑着把油布伞,替另外一个瘦高的少年挡着阳光,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齐刷刷的转过头。两双精神的黑眼睛把段花盯的背后发毛,她下意识的后退小半步,手放在胸前,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捡豆子的大婶,还有远处的街道上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路人,又放松下来。
这地方虽然安静,却不偏僻,除了这座荒宅常年上锁,周围还分布着零零星星的几家住户,她的家也在附近。
身材高挑的少年对她笑了一下,那乍一看并不怎么起眼哪里不对劲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一下子生动起来,段花这才发现他的牙齿整齐又洁白,十分好看。
这个冲段花笑的少年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段花心里起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像女孩子,目光不由自主的滑过对方平滑的喉咙,以及不是那么平坦的胸部,内心疑惑更大……是女孩子吧?
她本来还有话要问,可对方丢下那句简短的解释后就把头转了回去,并没有与她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并肩走到了荒宅左侧的夹道里。
段花被忽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两名少年只有撑伞的那个相貌很是秀气,另外一个她觉的长的不大好看,仔细看还有点丑,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这么看来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罢?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站在夹道外往里看。
那女扮男装的少女仰着脸盯着荒宅的围墙,眉头微蹙,沉默的神色显得冰冷而沉肃,与刚才笑容开朗的随和截然相反,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而另外一名少年仍然一言不发的站着,安静的不去打扰她,察觉到段花的目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段花脸上发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堪,看着那越看越看越不顺眼的少女时心里有些轻微的厌恶。
唐非其实并不知道卓文静在看什么,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特别认真,其实已经走神了。
为什么死者的首级有磕碰的痕迹就要来抛尸地点查看?查到了又怎么样?头在哪里磕到的很重要吗?这个算什么线索?对抓到凶手有帮助吗?
——可能并没有。
一到这个时候唐非就一脸蒙逼: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
好无聊。
卓文静觉得还是爬上去看比较方便,于是她卷起袖子,把下摆塞腰带里,像螃蟹一样横着身体两条长腿蹬着夹道两侧的墙壁往上爬。
段花突然激动的尖叫:“你做什么!我要报官了!”
唐非被她陡然尖锐的声音惊的打了个哆嗦,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到了现实,顺着段花不善的视线抬起头。卓文静简直莫名其妙,不经意的低头,和唐非透亮水润的眼睛对了正着,她怔了一下,才发现两个人的位置有点奇怪……不,是特别有趣。
卓文静:“喂,新来的?把钱交出来,不准告诉老师,不然我揍你。”
唐非:“?”
“没钱吗?”卓文静唱着独角戏依然无比敬业,她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两条腿稳稳的撑着两边的墙,弯下腰身体对折,几乎和地面垂直,和唐非脸对着脸,表情异常邪恶。
唐非这回没有没能心有灵犀的配合她的玩笑,他有些呆呆的,眼神困惑,因为卓文静的姿势不得不把头再往后仰了仰,然后才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还有故意做出来的邪恶表情。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对她笑了一下。
卓文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每一根睫毛,他眸子里如梦初醒的懵懂,还有眼底天真纯然的快乐。她恍惚有种感觉,这是一个对自己卸下了所有的防御和戒备的孩子,给予她掌控他一切的权力,如果她开口,他会以近乎神圣的虔诚姿态把心捧到她的面前,露出最纯洁最无辜,也是最甜美最诱惑的笑容。
卓文静悚然而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和想法,她几乎是立刻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把正要说的“脱裤子,劫色”给咽了回去。
真是见鬼了。
她神情微妙,难道我本来就是这么变态的人?不不不,我是个三观正直的好人!
三观正直的好人内心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罪恶和羞耻,使劲揉了揉眉心,强行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驱逐,抬起头慢慢的认真打量着段花。
对方比她和唐非都要年长,荆钗布裙下的身段曲线玲珑,容貌不算出色,胜在脸上白白净净,足够年轻,青涩中兼有成熟女人的妩媚,也正是她身上因为这种特殊的矛盾,才让她更加具有吸引力。
此时此刻段花正带着一种戒备和敌意盯着她看,惊怒是她脸上最明显的情绪,然后就是紧张了。
卓文静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疑惑的问:“姑娘,这是你家的墙吗?”
段花却以为她在讽刺自己,涨红了脸,双手攥着拳头,咬了咬下唇,底气不足的说道:“不是我家……就算不是我家,你也不能、不能……爬人家的墙!”说到这儿她似乎又有了底气,仰着脸冷冷的看着卓文静,“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叫人了!”
“哦。”卓文静慢吞吞的点点头,“你叫吧。”
之后不再理会段花,细微的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略显僵硬的关节,觉得可以了,两只脚踩着墙向上平移,几下爬到了墙头。
段花一再被无视,却毫无办法,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望着神情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严肃的卓文静,眼神中恼恨不知不觉转变成了不安,她或许意识到什么,脸上隐隐露出后悔的神色,下嘴唇被她咬的充血,僵硬的呆站了片刻后,捏紧的拳头无意识的放在胸口,后退几步,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卓文静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姑娘言行举止都透着古怪,神色发虚,要么做了亏心事,要么是知情人。等回去告诉时彦,让他查一查。
唐非用伞柄在靠近卓文静的墙壁上敲了几下,卓文静低下头:“怎么了?”
唐非问她:找到什么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去杂货铺找胡老板,不过这会显得他特别没耐心,所以他只问了半句。
“找到了,线索。”卓文静弯下腰,指着一个地方说,“凶手抛尸……抛头的时候准头不够,磕到的就是这一块,喏,你看,还有头发丝挂在这儿呢……咦,这是什么?皮,头皮?风干的……肉。”
唐非情不自禁脑补了下,一脸菜色,郁闷的瞪着卓文静:坏死了,还要不难吃饭了?
“吃啊,怎么不吃。”卓文静从墙上跳下来,笑嘻嘻的说,“走了,今天就到这里,反正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了。”说着,她手贱的捏了下唐非的脸,捏完就跑,“皮肤越来越好了非妹,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告诉姐姐嘛~”
唐非捞起大伞在后面追她,大概觉得无声无息的没啥意思,从怀里一摸,摸出两只小哨子,拿着6字型的放在嘴边用力吹了几声,听着哨子清越的鸣声不由得眉开眼笑,顺手把伞往肩膀上一抗,和放慢了速度张开手臂迎风招展的卓文静一前一后的在阳光灿烂的民居街巷上疯跑,完全不在意路人惊诧、奇怪的眼光。
出了一身的汗,卓文静和唐非却觉得身心舒畅。
大街上人就比较多了,两个老老实实的并肩走,卓文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道不明怎么样了。”
唐非想到不明天不亮就被残忍的叫醒,花了一个多时辰沐浴焚香穿裙子化妆,才吃了几口点心就被卓文静塞到了车上,饿着肚子就闯龙潭虎穴去了。
真可怜。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卓文静生硬的转移话题:“去杂货铺吧,顺便把钱给胡老板。唉,我又要变成穷光蛋了。”她摸了摸荷包,真的有点忧伤了。
唐非用摸狗专用的动作摸了她的脑袋。
卓文静给他一拳。
唐非一个趔趄,扔了伞,朝卓文静扑过去。
路人:“唉唉唉小孩子别打架!”
两个小孩子红着脸,这个理理乱翘的呆毛,那个扶了扶被蹭歪的眉毛和鼻子,闷声不吭的走了。
路人:“……”
等等那小孩儿的眉毛和鼻子刚刚是不是掉了?
路人一脸懵逼。
第6章
杂货铺设在闹市,门面从外面看非常小,仅有的一扇门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门上连块牌匾都不挂,只在门边的墙壁上提了“杂货铺”三个字,风吹日晒墨迹模糊,整个市场都没有比它更寒酸更不起眼的店面。
卓文静掀开帘子,和唐非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鞋子踩在门内草藤编织的“台阶”上,发出一声铃铛的轻响。
光线昏暗的铺子里,四面贴着墙壁的货架上、还有毫无规律摆放的桌柜凳椅上,到处都塞满了、摆满了多不胜数的日常百货还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陈旧、杂乱,无论是待售的杂货还是铺子本身都给人一种年代久远的直观印象。
一个堆着书册卷轴还有竹简这类东西的箱子“咚”的响了一声,接着有个人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无动于衷的从卓文静身上扫过去,看到唐非后眼睛亮了。
“唐……非?你怎么来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然而话语和神态中表露的欢迎是毋庸置疑的,“你好久不来了。”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可能是想对唐非笑一笑,不过表情做的不到位,在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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